七、
愤怒像烈火,吞噬了一切,包括理智。
面前是地狱般的废墟,一日前曾经历过一场异常惨烈的战争。鲜血遍地都是,凝成暗红色的
血泊,向世界告知着时间已流过许久。废墟上的烈火燃烧着,跳动着,仿佛拥有生命一般,
刺眼的光反射在血泊上,显得诡异,孤寂。血泊之上,叠着许许多多的人,不,应该说是尸
体,皮肤惨白,肢体僵硬,面色恐怖。浓烈的尸体腐烂的气味,包围了最少有方圆百里的范
围。从身上所披的战甲来看,这些便是因为两国私欲而成为的祭奠品。
那个仿佛来自雪原的冷漠的白色身影,有些突兀的出现在废墟中,身上因为愤怒而显出隐隐
的白色杀气。
樱汐缓步轻移,面色僵硬苍白,似是有事憋在心中。走近了,才能看清此时的惨烈。她伸出
手,缓缓触到一个尸体的脉搏,再抬起他的手,发现臂上的伤口大敞着,却没有鲜血流出,
甚至连凝固的血浆也没有,只有早已干裂的肌肉和隐隐约约可见的森森白骨。
缓缓将手臂放回原处,冰冷的面庞没有丝毫改变。
这些士兵的死状很奇怪,似是全身的血液被人强行抽干,可却丝毫没有破坏身体的肌肉结
构,这是何等恐怖的一种手法。
——这种手法,只有“他们”能做到。
空白的脑中,浮现出身影,巨大的黑斗篷遮住全身,只是危险的暗红色气息不断从中冒出。
接近千年的妖了,死尸见得多了,比此时更惨烈的场面又不是没有见过,有的时候那些伤亡
还是自己造成的,自己的双手也不是什么纯洁到滴血未沾的地步。
——只是,他,在哪里呢?
目光有些慌乱的在叠成山一般的死人堆里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那个纤长柔和的身影。最
终,还是停留在废墟的中心。
俏眉微皱,脚下已似生风一般飘起,霎时便出现在目光所凝聚之处。
蹲下身,轻轻伸出手,抚上面前的尸体,帮他抹去面上的污垢。渐渐的,随着那只白皙的手
有规律的拂动,一张清秀的颜面渐渐浮现出来。火光在他的睫毛上跳舞,双眼紧闭,好似睡
着一般。可是实际上,这确确实实是一具尸体了,一具缺少了灵魂的躯壳罢了。如果放在这
里不管,也许很快就会在这些尸体中,一同被烈火吞噬,然后化为灰烬。——到那时,不论
谁都认不出来了吧。
——绝对不会允许那种情况发生。
站起身,伸出白皙的双手,虚置于身前,做出托物般的动作。眼睑微垂,冰蓝色的双瞳竟未
曾沾染金红色的火光。良久,双手之间开始有光点汇聚,是蓝色,淡淡的,温暖的蓝色。伴
随着光点的汇聚,周围开始起风,这风也带动了樱汐的长发,银白色的发丝在暗红色的背景
中舞动,伴随着淡蓝色的裙角。
光点汇聚,速度越来越快,最终汇聚成拳般大小,虚浮于掌心之上。银白色的眼睑颤动了一
下,口中缓缓吐出一口气,这散发着刺眼光芒的光体便飞离樱汐手心,在那奇异的风的包围
之下,慢慢的降落,最终降落在有着清秀面容的尸体的胸前,渐渐加速旋转,没入其中。
霎时的光阴,原本黯淡下来的夜色,又开始绽放不宁。先前的,拥有清秀之貌的尸体,开始
散发光芒,蓝色的,淡淡的,温暖治愈的蓝色。没错,就是之前樱汐手中光体的颜色,淡淡
的,温暖而又治愈的蓝色。
看着此刻的情景,心中仿佛松了一口气。樱汐闭上半挣的眼睑,有些冷漠的面上浮上一层淡
淡的期待。
过了似乎很久很久,光芒终于停止绽放,夜色也恢复了先前的宁静。
墨绿色的瞳出现在夜色,闪现出生命的气息。先前苍白的面色也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红润。银
白色的眼睑微动,镶嵌其中的冰蓝色瞳孔浮现。
“你好。”末璃扯扯嘴角,想要绽出一个微笑。可是刚刚起死回生的他,连这么一个简单的
动作也做不到。
“……笨蛋。”半晌,樱汐才冷淡的吐出这么一句。
“谢谢。”末璃的眸子中有些无奈,但还是诚恳的感谢。
“谢什么?”樱汐有些诧异,问道。
“谢谢你,救了我。”这起死回生之术,他还是知道的。施术之人,数日内必大伤元气,不
能施展任何高级法术。修为不到900年之上的妖怪,施此术必亡。这种法术,哪怕是同族之
间,也不会轻易施展。可面前的这位少女,显然不是人,却为了他,区区一个渺小的人类,
施展了副作用异常大的起死回生之术。
“昔日,君施恩。今日,樱汐还以。”樱汐转身,头也不回,企图离开。
“是你……啊。”末璃望着渐渐消失在夜幕中的白色身影,喃喃道。
“唔……好痛……”身旁,传来两声内容相同的抱怨。
——真的谢谢你,也救了他们。
末璃微笑。
两道身影移动,停留在他旁边。
“你们还活着。”末璃轻语,掩饰不住的高兴。
“是啊……真没想到那个卑鄙的家伙竟然和死神签订了契约,而且可以指挥。”夜隐舒展着
刚刚复活的身体,有些不甘的道。
“是丢了你面子吧。”子时六刻嘟囔着,同样也在舒展筋骨。他们的身体比普通人末璃要强
的多,即使刚刚复活,也可以行动自如,只是有一种灵魂和肉体不太契合的感觉罢了。
“你说什么。”虽然他说的很小声,但还是被夜隐灵敏的耳朵捕捉到了。“要不是我才被释
放出来,元气没有恢复,又怎么可能会输给那个什么死神。”夜隐不满的反驳道。
“输了就是输了。”子时六刻得意的道。
“你不是也输了。”夜隐回道,不甘下风。
“你……”子时六刻有些噎住,舌头仿佛绊了一下。
也是,论吵架,17岁的他怎么可能吵过已经千岁的夜隐。
安好,便是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