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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住着叹息的青花瓷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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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楼喂度娘~~


1楼2011-08-13 12:29回复
      离开番薯地后,第二天,末梢又来到米牙山脚。
      她认认真真地翻着土坷垃,捡碎瓷片。
      她想,无论怎样也要带些回去,拿到古玩市场里鉴定一下,万一它们是值钱的呢?
      小楠,小楠……
      捡了沉甸甸的一塑料袋,末梢在番薯地边坐下。她轻轻敲击着青花瓷的碎片,丁丁当当,碎瓷片敲击出脆脆的声响。
      隐隐感觉屁股下面一阵一阵发热。末梢起身看看,地面没有什么异样。重新坐下,又感觉有热浪一波一波涌上,再起身看,还是没有什么异样。
      “挖吧,挖吧,快挖吧。”仿佛叹息一样的声音,从何处传来?
      末梢晃晃脑袋,以为发生了耳鸣。
      “挖吧,挖吧,快挖吧。”叹息一样的声音,正是从刚才坐过的地面下传来。幽幽地,却也是急切的。
      末梢抱膝蹲在一边,她有些发愣。
      “挖吧,挖吧,快挖吧——”这声音更急切了,似乎在催促。
      末梢终于忍不住了,她捡起一块碎瓦扒拉起泥土。泥土竟然很松很软,几乎不费什么力气,便挖出很深一个洞,露出一截白色。
      竟是一只很完整的青花瓷瓶!
      粘着泥巴,依然掩饰不住冰凉之色,小口,长颈,纤瘦,线条柔美,洁白丰润。瓶身上,绘着一个长裙及地的古装少女,没有画上嘴巴,却分明是抿嘴微笑的神态。
      是老天爷特赐给我一个值钱的古董吗?
      末梢简直喜出望外,她只想快点把它捧到古玩市场卖了,然后把小楠带回家。
    


    3楼2011-08-13 12: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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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啊——”叹息一样的声音再度响起。吓末梢好大一跳,慌忙把花瓶搁到地上。
        叹息声,一声、两声,三声……时长时短,时轻时重,是一颗郁结了许多悲伤的心在叹息吗?
        “是花瓶,花瓶在说话吗?”末梢怯声问道。
        “不是,当然不是,是我啊,是我啊。”声音从花瓶里边传来。
        “花瓶里,难道有谁住着吗?”末梢想起童话故事里,住在瓶子里凶恶的魔鬼,顿时脊背上一阵冰凉。
        花瓶里的声音,幽幽地从瓶口飘出:“是住着阿杯的叹息啊,是阿杯的叹息啊。”
        叹息?阿杯?
        “那天的黄昏是紫色的,阿杯把我们深深埋进土里,周围是多么黑啊,那么安静,那么寂寞。我每天都在想,如果有谁恰好坐我上面,那定是美丽的缘分,我会一声一声发出呼唤。一年,两年……一百多年,你来了。”叹息声里,夹着甜蜜的愉快。
        末梢不怕了,她抚摩着青花瓷瓶,惊喜地说:“真的好有缘分。”
        “呀,你的眉眼和她有几分相似。”
        “和谁?”
        “花瓶上的簌簌啊。”
        花瓶上青花描摹的少女,俏丽的脸上,只有一对丹凤眼,眉宇间有小小的调皮和任性。
        “啊,太有缘分了。”末梢拍着手说。
        “是的!是的!”青花瓷瓶里,幽幽的,快乐的,叹息一样的声音,飘飘悠悠地,“你一步一步走近,坐下来,我的身体就开始一点一点发烫,发烫。”
        末梢把眼睛凑在花瓶口,里面黑乎乎,什么也看不清楚。
        “我只是阿杯的叹息啊,你怎么能看得见?”
        “阿杯是谁?”
        “是我的主人,是晚清时的一个少年,是这个瓷窑的主人。他早已不在人世,他的叹息却还住在这里。”
        末梢几乎要着迷了,世界上会有这么古怪的事情吗?人死了,叹息却可以活着,甚至还能说话。
        “你想听故事吗?”阿杯的叹息说。
        “想听。”此时此刻的末梢,只想知道更多的秘密。
        阿杯的叹息讲故事的时候,夹杂着时长时短、时轻时重的叹息,讲一句话,大概要叹息两句话的时间,末梢抱膝蹲在一边细听。
      


      4楼2011-08-13 13: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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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听到了这样一个故事:
          少年阿杯挑着沉沉的担,担上是自家土窑烧的瓷碗、瓷盘、瓷碟,瓷杯瓷罐,穿梭在熙熙攘攘的街市里。
          有位少女停留在他的担前。
          阿杯认得她,她是大户人家的女儿,镇上最美丽的女子,会写诗,能作画,和他相仿年纪,名字唤作簌簌。听说上门提亲的人把她家的门槛,结结实实踩平了十道。
          阿杯莫名地局促不安,不敢正视她一眼。
          簌簌挑挑拣拣好一会儿,问道:“是自家土窑烧制的吗?”
          “是啊。”阿杯恭敬地回答。
          “是你烧的吗?”簌簌又问。
          “是啊。这是我烧的第一窑,家父把他的手艺都传授于我,今后我就是瓷窑的主人了。”阿杯忍不住有些自豪。
          簌簌不屑道:“你只会烧些碗啊、碟啊、盆啊、罐啊这些俗气的东西吗?”
          这话让刚才还有些局促不安的阿杯生气了:“姑娘怎可以这样说话?”
          “那你要我怎么说呢?你看,我想找只插花的漂亮瓶子,都找不到。”簌簌说,“你烧得出一只漂亮花瓶吗?”
          “当然能,但得看我愿意不愿意。”阿杯撇撇嘴。
          “不愿意,就是不会喽。”簌簌抿嘴笑,一双细细的丹凤眼,眼波流转。
          阿杯说:“谁说我不会?。你要什么样的,我都能烧制出来,说吧。”
          “那你听好了,小口,长颈,丰肩,肩下渐收,圈足,盈盈一握,纤瘦秀丽的花瓶,我要用它插狗尾巴草。”
          “没有问题。”
          “白底,要纯如雪。”
          “没问题。”
          “青花,要素得艳。”
          “没有问题。”其实阿杯是有些心虚的,“姑娘要什么图案?”
          “你会什么图案?”
          “花鸟鱼虫行吗?”
          “不好。”
          “怪石芭蕉?草木瓜果?”
          “不喜欢。”
          “山涧溪流?楼台水榭?”
          “不好。”
          “那么海浪祥云、神仙佛道、飞凤游龙、还是瑞兽八宝?”
          “不喜欢。”
          “那你到底要什么图案?”
          “我。”
          “你?”
          “没错。看清楚我了吗?不能不像噢。”簌簌笑得好不调皮。
          阿杯虽然在绘瓷上颇有天分,可是,这难度真不算小了。他迟疑着没有回答,簌簌又说道:“估计你烧制不出这样的青花瓷瓶吧。”
          “我烧制出来,你又如何呢?”阿杯的好胜心被激发了。
          “那你就叫个媒人到我家提亲吧。”
          阿杯一时间愣住了,他双颊绯红,等他回过神来,簌簌身影不在。
          少年阿杯回到瓷窑,他所有的心思都在簌簌要的青花瓷瓶上,那些碗、盆、碟、罐都交回给父亲手上。
          遇到的第一件难事,是在素胚上绘瓷。簌簌只是这样匆匆见过,更谈不上细看,如何画得相似?
          画了一个又一个,或是眉眼不像,或是唇角不像,或是神气不像,画了三个多月,都没有满意的。
          第四个月时,苦恼的阿杯终于找到了灵感,俏丽的脸上,他只画了簌簌的丹凤眼,几分调皮和任性,跃然在瓷胚上。
          簌簌一定会满意的吧 。阿杯想。
          上釉好,入窑烧制。
          有时候,是白得不纯。
          有时候,是青得不艳。
          有时候,是不够光洁圆润,少了冰凉之色。
          有时候,又失了灵秀之气。
          不是这样的问题,就是那样的瑕疵。杯子把每一个有瑕疵的花瓶都摔碎在窑前,父亲叹息道:“着魔了,简直着魔了。”
          阿杯发誓,一定要烧制出最完美的青花瓷瓶,送给簌簌,到时候,簌簌会怎么说呢?会把一对丹凤眼笑得多情吗?
          他烧的青花瓷瓶越来越美丽,瑕疵也越来越少。时间过去两年有余。
          而就在这时,却传来簌簌出阁的消息。
          是忘记了她自己曾经说过的话?还是等得太久?痛苦的阿杯一遍遍地想着,一定是提亲的太过难缠了,一定是父母亲给她施加了太重的压力。
          阿杯成日悲伤地叹息,他要烧制出最完美的青花瓷瓶。
          他叹息着采土。
          他叹息着打胚。
          叹息着用钴料在素胚上勾画、描摹、晕染、印刻。
          叹息着上釉。
          叹息着送瓷胚入窑。
          叹息着拉动风箱。
          ……
          终于有一个青花瓷瓶,完美出窑了。小口,长颈,丰肩,盈盈一握,纤瘦秀丽,白底,纯如雪,青花,艳丽至极。瓶身上的簌簌,丹凤眼,含着笑,俏丽而调皮。
          望着它,阿杯泪如雨下,他长长地叹息着,把它深深埋在地下。
          ……


        5楼2011-08-13 13: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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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多么伤感的故事啊。”末梢叹气道。
            “你叹气了吗?末梢。”阿杯的叹息问。
            末梢点点头:“我觉得阿杯很可怜。”
            阿杯的叹息说:“你带我们回家吧。”
            “你们?”
            “是的,我,阿杯的叹息,还有,阿杯的青花瓷瓶。”
            “你们愿意跟我回家?”
            “当然愿意,十分愿意,我想,阿杯也愿意的。”
            “可是,你们不怕被我卖了吗?你们,也许挺值钱的呢。”末梢说。
            阿杯的叹息说:“你会这么做吗?”
            “也许,不会吧。我原来打算把花瓶卖到古玩市场,因为我需要钱买一架叫做小楠的古筝。”末梢轻轻地说。
            唉,这样一个带着伤感故事的花瓶,住着叹息的花瓶,末梢还能把他卖到古玩市场去吗?
            沉默,阿杯的叹息沉默了一会儿:“哦,是这样吗?”
            末梢点点头。
            “可是,缘份如此美丽,你一定不忍心把我们卖了,对不?”
            末梢又点点头。
            “或者把我们埋回土里,或者永远地呆在你身边。请你选择吧。”
            末梢问:“你希望我做怎样的选择呢?”
            “后者,当然是后者!”
            末梢再问:“你一点都不担心吗?”
            “一点都不!带我们走吧。”叹息的声音,充满着坚定。
            末梢抱起住着叹息的青花瓷瓶,离开番薯地……


          6楼2011-08-13 13: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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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悄悄地把青花瓷瓶放在大衣柜的最底层,连父母亲都没有告诉。末梢的父母,总是摆脱不了经济的拮据。他们要是知道,第一时间,就会把它卖了的。
              夜深人静,星星也睡觉的时候。
              阿杯的叹息会从衣柜里,幽幽的,快乐的,飘出来。
              “天天在末梢身边,我感觉很幸福哦。”


            7楼2011-08-13 13: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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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末梢说 :“真的吗?”
              “当然。”
              阿杯的叹息最喜欢给末梢讲少年阿杯的故事,一讲起来就没完没了,而且一样的故事,会连着讲很多遍,有时候把末梢听烦了。
              “那个阿杯啊,长得眉清目秀……”
              “拜托,你第六次讲阿杯眉清目秀了。”末梢毫不留情地打断。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阿杯跟他父亲学烧窑的时候,可认真了。那个阿杯啊,长得——”
              “长得眉清目秀。”末梢接过话,笑得气都喘不匀了。
              阿杯的叹息也笑起来,笑得青花瓷瓶一颤一颤。
              ……
              日子过去很多天。
              每隔几天,末梢就要去看看小楠,她在心里一遍遍说:“你要等我。”每一次,她都会清清楚楚地听见小楠说:“你要快点哦,我怕等不住。”
              这一天,末梢把青花瓷瓶从衣柜里捧出来,放在书桌上,给它拍了张照片。“末梢,你在做什么?”阿杯的叹息好奇地问。
              “哦,没什么。”
              拍好照,末梢把花瓶放回衣柜的最底层。
              她拿着照片到古玩市场,递给一位老者,请他看看。老人家看着照片竟然激动得双手发抖:“多么完美的青花瓷!虽然出自民窑,虽然年代不算久远,可是这技术,实在精湛啊。很值钱,绝对很值钱。”
              “很值钱吗?值5000元吗?”
              “值啊,当然值啊……”
              末梢从古玩市场回来的路上,忍不住又去看小楠。
              小楠的身边站着一个和她差不多大的女孩子和她的父亲。
              “爸爸,这架古筝,很不错哦。我挺喜欢的。”女孩说。
              父亲说:“嗯,是不错。就是贵了点,下个月,我领了工资,就给你买,好吗?”
              “好的,谢谢爸爸。”女孩拉着爸爸的手走了。
              末梢咬着下唇,她听见小楠说:“很抱歉,我怕等不住了哦。”


              8楼2011-08-13 13: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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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爸爸,有一个青花瓷瓶,是古董,在衣柜的最底层。你把他卖了吧,它值很多钱。我只要其中的5000元,买那架楠木古筝。”
                  然后,末梢出门去了,其实是逃出去了。
                  她知道,爸爸很快就会找到那只花瓶,很快就会送到古玩市场,很快就会卖掉。
                  对不起,阿杯的叹息,对不起,阿杯。


                9楼2011-08-13 13: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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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在外面逗留到很晚才回家。回家的路上她思忖着,这时候,青花瓷瓶已经不在,爸爸一定在笑眯眯地数钱吧。
                    可是,她一进门,就看见了茶几上的青花瓷瓶,灯光下,冰凉而忧郁。
                    客厅里还有一个陌生人。原来,他是一位古董商人,一路跟着爸爸来到家里。
                    末梢的眼睛一落到青花瓷瓶上,目光就被灼痛了,她几乎想再次逃出家门,仓皇地、无地自容地逃出去。
                    爸爸和古董商人谈着价格。
                    “10万,10万最高了。”古董商人吸着气说道。
                    “好吧,成交。”爸爸说。
                    就在这时,末梢听到了阿杯的叹息,幽幽的,悲伤的。
                    “末梢,送我回去吧,深深地埋在土里,请送我回去吧,唉——深深地埋在土里——唉——”
                    对不起,阿杯,对不起,阿杯。末梢的眼睛一直避着花瓶。
                    爸爸点好钱,古董商人伸手去捧。
                    “啊,好烫。”古董商人缩回的手上,每个手指上竟都起了泡泡。
                    然后,叹息声,一下,两下,三下……长长的,重重的,郁结着浓重的悲伤,从瓶口一丝丝一缕缕飘出。美丽的青花瓷瓶,小口,长颈,丰肩,盈盈一握,纤瘦秀丽,白底,纯如雪,青花,艳丽至极。瓶身上的簌簌,丹凤眼,含着笑,俏丽而调皮。它突然碎碎地移动起来,移至桌沿,轻轻而又决绝地一歪,“啪——”碎成一地。
                    “啊——”末梢双手绞在胸前,把一双丹凤眼紧紧闭上。
                    “唉——”
                    “唉——唉——”
                    “唉——唉——唉——”
                    “唉——唉——”
                    “唉——”
                    末梢被浓得化不开的叹息包围了,包围了很久,等叹息声薄去,淡去,远去,她才敢睁开眼睛,她看见,一缕淡淡的青色,从碎片上袅袅升起,缠绕她一圈,两圈,三圈,然后直直地向上走去,随着“唉——”一声最后的叹息,“呼”地四散,消失,不留一点痕迹。


                  10楼2011-08-13 13: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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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HE END=================


                    11楼2011-08-13 13: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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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唯美哦


                      12楼2011-10-20 13: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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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13楼2011-10-22 19: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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