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给小熊——你在何处漂流，你在和谁厮守

夏天开始时，我跟随朋友去旧金山。临行忽然想起往Mp3里加了一首歌。
到渔人码头的那日零星下雨。望出去，天空和海是一大片空茫浅淡的灰，海鸥在风里高高低低地拂过。往另一边看，街道上簇拥着卖食物和纪念品的店，游客们热闹地穿梭来去。很多暖红明黄的招牌和铺面，陈列出货品也是一小团一小团的艳色织杂在一起。我站在岸边，默默听了一遍熊天平的《愚人码头》。那一刻只觉得心里涌上无数想说的话，但还没整出头绪就忘了，如潮水一重重起落。
猛然一想，居然眨眼就是十几年。但仔细梳理一下，果然是十几年。我们都已经走开很久很远了。
最初知道小熊的时候刚上高中。他横空出世，红极一时。《爱情多恼河》、《愚人码头》、《你的眼睛》，平时学校广播台放，周末回家打开电视，里头也在放，首首被迫听得烂熟。但那时我对他并无好感，也不曾多加留意。在粗浅的印象中，这个歌手名字古怪，声音纤细，无事做心碎呻吟状，还喜欢在歌名里篡改固定名词。我正致力于做个阳光、开阔、上进、蓬勃、如香樟树叶子一样刮辣鲜脆的强大少年，对一切有娘娘腔嫌疑的人物不屑一顾。
是一个同学强行把耳机塞进我的耳朵，说：这首你一定会喜欢。极尽简单的几声吉他里，那清亮朴素而无比穿透的嗓音猝不及防地横贯了我的心脏。至今记得那一下子寒毛直竖的感觉，像是突然被拽进整个巨大的深深的夜空。那首歌，是《火柴天堂》。


于是开始用心地听他，于是顺理成章地被坑了进去。说实话，小熊的唱腔并不完美，《愚人码头》里齐秦简简单单几个和声，就比他来得熨贴。他经常被拿去比较的张信哲，也唱得更加圆转自如。他虽然音高可以非人地轻松飚到C3，但音色和气息欠缺均匀，有时音阶的过渡和转换较为生硬，咬字也不算非常清晰。但正是这种不完美，奇特地和他本身的特质相得益彰。
你听他唱歌，就像听河水流泻，你的耳朵会硌到河底的砂石。那种细碎的糙硬质感掩藏在一脉幽蓝沁凉之下。你触摸到他的敏感纤锐，但其实他并没有着意夸张和渲染。他坐在那里，怀抱一把琴，半低着头，一古脑儿唱下去，诚恳、老实，甚至有点木讷。就像他出道用的名字，憨厚和清淡糅合在一起。在帅哥遍地的演艺圈，他相貌平平，身形单薄。然而这个矮个、高度近视眼、轻微爬牙、略有驼背的男生，仅穿着一件白衬衣就满足了我当时的所有幻想。他这么唱着，水流过河床，时间流过了我们。


1997年，对于喜欢小熊的人是极其幸福的一年。《爱情多恼河》、《火柴天堂》和《雪候鸟》，接连三张专辑，风格不同但都水准极高。小熊一人包办了大部分的曲子和不少填词。在没有网络没有Mp3靠卡带过日子的年代，一张专辑里主打歌以外的曲目质量很大程度上决定了听者的福利。这几张专辑，丰厚得令人心花怒放。我翻来覆去，听到连一个细微的和声、一个编曲的音符都了然于胸。
从商业角度看，整张《雪候鸟》尤为登峰造极，在人文和流行上两头讨好。词曲、编配、文案、营销都狠下了一番功夫，而且在效果上协调统一。这也是我最喜欢的一张专辑，我在中学时代破例为它买了一张58块钱的正版CD，因为怕盒带听久了会磨损。很久以后，我认识一个哲学系的好友，是个才华横溢、但品味古老而挑剔的男孩子。我推荐给他这张专辑中的《藏书人》和《梦田农夫》，他极喜欢。
很容易能看出，97-99年的小熊是很受宠的。无论是一首首歌本身，还是外在的包装，都妥贴细腻地顺着他原本的性子精心打造。他喜欢的蓝色和秋天，他像流水一样的质感，都在歌词、录影和专辑封面中一再呈现。但同时，他也被凶猛地压榨着。他以一个风华少年的面容出现，事实上他出道就已28岁。他在长年籍籍无名中的积累，短短几年便被汲取殆尽。当时还未大行其道的插入式广告也在MV里频频出现。当然泰迪熊和红酒的插入都还挺符合MV的整体氛围的。还有《火柴天堂》和《甘心》的Demo尽管令人耳目一新，但也未尝不是唱片公司在刻意以最低成本索取最大回报。三年十一张专辑，不能不说是竭泽而渔的做法。当时我自己还那么年轻，看着小熊洁白的脸孔、莹润的眸子、线条干净的侧影，仿佛一切都未经世事，却也隐隐感到了崩塌的危险。《最后还是会》专辑在创作力上已经有点不继。之后《一个人流浪》、《我都在乎》专辑中不乏上好的单曲，但整体上展现了一种转型中的凌乱和迷茫。


我去北京上大学，第一件行囊里就打进了他所有的卡带。我以为我有足够的耐心，等到他找到自己的下一个阶梯。没想到他的前进却戛然而止。我一直跟他走着，忽然有一天踏空一步，就再也找不着他了。
小熊的突然淡出似乎有多重原因，受伤、非典、暴肥、合约到期、行业萧条、公司并购，各种说法琳琅满目。很久以后回过头来看，我相信上华被环球收购无论是不是最直接的因素，都对包括小熊在内的一大批才华型歌手有着深远而致命的影响。
我曾经认真思考过，为什么在一段时期里喜欢的歌手一大半都是上华的，他们看起来也没什么特别特别的嘛。后来有点想明白，每一个唱片公司都有其独特的风格，它出产的歌手如果毫无过渡硬生生地被移栽他处，即使不受门户之害，也很可能水土不服。以填词为例，以许常德为代表的上华词人写出来的歌词并不精致，也不算最通俗，很多时候既文理欠通，又有点半吊子文艺腔，（比如字面上的《我的眼睛》我就很不喜欢，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小熊自己填的词文字水准也起落很大。我极为喜欢的《心有灵犀》其实不知所云…），论精美深远和林夕差n个等量级，论琅琅上口直击人心的程度又不能和当时滚石的李宗盛等人比肩。但这就是上华，它的歌，它的歌手，无论潇洒如齐秦，颓废如许美静，缥缈如许茹芸，清新如小熊，都游走在冷然超脱和现世的执著之间，在具备文艺气息的同时，又保持着一种亲切模糊的、差不多就行了的人间温度。
带着这种特点，十几年前，上华的“二王二后”光华四射，然后在最丰沃的歌唱生命里被拦腰捅了一刀。之后十年，齐秦出名的都是绯闻，许美静传说疯了，许茹芸断断续续地出专辑但门庭冷落。小熊，小熊再次出现时，我已经工作许久。他那完全变样的形貌的确把我吓到一秒钟。但作为一个同样喝凉水都会蹭蹭长肉的人，他外在的变化我并非不可理解。我不可理解的是他新唱的那些歌，还有他身边的那个人。


年少时候资源有限，几乎没有看到过小熊的live录影。前几天偶尔翻到他刚出道时和动力火车参加台湾的《飞上彩虹》，一看之下非常非常惊讶。印象中小熊是个内向、不善言辞和经营的人。可是在这个节目中，在凤飞飞、费玉清两位台风上佳的资深艺人+主持面前，他反应机敏、谈吐幽默，而又彬彬有礼、照顾周到。在前辈面前飚高音，表现从容，发挥扎实稳定。他穿着最简单的黑衣服，抱一把木吉他，但谈笑间那种青葱的生机、耀眼的光芒遮都遮不住。
我反复看这段视频，看了很多遍。那是他最好的时光吧。我在国外孤身一人的房间里想，那个时候也是我最好的时光吧。虽然不敢轻易回顾自己那时的模样。
不知为什么，小熊的所有的歌，萦绕心头最长久的是这一句：
你在何处漂流，你在和谁厮守。
==================================
over

其实反反复复写了好多准备回复的内容，最后还是发现语言的贫乏，一一删去。
只留这一句：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

呵呵，握手。有道是白首如新，倾盖如故。这几天在小熊的各个地盘赚了一圈，就感觉对你以及其他若干位很熟了，哈哈。

顺便问一句，你在何处漂流，你在和谁厮守～
赶紧自我介绍。

还看到你在豆瓣打广告，哇咔咔。
叫我薄荷就好，目前一个人在美国呆着。以为丢了小熊n年，一回头发现一直都在他旁边，汗。

呃～介个广告，偶都忘了。
薄荷在美国要好好照顾自己。
青春的回忆，这一生都很难忘，当他成为青春回忆的部分，想丢也丢不开。

来配一张图

话都被你们说了，我保持沉默，只吼三个字：顶楼主！

好久没聊小熊聊得像今天这样畅快开心。顶着黑眼圈满足地睡觉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