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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魂--献给那些一唱三叹的古典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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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色鸢尾
幽兰夜,月华如练,碧天似水。
再次触到那把胡琵琶时,她的心倏然一紧。
夜风冷冷地吹进窗子,吹动她如墨的青丝,她只有十八岁,却清晰地看到了世事无常。心已微凉,她兀自坐到窗前,任凭四条银色的绞丝不合时宜地绞碎夜独有的寂静,绞碎她心中的那份无法释放的回忆。
“虽蒙今日宠,犹忆昔时怜。欲知心断绝,应看膝上弦。”
犹忆昔时怜……多好的双关。她向窗外望去,破碎王朝昔日的绚烂、昔日的残酷,都化成了烟尘,随着夜风向她扑来。胡琵琶在她的手中,刹那便成了她彩色的回忆,只是这回忆在黑白的现实面前,太过耀眼,耀眼得几乎灼伤她的心。苦涩和甜蜜同时涌来,在回忆和现实中间周转着、激荡着,像梦一样,自由却令人心痛……
吴越之地的女子,总有一种天生似水的柔情。也许是因为江南自古多水,她们经受水气氤氲的熏陶,气息都带着水的神韵。她是乱世中的蓝色鸢尾花,高贵美丽,柔情似水,却终是逃不过悲剧的命运。
他还记得吗?他第一次看到她时,她尚是豆蔻年华,却出落得艳质倾城,令他一见倾心。
他还记得吗?某个夜晚,她将心完全交给他的时候,她的美丽,映亮了天上的月光。
他还记得吗?狩猎的时候,她围在他腰上的双手,素白如雪。
他还记得吗?她在宴会上为他唱歌,她纤细的手指拨弄着琴弦,他却在一旁,轻轻地为她跳着舞,就像初春欢快的燕子。只是当快乐都变成了耻辱,这样的美丽,还在如约守候吗?
他还记得吗?逃亡的路上,她在他怀中娇羞的依偎,火光映红她熟睡的脸,一切的苦难,一切的寒冷,刹那间都化成了甜蜜与温暖,融在蜡烛的红泪中,缓缓滴下……
他还记得吗?曾经的举案齐眉,曾经的海誓山盟,曾经的一切的一切。她的声音还如新生的黄莺一样好听,她的面容还如初绽的春花一样娇艳,只是……
你,在哪里?
胭脂泪滴落的时候,放下自小陪伴她长大的胡琵琶,对月独叹。蓝色的鸢尾花,总是透着一种安静的高贵,就像她,她也曾是他的冯淑妃。却也带着一丝安静的忧伤,就像他的身死国灭,她成了别人的王妃。
别人的王妃……
月亮依然那样皎洁,就像北周人长槊闪出的寒光。她可知道,当那锐利的长槊刺入他的胸膛时,他轻轻地呼唤着:
“小怜……”
原来,在事实的面前,他们彼此都是那么无力……他漆黑修长的睫毛,顷刻绞碎了她的心,她的悲痛随着他胸前的血汩汩而出,形成了一朵艳丽的花。
终于,在他离世的第二年,她拿起代王府中的白练,追随他而去。虽然这两年之中,三千宠爱在一身,却终不及他当年的回眸,亦是不及晋阳风中那份炽烈的爱。
他是高纬,她叫冯小怜,他们的爱情故事,往往不被世人所接受。也许我并不明白什么,只是觉得,乱世之中的爱情必然非同寻常。亦是相信,当她的灵魂回到邺宫的城墙下,总会看到一个白皙秀美的鲜卑少年,执着那盏莲花明灯,在这里默默等待她的归来,等待她的美丽再次照亮天下。他并不在乎这份等待究竟有多久,哪怕等到海枯石烂,地老天荒……
很久以后,唐代诗人李贺看到那位出城的宫女。方才想起,曾经在那个曾经绚丽却残酷的王朝中,还有她的故事——
湾头见小怜,请上琵琶弦。
破得春风恨,今朝直几钱。
裙垂竹叶带,鬓湿杏花烟。
玉冷红丝重,齐宫妾驾鞭。



1楼2011-08-19 21:55回复
    蒹葭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诗经-秦风-蒹葭》
    秋水已凉。
    水边的蒹葭,莽莽蓁蓁的一片。蒹葭上晶莹的白露,悄悄地凝成了白霜。这深秋水边的景象,令人说不清是迷惘,还是无尽的凄凉。
    这一年,她又来到这里。
    轻轻地采下一根,漫不经心地绕在指间。往事,便如初春的燕子,翩翩然飞回心头......
    那是很多年前一个同样的深秋,秋风也是这般凉凉的。她独自一人来到这澄澈的水边。整日阅读那本名叫《诗经》的书令她感到头疼与厌倦,于是便暂时离开她那个有权势,华贵且温暖的家,来看看这个久违的世界。
    她沿着长满蒹葭的水边,步履轻盈,风轻轻吹动她的衣衫,一丝纯纯的凉意立刻由身体钻入心底、她继续漫步,澄澈的水中映出她美丽的倒影。
    她不在乎秋风有多么凉,他只是嫣然一笑:家财万贯有什么用?如果不开心,一切也许就都是尘土了吧?
    那一阵阵淙淙的笛声,从哪里来,又随风飘向深远的天空?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西风悲画扇?
    轻轻走近坐在石头上默默吹笛的他,她笑靥如花:你......为什么在这里?这首曲子,这样美丽?
    心里烦乱,古来消遣。他的语气淡若秋水。
    他点点头,似乎有些开心:你也是这样?他淡然一笑:当然,秋水澄空,北雁南飞,这虽不是一派欢乐的景象。但是无尘杂喧嚣,总是好于世俗。他又轻轻念起那首诗: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她便双眉深锁。
    她是北方齐国的女孩,举目望去,那片宽宽的水域那边,便是南方陈国的土地了。
    初见,在北方的齐国。
    他的笛声与淡然,似乎代表着一种高洁。从他的笛声中,她似乎明白了那首她反感的《蒹葭》。
    在水一方。
    她开始喜欢《诗经》,一发不可收拾。每次轻声读到蒹葭苍苍,她的心便跳动不已。她感到的温暖,来自一个陌生的男子,她别无所求,只是渴望再次见到他。
    春花秋月,恍然若梦。
    他渡过那条宽宽的江,来到那个“所谓伊人”在的地方——南方的陈国。
    又是一个深秋,白雾茫茫,湛蓝的天空宁静而深远。她的家人在齐国获了罪,家眷们不得不来投降陈国。他留在北方,她只是害怕,以后再也没有机会见到他。她无时无刻不让那淙淙的笛声回响在脑海,无时无刻不让那清秀的面容浮现在自己眼前。那场变故仿佛一梦,将他们一水隔天涯。
    他也是齐国的人,得知他走的消息,便将那支笛子用蓝色的丝绸一层一层包裹起来,从此不再吹响。
    她在很偶然的一天来到江边,秋水闪动,如她横波的眼睛。在丛生的蒹葭旁,她发现了那个身影。
    你来找我了?她问,语气如春风。
    我,来了。他依然轻轻地,淡淡地说,只是多了几分温柔。
    我一直想你。她这才苦涩地一笑。你的笛子,吹得很美。
    我也是,谢谢你。他说。你就是我在水一方的伊人。
    她闭上眼睛,对他说了许多贴心的话。末了,她伫立于秋风斜阳,低低询问:
    你还要回去?
    他默然。
    我等你。她眨眨眼。
    再次相见,在南方的陈国。
    她站在长江的南边,他站在长江的北边。秋风与秋水相见,落叶与大地相见,蒹葭与白露相见,为何他们......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因为齐国与陈国的战争,不论是溯洄从之,还是溯游从之,都是残酷的远,遥不可及......
    这一年,秋风湛湛秋水长。他,还好吗?
    她轻轻念着“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自是涕落百余行。
    


    6楼2011-11-06 2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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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苹花
      荷叶上的水珠坠落在水中,水面便泛起一丝丝的涟漪。苹叶轻轻地飘荡着,白色的花朵已不再盛开。偶尔有蜻蜓飞过,却是极少。天空也没有盛夏那样蓝得清澈透明,如同他经过多少次的挫折,已经对功名心灰意冷
      他是幸运的,因为自幼聪敏过人,十五岁时便步入仕途,作为沛王李贤的幕僚。却又是不幸的,匿杀官奴,幸遇大赦,死里逃生,再不出仕。他的父亲亦受牵连,被贬交趾。
      他开始漂泊的生活,这一年,他南下探父,便在途中遇见她。
      黑白的天地间,那一朵朵纸制的桃花,红得鲜艳,甚至有些令人惊叹。顺着桃花走过去,他便看见,那一袭白衣的她,如同江上的白苹花,又像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她捻起桃花的瓣,娉婷袅袅地撒向空中。
      似乎,一切都是一场梦。鄱阳湖畔的秋水翁告诉他,她从小入宫,在教坊演习歌舞,四年前被贬到这里,心中总有郁结的块垒,无法消除。他听罢,亦只是惘然。
      他也有相同的境遇,想起那篇触怒了高宗而使他第一次被革职的《檄英王鸡》,那时他曾写下这一首诗:
      妾本深宫妓,层城闭九重。
      君王欢爱尽,歌舞为谁容。
      锦衾不复襞,罗衣谁再缝?
      高台西北望,流涕向青松。
      她却认为这首诗为她而写,她仰慕那个名叫王勃的才子,却无法相遇。因为钟爱这首诗,她被武后猜忌,以至于贬出宫廷。多少年,她无法忘怀的,只是居住的院子里,那一棵无尽繁华的桃树,然而如今这也成了梦境。这番话令他亦是独自沉默。
      忘记,究竟是好还是不好?
      他要走了,她只想为他再次起舞,多年没有拾起的记忆,只为他,重新唤起。
      风筝在风中轻轻地飘着,她娉婷而歌,婀娜而舞。她只知道,这位长安来的,懂艺术的先生是她的知音,殊不知,那也是她朝思暮想的人。
      曲终,歌声戛然而止。她,翩然倒下。
      “人之心血总不过三升。落霞她性情内向,平日里心思郁结。这四年来她已耗去两升之多。”秋水翁如是说。
      于是他远行,滕王阁,为了百两重金,他拾起搁置多年的笔。提笔之时,他抬起头——
      一群一群的白鹜,翱翔在湛蓝的天空,她站在天空下,含情凝睇。他多么想变成这一群鹜中间的一只,年年在秋水上,没有宦达之心,在她的身边,同她翩然起舞,再看一次,哪怕再有一次也好啊。
      抬笔,思索,写下这流传千古的佳句:
      “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眼中终究是泪水,无法抹去……
      百两重金购得的珍奇药材,终究没有留住她,她走了,走得安详,她临终时的箫曲,成了他心里永远的记忆。焚烧了她剪出的红桃花和那只好友杜镜馈赠的美人风筝,他轻轻地说着:
      “‘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终于有一句,是为你写的……”
      次日,拜别秋水翁,他继续南下。第二年在途中溺水而亡。
      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我从来是不喜欢王勃的,甚至可以说厌恶。落霞的故事,尽管是虚构,却令我的改变了对他的印象。落霞就像是生长在鄱阳湖边的一束白苹花,永永远远地生长在王勃的心里。
      


      7楼2011-11-06 2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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