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我说他以前一不开心就来这里，在这样一个地方，不会被外界打扰，能想通很多问题。
那天天气很冷，周六的那天还下了雪，所以周末的时候沥沥岛上是一派雪景，很美很宁静，白天里我们只踩着雪绕着小岛走了很久，他跟我讲了很多的事情。我知道他年轻的时候并不来自这个城市，本来只是一个普通大学毕业的艺术老师，一开始的时候受到了这个城市本地人的排斥，生活不好过。而他本来也是轻狂的年轻人，无所畏惧，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累，到后来才有了今天的小小成就——他其实并不是个自大的人，他不标榜自己的成功，总对我说：“任盈，你只要我这些水平就可以了，我活的很自由。”
他对我说，他一看我就知道我也是个喜欢自由的人。
那些晚上，沥沥岛的夜空很美，本来是要坐船离开的，因为我们不约而同地爱上了沥沥岛的那片夜空，我们决定在他熟识的那个人家留宿——纯朴的岛上人自然是很乐意地接受我们两个旅者。
在城市里看不到的那个星空下，我们烤着火坐在一堆干稻草上。那天，我第一次认真地问他：“在中哥，为什么对我那么好？”
“觉得你聪明，有上进心。”他想了想，有些漫不经心道。
“我觉得，如果没有你鞭策我，我不会这样有上进心。”
“怎么说？”
“我其实也只是个得过且过的人。”我确实自认为并不是想多出人头地的人。
他侧过头来看了我一眼，在火苗下，我只看到了他流光的眸子，然后我听到他说，我至今都记得清清楚楚的话：“任盈，没有一个人会甘心接受自己得过且过的，当有一个人愿意挖掘你的才华，愿意把你从一个碌碌无为的泥潭里拯救出来的时候，请你不要错过这样的机会。”
我内心有所触动，然而还是天真地问他：“那么这对你有什么好处呢？”
“看着一个单纯天真的小姑娘渐渐成长起来，我能在其中体会到快乐。”
“那为什么是我呢？”
“我说了，因为我觉得你聪明，有上进心。”
“我以为你觉得我漂亮才对我好。”在那时，我已经彻底放下了自己对他的任何表面上的演示，我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因为他对我的特殊照顾，我觉得我也可以表达一些自己的想法了。
他不禁笑了出来，然后连连点头：“这也是，第一次看你就觉得你很漂亮，我一个学艺术的，一个人长的太磕碜了再聪明再上进也受不了啊。”
后来我们又聊了很久，我其实很高兴能够得到一个人的肯定，虽然我有些失落，他好像并没有对我有什么特别的情谊，他只是想培养一个下属。
晚一点的时候，我接到了朴有天的电话。他说他在我家门口，却发现我不在家。我想我不想和他在一起的其中一个原因就是他管得太多，我最讨厌别人干涉我的自由，我甚至不想向他解释我不在家的原因，因为这是我的事情，与他无关。不过我还是告诉了他我在沥沥岛，和我的上司一起。他问我几个人，那时候我真已经觉得自己到了极限了，我微微带着些不情愿的口吻回复他说两个，好在他听出了我的不高兴，他不再问了，只叮嘱住一定要注意保护自己，然后我们就道别了。
那晚我和金在中睡在两个不同的房间，天气很冷，但是冷得很舒服，那是我很少感受到的干净睡眠。他在临睡前告诉我，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去玩户外，睡帐篷，去探险。
我问他是跟你一起么，他点点头，说：“能和我一起玩户外，你会非常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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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会有人觉得我和金在中在之后就会确认了什么关系，然而很令人失望的，那天晚上因为喝了酒，所以他陪我打的回去，在车上，我们原本都有些涣散的神智都清晰了起来，我们坐在一起，看窗外的风景，我看着这个城市的陆离光芒，就觉得其实我跟他不会有任何的结果，他很沉默，我也很沉默。
到了家之后他也下来了，我们一起在我的小区里聊了一会儿。过了刚才那会儿的冲动，他也理性了很多。我靠在他肩膀上，他说：“对不起。”
我说：“我爱你。”
他轻笑出声：“我也爱你，可是我们并不能在一起。”
我哭了，我不是怪他不对他刚才的举动负责或者什么，我说了，在他吻我的那一刻我觉得很悲怆，很细微又很宏大的悲怆，我很深切地感受到了他对我的爱，我也何尝不是如此浓烈地爱他，可是——我们不能在一起。
他不会和韩楠楠分手，她再过两个月就要生了，他不可能抛弃他们。
所以我知道，他对我的爱，只能产生两个人的痛苦。可是这是无能为力的事情，我自一开始就明白这一切，可是我是爱他，他也一定明白这个结果，可是他还是爱我。
“任盈，对不起，你可以遇到更好的。”
我泣不成声，末了他只是沉默地听我哭。后来我哭得累了，我问他：“你是怎么和她在一起的，为什么会和她结婚。”
他过了几秒钟，说：“其实并不算多么轰轰烈烈的爱，楠楠是一个很沉默的人，不喜欢搭理人，我认识她的时候我刚大学毕业，我在大学的时候并没有谈恋爱，毕业之后去她的大学实习，她们那小组的女生都很喜欢我，唯独她不搭理我，我起了好胜心，发誓要追到她……”
“然后你就追到她了？”
“恩，后来就追到了，在一起了，结婚了，都很顺理成章。”
“她似乎并不是很好相处。”
“我很宠她。”他顿了顿，然后搂紧了我，“我爱一个人，会尽全力对她好，像一个长者一样地宠她，什么都可以为她做，所以，楠楠现在越来越自私，已经不再像以前一样了。”
“大概是相处久了，缺点自然也就出来了。”
“但是我不可能会抛弃她。”
我那时候真的好恨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强调他不会离开他的妻子，我也难以让自己不往什么他刚才吻我又算什么那类想法去想，不过那次，我还是忍住了，因为理性点站在他的角度上想，他确实只能对不起我。
我沉默着不说话，后来我们一直沉默着，一直这样坐了很久，我的手机突然又响了，这次拿起来，我发现已经半夜两点了，打电话来的是朴有天。
我不想接他的电话。
就这样，我掐断了电话，金在中没有问我为什么不接，之后我送他走了，我回家之后连澡也没洗就睡了，到了第二天下午我才醒过来，还是被电话吵醒的，我以为会是金在中，没想到竟然还是朴有天，我接了他的电话。
“昨晚你是不是很晚才回家。”
“恩。”
“一切都还好吧，你现在还在睡觉么？”
“恩……”
“我在你家门口，带了吃了，你过来开门。”
我挂了电话之后就赤脚出去开门了，我饿坏了，把他给我带的米粉全部吃完了。在朴有天面前我已经不想做任何维持形象的事情，我希望他快点放弃我，所以我从来都喜欢把我最恶心的一面给他看，可是他好像从来不介意。
事实上，朴有天是一个不错的男人，长得其实是很讨女人的喜欢的那一型，有些招桃花，他也确实在几小段时间内招过几个女友，但是都不长久，他最终还要来缠着我。今天大学毕业了，我以为他会放弃了，没想到还是这样。
“昨天去哪里玩了？怎么才起床呢。”
“昨晚公司庆功宴而已，玩得晚了。”
“那怎么不叫我去接你啊。”
“我老板送我的。”我喝了一大口汤，觉得花溪王牛肉粉里不放花椒时不太好吃。
朴有天解开了自己的围巾，好像有些担心地问：“老板？你们老板对你很好嘛，上次也是和你一起去的沥沥岛，就你们两个，你怎么会一个老男人那么好。”
“他不老，就比我大七岁而已。”七岁，我觉得七岁不算什么，十七岁我都可以勉强接受。
他大概也有些诧异我的老板会那么年轻。
“纯洁上下级关系？”
“我爱他。”我抬头看着他，“他也爱我。”
“哈。”朴有天突然笑得有些戏谑，“那你们是确定关系了么是么？是这样对么？”
我低下头，看着已经空了的碗，愣愣地说：“没有，他结婚了。”
或许朴有天也明白了我的失落，然而他到底还是为这样的结果开心的，他好像松了一口气，不过还是用着遗憾的口气对我说：“那真是可惜了。”
“你走吧。”
送走朴有天后我又去睡觉了，那时候我脑子里什么都不想去想，无论是我自己的事情还是我和他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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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后的一段日子，我们依然如之前一样，后来公司搬迁，我的职位升了，得到了一个教书的资格，公司把周日的一批学书法的小朋友给我负责，我也渐渐忙了起来，也因此安定了我的感情一段时间。金在中依然很忙，很少看见他。其实我在那时总是想着自己会在哪里遇到他，或者他会来找我，或者他可以抱抱我，或者他可以来给我一通电话甚至一条简讯——可惜，他确实是在我生活中沉寂了很久。
那一晚我加班到了很晚，我其实并不知道他最近的日程，我也不期待他会出现。太久的劳累让我趴在桌子上睡死了过去，而被一些细微的动作吵醒的时候，我发现我身上披着一件男式的外套，我马上朝他的办公室方向看去，门正好关上了。
那个瞬间我就哭了出来。我们明明在那么近的距离里，为什么却又好像远成什么样子了。
——你就那么吝啬你的承诺么？你欺骗我一下都好啊。
我工作得很晚，在凌晨的时候我下楼去便利店买咖啡，没有带手机，买好咖啡出来的时候，就看到他匆匆停在了我的面前，他看到我好像松了一口气，他说——这是这半个月来我们第一次说话。
“我以为你丢了呢。”
“恩？”我不能理解他的意思。我发现他只穿了一件灰色的单衫出来，三月天里，好像太少了一些，然后我想到了那件外套，我有些鼻酸了，就像我现在都不能拥抱他，给他一点温暖，即使很少。
“看到你不在了，手机也没有拿，以为你怎么了。”他笑了，面容虽然憔悴，但是还是让我很倾心。
“买咖啡了。”我举起手里的咖啡，“要不要也给你一杯？”
“我也有么？”
“恩。”
我马上转身回到了便利店里，在热饮那边看的时候，他走到了我的旁边。
“我喜欢拿铁。”
“恩。”
我买了拿铁给他，也帮他付了钱，他乖乖地站在我身后，好像突然变成了一个小弟弟。我们每人拿着一杯咖啡在公司楼下随便的走着，已经是凌晨，市中心的人也少了很多，但是路边摊却很兴隆，在一片香味之间游走，我想我体会到了人间滋味。
“最近很累吧。”他问我。
“你比较累吧。”我想我也需要把自己的音调调整得最自然，才能让自己的声音里没有哭腔。
“恩，到了开学就会好一些，现在是辅导行业里最忙的寒假。”
“你……太太，快生了吧。”我不知道自己怎么总是要去纠结这样一些让自己很难过的问题，我多么想忘记他有太太而且马上要有孩子这回事呢。
“下个月七号预产期。”
“那你这么晚还不回去，她不会寂寞么，她是孕妇诶，你放心么？”我话一下子多了起来，其实我这么多话说的时候都很酸，我想我很难让自己说得不酸。
“我丈人来照顾她了，没事的。”他也不回避我的问题。
我不说话了。
“过了这段时间，我们出去玩吧，你想去哪里？”他突然问我。
“恩……”我想了想，说：“只要是和你去的，哪里都可以。”
有时候，我总是把他对我的一点点关心都小心的收藏好，用来反击内心里对他的不满的那些想法，我一点点安慰自己，至少他是爱我的，至少他是想得到我的，他只是身不由己。我压抑自己的情感，让自己不去想那么多不得以，我那么爱他，我想我总可以等到一些结果。
我真的，越来越爱他。
我已经很久不记得这样爱一个人的感觉，我只记得当初还只是初中生的时候有喜欢过一个有女朋友的男孩子，只是默默地单相思而已，但也固执地喜欢了很久，不要命的喜欢。我想我就是这样，很少说喜欢说爱，一旦喜欢上一旦爱上，就会很固执地喜欢。上一次没有结果，我以为这次会有，我也曾经很单纯地坚定会有。
时间又是这样过，然而我发现，每过一天，我都痛苦一分，我在狠狠地压抑下我对他的爱，但是我并没有减少对他的爱，就这样，我开始害怕时间过，我一直在用繁忙的工作让自己不去胡思乱想，然而时间久了，任何方法都没有用了，好几次，我都想推门进去他的办公室，我想他给我一点点温暖，即使只是一点点。


一个夜晚里，我失眠了，无论如何都难以入眠。
我打电话给他，他接了。
“我想你，我好想你。”我说。
“别闹了，睡觉。”他说得很轻，或许他此刻就睡在他妻子边上。
“跟我在一起。”
“不要这样。”我听到他起床的声音，接着是走路，然后是关门，我想他大概到了另一个地方，他不想他妻子担心——也是啊，再过两周大概就要生了吧。
“我爱你——”我哭了，有些撕心裂肺地对他喊。
“你在家么？”
“恩。”
“我就过来。”
听到他要过来，我就开心了，我欢天喜地起来，我穿上了我最漂亮最性感的一身睡衣，重新洗了脸，让自己看上去很精神，我又简单打扫了一下我的房子，我坐在客厅里等他，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到后来我全身都在颤抖，门铃响了，我开门，看到了他阴沉的脸色。
“在中哥。”我拥抱他，但是他推开了我。
“快去睡觉。”他进来，拉住我的手把我拽进了卧室。我穿得那么漂亮，他看都没有看我一眼。我突然在他很坚决的态度下软了下来，我本来想今晚随便怎样都要他留下来陪我，可是到那时我突然害怕了。进了卧室他把我推到了床上，也不由分说的就扯过被子盖住了我的身体，我一动不动地就任由他的动作，末了，我躺在床上，被被子盖得严严实实地只露了个脑袋，我呆呆地看着他。
“你还……是个女孩子，你知道么？”我听出了他喉咙口里压下去的愤怒。我也看清了他身上简简单单的装束，我知道他出来的很匆忙，其实他还是担心我的。
“恩。”我哽咽地应了他。
他深深叹了一口气，一甩头好像无奈至极，而后愤愤地开口：“所以你以后，绝对不可以在半夜打电话给我来和我说这种疯言疯语，我可以接受你在伤心难过的时候来和我诉说让我对你提供一些帮助——但是这件事情绝对不行，绝对不妥协。”
我坐起来，我过去拉住他的手，我想我那时的声音一定很可怜：“那不是疯言疯语，我很难熬。”
那一刻我只关注他的手，不知道他的表情怎样，我只觉得他的手很凉，而他沉默片刻后，说：“任盈，你一定要我对你说对不起么？”
“我讨厌那三个字，我想你说你爱我。”
“我们认识的太晚了，你如果早出现五个月……那或许我……”
我觉得自己突然被通身浇了冷水，我冷的连抖都忘记了，我话也说不出来，我想我甚至愿意用我的一切去换那五个月的日子。我痛不欲生，终于颓然地倒在了床上，我蜷缩一团，抱着被子，不想说话。
我感觉他拉着我的手，他也依依不舍地握着我的手，他的手渐渐温暖，我的心却渐渐凉了，每分每秒我都在受折磨，我不想他放开我，又希望他快点消失，我不想看到他，可是其实我多么想推开被子，拥抱他呢——我多久没有拥抱他了。他只抱过我两次，只吻过我一次。可是我忘不了，我几乎一直都在反复地沉醉在那些回忆里，即使吝啬的他只给了我这些。
后来，他放开了我的手，我狠狠地抓着床单，我感觉卧室的灯关了，接着，大门关了。
他走了。


-
我又一次去了金在中的家——不对，是金在中和韩楠楠的家。
乐乐还没有满月，我在她刚出生的时候看见过她一次，那次还是我陪金在中一起去的医院，他刚出差回来，一踏进公司他就兴奋地告诉大家他的太太生了，在医院剖腹，他要赶过去，我固执地也跟了过去，就这样第一次看见了乐乐。
还是小婴儿，也看不出长得像谁，但是皮肤非常白，没有头发，看上去很可爱很斯文。
这一次见面，她睁着眼睛看我——还没有满月的婴儿，也不知道她眼中的世界是怎样的。我呆呆地看着她，觉得她每多一次呼吸，我就进一步地感觉到自己的多余。
韩楠楠在坐月子，不出卧室，我没有看到她，倒是看见了她的爸爸，和她一样冷漠。
金在中对他介绍我是说我是关系很好的朋友，知道他家添了新人过来看看。说实话，这么久没有看见他，我觉得他一下子精神了很多，又像当初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一样意气风发——也是啊，自从我的表白之后，他确实也憔悴了。
我一下子惭愧了起来，原来我带给他的只有痛苦，而韩楠楠能给他乐乐，那是他开心的源泉。我也在那个时候发现了他已经把乐乐当做一切的中心了，他已经很少考虑到我的感受，甚至不再向之前那样对我无微不至地关照，他几乎就没怎么正眼看过我。我本来以为我对于他来说还是很重要的，现在我悲哀地发现自己于他也不过是普通朋友。
他真的爱乐乐。
那天我在他家吃了午饭，饭后乐乐也送进了卧室，终于他可以和我单独相处了，我要求他陪我下去走走，他打点了一些琐事后就拿着钥匙出门了，他说他可以带我去江边兜兜风，然后晚饭前送我回家——他肯定是没有时间陪我吃晚饭了，我也不想再去他家吃晚饭，那种局外人的感觉真的很糟糕。
在车里他跟我谈了些公事，末了，到了江边，他才终于把一些心思放到了我们的感情问题上。
“你最近心情可以么？”停车的时候他问我。
“……”我被他的问题问得开不了口，有些哭笑不得，我觉得凭他的智商不可能不知道我的心情糟透了，他竟然还有脸来问我这种问题！可笑。
沉默之间我们下了车，他手搭在车子上叹了一口气，和我隔着一辆车的距离对视，然后继续用着无可奈何地口气说：“你可以更开心一点的。”
我发现今天的他没有一点让我开心的，我本来或许还不至于难过，只是不开心罢了，可是遇到了今天的他，我找不到一点开心的理由了。这多日子以来，原来都是我一个人在反复纠缠，他原来已经找到了开心的理由，只有我还站在原地难以释怀，他很潇洒呀，我却什么都没有，我发现自己很傻。那一刻，我第一次告诉自己不爱他了。
“我很开心啊，有什么不开心的呢。”我扯了一个笑——那是我第一次觉得笑得都可以比哭还难过，我知道自己的眼泪只要再一点点酝酿就可以滑出眼眶了。
“对啊，开心一点。”他绕过车子走了过来，“我们去走走吧，和你散散心。”
“送我回去吧。”我突然改变了心意，“我还有约会。”
“约会？”他很诧异。
“恩，我新交了男朋友。”
他眼神里闪过了一丝不可思议，而后被他掩饰了过去，他扯动嘴角，干笑了一声：“哈？新男朋友？”我不明白他的话是什么意思，“那真是很不错，我一直觉得你应该交个男朋友。”我本来还以为他会生气，没想到他竟然说这种话，当然，我觉得他有些言不由衷。
“所以，送我回去吧。”我打开了他还没来锁上的车门，“我们约好去帮我买车的，五点前要到达车行，迟到了就不好了。”我马上钻进去，然后用最快的速度把我夺眶而出的眼泪擦掉了，我对自己说这是最后一次了，我不爱他了。
他很听话地送我回去了，他一句话都不说，面无表情，看不懂他的心思。
或许他真的不爱我了。因为我有过的无理取闹，因为他有了乐乐。
第二天，我开了我的新车到了公司，金在中在这一天来上班了，他一定很惊讶我竟然跟他买了一样的车——我花光了我所有的积蓄，父母给了一些，朴有天借了一些，我凑足了这辆雷克萨斯。
那一天我用尽我的全力工作，一丝不苟，即使根本没什么需要做的。
就这样，很久的一段日子我都很安静地做着我事情，不打扰他的生活，他也确实很少可以看见人，这样也省了我的想念——我确实还在不能自控地想念他。一个男人，拥有这样的家庭观念，实在是少有了。我想我该哪里去找个一样的老公呢？朴有天肯定不是这样的人，最近他又新玩了女朋友，只是没有放弃烦我。
我不相信他的五年。我也不相信自己会有结果。
其实我很不靠谱，我一点把握也没有。
这样行尸走肉的生活过了很久，像戒毒一样难熬，天气也越来越热，越来越多的东西像是挤在我心里的血液，大概都粘稠了，凝固了，或者说积压太久，就快火山爆发了，我一直预感自己哪一天会去做什么超出我承受范围的事情……
直到六月的某一天，我酒后在高速公路驾驶，我闭着眼睛踩油门，然后在模糊的意识里我听到周围一片刹车声，我没了勇气，也踩了刹车，睁眼，我看到前面竟然是几车追尾的事故，我刹车的很及时，不然也遭了秧，松了一口气，却突然觉得自己很孬。


何必这样寻死，他给了我太多痛苦，又凭什么只有我一个人承受，而他却能享受那样美的家庭之乐呢？
我马上驱车开到了他家楼下，我就停在那里，半夜十二点一刻。
我打电话给他。
“我在你家楼下。”这是这么久日子以来，我第一次打给他，也是我们少数几次对话之一。
“我下来。”他马上挂了电话。口气不佳。
我在下面等，突然又害怕了起来。
没有多久，我就感觉我的车门直接被打开了，然后马上他就粗鲁地解开了我的安全带把我拉了下车，他拉着我的手腕，我感觉很痛。我哭了出来，我没忍住。
“你是在逼我么？——”他很生气。
“我没办法忘记你。”我很不要脸地靠近他的身体，我渴望他拥抱我。
他也心软了，放下了我的手，我马上抱住了他，就在他家楼下，我一点也不介意被什么人看到，我很坏地希望全世界都以为他在和我搞外遇。
可是很久他都没有抱住我。
我抬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他，他脸上写满了不忍。
“任盈，我不知道我该怎样做才能让你和我自己都好过一点。”
“你爱我就好了。”
“我没有否认我爱你。”
“我——”我脑子飞快地转，我拉住了他胸口的衣服，“我现在不要你和我在一起了，你给我一点点温暖就好了，当做施舍都可以，我渴望你给我一点实质地爱，不是你口口声声地只和我说你爱我。”
“你喝醉了？”他大概闻到了我身上的酒味。
我默认了。
他很生气，拉着我坐到了副驾驶座上，然后他上了驾驶座，他说：“喝酒了还敢开车？你还要不要命了？”
“我只要你。”我看着窗外，边流眼泪边说。
“我送你回去。”
我很听话。
他开车很稳，二十分钟后停到了我家楼下，他帮我开门，扶着我出来，然后又送我上楼，到了家门口，他说：“今天好好地睡觉，我一定会给你——”我控制不住自己，我搂住了他的脖子吻他，我知道我已经一点自尊都不要了。
他的嘴唇很冰冷，一点也没有上次的炽热。我不顾一切，只是很用力地吻他。终于他也难以控制地吻我，他把我压到了墙上，我能感受到他的温度，那是疯狂思念的温度，他也思念我，我感觉得到。我知道此刻的他一定感觉自己很混账，可是他越是这样觉得，他对我越是愧疚我就越会开心，我把他拉进了我的房子，他大概清醒了一点，动作滞了一滞，我拉开了他的皮带，然后我感觉他的手已经探进了我的衣服——
如果今晚他真的做了，我也不会后悔，即使我是第一次。
我解开了他胸口的衬衫扣子，然后下一瞬间我感觉我胸口已经敞开了，他的速度一点也不慢，这时我有点紧张了，他的嘴唇吻着我的耳垂，我觉得全身都在颤抖，腹下空虚而疼痛，我一点点引他向卧室的方向走，突然他把我横空抱了起来，一小段的颠簸后我就被甩到了床上，再下一瞬，他即压在我了身上。
“等等！”我尖叫了一声。他停了下来。一动不动地在我身上。
“在……在中哥……”我紧张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沉默片刻，我听到了他在我脖子间发出了冷笑声，然后我感觉他扯过了被子，他坐起来，马上用被子把我盖好了。
“不要总以为自己什么都可以失去。”
黑暗里我看不到他的神情，我只听到了他的声音，他声音有着些许颤抖——毕竟在这时候停下来，他一定很难过，不过他还是做到了。
我蜷缩在被子里瑟瑟发抖，我害怕得很，但是又很后悔，其实，咬一咬牙就过去了。按着他的个性，如果真的跟我发生了什么，他一定会对我负责。
——这时候我发现自己真的很坏。
那一晚，就这样不了了之了，金在中在之后就离开了，我在迷迷糊糊地睡了去，把这肮脏的一切当做是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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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来了，时间过的真的很快。
金在中第一次把乐乐带到公司来玩，很多员工都把乐乐当做小玩具，开心得不得了。看的出来，金在中把她当做掌上明珠，而且非常重视她。
或许本来只有他妻子的时候我还感觉心里很踏实，现在有了乐乐，我知道自己完全没有胜算了。一个男人蜕变成了爸爸，那么很多感情上的思想也都会改变。他不可能再很轻易地把一个女人当做唯一，他的世界里最重要的可能就会是他的小乐乐。
况且，他是那么有责任感的好男人。
我不知道自己明明把这么多事情都看的很开了怎么还是放不下。
八月份的时候公司有一个和法国人合作的法语班项目，金在中出差远赴巴黎。
然后，在这个阶段里，我做了似乎改变了很多我今后的日子的决定——然而到最后其实还是一场空。我在他离开两天后，也到了巴黎。
我想这次的爆发大概就是今天了，我已经到了我压抑的极限了，这次因为压抑太久了，冲动地也就比较可怕，当我下了飞机，站在巴黎戴高乐机场的时候，我只想自己能够马上见到他。我拨了他的电话。
“任盈——我在巴黎。”
“我也是。”
我在机场等了他一个小时，看见他匆匆赶到的身影我马上起来挥手，然后他跑了过来，对视不多三秒，我们就情不自禁地拥抱了，在这个异国的机场里，我们就像久别的情侣一样紧紧地拥抱，似乎想把对方摁进自己的身体里。我眼泪马上流了出来，在这么多日子以来，我第一次放声出了出来，眼泪全部流在他的胸口。
他捧起了我的脸，吻掉我的眼泪，我能感觉他颤抖的气息，我拥住他的脖子，吻他的嘴唇，放肆地吻他，狠狠地吻他。
“我爱你，我爱你……”我反复跟他表白。
“我也爱你。”他吻了吻我的嘴角，“你太傻了。”
“我觉得我不傻的时候更可怜。”
然后我们手挽手地离开了机场，拦着出租车去他住的酒店。
那个晚上我们谈了很久，他说他不能和我在一起，我也说明了我不要他和我在一起，我只想做我能做的，我想表达我对他的爱，并不在乎他接受不接受。
他对我很无奈，他对他自己也更无奈，我想他最近的处境肯定不好。我感觉得到他心里有事。可是他不说我也不好问。
我说：“我不想未来如何，我只想走一步算一步。”
“我很欣赏你的个性，可是我真的为你感觉不值，我其实很窝囊，我不能处理到这件事情——这几乎是我长大以来感受过的最无力的事情了。”他颓然地说。
“这也是我干过的最疯狂的事情，我竟然都追你到了巴黎来。”我开了一个不怎么好笑的玩笑，因为听了之后我们都只是苦笑。我打滚着进了他的怀里，他抱着我玩了一会儿，这就是情侣间该有的动作，可是他给的是那么吝啬。
“能够给我温暖的时候，不要那么小气好么？”我躺在他的腿上告诉他：“我真准备好了，我不会后悔，我不是觉得自己什么都可以失去，而是我愿意失去，因为我爱你。”
他伸手摸了摸我的脸颊，然后无奈地笑了笑，“我也爱你，我不否认，老实说几次我都很难控制自己，但是这一步绝对不可以，我不能对你这样，因为我不可能给你任何承诺。”
“我不要承诺，我只是不想遗憾。”
“你的不遗憾会造成我一辈子的愧疚，我很自私，我不想承担这样的愧疚。”
“我不怪你！你愧疚什么呢？”
“你别这么……”他笑了出来，他收回了手，我把它拉出来，握着贴回了我的脸颊上。
“这脸皮很厚吧，我不要也可以。”我想这样反复要求一个男人和自己发生关系还总得不到愿意的大概也就只有我们两个了，我也完全不要脸皮了，我已经没有自尊了。
“别闹了。”他还是抽回了自己的手，“不早了快点睡觉，我明天办完事情，本来打算就回去的，你也来了就干脆在法国旅游几天吧，反正也没事。”他扯开了话题。
我也不再自讨没趣了，乖乖地躺回去了，我看见他下床睡到了那张加的床出来，平躺好，盖上被子。我心情很好——这么多日子来第一次这么好，我扑哧地笑出来，我说：“在中哥，是不是你不行啊？”
“什么意思？”他没反应过来。
“好吧——没什么。”我憋着笑声不说话。
安静很久之后我感觉到他腾地坐了起来，然后他很抓狂地说：“死丫头你要是再多来几次别后悔，让你知道我到底行不行！”
“哎呀我好怕怕。”我马上钻进被窝，装作很害怕地说：“恩，你行你行。”
——那个晚上我真的很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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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金在中办完事情之后我们在巴黎的香榭丽舍大街走了很久，他买了一些礼物，还有几套小洋装——我知道他是给乐乐买的，我对他说乐乐那么小怎么穿得了呢，他只是傻呵呵地说可以以后穿嘛，我看着好看就想买。
我不想把这些事情放在心上，我只想说能够跟他手牵手地走着也是好的。
“买玫瑰给我吧。”我们停在一家花店前面。我拿起一朵红玫瑰。
“你喜欢玫瑰么？”他也拿起门口的一束还带着露水的玫瑰花，“这还是古典玫瑰呢。”
“恩，我曾经在一本书里看到过一段对香榭丽舍大街上的玫瑰的描述，也是古典玫瑰——”我好好地回忆了一番，“那家店的收银台上还放着一本法国古典诗集，我们走进去看看么，看看是不是就这家店。”我拉着将信将疑地金在中走进了这家花店。
店主是一个年纪很大的老太太，她正睡在躺椅里悠闲地看着书，我们没有看到收银台上有什么古典诗集。
我有些失望。
“买束给你？”金在中在边上拿起一束黄玫瑰。
“我喜欢红的。要那种清晨里还带着露水的那种。”我有些任性。
“可是现在是下午了。”他很无奈地放下黄玫瑰，拿起一束红的，“其实在上面喷点水也可以的。”他摆弄了那些花骨朵。我看到他手里没有放下的几个衣服袋子，突然很嫉妒，我没有打招呼就走了出去，我觉得我心里一点也不痛快。
很小的时候我就看过那篇文章，虽然大致内容已经忘记了，但是我就记得那束还带着清晨露水的古典红玫瑰，我觉得以后我爱的人一定要给我一束。
可是我爱的人的心里，只有他的家庭。
我生气地跑开了，我回到了那家我们刚才待过的咖啡店里，我跑得很快，我想他可能一时半会儿找不到我。我不争气地哭了，手里还有刚才玫瑰的余香，我擦眼泪的时候闻到了那股香味。
我点了咖啡，喝了一半的时候，看见他推门而入了。
“你怎么可以突然跑掉。”他很生气，“你知道不知道你现在是在法国，你不会法语，你走丢了怎么办？”
“我会英语，我可以交流。”我放下咖啡，“我只是想要一个人安静一下。”
他轻轻叹了口气，表示有些不解，“我哪里让你不开心了？你想要清晨的红玫瑰，可是你知道现在已经下午了，这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我们走吧，我想去买件小礼服。”我不想和他继续对着这个简单的问题争论下去了。
我们走回了香榭丽舍大街，他又拉住了我的手，我冷冷道：“你是怕我走丢么？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虽然他确实要比我大七岁。
“在这种时候一定要多个心眼，不要离开我的视线。”他严肃地说。
“我没了不是更好，不然只给你的生活增添烦恼，否则你们一家三口享受家庭之乐岂不是更快乐？”有些冷嘲热讽的话说的时候，我发誓我心里一点也不舒服。
他不再跟我争论，只是不说话，他不说话的时候我也就不说了，因为继续说的话，他可能就会生气。
我们进了那家有名的LV专卖店里，我看中了一件棕色的小礼服。我拿着去试衣间，刚想关门金在中突然进来了，我很惊愕地看着他，“你干嘛？”
“你听过一个故事么？”
“什么？”
“一堆情侣来巴黎旅游，女人在试衣服的时候失踪了，后来那男人在很久之后的泰国人兽表演的时候竟然发现那个没有四肢的人就是自己的女朋友。”
我听得后背一阵冷汗，过后又觉得有些搞笑：“你是觉得我也会失踪么？”
“我说了我不希望你消失在我的视线范围内。”
“可是我要换衣服。”我有些尴尬。
“哈，昨晚谁那么脸皮厚的，现在还不好意思啦？”他笑得很坏。我忍不住用衣服砸他，然后一边转过他的身体，说：“你转过去啦，我不会丢的啦。”
他倒没有再回头，只是一边还在开玩笑地说：“你不好意思什么呢？恩？”又作势要回头的样子，我一边推着他的肩膀，一边尖叫着笑。刚才的不开心都没了。


回酒店的路上，我问他：“在中哥，如果没有乐乐，你会不会选择和我在一起？”
“嘘。”他说，“说这种话题很没有意义。”
“可是我记得你对我说，我如果早认识你五个月的话……”
“可是，你确实是晚了五个月。”
“那么，如果，我是说如果，我早遇见你五个月呢？”
“任盈，说这些真的没有意义，如果我说早一点我就可以和你在一起，那又怎样呢？事实就是事实，我不可能和你在一起。”他说这方面的问题一直很残忍。
“有意义啊，这样我就知道你可能比起韩楠楠更爱我一点。”
“爱都是阶段性的。”他抬头看着巴黎的夕阳，“你也可以慢慢学习着不爱我，那不会是件多么困难的事情。”
——我曾经用了比爱上你还要多几倍的时间来说服自己不爱你，可是都是徒劳。
“如果你也可以对我坏一点，那我肯定不爱你。”说完这句话我实际很后悔，我生怕他会对我说他以后不再对我好了。
他叹了口气，笑了笑，“我也一直试着不去对你好，我以为这不是件多么困难的事情。本来，我想我可以遗忘你了，可是听到你在机场打给我的电话的时候，我只觉得我很挂念你。你懂的这种挂念么？”他看着我。
我使劲点了点头：“就好像是飞都想飞到对方面前。”
“所以你就傻乎乎地飞过来了？”
“我只是觉得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哈哈，你以为你来了我就要和你一起了么？”他又这样了，一直在提醒着我他不能和我在一起。我拉过他的手，使劲地捏着，然后大声说：“我也不需要你一定和我在一起，我只要告诉你我很爱你，我愿意等你，愿意在你身上蹉跎光阴。”
他抽回手，苦笑着揉揉我的头，说：“你肯定是个恋父的人。”
“你怎么这么说？”
“你不觉得我对你来说，不像情人，像父亲么？”
“我只觉得我很希望有这种呵护，这种直白的呵护，而不是肤浅的甜言蜜语。”起先，我确实是离不开他对我的帮助，后来，我就连他的气息都离不开了。
“请你相信，我曾经对楠楠也这么好。”他淡淡道，“这是我爱人的方式，但是我害怕承诺，因为一旦承诺就要负责，我不敢对你负责。”
“不需要你的负责，我只要走一步算一步。”
“可是你总是会生气，你并没有你想象中的豁达。”
这句话让我无言以对了。嘴上我总说我不在乎那么那么多，可是实际上我那么嫉妒韩楠楠，那么嫉妒乐乐。我反复跟他说我爱他，实际也是一种索求。
“那么如果我不再生气呢？你愿意接受我走进你的爱情么？”
“那就不是你了，任盈，不要还像个孩子一样。”他拍拍我的肩膀，“明天去游塞纳河吧，看埃菲尔铁塔？”
他岔开了话题，我只能默然地点点头。


因为我突然想到，或许韩楠楠也会有一天去她亲戚那里去这样哭泣，我也可能会被人这样的谩骂，金在中也可能会因此而被人看不起。到最后我依然会一无所有还背着一身罪孽，我的角色注定我不会有好结果，有了好结果也不会得到舆论上的肯定，我会悲哀一辈子。我母亲也会因此看不起我，我以后会一无所有，包括金在中。因为那时候，他不会再是那个我渴望拥有的男人，我甚至可能会一起鄙视他。
我突然觉得百感交集，我听到小阿姨在那里说：“我是人呀，我不是什么动物或者物件，我一直忍一直忍，我也会有一天忍不住的呀，我会生病的——我会憋死的！”
“尤帆你不要哭了，你就当做他死掉了不就好了么？”
“不一样，死掉了看不到了也就不用心烦了，我现在看见他就很想吐。”
我在边上，妈妈叫我也劝劝她，开了口，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末了吐出一句话：“小阿姨……或许，他们也有点苦衷的呢。”
“盈盈你太单纯了——这种事情还能有什么苦衷呢？”小阿姨抬起头来，泪眼婆娑地看着我，“时间久了，嫌边上的太久没意思了，想新鲜的了，想刺激的了，正好有送上门来的了，也不缺那几个钱了——一些不要脸都那么顺理成章。还有什么苦衷么？”
“那或者——其实他们并没有那种关系呢？”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小阿姨和妈妈都用很震惊的眼神看着我，我背脊开始发凉，“我也就缓解一下气氛……没那关系，谁信啊。呵呵。”我冷笑几声，觉得很尴尬。
他们俩叹了一口气，也就不再理睬我了。我借机去楼下买早饭，出了我们的单元我就打电话给金在中了——
“怎么了你？”他那头很安静，应该在办公室里。
“我们是那种关系么？”
“啊？”
“我问你，我们是那种关系，我和你，你和你老婆，我们三个人，是那种关系么？”我觉得我的内心在颤抖，实际上我并不知道我问这个问题的意义在哪里。
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缓缓说：“你想要什么答案？”
“……”我眼泪就这样涌出来了，“我不是坏女人。”
“我知道。”
“你也不是坏男人。”
“你觉得不是，那就不是吧——”
“你本来就不是！”
“对——我不是。”他好像有点害怕我的情绪变化。半晌我没反应，他就继续问：“你怎么了任盈？难道你跟你父母谈心了？”他大概以为我把一切事情都和爸爸妈妈说了。
我摇头，末了想到他看不到，我只能用我颤抖的声音对他说：“我决定还是放弃你了，我想通了我的处境，跟你说谢谢，也跟你说对不起——即使你并不稀罕。”
“……”他在那头深呼吸了几下，很久没有开口，后来说：“恩，我接受你的道歉，也给你一声抱歉，希望你不后悔，我想我也能接受得了这个结果。”
我听到他要挂断的声音。
“在中哥——”我喊他。
“恩。”他没有挂断。
“你还是我的在中哥吧。”
“我尽力是。”
然后他就挂断了。


“那就去啊。”这会儿，我觉得我说话已经有点嘶哑了。
“不过——现在肯定有很多人在剪头发。”他看了看手表，又看了看我身后，似笑非笑，“如果应聘成功的话，我们看来又要是上下级了。”
被他这句话一说，我恍然大悟了：“‘新宝贝’已经被你收购了？”
“那是去年的事情了。”他漫不经心道，“算是破格录取你吧，过会儿一起吃晚饭吧。”我刚想拒绝他，他就接着说，“总不会拒绝我吧？憋着小半年没说话了，你可别这么狠心。”后半段话说得很小声，几乎是凑在我耳朵边上说的。
他又是用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我，我低下头，说：“吃饭就吃吧，破格录取好像没必要了，还是正规途径来好了。”
“我找不到比你更合适的人了。”
“什么？”我觉得他这句话有很多层的意思。
他先开始没有回应我，只是转过身走了开去，然后背对着我做了个手势让我跟过去，我犹豫了一下就过去了，和他并肩走，突然就觉得他好像又高了一些——三十岁的人了还能长个？
“我只是想找个人陪乐乐玩。”
“陪乐乐玩？”
“恩。”他点了点头，“你想要吃什么？我知道附近有家意大利面很不错。”
“就这个好了。”我内心里还有些不能接受，我跟他就这么见面了。我曾经以为我们会在人群中擦肩而过，然后走远了同时回头相视一笑再背道而驰的，怎么现在一见又有点像是旧情复燃的戏码，我不知道过会儿我会不会一个难以控制又朝他哭出来呢。
我想你那么久，不是为了给你的孩子当保姆的。
我们一路沉默着走进了那家意大利餐厅。点了经典一面和通心粉再一些小食，等菜的当上，我反而因为沉默过久而跟不知道说什么，最后还是他的铃声打破了这尴尬的安静。
“恩，我今晚不回来吃——宝贝？哎呀亲一个，想爸爸啦？恩，你说地球话啊，我跟你不能沟通啊宝贝！”他说到这边就走到门外去了。我知道那个电话是韩楠楠打过来的，后来是乐乐在对他说话。乐乐差不多快要一周岁了，我不知道她现在是怎么样的状态，但是看得出来，金在中非常非常地在乎她。
他也只会在乎她吧。
他再回来的时候菜都已经上来了，他一边吃一边说：“在学校工作很无聊吧。”
“恩。”我默默地点点头，跟他不敢多做交流。只有被动一点，我才能提醒自己不要太多想象——我完全可以把他对我殷勤理解为对我的难忘。只是我不想。
“乐乐很乖，就只没有人陪，她妈妈上班了之后她跟外公一起很孤独。”
“恩——”我觉得心里很难受。我被你约来吃饭，不是想要听你说你的乐乐的。
“换了几个老师了，都不能带好她，小丫头很聪明，不灵活的大姑娘还真带不了她——我也不信任其他人，这么久了，好几次都想找你。”我感觉到了他眼神里对我的信任，可是我觉得他对我信任让我觉得很委屈——你为了乐乐着想所以想要我陪她玩，那为我着想，我带着乐乐我心里该有多难过。
“我可以拒绝的吧。”
“你不会这么残忍吧？”
“——恩，我永远不会有你残忍。”我心灰意冷，放下了手里的叉子，“这顿就你请我了，我不客气，今天还有事，就这样吧。”我拎着包站起来，快步走了出去，出了门就觉得自己好狼狈，我忍着回头的冲动，头也不回地绕进边上的小巷子向前走。


-
我们在楼道里对视了很久，直到感应电灯自动关掉，他马上走到我的面前，感应电灯又亮了，我看见他跟我近在咫尺的脸，有那么一个瞬间，我差点就主动去拥抱他了。
“我们——”他开口，声音哑然。
“进来，把一些东西拿掉。”我让出了一条道，“拿回本来属于你，我之前一直在帮你保管的，曾经对我一度很重要的东西——什么都不要给我留下来，对你来说，我与你之间，最重要的东西，请你拿走。”我一字一句地跟他说这些话，然而实际上，我清楚地知道现在这种对决下我不应该留眼泪，可是事实是我的眼泪大概早就划满我的脸了。
我模糊的视线里，只看见他很无奈地看了看周围，他开始只是站在那里，后来他望向我，我视线逐渐清晰，看见他伸手有意无意地揉了一下眼睛——我刚才有看见他脸上的眼泪，我不确定那是不是真的，可是看他现在这个动作，我真的又一次快要不行了，我是多么想大声朝他哭出来，靠在他的肩膀上，拥抱他，吻他。
可是，我不能，我坚持了这么久，不是继续犯错的。为了我内心的爱情与爱人，我不能和他一起。
突然，还在我失神的当，他猛地拉住了我的手腕，我挣扎了一下，听到他说：“我不知道你现在到底是怎么想的，五个月前你又是怎么想的——你自己出现到了我的世界，让我爱上你，然后信誓旦旦地跟我表示你可以为了我尊严也不要，你愿意为我蹉跎光阴，你说你爱我，走一步算一步，到最后，一走了之没有给任何联系的人到底是谁呢？！”他说完走进了我的房子，然后耍上门，我被他这些举动这些话吓到了，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应，他说的是对的，那是我在放弃他之前的想法，可是——
“所以你可以很潇洒，你自以为自己付出了很多你在独自的痛苦，你不会顾及我的感情，或许对你来说，你爱我本来就是一件只与你自己有关的事情——”
我脑子里闪过了他以前对我说过的话，马上反驳，“对啊！你在法国也跟我说，我爱你，本来就只是我自己的事情，我为你蹉跎光阴，是我自己的事情，你不会给我任何的承诺，所以我放弃了啊，我不要你了，就这么简单，我有错么？”
“那么都是我的错咯？”他冷笑了一声，我觉得他现在有点可怕，所以选择不再说什么了，沉默了片刻后他放开了我的手，我看了看他，还是不敢说话。
突然他的手机响了，他看都没有看一眼，握着手机又看看我，然后下个瞬间里我亲眼看见他很烦躁地把手机狠狠地摔到了地上，我被那巨响吓得还没回过神来，再接下来，我就被他抓住了肩膀，我听到他说：“是啊，我是说过这些都是你的事，你的感情是你的事，可是我的感情我需要不需要争取？爱我的人不需要对我的感情负责么？谁先说了无所畏惧的话，谁先放弃出的局？谁一直站在原地埋苦果？”他眼睛里红红的，我听着这些话眼泪都出来了，看到他就注定我流泪。
我沉默，只听到他在说：“那我现在就告诉你，我说过我爱你那我就是真的爱你，你爱我是你的事，我爱你是你的事，你放弃是你的事，我不想放弃是我的事，所以我来争取你可以拒绝，但是你不可以误解！”我对于这段话无比的震惊，“你以为我今天偶然去招聘中心么？你以为我偶然看见你么？你以为我笑得很自然么？你以为我想跟你说乐乐么？——”
“你还爱我么？——”我哽咽地问他，我不敢看他，我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他一连串的盘问，我也无暇去考虑他这么做是否够完美，我只知道在这一刻，他在我面前其实很无助——他也在为自己无能为力的事情做挽救，他其实一点也不希望自己这样，这些话他一点也不想说，他失去理智了。
我等不到他的回答，抬起头来，只看到他的一滴眼泪从眼角滑了出来，又从下巴滴了下去，然后他开口：“爱，爱得不了，比以前还要爱。”
下一刻，我靠上了他的胸膛，我的眼泪一股股地流在了他的衣服上，在这个时刻，我感觉到了我内心起的一丝变化——


原来，我以前于他的感情，根本不是爱，那是一种崇拜，对于一个完美男子的崇拜。经过了这五个月的反复挣扎，以及目睹了他今日里失去理智的平凡，我蓦地发现这样的他其实更加值得爱，我在这个瞬间里——隔了很久很久拥抱的瞬间里，我发现我于他的爱，升华了。
我们抱了很长的时间，再松开对方的时候，内心依然没有觉得恢复平静，反而更有了激荡，他主动低下头吻我，只是亲了一下就松开了，然后用很温柔的目光看着我，我头有些晕眩，觉得眼前的一切还有些梦幻，我摇了摇头，再看着他，看着他再次放大的容颜，他深深地吻我，我发现他的味道还是和以前一样，我脑海里闪现了第一次在江边的吻，他热情如火，好像要把我深吞下去一样——我突然发现实际上他早就离不开我了，像他这样的人，本就不太可能出现这样感情用事的时候，他难以控制的事情几乎没有，只是他无法控制爱我——所以，之前他与我说的话，看似在唆使我放弃，也许其实也是在一遍遍的唆使自己放弃……
我突然很心疼他，我搂着他的脖子，回应他，我放下手，拉住他的手，我们十指交缠，再接下来，我松开他的手，贴上了他的胸口，我拉开他休闲外套的拉链，他又拉住了我的手，我甩开，把拉链拉到底——他松开了我的唇，看着我。
“你想干什么？”他说这句话的神情，和之前几次的拒绝都不同——之前的拒绝是决然的，这次的疑问，想是在等着我的肯定回答一样。
“我的脚很痛。”我说，“所以等等要你抱我进去——”
“然后呢？”他低头看了一眼我的脚踝。
“其实你早就控制不住了——”我朝他笑了笑，下个瞬间里我就被他横抱了起来。
被扔到床上后他马上就压了上来，外套大概已经丢在客厅了，他一点也不犹豫地吻我嘴唇，我心里的想法也跟之前起了绝然的变化，其实无论是第一次在我家还是后来在法国，我不要脸的邀约其实也是赌注的性质，如果真的发生了什么，我真的不敢保证在自己那时候的爱情观看来——或许会早就断送我们的爱情。
褪去衣物都似乎特别的快速，神不知鬼不觉里我们就都肌肤相亲了。他吻我的耳朵，抚摸我的身体，然而即使我心理上做好了准备，我到底还是缺乏经验，我并不知道我接下去该做什么，好像相比他来说，我实在是不知道如何是好，只是身体里发生的变化本能让我有意无意地触碰到了他敏感带，我也是第一次碰到异性的那个东西——说实话，我有点兴奋，也有些害怕，我马上伸回手搂住了他的脖子，我觉得我在颤抖，然而下腹确确实实是渐渐感觉到了很难言的痛楚与空虚，等到我控制不住地发出呻吟的时候，他又吻住了我的唇，我第一次觉得他的吻那么无感，完全勾不起我的情绪。突然他触到了我的胸部——虽然刚才他也碰过，只是现在我觉得我很希望他能多给一些这样的抚摸，但是我又很害羞。
“哎呀……”我发出了这么一声感叹。意识已经开始模糊了。再下一阵，只觉得好像他整个人离开了我的身体，我还没睁开眼睛就知道腿被打开了，然后再下来就是顶上天一般缓慢而快速的疼痛，我楸着床单咬着嘴唇却还是难以控制地叫了出来。他又贴进了我的身体，我被疼痛唤醒的神志清晰地听到了他带着喘息地：“对不起——我真的完了。”
“我也完了——”我的这句话里，哭腔和笑腔都有了。
我不知道这个过程持续了多久，总之，我之后是累得简直想要睡死过去，迷糊之中我听到他贴在我耳朵边说了一句：“丫头，你觉得我行不行？”
“——我不懂的……”那一刻里我只想睡觉。只是觉得他又吻我了，刚才熄下去的火又燃了起来，我其实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也不想说话，但是身体上的反应好像比我精神上的要直白一些，再一次他进入我身体里时候竟然没了什么苦痛，那么一刻我觉得其实很神圣，有点让人如坠云端一般。不得不承认，我很享受这个过程。
“我也不想你懂。”他断断续续地说，“你其实表现的也很棒。”
我打了他一下，觉得这种话真的是有够恶心。只是心里却是甜蜜的。
与他分别了五个月的春末，我第一次放弃未遂，第二次相爱开始，我把我的成人礼送给了这个男人。这件事情，至今回忆，都没有半点后悔的意思。


没想到这么小的孩子，也会对这种感情上的东西如此敏感。这一点，金在中也百思不得其解。
现在我和他的关系，大概已经可以说成是情人吧。我是小三，他是出轨的男人。
只不过，我们至此，也只发生过那一次的关系。我们谁都没有提起，也不是故意不提起，我是觉得大家都心有灵犀，毕竟，那种关系，不是维持一段感情的筹码。
有一天在车里，我问他：“你老婆怎么好像一点也不介意的样子。”
正在等红灯，他靠在座位上，有些疲惫地闭上眼睛沉默了片刻，然后睁开，看着前方跳动的数字，默默地说：“她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没有什么是她在乎的。”我觉得他好像很伤感他妻子于他的不在乎，心里竟然起了一丝莫名的妒意。
“那么，你很难过她不在乎你咯？”说这话的时候，有些赌气的意思。
他开车了，绷紧了脸，不语。
我也沉默了。不再问了。看着窗外，我第一次开始分析他与韩楠楠的生活。本来，我以为韩楠楠是直觉对我敌意，所以不会对我表现得很热络，然而，参与了他们的生活之后，我发现她即使是对自己的父亲也不会有温暖的表情。她不会做家务，连基本的打扫都不太会弄，每周金在中都会做一次家里的大扫除，她也从来不会参与，更不用说主动打扫了。我也从来没有看到过一次她亲手下厨。她下班很晚，回家之后就只跟乐乐打招呼，亲昵一下，再陪她玩一会儿，再就是吃晚饭，吃完了饭之后再去喂乐乐吃饭。
她几乎不主动跟任何人交流。我觉得她真的是一个很神奇的生物，我更好奇为什么金在中会娶了这个一个老婆。他们的性格真的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金在中是那种很开朗的人，做事很冷静，在一切都在他想象中的发展的时候，他会发挥一下搞怪的天性，会恶作剧，会说笑话，平易近人，跟任何人都能谈上一下午，他有才华，但是没有丝毫的狂性，冷静的时候没人知道他想什么，孩子气的时候别人以为猜到了他的心思——但是到底，还是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这对夫妻，我都很难了解。
我只知道金在中在我面前失控过很多次，也许这么说来我还是算比较了解他的。他为了自己所在乎的事情会疯狂。只是很少有人知道他在乎什么。
不过直觉里，我认为他对韩楠楠带有一丝无奈的意思。他毕竟曾经或者现在可能还对她抱有爱意，但是他也许对她失望透顶，而且——越来越失望。他不对任何人说，那是因为他以为自己可以适应过来，可以慢慢谅解她。可是时间在过，他却愈加无法释怀。
当然，这是我的猜测。我知道我们三个人，或者加上乐乐四个人这样平静的生活不会持续很久，总有一天，会有一些事情的加入或者矛盾的恶化而破坏其中的平衡。也可能自己会是将感情推入深渊的凶手，无论是我还是金在中。
我很清醒地知道，我们不会长久。
然而，我在认真地，对自己说，无论如何，走一步算一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