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标题:玛雷,玛雷。
我第一次见到玛雷是在3岁的时候。
当然这都是我妈后来告诉我的了。她跟我说,我三岁那年我们刚搬到这个小区。当天晚上她就把我带下来,让我认识其他的小伙伴。可是内向的我在一群大人围成的圈中,羞涩地抓着我妈的裤腿。可是我妈看不惯我这样,潇洒地背叛了和她生活三年的我而加入了那些和她认识不过几十分钟的妇女们的圈子里聊天。一直在旁边的玛雷就在这个时候把错愕的我带到了院子里的小朋友面前。
跟我说这件事的时候,我妈正在吃着一个梨,脸上那种甜滋滋的表情不知道是因为那个雪白的还滴着水的梨还是因为往事。“可是…”她停了一下“你看那时候玛雷…”说到这,她来了个急刹车,像被那口梨噎住了一般,不再往下说。或者更像那个梨的核,迟迟不肯下口就丢掉了。
其实我知道她想说什么。那天晚上以后,玛雷就像打井一般一点一点地跟我说话让我开朗起来。可是我这井足足让她挖了五天才见到涌出地表的泉水。于是,我便成功融入了她们这个已经有了三年之久的小圈子。玛雷是这个圈子里最大的,5岁。而我和剩下的两个人都是三岁。我们用纯真的对彼此的喜爱将年岁的隔阂给磨灭,我们亲密无间。
亲密无间的我们当然会互相串门,那个梨核般的事件便在串门的时候发生的。我第一次让大家来我家,迎接我们的是我妈欢迎和类似“把脚洗了”这种挑剔的要求。在参观完房间,回答完一堆像是要把我家的秘密全部挖出来的问题之后,我们便无聊了下来。接下来在某人的提议下玩起了捉迷藏。其实在一个两房一厅还不足一百平的房间里玩捉迷藏是毫无趣味性可言的,全部抓到只不过是3分钟之内的事,于是这次拜访便在无趣中鸟兽散尽。
问题是后来,我妈怎么也找不到她那个呼机了。那个年代呼机也是一笔不小的财产。在几番寻找未果之后她便把罪归到了那天的捉迷藏上,准确地说是归到了玛雷头上。她愤愤地跟我说,因为那天就玛雷进了她放呼机的房间,而且所有孩子中就玛雷最大,只有她才懂拿别人东西。出于对朋友的维护,当时的我质问她:“你就看到了吗?不要随便就说玛雷拿了我们家东西!”当时她很气愤:“这不是我看没看到的问题,明摆着就是她拿的,你这小孩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呢你。”说完就一溜烟冲了出去敲开了玛雷家的门。
当时在家的我后来听玛雷说我妈当时强压着火找了她爷爷奶奶,最后看在她爷爷奶奶的面子和她还是小孩的面子上没有找她。其实我妈那段时间在家里几乎一直在说这件事。特别是在院子里和那些多事的妇女聊天以后这信念便又牢固了几分,再说这件事的时候语气也变得义正言辞而不是偷偷摸摸地,总之就是从小偷变成了**,从一个地下党变成了堂而皇之去炸碉堡的董存瑞,甚至跟董存瑞一样有一种光荣的感觉。开始在我面前叫玛雷小偷,还命令我不许和她玩。
后来玛雷也有意识地回避我,命令圈子里的小朋友不许跟我玩,他们就看着我一个人蹲在地上捡一些沙砾摘一些花草自娱自乐,然后自己在那边故意将嬉笑声调到最大。当时的我心里除了伤心难过更多的是一种愧疚,感觉我背叛了伙伴,背叛了圈子,罪孽深重得要进入十八层地狱。后来也不知怎的我们就和好了,我真的忘记了,不过就是和好了。孩童间的友谊谁都说不准,可以一下子像站在地球的两个极点冷战,也可以一下子一起站在赤道迎接最炽热的阳光热情地打闹。真的没有道理,就像那段时间里电视一直播的“喜欢你,没道理”一般矫情。和好以后玛雷偷偷跟我说,当时我妈跟她爷爷奶奶说话那会,她真的就想冲出去和我妈大闹一场,然后和我永远断交。
那个时候,我们总是能轻易地说出“永远”,却不知道它所背负的重量。你要不论一切的磕绊,一切的阻挠去实现它,这对你来说几乎不可能。可是我们不知道,无知便是无畏。
最后这件事不了了之。
总之我和玛雷的友谊在经过这件如洪水般令人猝不及防到快窒息的事以及我妈那头洪水猛兽的胡闹以后变得更坚固,我得以回到小圈子和大家游戏。那时我们常玩的游戏就是“三个字”或者“西瓜爆炸”什么的,都是跑跑跳跳的游戏。可是其中有一个人跟我们不太一样,就是智桓。他的右手是不灵活的,再说得白一点简直就是僵硬不能动的,手永远保持着一个畸形、扭曲的姿势,他走起路来也是只能左手摆动,跑起来的时候更是不协调,太急了很容易就摔倒。在玛雷的叮嘱下大家自然都让着他,没有什么怨言。不是出于同情或者怜悯,而是对他的喜爱。就这样游戏也还玩的欢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