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角钱 一
秋天将至,他蜷在椅子里无所事事。窗外叶子已经落下一大半了,稀疏地铺在路上。他看了一会儿,觉得很无聊,便把目光从窗外收回,落在了日历上:
9月22日 星期日
他盯着日历好长一段时间,想起了什么,便穿上衣服走了。一会儿,他又回来了。回来干什么?他抓起散在桌上的7角硬币——他仅有的——离开了家。
他是干什么的?过去是一个学生,高二时因为打架而被学校开除。现在他不过是一个小混混,就像在这座城市的大街上游荡的毛头小子一样。惟一不同的,他只有7角钱了。
他要去找他高中时暗恋的女孩,这么多年过去了,不知道那女孩还记不记得他。他决心要向她表白,他是个言出必行的人,一旦下定决心就不会改变想法:不管她现在怎么样,我今天一定要和她说。于是他拐进了路边的话吧。
手在键盘上飞快的跳动,拨了那个在他心里无数次重复的数字,三秒钟的等待音之后,电话接通了。
“喂,谁啊!”那边传来一个老女人的声音。
“你……你好,请问是依静家吗?麻烦你帮我找一下依静。”他吓了一跳,有些紧张的说。然后他听见那老女人拖长调子喊:“依静,电话!”
“喂,是谁啊?”一个甜甜的声音传了过来,他一时间楞在了那里。
“喂,说话啊?”那个甜甜的声音有些抱怨的说,他还楞在那里。
“再不说话,我就挂电话了!” 甜甜的声音好像生气了。
“啊,是我,我是翼翔。”
“翼翔……”那个甜甜的声音停住了。
“怎么?你不记得我了?”
“不,不,没有。我只是没有想到你会给我打电话。毕竟好久不见了。”
“嗯,是啊。你现在过的怎么样?”
“还算可以,我目前在报社当编辑。你呢?”
“我……”他没有说下去,不知道该怎么向她说明自己的现状。“我现在也很好。”
“哦,那样就好。”
“是啊……”
两人沉默了好长时间,周围夜一般安静,他都能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以及电话那边混乱的呼吸声。
“我……你……你能出来吗?我想见你,我……我有话对你说。”他很快地说完,等着那边的回应。
良久,那个甜甜的声音说:“好啊,9:20来学校,我在假山那等你。”
“好吧,不见不散。”
“不见不散,拜拜。”
电话挂断,计时器上显示1分53秒。他付了1角钱,兴高采烈地离开了。
他不会忘记去学校的路,因为那条路上有他太多的回忆——美味的小笼包,卖菜大娘的吆喝,豆腐妹似是而非的笑,暖暖的太阳,清香的空气古朴的民房。随着记忆,他走上了那条熟悉的路,可一切都变了——卖小笼包的地方成了按摩房,卖菜大娘成了老板,豆腐妹在路边拉生意,对每个人都暧昧的笑,太阳躲在云层后不肯出来,空气中满是汽车尾气和劣质化妆品的味道,古朴的民房被夷为平地,现代化的大楼划破天空、直入云霄。他望着这偌大的变化,目瞪口呆,胃里顿时泛起一阵热浪,头也裂了似的疼。他快受不了了,迷迷糊糊地靠在一堵墙上,坐了下来,这下才感觉好点。迷糊中,他听见有人说:“大爷,可怜可怜我吧,赏点钱。”他抬头看见一个褴褛的乞丐,面前放这一个破碗,里面只有1角钱。他看着乞丐的可怜模样,心中产生一丝怜悯,便掏出1角钱放在乞丐的破碗里。“没办法,我只有6角钱了,剩下的5角钱我有用的。”然后他拍拍身上的土,直起身,一扭头竟发现自己站在学校的大门外,诧异之余听见乞丐在身后说:“又疯了一个……”
这是他自被开除后第一次回学校,学校的变化和那条街道一样大——以前三层小楼被七层的现代化大楼替代,周围是实验楼、宿舍、食堂、体育馆……“怪不得她会让我来假山见面,原来如此。”他一边嘀咕一边向假山走去,远远地就听见有人叫:“翼翔!”他听出是她的声音,但假山那却没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