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文写给我亲爱的霜，你喜欢秋海棠，所以我给它题名“经年零落海棠秋”，你说可好？

这个世界上永远有一种遗憾，叫“爱而不得”，当岁月如风盖黄沙而过，那些曾经斑驳的爱恋纠葛早已遍寻不见，有些人，有些事也只适合拿来怀念……我只愿，你在这个彷徨陌生的世界能够安好。

正文
她遇见他，在海棠花开的季节。
十二岁，懵懵懂懂的年纪，她梳着双髻着干净淡雅的衣裙，一副乖巧的模样。前厅里，那个人和父亲熟络地品茗闲聊，他白衣飘逸，优雅地坐在那里，眉目如画，偶尔扬唇一笑，意气风发的模样。
她站在门外怯生生地往里张望，父亲见她怜爱地招了招手，他说，霜泠，来见过云青先生，以后便由他教你识字读书罢。
她看着他温柔好看的眉眼，稚嫩的嗓音脆生生地唤他，云青。
父亲点着她鼻子说没礼貌，该叫云青师父，他却展颜一笑，嗓音温润，不碍事的，我也只比她年长八岁而已。
开满海棠花的庭院里满是他的身影，她捧着一卷书册，目光却始终追随着他，海棠花的香气裹挟着淡淡的檀香扑鼻而来，那是他身上的味道，她吸了吸鼻子跟着他念，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他是父亲的得意门生，虽出身贫寒却有着满腹才情，在这个歌舞升平的朝代里如一株梅花，孤高傲世。春花秋月尽，她跟着他遍读诗书，练的一手俊逸的行书，他喜欢摩诘诗她也跟着喜欢，甚至跟着他学下枯燥无味的围棋，只因为他喜欢。


她以为，青梅竹马，举案齐眉也不过如此。
五年光阴弹指而过，她已长成眉目姣好的妙龄少女，一举手一投足，掩不尽的风华。她临镜而照，笑靥倾城，素手将折叠好的信笺夹进他的书册里，淡淡的墨香还在，字迹清秀。
那是她战战兢兢写下的一句诗，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这是她藏了五年的心事，那感情似乎就要喷薄而出，她等了一天，来来回回地走着，心如鹿撞。


可是，她等来的却是他即将成亲的消息，他甚至为了那个女子答应父亲入仕，那么高傲的一个人，竟然肯如此放低姿态。六七月的燥热天气，她却如坠风雪，握着那纸素笺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她怀着那无处倾诉的心事熬到了他大婚的那日，此时的她已然憔悴不堪，镜子面前她硬撑着固执地梳妆，娥眉如黛，粉面含春，可那一双眼，忧伤如秋水。她站在喜庆的人群里咬破嘴唇，那天的他一身新郎服耀眼夺目，笑如春风，身边的女子身段婀娜，她听见有人窃窃私语，说这卫家女儿才情横溢，风华绝代，与云公子当真是天作之合。


她跌跌撞撞地冲出人群，来到那对新人面前，众人惊愕地看着他们，她却只是忍着泪低低道，云青，你不能娶她。
他诧异地看着她，霜泠，你在说什么？
因为我喜欢你啊！她不管不顾地喊了起来，泪如雨下，多么苍白而无力的理由。
她不记得她是怎么被父亲拉出来的，只有他冷峻的脸一直浮现在她脑海，挥之不去。自那日起，她被冠上了不伦的骂名。
师与徒，从一开始，他们就不可能。


她把自己关在房里，对外界不闻不问，却又疯狂而急切地让人转达着他的消息，听说云夫人大度地原谅了她那天的行为，听说他和他的新娘恩爱无比，听说他带着她来看过她，听说他在官场有些许不顺，听说云夫人身怀六甲，听说……

韶华转瞬，五年的时间足够让她爱上一个人，也足够让她从一段失败的感情里走出来重新开始。这五年的时间里她偷偷见过他一次，风吹杨柳，两人早已不是当年模样，他温润的脸变得棱角分明，锋芒不再却依旧傲骨铮铮，而她，正是最好的年纪，知书达理，容华倾城，提亲的人络绎不绝。
她静静望着满塘泛着涟漪的秋水，心里却带着一丝希冀，她说，云青，我从未后悔过，而你……是否也喜欢过我？
他抬眼看她，眸光刹那缱绻，旋即又别开脸淡淡道，没有。
她轻微地叹了口气，终究是奢望。
时隔多年，他再次唤起她的名字，他说，霜泠，我已是有家室的人了，你又何苦？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她唇角微动，那几个字直击他心底，她突然抓着他的手，咬牙切齿，你为什么不喜欢我？只要你一句话，我愿意嫁你为妾，我什么都不在乎！
他猛然震了震，抬手慌乱地将她的手指一一掰开，话音苍凉，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
她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泪水滚落，如果不曾遇见，她何至于此？


那一年，云夫人突然难产而亡，云家一片缟素，他亦失魂落魄，很长一段时间都一蹶不振，而她，再也没有出现过。
仿佛是命运的捉弄，他们最后一次相见也是在那个曾经开满海棠花的庭院里，只是彼时海棠零落，他们天人永隔……

那一天他应她父亲之约前来拜访，昔日的恩师如今已是华发满头，连背影都有些许蹒跚，他不知道，才十年的时间，他竟老的那样快。
他脚步沉重，在靠近恩师的时候刚要开口唤他，而他却在转身的瞬间将藏在袖口的匕首狠狠地朝他刺了过去，眼神凶狠而绝望，他惊愕地后退一步，猝不及防。
那一刺没有扎进他的心脏，却结束了她的性命，他看着她披头散发地飞奔而来，大声地呼唤着他的名字，惊恐而急切，最后她挡在了父亲与他之间，雪亮的匕首贯穿心脏，血色弥漫。
恩师苍老的容颜瞬间崩溃，他近乎歇斯底里地朝他大吼，他说，她是我唯一的女儿，你为什么这么残忍？她爱了你十年，十年……她有多少个十年可以等待！为了你她折磨自己，她要出家，到最后她还为你而死……我恨不得将你抽筋剥骨！从小到大，她要什么我就给她什么，可我给不了她你的爱，她死了，你为什么还活着？你陪她一起去死啊，你陪她一起去死……
他抱着她逐渐冰冷的身体猝然跪了下去，她安静地闭着眼睛，披散的发被剪去几缕，他突然想起十年前她稚嫩的模样，初见之时美好的如同剔透的玉石，他想保护却最终亲手毁了她。恩师狂躁的话音仍在耳边，他早已癫狂，浊泪纵横。
他紧紧地拥着她，企图挽留最后一丝温暖，萧瑟的风拂过，满院海棠零落……


红颜不过刹那，他却永失了她。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