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伪）◇--
阿洛伊斯知道，自己早就被克洛德抛弃了。从看到克洛德那种看蛀虫般的眼神开始，——不，也许更早，他就感觉到了。
那么，克洛德，如果有一天我走了，你会想我……吗？
解开刚被扣好的扣子，床上的少年漫不经心地笑着。【生气了吗？】
多么希望眼前金眸的执事对他说点什么。
【没有。】吐出冷淡的两个字，利落地扣上扣子。
少年的瞳中浮出一缕淡淡的孤独，转瞬即逝。抿住了毫无血色的唇，安静地看着半跪着的执事有条不紊地为自己更衣。
【失礼了。】执事起身，推门，出去，关门。背影是那么坚决，那么冷淡，没有丝毫留恋。似乎，还带着一点厌恶。
少年并没有像以往那样倒在床上用疯狂的笑声掩盖内心的失落。晶莹剔透的泪珠在清澈的眸子里徘徊。闭上眼，苦涩的液体漫出眼睑，无声地沿着脸庞滑落。
<克洛德，就算我走了，你也根本不在意吧。因为在你眼中，我就是个累赘。拖累你得到夏尔灵魂的累赘。>
<既然讨厌我，为什么不直接抛弃我，而要这么周到地照顾我。这样会让我愚昧地认为，你还是喜欢我的，还是关心我的。这样的你，让我在你的沼泽地中陷得更深，更紧，无法动弹。>
<但是现在的我是不会去抓沼泽边的蜘蛛丝的。因为就连蜘蛛，也会嫌弃我这种下贱肮脏的灵魂，不愿意触碰。>
<已经没有名义上尊严的我，想要有尊严的选择。我要选择……>
<独自，离去。>


【阿洛伊斯。】深邃的眸子里透着几分轻蔑，瞟着跟前低着头的少年。那个曾经飞扬跋扈的伯爵，那个曾经公然与自己针锋相对的人，不知为何，独自离开了那个空虚的宅邸和五个冷漠的仆人，无处可去，——只好低三下四地来请求自己的收留。他，愿意来当我的仆人。
【是，少爷……】金色的发丝少了那个冷漠执事的梳理，凌乱地贴在额前。低着头，不知道是什么表情。连自己也不清楚。克洛德对自己的冷落与不屑，似乎又在夏尔的眼神和语气里体现了。那种鄙夷……就是因为不想被克洛德挑明自己早已被抛弃，才瞒着他抛下一切离开的。不过，瞒不瞒着他，又有什么区别呢？他巴不得我离开吧。这样的离开，对于克洛德而言，就是少了个累赘。——这么低声下气地来做下人，也比当一个没人关心没人在意的高高在上的老爷充实；这么被曾经的仇人现在的主人轻蔑地对待，也比被曾经海誓山盟的恶魔厌恶要轻松。至少，这样做点事，可以暂时让自己分心，可以暂时忘了那种撕心裂肺的痛。
【既然是我的仆人，那么要听我的。】既然落到我的手里，那么就要折磨你。让你做你不喜欢的一切事情。父母的死，家族的声望，全都是因为这个可恨的人；为什么不让他比我更痛苦，为什么不让他的命运比我更凄惨？仇一定会，一定会报，但是方式也许没那么简单。
【是。】再怎么不愿意，是他收留了无处可去身无分文的我；再怎么不愿意，是他给了我暂时的安宁；再怎么不愿意，做他忠实的仆人是自己一开始的承诺。我不会是个忘恩负义的人，我不会像克洛德那样言而无信……克洛德……
【那么，我要你，在今天的晚会上扮女装。】……不知道怎么了，怎么会说这种话出口？为什么？
【少爷……】……怎么是这种要求？！
【你要做的只有服从。】你也只能服从。说出去的话难以收回，那么就将错就错。
【是。】记住，阿洛伊斯·托兰西，现在的你只是个普通的仆人，你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贵族老爷了。你只是个绝对服从，服从的仆人。记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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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顺凌乱的金发。用梳子在同色的假发发梢处细心地盘出几个精巧的小卷。自己戴上假发，通过镜子看着肩上柔软的发丝，一不小心泪水就溢出了眼睑。上次扮女装，是自己家的舞会。上次这么给自己戴假发的，是克洛德吧。那么轻柔的动作，不弄乱一丝一缕，戴上后自然得就像原本的发型一样。还成功地骗了夏尔呢……【真不愧是克洛德。】习惯性地对身边的人说出这样的话，却发现早就是自己一个人了，曾经一直有克洛德在身边的自己早就被抛弃了。用劲地摇头，现在的自己只是个微不足道的仆人，只是个仆人，不要指望会有人来伺候自己。只是个，仆人……
纤细而修长的手指往薄薄的唇上抹了点唇彩。镜子映出来的唇，苍白，无血色。改不掉回忆的坏习惯——上一次这样，是为了见所谓的“父亲”吧。那个令人作呕的老头，恶俗的装潢，托兰西宅的一切，回忆起来全都是噩梦。似乎当时身上深深浅浅的掐痕和吻痕还在，痛感却记不清了。身体上的痛算什么呢。算什么？！不知道被抛弃了多少次的自己，父母的死抛弃了自己；弟弟的死抛弃了自己；克洛德……克洛德……。对痛已经无所谓了。无所谓了。但是手还下意识地捂着心的位置。真的无所谓了吗？
……
穿上哥特风的抹胸裙。胸口处有层层叠叠的黑色蕾丝，白皙的手臂和小腿在淡淡的黑纱笼罩下更为纤弱。腰间洁白的丝带勾勒出完美的身形。金发披到腰间，随意地打着卷儿。最后看了一眼镜子，确保没有任何不适合少女的装束和神态。晚会快开始了吧。轻轻地，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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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洛伊斯在三楼的过道里迈着轻盈的步子。参加晚会的贵族们陆陆续续抵达凡多姆海伍伯爵的宅邸。
伊丽莎白朝着阿洛伊斯的方向走来。喜欢可爱东西的她一眼就发现了阿洛伊斯。【哇……你的裙子好漂亮~！】
阿洛伊斯抬头，面无表情。【谢谢。】故意使用了冷漠却甜美的嗓音。
【咦？不对啊，这里是三楼吧？】伊丽莎白突然发问。
【是的，这里是三楼。】
【可是我记得夏尔说一般的客人是不能上来的啊……我是他的未婚妻哦，可是即使这样也很少有到三楼来的机会呢。今天是因为要找夏尔才上来的……难道，你是夏尔为数不多的贵宾？我怎么不认识你呢？】伊丽莎白撅起了嘴。
【不是的。】阿洛伊斯依旧是那么冷漠。【伊丽莎白·米多福特小姐，您无权知道关于我的一切。】女孩子真是麻烦。
【哼~！从来没有人用这么傲慢的口气对待我！就是夏尔也没有……就算夏尔喜欢你，你也不可以这样对我说话！我是他的……未婚妻……】伊丽莎白的眼中开始有泪在打转。
【失礼了。】阿洛伊斯绕过伊丽莎白，往楼梯的方向走去。
【夏尔！】背后传来伊丽莎白带有哭腔的声音，【夏尔，她……】伊丽莎白指着阿洛伊斯的背影。
【伊丽莎白？她欺负你了吗？别哭……喂，前面那个人，站住。】夏尔沉稳的声音响起。
阿洛伊斯迟疑了一下，但还是停下了正往前迈的脚步。【有什么事？】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对着少爷至少要有起码的尊重。语气稍微柔和了些。
【你的名字是什么？转过来！别背对着我。】夏尔看着纤弱的背影，无法辨认这是哪个贵族家的小姐。
【凡多姆海伍伯爵，如果，我拒绝呢？】阿洛伊斯跳过了第一个问题。即使是仆人，他还保留着当贵族的习惯。他不喜欢别人用这种口气对高傲的他讲话。
夏尔走上前，猛地一拉阿洛伊斯的手臂。楼梯口的少年猝不及防，又穿着碍事的裙子，重心不稳，摇晃了一下，往楼梯的方向倒去。这种死法……也不错呢。阿洛伊斯自嘲道。放弃了抓紧栏杆的机会，任由自己坠落。
夏尔一惊。就算她欺负了伊丽莎白，上到了不允许客人进入的楼层，但她毕竟还是客人。要是她受伤了，那么凡多姆海伍家的声望……毫不犹豫地一把将阿洛伊斯拉近了自己怀中，二人重重地跌坐在地上。
惊呆了的伊丽莎白难以置信地看着夏尔。
夏尔这才有机会打量怀中的少女。白皙细腻的肌肤，柔顺的金发，凹凸有致的身材。再往上看，紧紧抿着的唇十分苍白，清澈如水的眼眸却流出一股倔强和无辜。那样的蓝，如一方晴空，一泓清泉，那样柔和的蓝是她的瞳色。令人着迷的瞳色。似曾相识的少女……但是她，到底是谁？
【夏尔·凡多姆海伍伯爵，请把手从我腰上移开。】阿洛伊斯尝试着挣脱开夏尔。【您的未婚妻在场。】
夏尔回想着脑海中一个个见过的贵族小姐，心想着要叫怀中人儿的父母好好地管教女儿。走神的他根本没有听到阿洛伊斯的话。双手紧紧箍在她的腰间，似乎永远也不愿意松开。然而，他所见到的那些贵族小姐们，都是很容易哭泣和大惊小怪的。经历了刚才的一幕，根本没办法做到这么镇定。突然，
——【你是阿……】【嘘。】阿洛伊斯的手指压住了夏尔的唇，压住了他说了一半的话。
【少爷。】塞巴斯蒂安赶到，扶起了夏尔。阿洛伊斯安静地站在夏尔面前。伊丽莎白跑过来，【夏尔，她……】
【啪——】一个清脆的耳光落到了阿洛伊斯颊上，留下了显眼的红印。很显然，夏尔这一下打得很用劲。【伊丽莎白，我们走。】【夏尔……】
执事跟在二人身后下了楼。
阿洛伊斯没有抚摸疼痛而发烫的脸颊，没有流出不争气的泪水，没有说一句辩解的话。走在最后，用轻盈的步子下楼，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然而，看到塞巴斯蒂安的背影，不知怎么就想起了克洛德，想起了之前不知道打过克洛德多少次。不管下手多重，克洛德永远都是那种表情。冷漠的表情。而且，每次都对他说着同一句话。


【老爷，我会一直渴望你，直到满足。】
这句话一直欺骗着渴望爱的阿洛伊斯。
欺骗。欺骗。一直被欺骗的阿洛伊斯没有哭，他不能哭。
他要证明，他不想克洛德，不需要克洛德。一点都不想，一点都不需要。离开了克洛德，他还可以笑得阳光灿烂，还可以被爱。
但是走在楼梯上，他不断对自己说。
——【阿洛伊斯你这个懦夫。不许哭，不许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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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洛伊斯端着一杯红酒，在大厅的一个角落里，看了一夜。看了一夜贵族们的舞蹈，看了一夜人们虚伪的笑容，看了一夜人类浮华的辞藻，看了一夜人们恶毒的内心。
独自，一人。
虽然期间不乏来搭讪的贵族们。
但总是笑着拒绝。
【我，看着就好了。】
我也只能看着，以这样的身份。
晚会结束后，依旧是轻盈如舞步般的步子，舞回三楼，那间自己住的与夏尔隔壁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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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往常一样，塞巴斯蒂安帮夏尔换好睡衣。
拿走银质烛台。
轻轻带上房门。
——夏尔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入睡。
心里满满的，都是阿洛伊斯那摄人心魄的清澈眸子里的眼神。
那种倔强和无辜。
在床上翻来覆去，最终起身，只穿着单薄的睡衣。
开门，出去。
到隔壁的房间去。
悄悄推开门，却难以相信眼前的一幕。
阿洛伊斯没有换下那套哥特式的裙子。没有脱下假发。没有卸妆。
坐在窗台上，头倚着窗户，望着天际那轮明月。
银白的月光洒下来，落在蓝色的瞳孔里，和那抹忧郁的颜色柔柔地掺在一起，使少年的目光多了几分令人怜惜的柔弱。金色的长发被风吹起，任其凌乱。左手依旧握着那个高脚杯，只是红酒已经倒了不知多少。地上是酒瓶。丢得到处都是的酒瓶。脸颊上被夏尔打过的地方微微有些红肿，却被酒带来的红晕盖住了。
【喂，阿洛伊斯……】
不经意间转过头来，看到的却是那个打了自己的少年。【是少爷啊。你来……干什么……】
【你喝了多少……？】看着阿洛伊斯颓废的样子，心隐隐约约地感到了痛。怎么，他只是个仆人，还是仇人，怎么会对他感到心痛？
【少爷……你不用这样关心一个仆人的。我没事，您去睡觉吧。】眼前一片模糊。
【喂，阿洛伊斯！】夏尔一个箭步冲上前，接住了从窗台上摔下来的人。
吃力地把阿洛伊斯架到床边。夏尔松开泪眼朦胧的少年，站起身。少年却紧紧地抓住了他的衣角。【不要走……不要走……求你了……我怕……不要留下我一个人……我怕……我怕……不要走……】惊讶地看向阿洛伊斯，却发现他似乎在说梦话。睫毛颤抖着，在脸上投下一片绵长的阴影。下意识般，夏尔柔和地拨开了他额前的一绺乱发，【我去关一下窗子，不会走，别怕，我陪着你。】
拉上窗帘，夏尔走到床边。【晚安，阿洛伊斯。】帮熟睡的少年掖好被角，准备回到自己的房间。不知为何，这样来看了他一下，心中的不安早已无影无踪。不安是因为担心他吗？是因为自己打了他而愧疚吗？是因为同情？还是……
阿洛伊斯翻身，拉住了夏尔的胳膊。【不要走……不要再抛弃我了……我总是被抛弃，我怕黑……那种没有一点月光的黑暗……我一定会听话的，我不会再当你的累赘了……】惊讶，不解。夏尔坐到了床边。【没关系，有我在。】【不要……克洛德……每次都对我说这样的话，每次都是这样的谎言，每次都是我被欺骗，被抛弃……克洛德，我知道你讨厌我……但是我好喜欢你，就算知道被你讨厌我还是一样喜欢……】阿洛伊斯的泪水从眼角滑落，打湿了雪白的枕巾。克洛德……不是他的执事吗？怎么，执事不是应该像塞巴斯蒂安那样，对主人永远渴望，永远忠诚吗？阿洛伊斯的执事……讨厌他？阿洛伊斯为了他而哭？……我还从来没见过他这副样子。心里虽然鄙视着阿洛伊斯的软弱，然而还是擦去了阿洛伊斯的泪水。
可恶。为什么看到阿洛伊斯哭的时候会心疼？为什么听到他叫克洛德的名字时会不开心？我不应该对他那么关心的。走吧，回自己房间。……但却无法朝房门迈出一步。
手轻轻抚上阿洛伊斯被打的脸颊。【阿洛伊斯……】看着他的睡颜，说不出的安静。没有了高傲，没有了疯狂，没有了冷漠，没有了一切用来抵御外界伤害的性格。只是那么柔弱那么需要爱的一个少年。
【原谅我。】是在为自己下午的耳光道歉吗。
【原谅我。】还是在说之前对他的所有伤害？
【原谅我。】抑或是，代替克洛德的话语？
不由自主地躺在了少年身边。【有我在，我来陪你。】
<有我在，我来陪你到世界的尽头。>
<有我在，我来陪你走过那些黑暗。>
<有我在，我来陪你忘记曾经的痛苦。>
<有我在，我来陪你，>
<我陪你，>
<陪你，>
<你。>


<原谅我。END。>

<此贴申精。>

其实我构思着构思着也快哭出来了。那么当然要赚大家的眼泪了<踹>

无水:D

咱好想哭！

想不到在这看见你呢
但是就这么完了啊 再怎么说也要多写点嘛 还没看够呢

回复11楼：
赚到大家的眼泪是我的目标噢【其实我构思的时候不知道哭了几次…】

回复12楼：
我在这里混了…嗯…四个月了吧。

怪了 我太无情了么..为什么哭不出来..
当初看FZ小说的时候还为结局感动了好几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