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
四月的东京，常常是阴雨连绵。哪里都是湿漉漉的，阴冷得让人发寒。
他走在回公寓的路上，因为工作的原因，他把家从米花街搬到了一处较僻静的公寓。此时，
雨仍在淅淅沥沥地下着，路面湿滑，他打着伞，小心翼翼地踩着柏油路面以防滑倒。在这泥泞的地方，滑倒大概是他最不想经历的事情了。
“这几天都会有雨。”他听见气象员一本正经地说着，然后心里暗暗诅咒这该死的天气。这种时候最容易感冒了，如果发了烧，连着几天无法去办案实在不是好事。
过了几道街，眼看转两个弯就要到公寓的时候，狂风忽然刮来，猝不及防地一阵冷雨浇在他身上。他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战，然后一缩手的功夫，他的伞就脱手而出飞回街道的另一边。
“该死的！”他不顾形象地赶快向他的伞跑去，好不容易在伞被车压成碎片前捡回了它，可是已经晚了，他浑身被浇个湿透，完全像只落汤鸡。
已经没有必要打伞了，他索性把伞收起来拿在手里。不过这更引起了人们的侧目，一个人拎着伞被浇得湿透却不打，精神肯定有问题。
他苦笑着迎接人们怪异的目光，不过眼下还有更糟糕的事。身体被雨水淋透，都知道被春雨浇头的后果往往不是太妙，当他万分祈祷不要感冒时，“阿嚏”，他结结实实地打了个打喷嚏。
“给你，药。”一个熟悉的声音从他脑海中响起来，他觉得有一股暖流瞬间通过了自己的身体，虽然那声音是那么冷清。
他现在回想起来，以前每次生病的时候都是她给他配好药，比药店的效果好很多，尤其是最后的APTX4869的解药。这么多年，他到底被她照顾了多少次呢？他记不得了，只是印象中，病倒时她从来不在他的病床旁逗留，只是留下一颗小小的胶囊就转身而去。
不过——他的心抽搐了一下——这次恐怕只能自己买药了吧。
“呐，志保。”
“什么事？”
“我突然想起，好像我这些年每次生病都是你帮我配的药啊。”
“好像吧……是又怎么样，我是医学天才嘛。”
“那么，以后，那个，我想，我每次生病时你都帮我配药吧。”
“哪有诅咒自己生病的？有什么原因吗？”
“没有啊——就是你的药效果好而已。”
“好，那就这样吧……”


他突然又想起了她的点点滴滴，不过他用力甩头，想甩开这些不切实际的想法，可是只是甩走了几滴水珠。
更多的记忆浮现在他眼前。
“一定要离开吗？”他颤抖着问着她，他的背影在落日的余晖中显得那样无力。
她挑了挑纤细的眉，似乎思想斗争了一番，然后坚定地点头。
他无力地笑笑想掩饰自己的理解，可是失败了。他捋着头发。
“你会回来么？”
她淡淡笑着：“会的，一定会。”
“要多久？”
他看出她冰蓝的眸子失去了某种光彩，渐渐暗淡下去。
“我也不知道，兴许是几个月，兴许几年。”
他低着头数着脚下的落叶，一片片的。随即他抬起头，用更坚定的语气说。
“我和你一起去。”
她摇头，“不，工藤，我只是想一个人散散心，而这里不能没有你，”她定定地看着他的双眸，“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她越过他的肩，看着远处另外几个送她的人，其实她清楚，那些人跟来只是怕他不辞而别。
“可是——”
“工藤，组织毁灭可是我们失去了那么多珍爱的人，我想要好好静一静。如果你那天对我说的是真的，就让我去吧。”
他终于明白她是不会动摇的。他忧伤地笑着，手放在她肩上，“真是的，我又输给你了。”
“注意身体啊。”她接过他手里的行李，脸上流露出温柔的笑容，踮起脚尖，吻了吻他的唇。
他目送她登上飞机，只是脑海里仍然回荡着她最后的话。
“等着我。”
看来这次真的只能自己买药了吧。有什么酸涩渐渐从骨里渗透出。他慢慢地在雨中走着，试图回忆她第一次给自己做药是什么时候。
嗯，第一次是在米花医院，她给他APTX4869的解药；第二次是他追捕犯人时不慎跌伤她做的疗伤药；第三次是他发了高烧；第四次还是新的解药……
他掰着手指头一点一点地数，直到她离开前的那一次。他吃惊地发现自己居然可以一次不落地想起她所有的照顾。
他此刻顿悟，这些小小的胶囊不但使他的身体恢复健康，更是他和她一串串记忆的缩影啊。
不过这次，真的只能靠自己了吧。好像有某种默契似的，在她离开的这一年中，他一次也没有生病，也没有去药店买过任何药。
直到今天，这条线终于出现了短点。他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打喷嚏时猛地心跳。
这段日子，他一直为打击犯罪而忙碌着；而她，在美国最先进的科研机构做着最高级的研究。两人的联系不少却也不多，平均一个礼拜会通一次电话，互相说说发生在身边的琐事。
她从未说过她回何时回来，他也绝口不提，尽管这很痛苦。
他加班加点的工作，只是为了让生活按他所想的充实起来，只是其间还是留下了大段的空白无人填补。
她离开，他才发现自己平常有多依赖她。原来，平常他的房屋都是她每半个月打扫一次的；
每次去案发现场前都是有她那么清冷的一句“你要当心哦”；更重要的，每次他因为冒险或者不注意身体受伤生病时，她都会简单地评论一句“麻烦”，然后第一时间送上她精心制作的药丸。


他心中突然乱七八糟地出现了很多想法。用不用现在订去美国的机票，到那里让她做一粒？因为他知道她肯定不会回来的；或者写信，说“志保，我好像感冒了，你能给我做一粒药吗？”然后让她用信带回来；还是干脆不吃药，自己挺过这次？
他摇摇头，自己什么时候这么不当机立断了。——要怎么做呢？
他已经走到公寓门口。停下来，因为旁边就是一家药店。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通知她一下吧，于是径直走进公寓，把药店抛在后面。
走进前厅，看门人正悠闲地看着雨景。
“你好，先生。”他打个招呼。
“下午好，”老人温和地看着他，但目光马上转为疑惑，“工藤先生，您身上怎么了？”
他有点懊恼地甩甩水珠，可是又打了个喷嚏，他眼泪汪汪地说：“雨伞被吹掉了，身上被雨打湿了。”
“这样啊，感冒了？”老人关切地问，“不过，你还是去买点药吧，把感冒传染了女朋友可不好。”
“女朋友？”他大吃一惊，“先生，我什么时候向你介绍过我的女朋友？”
“什么？”老人张大了嘴，“你没有女朋友？刚刚有个女孩儿向我打听你的房间在哪儿，她说他是你女朋友。”
他两眼放光，按住老人的肩，大声问：“她说没说她叫什么？”
老人看他的样子目光更加困惑：“好像叫宫野志保……”
“她在哪儿？”
老人依然有疑问，他指了指后厅，“就在那儿，和我妻子聊天呢。”
“太感谢你了。”他的脸上浮现了六月的阳光，从外面带来的阴霾一扫而空。他在老人惊诧的目光中又打了个喷嚏，轻快地走进了后厅。
【完】


暮暮与朝朝

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