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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27。]拾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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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楼2011-08-28 17:12回复
    拾春
    文/卡尔莲
    我第一次见到泽田纲吉,是在津城人民医院的住院部咨询台。我摇着轮椅从病房出来,看见他和咨询台那里的护士比比划划地说着什么,很焦急的样子。他年纪目测二十七八,头发是很漂亮的棕褐色,一双眼睛很是明亮,像在里边藏了星星。我摇着轮椅从他身边过去,听见他讲的是不很流利的汉语,才惊觉他可能不是中国人。
    我匆匆瞧过一眼,不知为何低低漏了一点笑容。护士小姐看见我便把我叫住,向我投来了一点求助的神色。我点了一下头,她便像是舒了一口气似的示意那人和我说话。那男人就转过来,不再是我第一眼所见的侧面,他的汉语半生不熟,磕磕绊绊地问我这里有没有一个叫云雀恭弥的病人。
    短短几句我就觉出他的中文并不精到,因为他在那个名字的中文表述上着实费力。我猜他是日本人,就自作主张地用日语问他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我看见他像是略略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很快说,我想问一下……这里有没有一个叫云雀恭弥的病人。
    我转头把他的意思转达给护士小姐,很快就得到了答案,我告诉他这个病人在403号病房,又告诉他沿那边的楼梯或者坐电梯都可以上楼去。他对我点一点头,笑一笑,道一声谢谢,便很快消失在我的视线里。
    护士小姐也对我笑一笑,说声谢谢,帮了大忙。我点一点头,摇着轮椅继续往门外走,自动门一开一合,我沿着门外的那一道斜坡把自己送到外边去。那时候还属冬天,叶子落光,津城的大地上是干透了的冷。
    云雀恭弥是个我有印象的病人,因为在他入院的时候我被从床上叫起来临时客串了翻译的工作。一辆救护车风风火火地合着深深夜色把他送过来,当时在他身边的是个很高大的男人,中文说的比刚才的泽田先生还要差劲。云雀恭弥送来的时候马上就被推进了手术室,手术室的灯光亮了约有小半夜,寂寂的一条走廊,在夜里显得很冷。
    同他来的那男人一直一言不发地坐在走廊的长椅上,神情里边掺杂自责懊悔。我睡梦中被人吵醒,不知怎地也消了困意,怕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也就一直留在走廊里边没有离开。手术室灯光熄灭的时候那男人窜起来,却更懊恼听不懂医生在说的是什么,我向他转述了病人脱离了生命危险但是还需要观察的消息,他愁色减了一点,说谢谢,很郑重的样子。
    那也是我最后见那个男人的一次,清晨的时候他离开了医院,说很快就回来但自此就消了行迹,再也没见他出现过,却又在走之前留下了足够三月的治疗费用,真真的像是一个谜。
    而那个病人——云雀恭弥,虽然在术后脱离了生命危险,却一直没有醒过来。
    直到两个月后泽田纲吉来找他的这一天,也没有醒过来。
    第二次见泽田纲吉已是半月之后,在人民医院西南侧的小花园里,晚冬时候,天气已经回暖,泽田先生仍旧穿着他那件略显沉重的铅灰色大衣。那天晚晚说要来医院看我,我嫌病房里太闷,就到我们常来的小花园里等她,没想到泽田先生也在这里。他显然记得我,看见我的时候报以微笑,说,上次真是谢谢你了。
    我说,不用谢,能帮上忙我觉得很高兴。
    他也就礼节性的笑一笑,不说什么了。我偏又耐不住好奇,或许又是觉得等待晚晚的这一段时间太过无聊,便问他,他……还没有醒过来吗?
    他显然没有料到我会问这样的问题,明显的怔了一下,他自然也知道我说的“他”指的是谁的,他摇一摇头,低声说,还没有,我……相信会好起来的。
    我忽然觉得我问错了问题,想要道歉。他却又扯出笑容说,我听说云雀前辈入院的时候也多亏了你……谢谢你。
    我忽然语塞,不知道该说什么,但又觉得不说什么实在是不礼貌,想了良久,才慢慢的憋出一句不客气,又想要连忙转掉这个可能让他不快的话题,就问,您……叫什么名字呢?
    泽田纲吉。他笑一笑,说,那你呢?
    简娆。我觉得我的名字对他来说可能有些拗口,便刻意放慢了语速。
    晚晚恰好在这个时候过来,很诧异的向这边瞧过一眼,我和泽田先生告了别,说我朋友来了,不好意思,他说那你就快过去吧,我便摇着轮椅离开了。
    


    2楼2011-08-28 17: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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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次见泽田先生,是在三月。
      津城的春天短的可怜,与其说是有春,还不如说那是以沙代雪的更暖的冬天。津城的春天向来扬尘,今年的春天更是,晚晚来看我的时候,和我说,简娆。这么大的沙尘,你可不要到外边乱跑去了。
      我笑着握住她的手,说,我不会的。日后却还是食言,她不在的时候,一个人常常跑到医院西南侧的小花园里,往往一坐就是一天。
      那时候花园里的树木已经吐了嫩绿色的芽,我知道那树木在春天开花,却不知道那花具体叫什么名字。只是那一点青嫩颜色,让我觉得我正置身春里。
      泽田先生也来到花园里,已经换下了他那件铅灰色大衣,手里拿了相机,在拍一侧的院景。我向他问了一声好,他回我一声,自然而然的谈起津城的天气,竟很默契的没有去说云雀先生的病情。
      我看着他手里的相机,问,泽田先生,您喜欢摄影吗?
      不是,想叫他看看春天。他说,眉目间坦然的平和,这种表情迅速击溃了提到云雀先生时可能给我们两人造成的不安。
      泽田先生对云雀先生可真好呢。
      他对我这句话只是笑一笑,我这才发现他似乎很喜欢露出这种笑容,尽管有些时候看起来有些勉强,但他的微笑确有安定人心的力量,只是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这种力量像是很难影响到他自己似的。
      他是我的……朋友,他缓缓说。
      我看他像是不愿说,没有深问。却忍不住在避开他的时候去问医生有关于云雀先生的病情。医生说他当时送来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虽然尽力保住了他的性命,但是意识很有可能恢复不了,这都要看运气,谁都说不准。
      我明白医生的意思,我相信泽田先生也明白。只不过泽田先生什么也没说过,或许因为我对他们而言的确是个外人,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间觉得他是一个值得尊敬的人。
      最后一次见到泽田先生,是在那年的晚春,泽田先生为云雀先生办理了出院手续,说是想要带他回日本,说希望回到家能对他的病情有点帮助。津城的天开始在那个时候热起来,我听他说完那些话,向他们表示了祝福,就又摇着我的轮椅出门去,去西南侧的花园,那个时候那棵树上已经开满了花。
      我忽然想起多少日前泽田先生拿着相机来这里,说要拍些春天给云雀先生看看,我自然知道云雀先生没有看见,想到这里未免觉得有点伤感。我在花园里边坐了一会儿,回到住院楼的时候护士小姐告诉我他们已经走了,我惊诧于他们走的这样快,不觉有点遗憾,想着下次见到晚晚,我们去小花园,定要她从树上摘一朵那花给我。
      泽田先生留了一封信和一样东西给我,在我回来的时候由护士小姐转交了过来。比起这样匆匆告别的遗憾,我更惊异于泽田先生会给我留下什么物件。他汉字写的不甚漂亮,却写得工工整整,他留下的那件东西也包的整齐,他在信上说,如若日后有个叫狱寺隼人的人过来这里找他或者是找云雀,都请把那件东西转交,信尾还附上一句麻烦了。
      我自然没有推脱的理由,把东西收好,在医院里心怀期待的挨过一天又一天。
      我知道更多事情的时候是在来年春天,见到狱寺先生的时候。狱寺先生来的时候我正在住院楼前的那一小片空地上晒太阳,他匆匆走进去,很快又出来停在我的面前。交谈过后我把泽田先生留下的东西交给了他,他看了我一眼,像是不安的怀疑,确又不避讳的在我面前打开留下的那东西来瞧,两枚指环,都是极漂亮的物件,只是他见过之后又深深地叹气。那天我和狱寺先生说了一些话,多是他在问我那个冬末春初交替时节云雀在这里住院的种种细节,奈何一年多过去我记得的也是不多。谈话将尽的时候我忽然有了种莫名的冲动,我问狱寺先生,泽田先生和云雀先生……是恋人吗?
      他惊异的目光让我觉得我猜的不错,果不其然过了半晌他说,是啊,语气有叹息。
      我对他笑一笑,道别,然后就摇着轮椅去医院西南侧的小花园看花,又是一年春,花园里枝繁叶茂,片片是春,勾勒了鲜活颜色。
      我忽然觉得他们那样很好。傍晚时候回到住院楼,狱寺先生早就离了,要护士小姐转交一句谢谢给我,我却不知我当不当领受这份谢意,却在想,今年云雀先生是否能看见春天了呢?
      仍旧可惜的是,不会有人回答我,可能永远也没有人回答我。
      那年春末我和晚晚分手,她说她想要过正常的生活,说对不起。她走了之后我想起她曾经和我说过的,她说简娆,等你能站起来的时候我们一起去看春天吧。我发觉我还记得这句话的时候,就在花园里为自己折了一枝花,划破了手指。那一瞬间我忽然极羡慕云雀先生的,因为我知道就算在他漫长的梦里,一样有人陪他看春天。
      〔完。〕
      


      3楼2011-08-28 17: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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