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以世界为眸
文/殇x泪x冥
她一步一步地接近那个地方，门锁上斑驳的锈迹像是在昭示着什么——什么东西在那扇门后，等着她去发现。那隐藏在过去的真相，蠢蠢欲动地想要穿过所有距离。
她抬起眸子，湿冷的雨水打在她脸上，冰凉一片。小雨淅沥，空气中似也带上了前尘往事的味道。
——到底是什么。


<前尘>
手掌大的红色檀木盒子有些滑稽地倒扣在地上，被摔开的盒盖躺在盒子的一侧，而铜锁则是滚到了更远一些的地方。
从窗格中透下来的阳光铺开一小片白色，恰好照在铜锁上，反射出的金属光芒微微刺痛了她的眸子。
蓝衫少女有些发怔地站在那里，看着被自己不小心碰掉的盒子显得有些手足无措。方才她只是想到这似乎是废弃了的小仓房里找剑谱去看，恰好门没有锁，顾不上给娘亲打招呼自己就一个人进来了。
屋子里的灰尘很重，翻起杂物来扬起的尘埃混着一股霉味。谢雨瞳左手捂住口鼻，一边用右手翻着。好不容易找到了压箱底的一两本书，却是她不感兴趣的医书。谢雨瞳失望地直起身来，轻轻后退一步，随即撞入耳畔的便是什么东西掉在地上的“哐啷”声。
谢雨瞳在怔了几秒后终于回过身来，慌忙蹲下身去拾起扣在地上的木盒。这才发现只有这个木盒上没有厚厚的灰尘，反而还有经常擦拭的痕迹。
眉毛浅浅地皱起来。
——盒子里放着的东西只有两样，一支碧玉簪以及一封信。
谢雨瞳拾起碧玉簪，在指尖触及时却没由来地轻颤一下，就像是什么感觉瞬间涌入心脏。她拿起簪子放在眼前细细端详。簪子的末尾刻着一个字，字已经在岁月的磨蚀下变得模糊不清。谢雨瞳想了想不禁轻轻一笑，怕是当时爹爹送给娘的簪子吧。她轻轻抚摸着那个字，却渐渐感觉不大对劲，再仔细一看，她的笑容凝固住，取而代之的是压来的疑惑。
谢雨瞳将碧玉簪放回盒中，又捡起那张早已泛黄的信纸。犹豫再三，她终是抵不住好奇心，一点点展开信。
信上的内容很少，谢雨瞳第一眼便看见了“雨瞳”二字。
是给自己的么？
此外只有一行话。她还未来得及看，只是扫了一眼，就听见了不远处熟悉的声音唤着。[雨瞳！你做什么呢？要开饭啦——]
她手一抖，信纸悠悠地飘落在地上。谢雨瞳匆匆忙忙地拾起，重新折好放入盒中，应了一声：[我知道了，哥。马上就来——]站起身后将盒子放在一旁的桌上，转身便跑了出去。
仓房的门被轻轻关上，屋内陷入一片昏暗。
——你所触到的是真相所在的地方。


<迷梦>
冲天的火焰向上翻卷着，如同一只张牙舞爪的怪物在暗夜中嘶吼叫喧，漆黑的夜幕被熊熊的火焰映得通红。
伏尸遍地，鲜血染红了整条道路。她看见一抹蓝色的身影奋不顾身地冲向那座火光冲天的阁楼，然后身影消失在火中。
她猛然醒过来。
船依旧在江上摇摆着前行，谢雨瞳侧身看了看微亮的天际，长长呼出一口气。她从床上直起身来，轻轻打了个哆嗦，这才发现船舱的小木窗一夜未合，而淅沥了一夜的雨将窗口前的木桌弄得潮湿一片。
谢雨瞳起身披上外衣走到窗前。
还在下雨。江面上笼罩着一层厚厚的雾气，所有的景物在视线中与剩下模糊的轮廓。
谢雨瞳想着那个地方是不是也是如此，梅雨不绝。
她关上窗户，视线落在床边的木盒上，思绪飘忽。
爹爹没有向她多解释什么，只是重新带着她去了仓房，把木盒子交给她，说这本就是属于她的东西，并告诉她去了玉蟾宫的祠堂，自会明白所有的一切。
她接过盒子，鼻子一酸。她忍着没有掉下泪来，良久无言，最终她只是问了一句：[哪个祠堂？]
[会有人告诉你的。]
她于次日便匆匆上了路，娘亲放不下心，叫谢云中，他的哥哥一路保护着她。
谢雨瞳打开木盒，将碧玉簪拿出来轻轻抚摸着簪尾的字，而后打开那封后来不知看了多少遍的信。
【——雨瞳：
你是我们长至一生的守望。】
长至一生的守望。
里面的感情谢雨瞳不懂，这一切都还恍若是一场梦，什么真实感都没有。
房门被轻轻叩响，穿着一身白衣的少年也不等她应一声便推门进来：[雨瞳。]
谢雨瞳侧身看他一眼，问：[哥，怎么了？]
谢云中犹豫着，道：[娘早上来信说，如果知道了一切后，你想改口也是没有关系的。]
谢雨瞳怔住，莫名的情绪在心底翻腾上来，她好似能看到那个一直温婉的女子此时却含着泪，一笔一划地写下这样几个字。
如果知道了一切后想改口,也是没有关系的。
她的眼角微微湿润。
父亲呢，他是否在一边揽着娘的肩膀，一边叹气。
——他们就是这样一点点看着你长大，为你倾尽所有，为你付出一切。他们将所有的光芒赋予你，让你存在于世上，用心欢笑，用心悲喜。他们望你如雨后之瞳，灿烂温暖。
谢雨瞳张口，嗓音涩涩：[……不用了。告诉娘，她是我一辈子的娘。永远都不会改变。]
少年轻轻一笑，放下心来。[船夫说下午就到张家界了。]
谢雨瞳没有回答，只是将信折好重新放回木盒中，突然又回过头来盯住少年的眸子：[等到了你就先回去吧，哥。]
[怎么？]
[这是我一个人的事。]
[……]
[这个真相应由我一人去寻找。]


<回溯>
湿冷的雨淅淅沥沥地打在蓝底白花的油纸伞上。
谢雨瞳打着伞，听着雨声觉得莫名的安心。
面前的朱红色大门紧闭着，谢雨瞳抬起头来，看着上面金色镶边的门匾，以及几个恢宏有力的大字“玉蟾宫”。
这便是她曾经的起点，以及如今的终点。
谢雨瞳眯了眯眼，长长地吸了一口气。伸出手叩响了大门，沉闷的撞击声迅速在空旷的山野中漫开。
很快便有人出来应门，穿着黄衫看起来已有三十多岁的女子打开门，看着谢雨瞳有一瞬的恍神：[蓝……宫主？]随即女子露出浅浅的苦笑，像是自嘲般摇摇头，而后微笑道：[是谢姑娘吧。]
意外的肯定语气。谢雨瞳皱眉，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问了句：[能让我进去么。]
黄衫女子犹豫一下。
[我只是想知道我的一切。你是这里的婢女吧？我应该属于这里不是么？]
[谢姑娘……你？]
[是。我知道了。]
[谢姑娘……不，小姐请进。]


<大火>
整个玉蟾宫大而宏伟，在绵绵细雨中如同笼上一层细细的薄雾，一片朦胧。桃花林的桃花早已谢了，只是偶尔能看见深褐色的土地上所余的残红。
谢雨瞳没有说要去哪里，只是让婢女带着她在宫里转转。
前面一路顺畅，只有走到这桃花林时婢女停下脚步，悠悠地叹了口气：[宫主生前是最爱桃花的。每年桃花开的时候。她和虹少侠都会在这树下温一壶酒。]
谢雨瞳敏锐地捕捉到那“虹”字，问：[是么？]
那女子点点头：[我刚来这的时候和小姐是一样的年龄，那时天下太平。我来这的第二年，宫主就和虹少侠成亲了，人人都说他们是天作之合。再后来……便有了小姐你。桃花开的时候，他们都会带着你来这，不过小姐那时小，现在怕是什么都不记得了吧。]
谢雨瞳安静地听着。
婢女像是陷入了极其遥远而漫长的回忆中，亦如梦呓：[有一回我记得可清楚了，宫主和虹少侠闹脾气，两个人在树下就那么干坐着，谁也不理谁。后来虹少侠急了，什么花招都出了，宫主就是不理他。最后他买通我们到山底下去放烟花，被宫主又罚了一整坛酒才算过去了。你说这虹少侠啊，纵然武功盖世，足智多谋，碰到我们宫主还是无可奈何啊。]婢女回忆着轻轻掩嘴笑了起来，恍若那一蓝一白两袭身影还在桃花树下温酒谈笑。
谢雨瞳微怔，转身用手轻轻抚上一棵桃花树。粗糙的树面摩挲着她的掌心。
[小姐？]婢女见后面没有声响，回头唤了一声。
[没什么，往前继续走吧。]
穿过曲折的回廊之后，是一座被烧焦了的阁楼。冷雨静静打在阁楼的残垣断壁上，晕出死一般的寂静。
[十六年了，每次看到这个地方，面前好像还燃着大火似的。]婢女的目光蓦地哀伤起来。
[大火？发生过什么么？]
[是的，十六年前，分布在四地的魔教残余势力策划者东山再起，虹少侠让宫主留下来照顾不到一岁的你，后来魔教被逼地走上绝路，用了最后的突破点，就是这间藏书阁。虹少侠被骗到了这里，然后就是冲天的火，宫主为了……]婢女的话语有些哽咽，没能再说下去。
[你不是这里的婢女吧？]谢雨瞳正了神色。
那女子回过头看了她一眼，雨声寂寂。
[一个婢女不会知道这么多。]
她释然一笑，微微摇头：[你不仅和你娘长得像，连这聪明也是一模一样的。]
谢雨瞳没有理会对方话语里淡淡的自嘲，只是淡淡问了一句：[你到底是谁？]
那女子忽然笑起来，像在雨中盛开的蔷薇，她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在如你一般的年龄时，我喜欢过你的父亲。]她微微一顿，似是不愿意再继续这个话题，[当这一切发生时，我在场。只是这一场大火烧完了，我的心也空了。所以我甘愿一个人守着这空空的玉蟾宫。]
[你……？]
[我叫叮当，水叮当。]
——我一度觉得你可以撑起我的整个世界，穿越过所有素锦年华。即使如今，我一直一直这么觉得。


<墨衣>
在谢雨瞳问及祠堂时，那个叫水叮当的女子没有丝毫犹豫地向她指了路，告诉她：[那里会有一个人告诉你剩下的一切。]
[你长得和她很像。]墨衣男子微笑着看她，岁月在他的脸上打磨出浅浅的痕迹，而他眉宇间的些许霸气和更多的沉淀下来的安然，让谢雨瞳不禁有些触动。
[她是？]
[蓝儿……你的母亲。你应该是知道了才回来这里的吧。]
谢雨瞳轻轻点头：[我能问一下，您是……？]
[当年魔教的少主。]墨衣男子说着，一片淡然。
谢雨瞳微微一怔。雨声似乎是无限放大了起来，在耳边撞击着。
墨衣男子见了她的反应却只是轻轻的笑起来，他没有撑伞，雨水打在他的长衫上湿透了半边，他却恍若浑然不觉。
[当时我没有拦住蓝儿，我看着她跑进那火里。然后她死了，和他一起死在火里。] 她听着他平静的叙述，总觉得空白了什么。
谢雨瞳的眼前又出现了刚才在宫里见过的那被烧焦的阁楼，她想她知道墨衣男子口中的那个“他”指的是她的父亲。
[实际上蓝儿冲进去之后并没有找到你的父亲，她的尸体是在第二层被发现的，而你的父亲是在第三层。]
[……]
[若是当时找到了，那么两个人都能活着出来吧。]
[因为一直找不到，所以怎样都不愿意从那火中出来是么？]
男子轻轻点头：[他们虽未能找到彼此，但终归是守在了一起。]男子说着从怀中掏出一把钥匙，走到祠堂紧缩的大门前，打开锁，[我能为她做的，也只有守在这里而已。]
雨未歇，天空阴沉沉一片，大片的潮湿如同雾气黏在身上，谢雨瞳突然有种想要哭出来的冲动。她轻轻迈动脚步进了祠堂，里面甚至比外面还要湿冷一些，堂内的陈设极其简单，正对着门的供台上放了两把剑。
一红一蓝。在昏暗中闪着幽幽的光芒，交相而映。
[这便是你父母的佩剑。]
谢雨瞳颤抖的伸出手去，轻轻抚上那把蓝色的剑，冰魄在手中微微一鸣，像是在召唤着她体内与当初那个女子相同的血脉。
[你知道为什么当时你的父亲会被骗到那个阁楼么？]墨衣男子看着她，问道。
谢雨瞳犹豫着：[……是为了娘么？]
[不是。]
她回过头看他。
[是因为你。]
[……]
[那些人骗他说你在那里。]
[……]
[他们很爱你。]
——谁在悠长的岁月里佑你成长，谁给予你生命，给你一个温暖的名字，让你看见整个世界。
你是我们长至一生的守望。
长至一生的守望。
[爹，娘……我回来了。]
当你以世界回眸。
——是你们在悠长的岁月里佑我成长，你们给我生命，给我这个温暖的名字。
能看见这个世界真好。
FIN


后记：
注释1：〖雨瞳〗
“瞳”的意思是日出时光亮的样子，接“雨”字含有“雨过天晴”之意，预示她在成长的道路上不论遇到什么困难都会坚强地挺过去，风雨无阻，等待她的将是更加灿烂辉煌的明天。 “曈”还形容目光闪烁的样子，寄托父母对她长得灵气十足、惹人喜爱的美好希望。名字中隐藏“日”和“月”，预示她将大有作为。
此文向神作CLANNAD致敬。
写过了太多的爱情，回过头来写这样一片温暖的文章，呼唤来自于亲情的感动。
谢雨瞳并不是主角，尽管她是这里的线索人物，但是任何一个人在这里所表现出来的光芒要远甚于她，哪怕是一直没有正面出现过的虹蓝。
在预告里我说这是一篇用另一个角度来诠释虹蓝的作品，大家写了太多的生离死别，写了太多的以天下为己任，那么亲情呢，也应该是同样感人的存在。对于二人的感情线全部是由旁人之口借以阐述。
我很喜欢自己安排的【尽管没有找寻到对方，却依旧是守在了一起。】
《当你以世界为眸》算是我从苍白风稍微转换成温暖风的作品了吧。
我们都是父母长至一生的守望。
【只有你 只有你一个人
曾是我爱恋的唯一
其实你 早已经成为了
我生命之中的歌曲
而我们 曾经走过的路
一同铭刻下的时间
要让我 独自继续下去
叫我如何能够承受
无论到何时 我都会记得
即时已经时过境迁
无论在今后 将会邂逅多少悲伤
为了让你看见 我曾经坚强的模样
我愿迈步前行 走在孤独的坡道上】
——《clannad》铭刻时间的歌。
全文完
终字554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