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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篇文是小满在写的过程中比较痛苦的一篇表现狄芳情的文，拿出来与大家分享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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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忆
唐中宗景龙三年（公元709年）
“元芳啊，他们命该如此！你无能为力，我也救不得！”
“命该如此？无能为力？救不得？”
“救不得，救不得。。。”
“不，不是这样的！大人，大人，不是这样的！”
惊回梦醒，一身沁凉
擦擦额头的冷汗，走下床榻，只觉得浑身酸疼，尤其是背部，就像是被火灼烧一般的疼。
“老毛病又犯了。” 低着头自嘲的笑笑，却看到一碗黑漆漆的药汁摆在桌案上，元芳端起碗，还是温热的。闻了闻，果然，还是那副药方。
早已忘记是哪一年了，只记得好像也快到冬至了吧。自己的背伤突然发作，当时因为正跟随那人侦办朝中的一件大案，便一直隐忍着，直到案子结束。那一天，漫天的雪飞舞着，风似乎能刺进骨子里去。陪着他从宫中回到府里，自己却再也挺不住了，便趁着他在书房看塘报的功夫，躲回了自己屋里，正准备脱了外衣拿冰块往背上敷，没想到门突然被打开了，自己一抬头，正看到他站在门口。“大人。。。”自己轻声的叫了一声，站了起来。他皱着眉沉默着走了进来，倒是跟在后面的狄春提着药箱说道：“李将军，刚才老爷跟我说你的背伤又发作了，我还不信，没想到你真的。。。” 自己看着他，不好意思的说道：“嘿嘿，一点小伤，没事的。”
当时他是如何回答的？记不清了，反正他总是会一边假装嗔怒的让自己躺回到床上去，一边接过狄春递过来的银针给我针灸，顺便再接着不厌其烦的唠叨着，“你这个孩子啊，现在看起来是小病，如果不把它当回事，将来可有你受的！”而自己什么都没说，只是微笑着躺在床上，颇有些享受着他的针灸。
那一年，洛阳的冬季很冷，自己心中却温暖如春。
“唉，十年的时间到如今，那些过往也已经离自己很远了吧！”
站的久了，突然感到一阵凉意，原来，屋中的煤炉不知在何时早就熄灭了。透过窗纱望着，外面的天色还早。“既然睡不着了，便索性出去走走吧！”如此想着，元芳便穿上外衣，准备出门。却不料门突然开了一条小缝，屋外的人听了听屋内的动静，然后轻轻的推开了门，悄悄的走了进来。屋内没有点烛火，只能依稀看着来人手中提着个篮子。
“是狄春吧！”元芳出声相询。 “啊，李将军！是，是我！”狄春没想到元芳居然醒着，被吓了一跳，手中的篮子也掉到了地上。元芳点上蜡烛，看着从篮子里滚落的煤球，明白了。
狄春一边蹲在地上将煤球捡回篮子里，一边低声问道：“李将军，这才刚到五更（凌晨3-5点），您，您怎么醒的这么早啊！” 元芳却指着桌上的药碗说道：“这碗药也是你端来的吧！” 狄春的手突然一滞，然后提着篮子站了起来，低着头说道：“是我。老爷以前说过您的背伤很难痊愈，一到了冬至便回发作，所以我。。。” “不要说了！” 元芳突然出声厉声喝住了狄春的话。狄春愣了愣，却马上明白过来，只是苦笑着轻声说道：“李将军，煤球给您放这儿了，您再睡会吧！我先出去了。” 转身便要走出房门。 元芳望着狄春有些微驼的背影，突然觉得，这个曾经总被那人玩笑似地唤作是“小厮”的年轻人也在时光荏苒中悄悄的老去了，而比狄春还要大上几岁的自己，此时，只怕也早已经是不复往昔了吧！
“等等！”元芳突然想起刚才狄春的话，原来又到冬至了。看着狄春有些惊喜的转过身来，元芳感到有些后悔，但仍然开口说道：“今日是冬至，陪我出去走走吧！” 狄春高兴的连声答道：“好，好，李将军！”
冬日里，天总是亮的晚。两人出了宁州都督府，因为此时街道上开门的店铺还不多，他们便漫无目的的在街上乱逛。狄春在一旁偷偷的看着元芳，才刚过了不惑之年，沧桑竟也沾染了双鬓。可是一双眸子却依然如昔日般清澈锐利。狄春心疼的想着：“李将军，其实您并没有变呢！可您，到底何时才能放下？”


望着自己已经生活了十年的宁州城，心中一种抗拒却油然而来。也许是心中的那份执念仍在作怪，就如同对待洛阳一般，十年前自己可以毫不顾忌那人的感受，选择了头也不回的毅然走掉！只为逃避！可笑的是，自己越是逃避，离那人的距离就越近，最终选择在他曾经生活过，也治理过的城镇一待就是十年。
曾经，将那份温暖植入心。而今，当要将温暖剥离时，却发现它早以混着血，合着肉，与身体长在了一处，早已分不开了。
就这样，两人各怀心思的走了很久。街角边的小吃摊上飘来一阵阵饭香将两人的思绪勾回到了现实。两人对望一眼，元芳也不自觉的微微一笑，“走了这么久，去吃点东西吧！” 狄春点点头，跟着元芳走到小摊前。老掌柜正往锅里煮着饺子，一见元芳和狄春，忙高兴的张罗着让他们坐下，“两位起的可早呀，想吃点什么？” “掌柜的，来两碗面！”元芳脱口而出，连他自己都吃了一惊。而狄春更是惊得将手中的筷子掉在了地上。 老掌柜有些不解的看着面前两人吃惊的表情，略一愣说道：“好，马上来，两位稍等！” 元芳又从旁边拿了一双干净的筷子摆在狄春面前，却看到狄春还在盯着自己，好似还没有从刚才的震惊中醒过来。元芳故作掩饰的咳嗽了两声，狄春倒有些不好意思了，赶紧把目光撤开，而脸上却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狡黠的笑意。
元芳并没有注意到狄春异样的表情，只是望着那边灶台上不时腾起的阵阵白雾，渐渐的模糊了双眼。
旧年，清晨的大运河边，也是蒙蒙的雾气迷了人眼。
怀中那个名叫小清的女孩子早已没了呼吸，而自己只是呆傻般的瘫坐在地，完全不知该做些什么，脑中不断闪现出前一晚，那凄厉的夜色中，自己亲手舞动的簇簇冷绝的剑花和那剑尖所指之人痛惜怜悯的语气：“不必迟疑，动手吧！”
愧疚，害怕，悔恨，痛苦似乎全都不足以形容自己当时的心情吧！自己犹如置身在雷雨前的夜幕中，压抑和黑暗一齐袭来。
然而，就在此时，背后那记温暖的碰触，让他自混沌中清醒了过来，在两句简单的互相应答之后，果然得到了那声最为熟悉的呼唤：“元芳！” 就是这两个字，为他驱散了雷雨的阴霾，迎来了晨曦的阳光。
互执双手，紧紧相握，一切的一切都化成了那句最平常不过却又饱含情义的问候。然而，元芳却明白，当时的自己，在面对他时，有些话始终被压在了喉间，无法说出口！
十五年前，自己曾经说过想一辈子做水生；十五年前，自己曾说过不会再相信那人的话。十五年前。。。元芳不敢再往下想了，十五年前的种种，与十年前是何其的相似！唯一不同的是，昔年，自己遗忘了所有却仍固执的记得他，而今，一切与他有关的过往在自己脑中是那么的清晰，但是自己却拼命的想要抽离远去。。。
“客官，你们的两碗面！” “先生，面来了！”狄春也在旁唤道。“哦，谢谢了，掌柜的！” 元芳回过神来，赶紧对老掌柜的道了声谢，可眉头却依旧扭在一起。“呵呵，不谢不谢！”老掌柜笑呵呵的应答，又和蔼的看了看元芳，说道：“这位客官，您别嫌老汉我多嘴。看您的岁数也不大，为何却是一副忧闷疲倦之态？劝您一句，凡事都应往宽里想，别总为那些虚头八脑的事烦心！”
“好熟悉，这话好像听谁说过的？”元芳想着，“水生兄弟，为何你总是一副疲倦的样子？” “因为我现在只是半个人，我还没有找到失去的另外一半。。。”
“另外一半？也许永远都找不回来了！”元芳想到此，刚要叹息一声，却看到老掌柜正殷切的望着他，仿佛想从他的脸上获得笑容的痕迹。
元芳点点头，终于，一丝难得的笑意浮上了脸庞，“我明白了，多谢老人家！”
“呵呵，客官一看就知道是个明白人。你们先吃，我去招呼其他人。” 这时，又有几个人来到了小吃摊，老掌柜忙着去招呼了。
元芳似笑不笑的问狄春：“你刚才叫我什么？先生？” “恩”狄春点点头：“总不能在这种场合叫您大都督或者大将军吧，那肯定露馅！又不知道该叫什么好，所以就随口叫您先生了！”


“你倒是有急智！”元芳微笑着回答，心中却苦涩异常，“只是有多少年没人叫过我元芳了？”
“先生，您快尝尝，这面真香呀！” 狄春尝了口面在旁边叫道。元芳听他如此说，也不禁好奇，用筷子挑了几根尝了。果然，入口劲道，面香浓郁。“老人家，你家的面很好吃呀！” “这是当然，老李头做的面，当年就连我们狄使君都很喜欢吃的！” 旁边那桌新来的客人中，有一位大叔抢先说道。
“狄使君？！”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令元芳和狄春顿时呆立当场！
“是呀，是狄使君！”对面那桌的客人们都用一种孤陋寡闻的眼神看着元芳二人，“你们不会连狄使君是谁都不知道吧？” “不过，听他们的口音倒不像是我们宁州人，不知道也难怪。”
狄春被那些人的轻蔑语气弄的甚是不服，刚想开口反驳，却听到旁边的元芳幽幽的开口道：“狄使君便是故文惠公吧！”
一句“故文惠公”，令在场的所有人都没了言语。
狄春有些惊讶的看着元芳。要知道，十年来，元芳从没有在外人面前提到过狄公的名讳。决绝的态度，让狄春以为这辈子都不会从元芳口中听到这个与他亲如父子之人的名字了。却不曾想到，今日在这间简陋的小吃摊上，元芳竟如此轻易的便说了出来。
“是，是呀！”老掌柜点点头，一张饱含沧桑的脸上却露出一副追忆的神色，“不过，我们宁州城的百姓还是习惯称呼狄大人为狄使君，这也是他老人家的意思！”
见旁边的客人都点头称是，元芳有些好奇的问道：“哦？掌柜的能给我们说说吗？”
“也罢，左右无事，离祭拜还尚有一段时间。既然客官想听，那我老头子便啰嗦啰嗦。”
“祭拜？”元芳心内一动，还未来得及细问，老掌柜却已缓缓开口，而周围的客人们具是一副聚精会神的模样听着。元芳便也收敛了心神，静静听着老掌柜口中所讲的那段往事。
“那应该是二十五年前吧！当时，狄使君刚刚来到我们宁州当刺史。”老掌柜拿起灶台上放着的旱烟，缓缓吸了一口，好像以此来回忆着。
“二十五年前？” 元芳细细思索着，“却没想到，五年之后，自己便在绛帐遇到了他。”
老掌柜叹了口气，看着元芳说道：“当时，宁州正遇上大旱。客官应该知道，我们宁州是民族混合之地，虽以汉人居多，却又有回，吐蕃等少数民族。再加之宁州为通往丝绸之路上的重要州镇，多有波斯，大食的商人居住此地做生意。当时，严重的旱情使得宁州城周边大部分的村甸连一滴水都没有了！大家只得徒步翻过一座山，去山下的溪边取水。可是，一条溪水，又怎够这么多人取用的呢？大家时常会为了争相取水而打架，最后甚至到了互相仇视的地步。终于有一次，为了争水，汉族与其他少数民族的百姓便打了起来。当时我也在场，那个场面是混乱不堪呀！幸好我们狄使君带着府衙的兵丁及时赶到，要分开混战的众人。可那时大家为了生存早就急红了眼，根本不管来的是谁，各自仍不停手，甚至在混乱中还有人用挑水的扁担打伤了狄使君！”
“有人竟敢伤了狄公？”狄春的一声惊呼，让众人的目光一下子都聚集在他身上，奇怪这个不知道狄使君的外乡人为何突然会比他们这些敬爱狄使君的本地人都激动。而元芳放在膝上的双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他皱眉朝狄春使了个眼色，意思是问：“难道你不知道此事？”狄春微微摇了摇头。
二十五年前，狄春还是个十来岁的半大小子，当时他还在老家并州，而跟随在狄公身边的是他的父亲。后来他父亲染病身亡，他才从老家出来跟随在狄公的身边。算算日子，其实狄春只比元芳在狄公身边早了两年而已。
临桌的一个少年人向老掌柜好奇的问道：“李爷爷，那当时狄使君是伤到哪儿了？”
“恩，我记不清了，只记得当时狄使君好像是用手臂挡了一下，大概是伤到手臂或者是手腕了！”老掌柜吸了口旱烟说道。
而元芳却低声道了句：“是伤到了手腕。”只是此时，连他都没有察觉到自己的语气中带出的一丝痛。
犹记得那曾经于洛阳的每一个秋冬之际的深夜，当自己手端着温热的茶盏走进灯火通明的书房时，总会看见那个人伏在案头批阅塘报，却时不时需要停下手中的笔，活动一下手腕。


不是有一次终于忍不住问过他手腕怎么了？用不用请大夫来看看吗？只是当时他是如何答的？
“你看看你眉头皱的，都快攥成一团了！” 他接过茶盏，轻抿了一口微笑着说道：“我没事，这是老毛病了。一到这秋冬湿冷之际，手腕就有些作痛，休息一下就没事了。”
“老毛病？您的手腕之前受过伤吗？怎么伤的？是谁伤的？”
“呵呵，看把你急的。我们李大将军这是准备要给我报仇？”
“恩，要是让我知道是谁伤了您，我一定饶不了他！”
“呵呵，那这可难办了。”
“有什么难办的？您告诉我不就行了。”
“呵呵，手腕的伤是我幼时在老家爬树时不小心掉下来摔伤的。”
“真的假的？您，您还爬过树呀！”
“嘿，你这孩子连你家大人的话都不信了？再说，我为什么不能爬过树？我幼年之时，在我们老家的孩子当中，爬树可是最快的！”
“哈哈，大人，瞧您现在的宰相身材，元芳实在是想象不出您是怎么爬树的！”
“好呀，元芳你现在学会拿大人说笑了是吧？”
“呵呵，元芳不敢，只是大人居然会爬树的这件事着实让元芳大吃一惊！”
“呵呵，你这个孩子呀。。。”
早知道当初所谓的“爬树”一说不过是他跟自己开的玩笑罢了，却没想到真正的事实却是如此。自己在他身边跟随了整整十年，曾经以为自己真的很了解他，明白他的心意。可是现在看来，究竟又有多少事情是自己不知道的？就如十年前的那件事，到底错的是谁？
想到此，元芳的心一紧，往事就如同一柄利刃，思之愈深，伤之愈痛。
“李爷爷，您倒是快说呀！后来呢？狄使君后来是如何平乱的？”少年人着急的开口追问着，也将元芳拉回了现实。
“呵呵，你们这些少年郎，总是这般沉不住气。听我慢慢说！”老掌柜又吸了口旱烟，继续说道：“当时狄使君站在一块大石之上，高声喝止众人。别看当时狄使君也已是五十多岁的人了，但却声如洪钟，一声大喝，把在场众人都吓的不敢动了。呵呵，后来我们还曾经私下说过狄使君是不是练过内功，要不然声音怎么会那么大呢！” 说完，小吃摊的众人也都笑了起来。
狄春转头看了一眼元芳，没想到却瞧见了元芳嘴角翘起的那一丝明亮温暖的笑容，微微叹了口气：“李将军，其实您的心并没有那么冷的。”
“当时，狄使君说宁州虽遭逢大旱，但只要我们宁州各族上下一心，必能克服天灾。但是倘若人心不齐，只知一味的逞凶斗狠，必会两败俱伤，人祸胜于天灾呀！” 老掌柜说到此缓了口气，眼神中透出敬佩与怀念，“狄使君虽只说了几句，但是他的话却好似有神力一般，让我们大家都安下心来。随后狄使君先是开仓放粮，让我们灾民不至挨饿。又带领我们一起挖沟渠，将离宁州城十几里外的一条河的河水通过所挖的沟渠引致郊外，解决了大家的燃眉之急。”
“狄使君与你们一起挖沟渠？” 狄春有些不相信，然而不知不觉间他却与宁州城的百姓一般，称呼起了“狄使君”。
“那是当然！别看狄使君身为一州的刺史，可是从不嫌脏嫌累，一直与我们在一起干活的。当时我负责工地上的伙食，有时候会给大家做面吃。就是那时，狄使君吃了我做的面，直说好吃，还说吃了这么好吃的面，就连力气也会长，又可以多挖好几丈的土了。” 老掌柜自豪的说道。
“老人家，便是从那时起你们一起称呼狄使君的吗？”元芳突然出声问道。
老掌柜微笑着点点头，“是呀！其实也不知是谁第一个提出来的，只是当大家都这么称呼狄使君的时候，他是很高兴的，还说这个称呼好，比叫狄大人亲切。所以自此以后我们宁州的百姓都称呼他老人家狄使君！”说完，老掌柜又叹了口气：“唉，可是狄使君没待两年便离开宁州了。当年狄使君离开时，每家每户都出来为他送行，我们大家都知道狄使君是个好官，所以都不舍得让他走。可是大家又都明白不能耽误狄使君，是我们宁州人没福气，留不住他。所以大家都争着要将自家做的吃的用的送给狄使君。可是狄使君说什么都不收，他说自己所做的都是为官之人应尽的责任，怎可劳动百姓以物相赠？后来禁不住大家的再三恳求，狄使君便想出了个办法，说倘若以后每年大家都过的好，就在冬至这一天替他吃碗面。无论他离的多远，便都会知道宁州的百姓安康，这便是大家送他的最好礼物了。后来，狄使君离开宁州后，我们商量着要为他老人家修建生祠。虽然狄使君什么都不要，但是我们宁州人却要永远的记住他！直到狄使君去世，我们将生祠改成了佛堂，每年的冬至我们都会到佛堂中祭拜他老人家，并且奉上一碗面，告诉他老人家我们过的都很好，请他放心！”说完众人也都是一叹，原本热闹的小吃摊却安静下来。


突然，不远处传来阵阵钟声，小吃摊内的众人也都反应过来，随即便纷纷付了钱，向李老掌柜告辞，往钟声处走去，而老掌柜也开始将熄灭灶火，收拾东西。
那个少年人走到元芳身边，却见元芳目光定定的看着前方，奇怪的问道：“你怎么还不动身呢？再不快点，就赶不上祭拜狄使君了！”
“祭拜狄使君？”元芳望着面前少年稍显稚气，却诚挚的表情，喃喃的说道。
“是呀！今日便是冬至，我们都会去祭拜狄使君的呀！”少年人又说道。
而元芳却突然站起来，转身快步离开了小吃摊。狄春一见之下，急忙付钱，快步去追早没了踪影的元芳。徒留下众人的诧异与不解。
元芳如同逃离一般的快步穿过街道，却在都督府的门前停了下来。望着不远处那些行色匆匆直奔佛堂的路人们，心中泛起丝丝的苦笑，“为什么？为什么我要逃？而这些人又凭什么去拜祭他？！他们对他了解有多深？他们又知道他多少？我都没有去拜祭他，他们是他的什么人？他们凭什么去拜祭？！”
低头看着地上的一个小小水洼映出了自己的模样，“李元芳，当年你选择狠心离他而去不管不顾之时，当年你闻知他离世而无动于衷之时，就该想到你自己已经放弃了与他有关的一切！你又凭什么不让旁人去祭拜于他？！”
“是呀，我凭什么？不是说过再不管与他有关的任何事吗？不是发誓要忘记吗？不是在十年前就死了心吗？”
“倘若真的不想管，又为何来宁州？！倘若真的能忘记，又为何选择逃避？！倘若真的死了心，为何心却还是这么痛？！”
原来，经过十年，心中的怨恨早已化成了伤。然而，早知今日，当初又为何不肯回头？！
“回头？”元芳望着自己在水中的倒影，冷笑着自语道：“李元芳，就算如今你想回头，却已晚了整整十年，还回的去吗？！”
十年前，那个初夏的清晨，站在狄府的书房内，伤痕累累的自己低着头，执拗的将幽兰剑递到那人的面前，眼睛的余光注视着那人颤抖着伸出手接过幽兰剑，沉默着，自己跪下磕了三个头，尚不等那人说话，便站起来转身而去，从头到脚流露出的只剩毫不留恋！
只是在自己要踏出书房门口之时，听到那人沙哑着嗓子颤抖的喊了声：“元芳啊！”
自己脚步一顿，却仍紧攥着双拳，深吸一口气，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只是等出了狄府再展开手掌看时，掌心上全是被指甲扎出的血印。虽是初夏，而自己的心自那时起，便已冷如寒冰了。
当年，真的以为“逃离”洛阳便可忘掉一切，抛却一切。不用面对狠辣莫测的皇帝，不用面对那些刻着无辜惨死弟兄们名字的牌位，更不用面对他！
然而，自己是否真的如愿以偿了？
如今看来，昔年的决绝换回的只是自己更深的伤痛！
狄春自后面赶了上来，却见元芳站在都督府的门口发呆，便上前几步，犹豫着刚要唤一声，却听见街口有人叫了声：“李将军！”
元芳和狄春同时转头看向街口，只见那人文士打扮，年纪与元芳相差无几，身后还跟着个手拿着包袱行李之人，应该是他的书童。两人快步走了过来，那个文士模样的人一副激动的神情看着元芳，走到近前，更是哽咽的难以言语。
元芳皱着眉，尚自琢磨着此人到底是谁，狄春却眼尖的喊了出来：“您不是张阁老家的二公子，任大理寺卿的张大人吗？”
那人不住的点头，元芳的眼睛一亮，便也喊了出来：“张兄，是你！”
“没想到事隔多年，你们居然还能认出我来！”张二公子十分感慨的握着元芳的手说道。
元芳也激动的说道：“张兄这是说的什么话？我李元芳就算再糊涂，也不能忘记当年张兄的救命之恩呀！”
张二公子却摇摇头道：“唉，李将军，往事已矣。其实当年那件事我并没怎么出力，一切还不是靠着狄。。。”
说到此却突然被狄春打断：“你看看，两位大人怎么都站在门口说话？李将军，还是请张大人进府一叙吧！”
元芳听出了狄春话语中带着的一丝慌乱，却不动声色的点点头：“说的是呀！张兄，你我久别却在他乡重逢，自当好好聊上一聊，快请随我进府吧！”


身为阁老的父亲听完自己的话后却摆了摆手，仿佛是累极了一般的叹了口气，而望着自己的眼神中却多了一丝的柔软，“你呀！还是太年轻了！有些事情表面上看起来好像是得到了最好的结果，殊不知为了这个结果所要付出的也是最痛苦最无奈的代价。狄怀英这是生生的把他自己从元芳的心中割去了啊！”
当年的自己听完父亲的这段话确实有些不甚明了，然而现在看来，父亲当年已经看到了那件事造成的这般苦涩难言的结果，只是自己无论如何都不相信元芳是真的将狄公从心中去除了。
想到此，张二也起身走到窗前，与元芳比肩而立，幽幽的叹了口气说道：“元芳，我知道这些年你心中的伤。只是，只是有些事情并不是当时你所想的那般。”
“哼，不是我想象的这般？”元芳冷笑着反问道：“那会是哪般？难道我亲眼所见的也会有假吗？！当年，当年在刑场之上，我亲眼见他宣读的圣旨，亲眼见我的兄弟们被斩首示众而他却袖手旁观！是他，是他亲口告诉我为了大局，为了太子，为了李唐天下，他可以牺牲任何人！我宁愿他当初下令连我一块给斩了！是他令我在异乡整整孤苦了十年，十年啊！你说，你说还让我怎么相信他？！”元芳就像个疯子一般对着张二大吼了起来。
“元芳！”张二也大声喝道：你仔细的想想，当年武三思所诬以你为首的千牛卫拥立太子谋反，凭什么到最后可以不了了之？！你以为就仅凭着杀了几个千牛卫，以当年武皇狠辣的性子，武三思欲置你于死地的阴谋，你这个所谓的“主谋”就能活下来？！你以为狄公牺牲了你的兄弟们就只是为了太子？！我告诉你，当年狄公为了救你，跪在麟德殿门口整整一天一夜！这才求得了圣旨饶了你的死罪！”
“不，不！不是这样的！你骗我！你在骗我！”元芳连连摇头，不敢置信张二所说的一切，一步一步的向后退着。
张二紧盯着元芳苦笑道：“元芳，到底是我骗了你，还是你在骗你自己？”
“我。。。”元芳一时语塞。
张二知道元芳是真的需要时间冷静一下，便转身走到门口，却有些不放心的转头看了元芳一眼，又轻声的说了句：“狄春一直呆在狄公身边，想必有些事情他会比我更清楚！”说完叹了口气便打开门走了出去。
而元芳却仿佛是身体没了支撑似的，慢慢的倚着桌案坐到了地上，双眸无神的盯着对面的墙。
“真的吗？刚才张兄所说的都是真的吗？”元芳心中想着：“他是为了我，他真的是为了我？那他为何不肯告诉我实情？是怕我知道真相后无法自处？那他又为何任由我离去？为何直到他临终都不肯叫我回去？”元芳闭上双眸，努力的让自己混乱的心绪平静下来，“不，我不会再去想了！当初我选择离去，便是决定要远离洛阳的一切！”可是，脑海中却突然想起当年绝然的跨出狄府时，那人凄凉的唤出一声“元芳啊！”心猛地又被揪了起来！
“不行！”元芳又睁开了双眼，“我一定要弄清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元芳猛地站起身来，打开门向住在偏侧厢房狄春的住处走去。
却没想到狄春的房门虚掩着，屋里并没有人。元芳心下感到甚是奇怪，“这大半夜的，狄春能去哪呢？”朝四周望望，突然发现厢房后的荷花池旁，隐隐现出点点火光。元芳心内一动，便悄悄移步朝荷花池的方向走去。
都督府的荷花池是在后院正房与偏侧厢房之间。元芳只身一人来到宁州搬进去后，却一直住在前院的书房中。再加上他又没有家眷和仆人，所以偌大的一个后院，就只有几个一直打理都督府的家丁在住着。后来狄春来到宁州投靠元芳，于是元芳将狄春留下做了都督府的管家并住进了后院的厢房中。
现今是冬季，荷花池内就只剩下结着一层坚冰的池水。元芳站在狄春背后几步远的地方，看着狄春正蹲在荷花池旁，身旁有一个不大的长方形包袱，他手里攥着一把纸钱，正一个个的，慢慢放进面前的火堆里，火瞬间就将纸钱燃尽。火堆时不时的发出柴火烧裂般的噼里啪啦的声音，窜出的小火苗映红了元芳的双眼。


元芳正想开口唤他，却听见狄春缓缓开口说道：“老爷，您还好吗？”
元芳顿时呆立当场。
“今日是冬至节，您在天上有没有吃面呀？”狄春语带凝噎的说道：“老爷，今日我随李将军去街上逛了逛，这可是十年来的第一次呀！我们在街边的摊铺上吃了碗面，还听到了宁州百姓对您的怀念与赞颂！今日他们都去纪念您的祠堂里拜祭您了呢！可是。。。”说到此，狄春却深深的叹了口气，捡起地上的树枝拨弄了一下火堆，接着说道：“可是，我原以为李将军也会去祠堂拜祭您，却没想到他还是没能解开心结！不过在我们回来的时候，见到了张阁老家的二公子，现在李将军正陪着张二公子在书房中说话呢！张二公子也是知道当年那件事情的，却不知他会不会去劝劝李将军？”狄春说着又往火堆中放进一张纸钱，继续说道：“老爷，当年您去世时，我答应过您，倘若不是李将军亲口向我问起那件事，我便永远都不能告诉他！可是，可是现在我真的不知道李将军到底还会不会问起那件事呀！老爷，自您去世，十年啊，我已经在李将军身边整整待了十年！但是李将军却始终不提一句，他根本就没有提到过您一句！有时候我真的好恨李将军，当年您为了救他，忍下满心的苦痛与无奈，受尽了多少委屈与嘲讽！您将一切都扛在自己肩上，可是却换来他对您十年的怨恨！您这般为他思量，值得吗？！”手中的纸钱都烧完了，望着渐渐熄灭的火堆，狄春拿起身边的那个包袱，轻轻的打了开来，“老爷，这一本信笺是您临终前交与我的，我一直放在身边，却始终都没有机会交给李将军！我该怎么做才能让李将军明白您的心呀？！转眼间，已经过去十年了，您常说人生在世如白驹过隙，一人又能有几个十年呢？倘若李将军一辈子都不相问于我，难道真的要瞒着他一辈子吗？我，我心里真是要憋屈死了呀！”狄春抬头望了望悬于夜空中的弯月，苦笑着说道：“老爷，其实我明白，您根本不会责怪李将军的，您在乎的只是李将军好不好！请老爷放心，无论如何，我都会照顾好李将军的！这是当年狄春对您的承诺，狄春一定会做到的！” 狄春说完用衣袖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弓着背慢慢的站了起来，活动了一下麻木的双腿，将那个包袱抱在怀中，正要转身回去，却看到元芳一动不动的站在自己身后，厢房的屋檐遮出一片阴影，看不清元芳的表情。狄春被吓了一跳，怀中抱着的包袱也掉落在地上。
元芳一步一步的从屋檐下的阴影中走出，来到狄春近前，弯腰将地上的包袱捡起，包袱皮已经散开，里面的东西露出一半来，却是一本用白棉线装订起来的纸笺。透过朦胧的月光，狄春竟然看到一滴泪自元芳的眼中滴落到了纸笺上。
“这，这是。。。”元芳握着纸笺抬起头看着狄春，声音都在发颤。
狄春见元芳开口问起，心中那股刚刚被强压下去的郁闷之气却又升了起来。一句话也没说，就趁着元芳不留意间，径直夺走了元芳握在手中的纸笺，冷笑着反问道：“哼，李将军是认出了这纸笺上的字迹了吧？真是难得呀！我还以为过了十年，李将军早就已经忘了呢！”
“我，我，我怎能忘呢？”元芳转头望向别处，却正好又是一滴泪轻轻的滑过。元芳略微的犹豫了片刻，仿佛是不知该怎样开口。最后幽幽的问道：“狄春，当年，他，他到底做过什么？”
“哼，李将军，请恕小的愚钝！小的实在是不知您口中的他到底指的是谁？”狄春也将头转向别处，冷言相向，“时辰不早了，李将军早先回去休息吧！小的告退！”说完便要自元芳身边走过去。
就在两人擦身而过的瞬间，元芳耳畔又响起了那声苍老凄凉的声音：“元芳啊！”
元芳的心一阵刺痛。他一把抓住狄春的胳膊，深邃的目光望着狄春，不假思索的急问道：“狄春，当年我走之后，大，大人，大人他到底怎么了？”
狄春也看着元芳，却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一字一句的问道：“李将军，你有多久没称呼老爷为大人了？真没想到，十年后，你竟还能叫出这一声‘大人’！真不知老爷的在天之灵听到，是该喜还是该悲？！”


听到这话，元芳好似感到窒息一般，轻轻的松开了抓住狄春的手。
十年，竟有这么久了，自己竟有这般久的不曾唤过一声‘大人’了？！
十年，一颗心被怨恨，疏离，冷漠，孤苦紧紧的包裹住，再也容不下其他！
十年，自己真的是累了！
而今，自己决定亲手将心上的层层伪装撕开，哪怕是心被剥的血肉模糊，亦在所不惜！
然而，自己明白，纵然如此，十年的误会与过错，早已成为一道永远不能逾越的鸿沟，将大人与自己相隔在阴阳两端！
静静的夜，刺骨的寒风吹过，将地上的灰烬卷起，四处飞旋，相对而立的两人竟都模糊了视线。
“李将军，直到现在，你心中还在怨着老爷，对吗？”轻轻的一声问，却如利箭般直刺入元芳的心。
元芳沉默着。如今，他感到自己纠葛在往事与现实的泥潭中，越想挣扎而出，却陷的越深。十年的荏苒岁月，早已让自己身心俱疲。“真的能再次直面令自己不堪回首的真相吗？”元芳想道。
但是，自己却再也不想逃避了！
元芳看着狄春，而狄春却感觉到他的目光并没有落到自己身上，好似是在透过自己在追忆着什么。就听见元芳悲戚的说了句：“是呀！我是在怨大人！”
话音未落，就见狄春猛的一拳将元芳打倒在地。元芳没有还手，只是苦笑了一声，好像刚刚才从回忆中清醒了过来。擦擦嘴角的一丝血，便站了起来，目光中闪过一丝哀伤，看着面前狄春怒气冲冲的样子，却并不言语，好像是在等着狄春开口。
狄春胸口起伏剧烈，似是压不住怒火，扑到元芳身前，双手拎着他的衣领，大声喝道：“刚才那一拳是替老爷打你的！你连老爷的心意都不能明白！还有什么资格怨恨老爷？！”
“是，你说的对！我是没有资格！我是不能明白大人的心意！”元芳用力将狄春推开，冷笑一声说道：“你以为我不想回洛阳吗？！你以为我不想回到大人的身边陪着他吗？！我当时就像一个犯了错却害怕受罚，离家出走却时时盼望着父亲能将我找回去的孩子。。。”说到此，元芳却突然笑了起来，“哈哈，可笑的是,我。。。我等了整整三个月！三个月后，等到的却是从洛阳传来的消息:大人去世了！我。。。我苦等了三个月，等来的却是大人去世了！”一遍遍的重复着这几句话，时隔十年，当元芳揭开那道自以为愈合的伤疤时，却再次尝到了彻骨的痛！
盼了十年，狄春终于听到元芳自己主动提及当年的那件事，可是他却没有感到一丝欣喜。其实，他十分了解面前这个一直被他称作为“李将军”的男子，他知道他是真正是男子汉，大丈夫！不管在何种境遇下，他都是坚忍不拔的，绝不轻言放弃！
然而，当年的那件事却让他选择了放弃与逃避，放弃了与老爷十几年的情同父子，逃避了那些为他而死的兄弟们托付给他的责任。这些于他来说比性命更重要的情义与责任，在一瞬间，被他全部遗弃掉，这无异于是他亲手割去了自己的心啊！
狄春突然想起昔年老爷临终前对他说过的一番话：“狄春啊，我去之后，你要时时的替我看顾元芳啊！这孩子一个人在异乡，太苦了！他的兄弟们走了，如今我也要走了，往后他一个人，可怎么活下去呀！”
模糊的视线望着面前的元芳，双拳紧握到指节泛了白，却仍止不住泪水滚落，狄春却仍扯出一丝微笑说道：“李将军，其实自你走后，老爷无时无刻不在挂念着你啊！”
“你。。。你说什么？”元芳抬起头，好似是没有听清狄春的话，上前几步，急切的抓住狄春的胳膊问道：“狄春，你说清楚！大人。。。大人真的，一直都在挂念着我？”
从元芳的双眸中透出一丝热切的期盼与久违的灵动，让狄春恍然间感到从前的那个李将军回来了。
他用力点点头说道：“李将军，狄春什么时候骗过你？更何况此事涉及老爷，我又怎能扯谎？”
“可是。。。可是大人临终前为什么。。。为什么没有派人通知我？！”一提到这件事，元芳的心都会不由自主的抽疼起来。
狄春并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叹了口气，轻声说道：“李将军，老爷曾经嘱咐过我，倘若你不主动相问我当年之事，便绝不许我向你透露半句！而今，是时候将当年全部实情告知于你了！”


久视元年 六月初
元芳啊，你已走了三日了。。。
三日前，就在这间书房，你低垂着头，后衣领中微微露出的一截脖颈上还留着几日前所受酷刑的伤痕。当时的你只是一味执拗的高举着幽兰剑站在我面前，一句话也不肯说。
而我，却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十年的相处，记得从前你总会笑着说无论在何种境况之下，大人总有话说。然而，这一次，却是大人第一次你在面前无言以对呢！
此时此刻，能说些什么呢？说你承受的一切究其根源皆是因我一心想复李唐神器？说我对你所受的苦痛委屈心知肚明却始终是无能为力？说我不得已牺牲掉了张环等人是为了救你却将你陷入自责痛苦之中？只怕现下就算我想解释的一切，而元芳，你也绝不想再听了吧！
犹记得那日在刑场之上，当你眼睁睁的看着张环等人被斩首之后，转头望向我时的眼神，交织着震惊，失望，痛苦与怨恨！那时我便知道你的心早已凉透了！
可是，元芳。。。大人是当真舍不得让你离开的啊！
但是，可笑的是此时的我，理智依然战胜了情感，手颤抖着接过了幽兰。
我明白，你不仅是将幽兰还给我，也一并将十年的情义还与了我！
你依旧沉默着，只跪下来向我叩首。那三个响头将我的心击得粉碎！
仿佛是再无留恋一般，你转身便走，而我却突然害怕起来。元芳啊，今日只怕你一走，大人与你便永无相见之期了！
我试着喊了声“元芳”，而你却只微微一顿，随即便快步离去！
三日了，不知你到了何处？旧伤有没有发作？
大人只盼你能安好！元芳啊，此时此刻，真的好想再听你叫我一声“大人”啊！
久视元年 七月末
前几日，我在书房中阅看着朝廷各州道所呈的塘报，却发现其中一份竟是我日夜期盼的消息---是关于宁州招募少数民族兵士及抚恤银两的改进条陈。虽然这份塘报是宁州刺史上书的，但其中内容的第一句便赫然写着宁州都督李元芳陈奏。。。
元芳，我真的没有想到时隔一个多月之后，竟然从塘报中得知了你的消息！
看来你已开始发挥自己的能力，为宁州的百姓谋福祉！大人真的替你感到欣慰啊！
然而，我却依然担心你！元芳，我明白依你的性格，是绝难放下那件事的！你独在异乡，身边没有人可以照顾你，更无人能知你。长久之下，只怕你只会将自己封闭起来！
可远在千里之外，我又该如何帮你呢？
正思量间，狄春端着药碗走了进来，见我紧皱着双眉出神，不由得出声劝道：“老爷，药好了，你快趁热喝了吧！依小的看，您现在还是少操劳些国事，赶紧将身体养好才是要紧呀！”
我抬头看着狄春，突然计上心来！“老爷，您又什么事情尽管吩咐就行，只是别这样盯着我呀！小的被您盯得浑身不自在！”
“狄春，我确有事情要吩咐你，只是还需要再等两个月！”我如是说。
“老爷，是什么事情呀？” “你到时便会知道了！”我苦笑着回答。
元芳，虽然我也知道这样做弥补不了什么，然而大人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你独自承担所有苦痛！
最多只需再等两个月，我便会让狄春去宁州找你，他会留在你身边替我好好照顾你！
而我，恐怕那时已经离开人世了吧！
元芳，你知道大人一向是不信鬼神的！而今，我却盼望着人死后能有魂魄留于世间，或许只有这般，才能让我再次见到你！
久视元年 九月初
元芳，这是大人最后一次给你写信了。
如今的我，当真已是垂垂老矣，病入膏肓了！连笔都快要执不住了呢！
。。。。。。
只是对你，我始终放心不下啊！我已吩咐过狄春，我死之后，便让他去宁州找你。我也让他保证，除非是你亲口询问，否则永远都不准向你提及当年之事！元芳，只是不知需要多少时日，才能让你原谅大人当初的选择？
。。。。。。
“元芳，大人真的想你啊！”
元芳将头微微撇向一方，不忍再看向这本信笺上那字里行间中让自己倍感熟悉至却又想极力逃避的思念与情义。双手的指节因为紧攥着信笺用力太猛都泛着白，他颤抖着将那本信笺放在荷花池的沿儿上，努力的想让自己冷静下来。然而却发现原来任他逃避十年又自以为忘的干净的思念，在这一刻，是如此的清晰。最终元芳仍是压抑不住积压于内心的那份整整十年的思念与悔愧。


“大人啊！”
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叫似是划开了天际初霁的一缕晨曦，也震惊了都督府内的一干众人。当狄春，张二与府内奴仆奔到后院时，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呆住了。
元芳跪在荷花池内，用双掌生生的劈开池内冻结的足有寸许厚的冰，锋利的如同刀刃的冰面，将元芳的双手割的血肉迷糊，而他却好似浑然不觉。冰破水现，元芳依旧跪着，任冰冷刺骨的池水直没过他的膝盖，周身漂着段段破碎的浮冰，冰面上凝着的那丝丝殷红融进洁白的雪中，点点凄艳，刺人双眸。
狄春等人站在不远处注视着元芳的举动，皆是不忍再看下去。张二朝狄春使了记眼色，皱着眉头轻声说道：“去劝劝他吧！”狄春迟疑了一下，点点头。两人随即快步朝元芳走去，迈步踏进池内，只一瞬间他们皆被冰冷的池水冻得一哆嗦，两人相视苦笑一声。张二弯腰蹲在元芳身边，劝道：“元芳，你先起来好不好？这般的折磨你自己也于事无补，冷静一下再从长计议吧！”说完便伸手想扶着元芳起来，却没想到根本元芳不为所动，任凭张二怎样的拽扯拉扶，元芳只是纹丝不动的跪着。张二看着元芳一副漠然的样子，摇了摇头，看了狄春一眼，示意狄春接着劝劝元芳。
狄春叹了口气，因为他实在不知道自己该怎样开口劝说元芳，他怨着元芳不理解狄公，造成十年的遗憾；可是他又不忍心见到元芳承受如此的痛苦。而且他也知道元芳现下的这种情况是听不进任何劝说的，以前只有狄公能劝得动李将军，而今。。。突然，狄春瞧见了那本信笺，灵机一动，终是缓缓的说了句：“李将军，你如此的不爱惜自己，让老爷知道了，他又该为你担心了吧！”
只见元芳略显单薄的脊背微微一震，眸中闪过一抹清明，他慢慢的站了起来，抬起头看着狄春与张二。三人的目光交汇处，那满目的萧索与痛楚清晰地印在他们二人的心中，直刺的他们浑身一凛。
忽然，元芳似是忆起了什么，他伸手抓着狄春的双臂，盯着狄春焦急的问道：“狄春，幽兰剑现在何处？当年我离开洛阳之时亲手将幽兰剑了交还给大人！大人是如何处理幽兰剑的？”
狄春苦笑了一声，似是受不住元芳凌厉的眼神，低着头回答道：“幽兰剑。。。幽兰剑一直陪在老爷的身旁。”
听此一言，元芳脸色剧变，猛地向后退了三四步，池底原本就湿滑，又有冰，踩踏不稳，元芳差点摔倒在池内。他直退到池边上，身体靠在荷花池的青石围堰上才堪堪的稳住自己。而当狄春与张二要伸手扶着他时，他却推开了两人，伸手拿起那本信笺，仔细的拭去信笺上被泼洒上的池水，喃喃说道：“大人，您是在责怪我对吗？您一定是在责怪元芳当初决绝的弃您而去，对吗？所以您宁愿让幽兰常伴身旁，也不愿原谅元芳，是吗？”
城中狄公祠堂内传来隐隐钟声，让元芳心内陡然一震。
“元芳，你。。。”还未等张二说完，元芳拿着那本信笺，飞奔跑出了都督府。
狄春众人都想追随着元芳出去，却被张二的一句话拦了下来：“让他一人静一静吧！这件事最好的解决方法便是让他自己去面对！”
冬日里寒风瑟瑟，虽然天亮的晚，可是老百姓们都已经赶早出门去谋生计，而街道两旁的商铺也都打开门板准备开张做生意了。
只有一人，仿佛失了魂魄般的缓步独行于街道上，人来人往，却都与他擦身而过，无人会在意他，天地间好似只有他一人。
曾几何时，他也如今日这般的落魄无助，孤立无依。不，那时的情形更甚于今日！昔年，他是被通缉的要犯，朝堂江湖，无一人相信他。他走投无路，却凭着心中与生俱来的毅力与执念，找上了那位老人。
他相信他，为他洗去不白之冤，从此以后他便跟随在他身边，生死相随。。。
“生死相随？！”想到此，元芳不禁冷笑起来，“哈哈，当真是可笑至极！李元芳，难为你还记得当初的生死相随！如今，陪在大人身边的就只有那柄被你舍弃的幽兰剑而已！你还有什么资格提到生死相随？！”
当年大人所盼望的便是有朝一日，元芳能体谅他昔日的苦衷。而今，用了整整十年的时间，元芳终是明白了！可是，斯人已逝，元芳再也无力挽回！


“你是不是想进去拜祭狄使君？”感觉到面前的这个人浑身透着悲苦，老庙祝不禁小心翼翼的问道。
元芳轻轻的点点头，又抬头望着祠堂的牌匾。
就在老庙祝以为面前的这个人会依旧沉默下去之时，元芳却突然开口道：“可是我没脸进去！”
“咦，这么说，难道你真的做过对不起狄使君的事？”老庙祝脱口问出自己的猜测。
元芳又点了点头，沉声说道：“我就算是百死也难赎清自己的罪过！”
老庙祝看着眼前这位传说中的大都督，面容悲戚苍白，没有一丝的血色。只是他的那双眼睛，三分悲苦中却透着七分的坚毅。老庙祝实在是不能相信拥有这般清澈眼眸的人，怎会做出对不起狄使君的事情？
就在老庙祝出神时，元芳却再次抬头望着“狄公祠”三个字，说了句：“大人，元芳走了。”便缓缓的转身，准备离去。
“等等！”见元芳要走，老庙祝突然喊了一声，“如果，如果你愿意，何不亲自进去向狄使君认错？”
元芳停住了脚步，却并没有转回身。
老庙祝以为他是磨不开脸面，便接着说道：“其实，只要你真心实意的向狄使君认错悔过，他老人家一定会原谅你的！”
“真，真的吗？”元芳转过身来，眼中似透出一种炽热的期盼。
“当然！”老庙祝肯定的回答：“狄使君最是亲切和蔼，明察秋毫的！只要你是真心知错了，他老人家肯定是会原谅你的！”说完他朝元芳招手，“快跟我进去吧！”
元芳犹豫了一下，经不住老庙祝的催促，便深吸了口气，跟着老庙祝走进了他熟悉有陌生的“狄公祠”。
元芳站在祠堂内，望着正中的那尊狄公的塑像，整整十年，炽心裂肺般的思念霎时间涌上了眼眸，模糊了视线。
他缓缓走上前去，颤抖着伸手抚上塑像前的那座上书“狄梁公之位”的灵牌，指尖所触摸到的只剩冰冷，再无温暖。
“大人，元芳，元芳来迟了！”再次重重的下跪，再也止不住的哀泣，回荡在悲凉的祠堂中。
老庙祝站在门口，透过祠堂内稀微跳燃的烛火，望着元芳颤抖着双肩，伏跪于地痛哭失声的模样，自己的鼻子竟也有些酸楚。他正犹豫着要不要悄悄的退出去，却不料元芳直起背微微侧着头，哽咽着开口道：“请问香，香烛在哪？我想为大人。。。为大人上柱香！”
“大人？”老庙祝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元芳口中所说的“大人”是谁，却见元芳又将头转回去，静静的望着面前的塑像。老庙祝这才反应过来，忙连声回答道：“有，有香烛！”便紧走了几步，从墙角边摆着的柜子里拿出香烛递到了元芳手中。
元芳站起来，道了声谢，手拈着三炷香就着烛火将其点燃，轻轻晃动熄灭了香头上的星火。元芳阖上眼，拈香的手微微颤抖着举过眉心，停顿了一下，又缓缓的将拈香的双手安置胸前。
香在离心最近处。
元芳慢慢的睁开眼，望着塑像，明明是仰着头，可是泪水却溢出眼眶，“大人，元芳为您上香！”说着将这三炷香小心翼翼的插入香炉。
再次撩起袍服，伏跪于地，元芳重重的磕了三个头。额头叩在祠堂的石砖地上，震的人心整个揪了起来。
老庙祝再也不忍看下去，转过身轻轻的走了出去。
“大人，元芳知错了！大人。。。大人！”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纵使坚毅刚强如元芳，又能怎样？到最后，他也不过是个平凡人罢了。
十年前，毫不留恋的转身离去，如此轻易的便将大人与那份曾经珍如生命的父子之情从内心深处抹杀了去！他竟能将自己撇的干干净净？！
十年之间，只怕洛阳早已不复记忆。原来物是人非后，只剩那一座坟茔，孤立于白马寺中。
十年来隐忍苦痛，十年来尝尽辛酸，十年来伪装冷漠！然而，当真正面对那份早已远逝的情义时，元芳不得不承认，十年来自己一直都在自欺欺人！
难道自己真的是忘记了吗？不，从没有忘记，也从不敢忘记。只是自己把它深埋在心底的最深处。自己不愿去碰触，也不许旁人去碰触。
犹记得当年自己从法场上被赦死罪后进宫谢恩，武皇开口问他这条命将何去何从。自己脱口而出四个字：“外放宁州！”武皇听完他的回答，竟哈哈笑了起来，却最终同意了他的要求。只是当他转身退出大殿时，突然武皇的声音冷冷的响起：“元芳，有些事还是忘却吧！这样于人于己都好！”


“大人，当知道您离世后，我也很想进来拜祭您！可是。。。可是，我怕。。。我怕您根本不想见到我！怕您不会原谅我！可是直到今天，我才知道，您根本从来没有责怪过我！是我太自私，是我错怪了您！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大人，我看到了您给我留下的信笺，我知道您无时无刻不在牵念我！大人。。。大人，元芳已经受了十年的折磨，十年的惩罚了！元芳真的知错了，倘若您在天有灵，求您再让元芳见您一面吧！大人，元芳想您，真的想您啊！”
借着面前狄公的塑像与灵位，元芳的声声哭诉，仿佛是要将十年积压在心中的委屈与痛苦全都吐露给狄公知道。
。。。 。。。
“大人，元芳在宁州十年，亲眼见到这里的百姓都十分的敬佩您呢！所以，请您放心！就算现在朝局不稳，战乱频仍，元芳也会像您一般，倾尽自己所有心力，保这一方百姓平安的！”仿佛是累了，元芳半倚在香案旁的墙角下，眼睛也渐渐睁不开了，却仍不忘说上一句：“大人，元芳今晚在这陪您可好？希望您能托梦给元芳，让我再见您一面啊！”说完便合上眼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一时间，祠堂内只余元芳轻微的鼾声，与堂外呼啸的风雪声。堂内的烛火都已快燃尽了，火苗跳动着，红烛泪滴了满地，好似在尽自己最后一丝气力燃烧着。
不知过了多久，当烛火都已燃尽时，祠堂的门，倏忽一声被轻轻的推开。一个人影，踏着积雪而来，鞋底沾着的雪化了后，在祠堂的石砖地上留下一个个鞋印。
来到元芳的身边，轻轻唤道：“元芳，元芳，醒醒。这地上多凉呀，听话，别在这儿睡！”
“恩。。。”元芳只是翻了个身，继续沉睡着。
“唉，这个孩子呀，还是这么不会照顾自己！刚才还说让我放心，就这样，我怎么能放心呢？”一件外袍披在了元芳的身上。
元芳睡意朦胧中突然感到身上的温暖，又听到耳边似有似无飘来熟悉的声音，脑子一下子清醒过来，徒然睁大了双眼，正看见面前站着一人凝视着自己的！
堂外依旧是风雨交加，而屋内也是漆黑一片，但元芳依旧能看的清清楚楚面前之人的容貌！却犹是不相信的使劲揉揉自己的双眼，闭上再睁开。
那人见到元芳目瞪口呆的样子，不由得笑了起来，“怎么？不会是因为多年未见，元芳你连大人的样子都记不得了吧！”
“大。。。大人！”元芳一下子站了起来，一刻也不敢眨眼，怕一眨眼，面前的人就会消失，激动的语无伦次，“您。。。大人。。。您，怎么会在这里？”
狄公微笑着看着元芳，有些神秘的说道：“呵呵，元芳不是想见到我吗？所以我就在这里了！”
“大人！”元芳跨前一步，跪倒在狄公面前，仰着头看着狄公，只一遍遍的重复着一句话：“大人，元芳终于见到您了！大人，元芳终于见到您了！”
狄公低头看着元芳，眼中闪过一丝不忍，却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伸手扶起了元芳，“元芳，不哭了！你这十年受的苦，大人都知道！所幸你坚持了下来，你并没有让大人失望啊！”
“可是，大人。。。我。。。十年前。。。”元芳低着头不知该怎么开口。
“元芳，那件事早已过了十年了，无需再提了！你也不必再纠结于斯！” 狄公看着元芳严肃的说道：“元芳啊，人是应该往前看的！千万不可执著于过去，明白吗？”
“我。。。我明白！可是大人，元芳却不知该怎么走下去！元芳好累，只想如从前一样，待在您身边。”元芳看着狄公，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元芳啊，大人知道您的心意！可是每个人都有自己应付的责任，再没有完成自己的责任前，如果就像放弃，这与逃兵无异呀！”狄公伸手拍了一下元芳的肩膀，“元芳，大人相信你不会让大人失望的，对不对？”
“是的，大人！”元芳肯定的回答，却依旧不死心的追问：“如果我完成了自己的责任，那我是不是就可以陪着大人了？”
狄公只是微笑着回答道：“不可说，现在还不可说！”
“可是，大人。。。我。。。”元芳还想再继续说下去，却发现狄公正一点点的消失于眼前，元芳着急的大喊道：“大人，大人！您不要走！”
“元芳啊，记住大人的话，坚持的走下去！”狄公慈祥的笑容最终消失在元芳眼前。
“大人，大人！”元芳高声喊叫，一下子从梦中惊醒了过来。祠堂内只有自己，透过窗纱依旧可以看到外面飘舞的雪。元芳叹了口气，“难道刚才都是我做的梦吗？”却突然低下头看见披在自己身上的外袍，元芳有一下子呆住了。他站起来，紧攥着外袍，望着堂内的塑像与狄公的灵位，激动的说道：“大人，元芳知道刚才的那个不是梦，元芳知道您回来看我了！大人，您放心吧！元芳会完成自己的责任，一直走下去的！”
景龙四年 公元710年
临淄王李隆基密诏将宁州大都督，原千牛卫大将军李元芳召回长安，共商举事推翻韦氏乱政。
三日后 长安 玄武门 晚间
时千牛卫大将军李元芳身先士卒，率军牵制玄武门的羽林卫，临淄王李隆基趁机率领余部攻入禁宫。
不多时，便有人飞骑传报于大将军李元芳：临淄王率军一举斩杀韦氏一党，禁宫已平！
消息传出，羽林卫多缴械投降之辈。大将军李元芳命人传令下去：收押俘虏，速战速决！
正在此时，却不料于俘虏中突然窜出一人，端着箭弩直冲骑在马上的元芳心口射出一箭！
只感到自己心口一麻，“哐啷”一声，元芳手中链子刀掉落于地，身体也摔了下来。随后传来震天动地的呼喊声：“李将军！李将军！”
丝丝殷红自缰绳上滴落在地，慢慢的积成一小摊。
平躺于地，望着满天星斗，元芳喃喃说道：“大人，元芳的责任终于完成！这下，我终于可以陪在您身边了，您再也甩不掉我了！”慢慢的阖上双眼，嘴角噙着笑意，仿佛睡着了一般。
此时，天际边划过一颗星。
（完）


沙发，加精了~~~~~~~~

为什么没有如燕？？她死了吗？？还是离开了？？还是被武则天杀的？？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