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再次见到柯特的时候，伊路米着实吃了一惊。
那孩子安静地坐在天空竞技塔观众席的最前排，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擂台。 擂台上的人被对手四分五裂的时候，鲜红的血液溅在柯特白皙的脸上。他没有反应，直到那温热的液体逐渐冰冷。
那一年柯特八岁，刚刚结束在天空竞技塔两年的奋斗生涯。伊路米完成任务正好路过这里，就顺便去接他。
从人山人海的观众席中伊路米一眼就认出了他。他向他走去。
“大哥？”
柯特深深的瞳孔里映出伊路米的身影。
“柯特，”他伸手缓缓替他擦掉血渍，“我们回家吧。”
凝固的血怎么也擦拭不去，抹出黑色的痕迹。
2
整个揍敌客家族惟有柯特与伊路米最相象。沉着，安静，不动声色。这是一名杀手理应具备的优秀品质。
黑色的瞳孔里，没有感情，没有欲望。
只有不应沾染的血腥，只有瞬间的死亡。
现在伊路米回想起来，这孩子似乎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才变得与自己相象的。
3
在这两年间柯特无师自通，觉醒了念。伊路米一眼便看了出来。
所以在搭乘飞行船回枯枯戮山的途中，他问柯特呆在天空竞技塔的这段期间有没有什么收获。
柯特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
伊路米以为他会给一个比较严肃的回答。
结果他只是淡淡地说：“这里的点心很好吃。”
说完后他把手探进了宽袖里，然后掏出了一小块巧克力，用锡箔包着，很精致。他把巧克力递给伊路米，说这是阔别两年的见面礼。
伊路米把巧克力放进上衣的口袋里。回到家后却忘记拿出来，直接拿去洗了。巧克力融掉以后，上衣的口袋里还一直留着一股浓浓的香味。
那件旧衣服伊路米一直没有丢掉。
4
柯特其实话并不多，又成天跟在基裘后面。在这个家里似乎只与奇牙感情较好。
做为大哥的伊路米时常在工作之余监督他的弟弟们的修行。其中柯特是最努力的，小小的手因经常用扇子当武器而磨出厚厚的茧，伊路米是很清楚的。
伊路米还记得看到柯特第一次展示自己的念力的时候，白色的纸片花絮般飘零而下，柯特缓缓收起纸扇，转身投来目光。
风刚好吹来。纸屑纷纷扬扬地蔓延到枯枯戮山的森林里，渐渐消失在灰色的天幕下。 5
伊路米·揍敌客，这是他的名字。
虽然不知道这个名字的具体含义，但有一点他是非常清楚的。他首先是揍敌客，之后才是伊路米。
身为长子的他由席巴亲自传授杀人技巧。其实伊路米是个健忘的人。接受杀手训练时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回忆里被血染红的扭曲的画面在他学会遗忘之后，便重叠，交错，破碎。
现在他看到柯特正在自己曾经走过的路。
“柯特，你要记住。”他有一次摸着柯特的头，对他说，“你首先是揍敌客，之后才是柯特。”
柯特听后点点头，眼睛眨也不眨。 伊路米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欣慰。
6
奇牙离家出走的时候，伊路米刚好在外执行任务。他打伤了基裘和糜稽。基裘尖叫着让柯特去拦住奇牙，柯特听话地去了，但没有成功。
自那以后柯特便更加沉默寡言了。他眼神变得比以前更加无神空洞。
伊路米发现他常常望着枯枯戮山下的方向。
这时他就会想，柯特是不是在后悔。后悔没有让奇牙把自己也带走。
自那以后伊路米也常常在没事干的时候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上空洞的白色，让那种单调平板的颜色吞没眼球。
7
西索有一次跟伊路米做了一个无聊的心理测验。他问伊路米红色让他联想到谁。
脑中立即浮现了那张沾染着血迹的苍白的脸颊。
他不说什么，只是望着西索。
“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你最在乎的人哦，伊路米，”西索咯咯地笑了，说着用手扫了扫自己高高翘起的红发，“怎么样，是不是想到了我？”
按照惯例，伊路米默默地移开了目光。
你还不了解我，西索。 8
自从伊路米在猎人实验中把奇牙带回来，奇牙的朋友又来把他带走之后，伊路米一直没机会跟柯特说一句话。这孩子，如果别人不先说话，他是不会主动开口的。
可是有一天柯特竟穿着木屐啪塔啪嗒地来到了伊路米的房间。
“什么事？”伊路米问。
那个拥有娃娃般可爱脸颊的孩子不语。
“进来吧。”伊路米侧身让他进来。
“大哥，”柯特站在原地不动，“西索是谁？”
伊路米愣了一下，尽管黑色的瞳孔里什么也没闪过。
“爸爸知道你跟那人来往密切，似乎有些生气，”他抬起头，望着他，“大哥，他是你的朋友吗？”
“不是。”
伊路米回答得很果断。
柯特低下头，似乎还有疑问。
“杀手不需要朋友。”伊路米搬出教条。
柯特的声音还是童音，却略显低沉。他说：“那奇牙哥哥呢？”
伊路米沉默了一会，然后俯下身去摸摸他的脸，说：
“奇牙迟早会回来的。他跟我们一样。”
指腹轻轻摩过柯特眼角下方的位置。
伊路米清楚地记得那是血渍曾沾染过的地方。
9
在伊路米看来，柯特真是个奇怪的孩子。
就像在姹紫嫣红黄绿青蓝的世界里撑开一把黑色大伞。投在脚下和映在眼底的，尽是从黑暗里沉淀出来的阴影。
在第一次带柯特出去执行任务的时候，他们遇上了雨天。
商店里琳琅满目的色彩里，柯特偏偏挑了最沉的黑色。
木屐踏碎路边的水滩，柯特往前走了一步，同时抬头缓缓撑开伞。伊路米站在他身后。意识到两人的身高差距后，柯特转过身，把伞递给他。
伊路米良久才反应过来，接过伞。
因为他脑海里一直停留着柯特昂起头的那个画面。他在想，抬头的瞬间，柯特那深深的瞳孔里，会不会亮起一丝期待的光芒。
“大哥，你在想什么？”
川流的人群从身边经过，带不走柯特的定格在前方的视线。
“唔，”伊路米回答，“这次的任务有些棘手。”
目光沿着街道的方向散去，最终沉没在灯红酒绿的霓虹里。


19
接下来好长一段时间，伊路米不停地外出做生意。
柯特曾在游戏里呆过，现在应该还跟旅团的人在一起。
伊路米目前得知的关于柯特的音讯，只有那么多。
手机里面存着的号码，一直没有拨通。望着屏幕上由一串普通数字组成的号码，伊路米仿佛可以立即想象到这个号码的主人淡漠的声音。
还是童音却故作深沉的声音。
“喂，柯特吗？”
“…大哥？”
伊路米听见了电话那头呼呼的风声。他问：“你在哪儿？”
“流星街。”柯特简洁地回答，“不过事情已经办完了。”
此时伊路米正在乘飞行船回揍敌客家的路上。透过玻璃窗，他远远地看见了笼着阴霾的枯枯戮山山头。他试着把目光延伸。
“你也很久没回来了，妈妈很想你。”
伊路米淡淡地说。
从这个角度看，果然就像奇牙所说，枯枯戮山看上去就像一座巨大的坟墓。
静默了半晌。电话那头的风声听起来霎是凄厉。
“我明白了。”柯特低声说，“我马上回去。”
“那就好。”
20
柯特终究还是回来了。
“大哥。”
柯特轻轻走到伊路米背后，仰视着对方。
伊路米缓缓转过头来，望了他一眼，说：“柯特，好久不见。”
他依旧无法从他眼里看出任何东西。
两个不爱说话的人站在一起，自然都沉默着。
接着过了一会儿，伊路米指了指不远处的桌椅，说：
“我们坐下来聊聊吧。”
21
“对了，我还没问你，你为什么要加入幻影旅团？”
一坐下，伊路米便直接切入话题中心。
“因为……”柯特抬起头来，顿了顿，说，“我想增强自己的实力。”
“这很好，”伊路米板着脸孔说，“不过，幻影过旅团里的人都不是好惹的，你要小心。”
“是。”
柯特点了点头。
伊路米盯着他，伸手抚摸他的黑发，不紧不慢地说：“那么告诉哥哥，你在外面有没有认识新
的朋友？”
“杀手不需要朋友。”
柯特微微低下头。
伊路米直勾勾地盯着他，仿佛想从对方的眼睛中找出什么来。最后，他收回了手，说：
“那就好。”
“没什么事的话就去休息吧。”
伊路米说着站起，转身。
“哥…”
柯特欲言又止。
“什么事？”
“伊路米哥哥，”柯特带着试探的语气说，“我见到西索了。”
伊路米听后转过头来，似乎故意让别人看见他那双无神空洞的眼睛。他歪了歪脑袋，作出思考状，
然后说：
“西索是谁？”
22
有人说回忆是由无数时光的碎片拧成的绳子。这条绳子很长很长，一边连接着人们的手心，另一边穿越所有物质连接着住在遥远的另一端的过去的自己。
可是伊路米不信。因为他记性很差，总是忘记过去的事。
作为优秀的杀手，他也没有必要把一切记清楚。
在无聊的日子里，他忽然想起西索说的话。
一个人的死亡不是心脏停止跳动，而是被所有人遗忘。
很难得，那个把生命当作挥霍的魔术师，会说出这样严肃的话。
柯特决定再次离开，伊路米把他送到了枯枯戮山下。
“再见，柯特。”
道别的时候他忽然张开双臂抱住了那孩子。
“大哥……？”柯特有些吃惊，但没有挣扎。
伊路米很快松开了他。
“没什么。”他解释说，“就是忽然有点冷。”
伊路米以为，这样他就不会被忘记。
23
柯特走后的那一个晚上，伊路米做了个噩梦。
确切地说，是梦见了以前的自己。
擦擦额角沁出的冷汗，他下意识地看看掌心。没有血色的冰凉。
他翻身起床，想喝杯水让自己冷静一下。枕头旁边的手机却忽然响起。来电显示竟然是西索。
“伊路米~”果然是那粘腻的声线，“你作噩梦了么？”
伊路米有些吃惊。
“呵呵呵~~想知道我为什么知道吗？”西索说，“转过身来吧。”
……有种不好的预感。
伊路米转过身，果然看见某BT就坐在自己窗外的树干上。
“你……”
“我来探望探望你，伊路米~”他笑眯眯地向他招了招手，“否则你把人家忘记了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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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伊真是个让人心疼的孩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