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升入初三之后时间总显得不够用,虽说算不上一句生死的考试,却也搞得学生老师草木皆兵.
安禾的晚饭越来越丰盛,安母仍嫌不够,趁她吃饭的空挡还在叮嘱.
"有什么想吃的就说,不要太累了."
安禾含糊的应了一声,听她接着说"今天出门在街上碰见小尉了,跟一群小混混在一起…"
安禾夹菜的手顿了顿,又陡然的放下来.
"唉,这孩子也真是的,都三年级了用功.不过话说火来,他们家的事情也太多了…"
安禾低着头闷声吃饭,安母喋喋不休,本以为还小的孩子其实早在某个瞬间就已经长大了,于是花与剑遗漏出一些事情,加上大人们最近的议论,安禾还是知道了陆尉父亲有外遇的事情.
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在意,走在校园里远远地看见他被一群人簇拥着,嘴角微微上扬,带着半分邪气半分不羁,眼里却没有笑意.
再见面是在考场上.
毕业班的月考,安禾一走进考场便看到陆尉坐在后面的位置对着她挥手,心里莫名的一窒,佯装镇定的走过去坐下,手边却慌乱得不成样子.签字笔橡皮滚落一地,弯腰去捡时已经有一双手将东堤递过来,安禾接住,听他低低的笑"好好考试,别紧张."
男生温热的呼吸夹杂着特头的凛冽味道在脖后晕开,安禾张了张嘴,有些话堵在喉咙里没有说出口,前面铃声响起,监考老师开始发卷子.
她从未担心过考试,只是这一次,心跳却出奇的快,仿佛要跳脱出胸口.
好不容易安定下来做题,临交卷还有帮个小时的富余时间全部写完,监考老师站在讲台上看杂志,安禾活动了一下脖子,突然听到陆尉在身后小声的叫她.
以为他是忘记带尺子或者铅笔,安禾正欲转头,却听见他小声说"不要回头,安禾,把卷子往旁边放"
身体一瞬间僵住,恍然明白了这是什么意思,安禾直直的作者没有反应.陆尉以为她没有听到,便踢了踢她凳子.安禾仍旧作者没有动,这下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陆尉有些恼羞成怒的站起来,抓住卷子扔在讲台上,安禾看得清楚,那张卷子上除了名字什么都没有写.他临走时回头看了她一眼,满眼都是陌生和疏离.
安禾看着他走远,渐渐模糊成一个点.就像他们之间,如今也是这种距离,只是后知后觉,直到这时才发现.

04.
陆尉的叛逆变本加厉,他到处惹是生非,甚至开始明目张胆的早恋.而陆家那里,同样也因为婚外恋而闹得风风雨雨.
毕业班因为考试更加繁忙起来,也有人恰好相反,想要趁着分别之际吐露心迹,不想错过了以后就在没机会.
放学路上男生拦住时安禾还是听英语单词,那个男生就那么冲过来,看着她说话结结巴巴.
"我…我喜欢你…"
安禾摘下耳机看着他,突然觉得眼熟,很久之前在走廊上,遭人议论时,说话的人分明就是他.
男生沮丧的正欲走开,却被安禾叫住.
"你认识陆尉?"
"恩."
"那么…"安禾斟酌着怎么说出口,"他有没有提过我?"
男生见状更加沮丧,头低下去"我以为你喜欢他,所以那天说的那些话…"
安禾点点头不在说什么,回去的路上将英语单词调成了一首歌,歌词也不记得,却在嘴边模糊不清的哼唱这.
季末的风灌满大街,心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仍旧温热的夏末慢慢发酵膨胀,一发不可收拾.

06.
这之后陆尉似乎收敛了一些,虽然仍旧不认真学习,至少不再惹是生非.
安禾被越来越多的作业和资料占据了大部分时间,晚上熬夜做题,早上还要早早起床念书.
已是深秋的早晨多少有些凉意,空气里有稀薄的雾,像是一张网,密密麻麻覆在眼前.安禾来补救吃早饭,只拿了一盒牛奶便赶到学校,往往学校里还是寂静一片,连脚步声都能听到寂寞的回声.
虚虚浮浮的走过操场,眼角微微抬起,就能看到穿着黑色运动衣跑来的男生.安禾下意识的停下脚步,男生飞扬的头发和湿淋淋的额头在视线里慢慢放大,像是一阵风,席卷这早晨清冷的凉意迎面扑来,知道掠过身边时隐约听见一句"不要空腹喝牛奶"才恍然惊觉,那人的确是芦苇没错.目光顺着他转过去,男生矫健的身子已经再次园区.
安禾转过身继续走,右手边的花坛里三色堇开得正茂,空气里也带着淡淡地味道,安禾闭着眼睛俯下身,眼角眉梢有隐约的效益蔓延开来.
上午的课间安禾扶着头仍在教室里做题,身边的窗户打开,有人三三两两的走过来,声音由远及近,抬起头看到陆尉和两个男生走在一起.
"陆尉,你最近总是睡不够啊,早上第一节课就迟到."
"啊,那是因为…"他似乎向窗户里看了一眼,面不改色的撒谎"最近晚睡."
"晚睡?是不是晚上看…恩?动作片?哈哈哈…"
那边传来低来的笑声,安禾脸红了一下慌忙低下头,陆尉早已换掉了早上的运动衣,白衬衣的袖子卷到臂弯,双手随意的放在裤袋里.
那之后的每一个早晨,安禾在清冽的空气里走到操场,总能看到同一个里跳跃奔跑的身影,那像是一簇光,映进了她寂静的瞳孔里.
而书桌上,开始多了作为早餐的面包.
时间久这样不温不火的走过去,谁也没有在先前走一步,所有的交际静止于此.见面时匆匆点头便走过去,对于操场上的可以停驻和早餐只字不提,偶尔在安母与别人的谈论之间或多或少的听到一些消息,陆家如何被闹得鸡犬不宁,陆母多少悲惨云云.安禾正在写字的笔便停下来,看着昏黄的台灯脑海里就出现陆尉在操场上拼命奔跑的影子,一跃一跃,生动鲜明,放佛触手可及却终究只是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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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
安禾从播音室出来时已经过了晚饭时间,整个学校空空荡荡,所有学生都已经坐在教室里等着上晚自习.播音室的楼下是塑胶跑道,稍微探出身子就能看到还在刻苦训练的体育生.目光再远一点半,穿着黑色运动衣的男生便飞跃进视线里.
玩美的起跑姿势,听到指令像箭一样的飞出来,男生英挺的侧脸有着不同平时的认真,而后是队员的欢呼声,教练报出了一个成绩.
那是陆尉,而离他不远的地方,是拿着毛巾和水壶看着他微笑的女朋友.安禾看着,想起几天前在图书馆里,她看到睡着的陆尉,走过去式心念一触,故意拿走了放在桌子上的手机然后广播让她来取.
说不清心里在想什么,故意知道的一些交集也只有短短一瞬,他的表情淡漠如常.
自习课上老师没有来辅导,整个班里闹哄哄的一片,本来讨论习题也开始岔题讲别的.前座的女生越讨论越兴奋,说起了体育生即将外出比赛的事情.安禾翻开的书就停在某一页再也看不下去,坐前面的小桃男朋友是体育生,将其这些突然感慨了一声.
"据说这次比赛如果得奖了会被保送,看来要去东山的庙里求个平安符回来."
安禾听得心里一动,嘴巴先于大脑思考,突然说了一句:"我陪你去吧."
结果周末真的结伴去了庙里,安禾手里捧着小小的平安符跪在佛钱,心里纷乱一片,想不出该说什么.
下山时还在分身,一不小心崴了脚.本来一路由小桃搀扶着,却不想小桃在半路接到男朋友的电话.
安禾强撑着要自己回家,却被小桃拉回来,想了想,最欧诺个决定:"一起去吧,反正他们体育生的聚会,你也有认识的吧,我记得那个叫陆尉的是你初中同学."
这么说着不等安禾拒绝便强拉她去饭店.
包厢里仍旧是热闹的一片,安禾的出现并没有显得多突兀.落座之后陆尉才匆匆赶到,看到安先是楞了一下,淡淡地打了招呼便拉着女朋友坐在稍微的位置.
接着便是吃饭和拼酒,安禾静静地坐着,早有想认识她的男生在一旁献殷勤,皆被她不冷不淡的态度应和这.抬眼看了眼对面,陆尉忙着给女友夹菜送水.
到底是几年过去,她就看着他身边的女生换了一个又一个,多少学会了体贴和收敛.自然也有人注意到那边恩爱的一对,大家端着酒杯起哄,让陆尉多喝几杯.
陆尉却笑着推迟:"等下还要送她回家."
众人闹得更凶,场面僵持不下,蓦的人群里一个淡淡地声音,穿过了嘈杂声响起.安禾站起来,接过酒杯:"别难为他了,我替他喝."
说着也不管白酒啤酒一饮而尽,一向安静冷漠的优等生突然做出这样的举动,大家或多或少的有些诧异.男生们更是兴奋,一杯接着一杯递过来,安禾来者不拒,直到接到家里的电话才停下来.
而对面,陆尉始终在和女友亲昵的说笑,不曾看她一眼.
安禾站起来,说了声又是先走了,便瘸着腿一深一浅的走出去.头昏昏沉沉,意识还是清醒的,手刚扶上门把手,身后有人站起来,低低的说了句:"我送她回去."
安禾下意识的握紧了手里的平安符.

09.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在路上,陆尉一直没有说话,安禾看着他笑:"你不是要送女朋友么?"
陆尉皱着眉看着她:"下次不要乱喝了."
安禾轻笑两声,干脆停下来:"陆尉,你知不知道,你的演技真差."
陆尉仍旧沉默这,两人面对面,明明这么近,却又觉得那么远.身旁有行人侧目,误以为是街头吵架的小情侣.
不知该谁先打破僵局,安禾听到陆尉叹了口气,心底雪藏的某根玄便被触碰到,小心翼翼的,将埋在心里许久的疑问说了出来.
"陆尉,那次的告白,还算数么?"
陆尉低着头,半响淡淡道:"我就送你到这里吧,离你家不远了."
安禾退后一步,眼睛死死的看着她,最终转过身向前走去.手指泛起白色的关节,牙齿咬上嘴唇,身后他的声音清楚异常.
"安禾,没有什么爱不爱喜欢不喜欢,这世上谁离开谁活不成,就像我爸和我妈,在一起十几年也不过如此,当初说那些漂亮的话是我太无知,都已经过去了."
安禾转头看着他,他背对着她走开,在人群里变成一个隐忍的姿态.她仿佛听到一声破碎的声音,那来自心里最深/处,声音不大却震的耳朵发痛.
那不是她的,而是来自陆尉的心里.
安禾想,这一次,他们真的相背而去,再没有交集.
三年前的那次告白,灯火流离,大雪漫天.他目光坚定,无惧无畏的说出那几句话.然而到了第二天,安家突然得到消息,陆尉的父亲将安陆两家做生意的钱全部抽走,带着情人远走高飞.所有的债主都找到安禾家去,安家几乎一夜之间倾家荡产.
安禾后来去学校,就再也没有见到陆尉.再后来,高中的开学仪式上,安禾看到他作为体育特长生来到学校.他却再也没有提起那晚的事,时间仿佛回到中学时,他们疏离而冷漠,就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安禾曾在某个晚上收到陌生号码的短信,只有短短三个字:"对不起."她知道是他,再打过去,那边已经关机.
倒不是刻骨铭心的家仇,谁也没有怪他,那些只是他心里的结.她知道他的国王和每一处残缺,他就永远不能完整的站在她的面前.两人中间硬生生的裂出一道沟壑,那么远那么深,他在心里想什么,她听不到也看不到,只是偶尔想起那一晚,心里还是会泛起密密麻麻的疼.

10.
陆尉走后的六个月,这座下城突然下起了百年难遇的大雨.接连一个星期的暴雨冲刷,雨水越积越多,整个城市突然变成了巨大的水缸.
陆尉回来时大水已经泛滥成灾,几乎要埋住胸口的水仍有愈演愈烈的趋势.无奈之下下了车,高举着手机艰难的走回学校.刚走几步就听得手机震动,陌生电话的来电,接听下来,对面传来比这里更加嘈杂的声音.
"回来了么?'陆尉顿了顿,是安禾的声音.
"沿着西区走,那边水比较浅…"对面急切的交代了几句,电话便被匆匆挂断.陆尉喂了几声只剩下忙音,收了手机按照安禾说的路线走,回到寝室已经浑身湿透.学校下了明确规定,在大水疏通之前所有学生必须待在寝室里.
刚在寝室安顿下来便听到川外突如其来的巨大雨声,伴随着三点响彻整个天空,光线也暗淡下来,白天犹如黑夜.陆尉看着窗外迟疑一下,突然想起来,安禾为什么知道哪里水浅.心里顿时凉了半截,按照之前的号码打过去,提示说不在服务区.陆尉顿时脸色煞白,要了安禾同寝室的电话号码,对方是同样焦急的声音.
"怎么办,安禾说出门买些东西,现在还美欧胡来."
陆尉挂了电话,脑子里轰的一声一片混乱.抓起外套走出去,口袋里掉落出一个黄色的字符,被红绳栓着,落在了地上.陆尉捡起来,是一个小小的平安符.
心里一直尘封的情愫突然蔓延开来,陆尉推开门跑出去.
整个校园里已经没有人影,天色昏暗得像是要压倒下来,暴雨砸在身上,耳膜鼓鼓的疼.陆尉顺着西区往前走,视线已经被雨水模糊掉,耳边充斥巨大的雨声,整个世界仿佛要倾泻下来,而心心念念的,是唯恐再也说不出的话.
安禾,安禾…
陆尉突然停下来,这样汹涌的,凛冽的,翻江倒海的世界里,那个单薄的身影在水里摇摇坠坠,放佛一下子就会消息不见.
世界突然就安静下来,陆尉停顿了数秒之后看见安禾也同样不确定的看向这里,不顾一切的走过去,在女生仍旧惊愕的表情下,突然想要哭出来.
安禾僵僵的,在磅礴的大雨中被陆尉拉进怀里,湿淋淋的拥抱没有美感,身体还会随着剩下的水而站立不稳,手机早已被冲刺到水里.
放佛要天地沦陷,万劫不复.末日般的光景里,她听见他暗哑的声音.
"安禾,安禾…"
手指紧紧攥住他的衣角,头埋在潮湿的胸口,安禾突然觉得安心,闭上眼睛,眼泪夺眶而出.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