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马哈，这么粗心。”君雪用下巴示意了下斜对面的安静酒吧，“先去那里坐坐吧，或许雨夹雪来得快去得也快。”
　　凌小若自然没有拒绝，两人并肩过马路时，她目测了下各自的身高，按物理因素来讲，两人的海拔其实是不分上下的，可是若从化学角度来说，为什么总觉得自己没有君雪高呢？
　　尤其是进入刚开始营业的酒吧时，waiter递上单子时对君雪说了一句：“君小姐周末好，今天带妹妹来光顾小店了？”凌小若的眉头不由得抽动了一下，君雪含笑不语，把单子递给她：“喏，表妹，自己选饮料。”
　　凌小若双手握拳，对她装作很懊恼地槌击了下平滑桌面：“我要喝这里最烈的酒！”
　　侍应生呆了下，君雪只好无视她的愤慨，抽过单子说道：“那就来两杯柳橙汁。”


凌小若继续敲着桌面抗议：“我要喝酒！”
　　君雪点了下头，对侍应生说道：“改一下，来三杯柳橙汁。”
　　“喂……”小若盯着忍着不笑的侍应生走开，瞪向君雪，“要不是你在这里，我很难忍住不抽他英俊的脸！”
　“他英俊的脸跟你的愤怒无关吧？”君雪对着她极为认真的不满，忍着千万不要笑喷，“再说真动手的话我搞不好会因为他的英俊而站在他那一边。”
　　“你敢因为一小白脸而背叛我吗？”凌小若已经气得翻白眼，“难道你刚把我包养下来，就迫不及待地另寻新欢了？”

君雪讶异了一下：“包养……你是指那个手机吗？嗯，可是我可没觉得一个手机就能把你包养下来，我还打算继续砸进不少钱买进你呢。”
　　“你这想法很好。”凌小若再次知道自己的口才远不如眼前这个女人，柳橙汁送上来后，她晃着杯子里的吸管，望着对面的她在认真喝果汁，忍了忍没忍住，问道：“上次那个男的，是你的男朋友吗？”
　　君雪抿着吸管瞧她，似乎是想了想，然后弯起唇摇摇头：“不是，充其量只能算是一个穷追不舍的追求者吧。”
　　她半趴在桌上，瞄着她思考和谨慎回答的模样，点点头：“那你有喜欢的人吗？我的意思是不管男的还是女的。有吗？”君雪摇头又点头，探手摸她的头，酒窝又若隐若现：“你不就是唯一的一个吗？”
　　凌小若抬手隔开她的胳膊：“嗯……感觉你在对一个小孩子说话呢。”
　　“不舒服吗？”
　　“没有。”
　　“闹别扭吗？”
　　“……是。”
　　君雪轻轻叹息起来，歪着头说道：“把饮料喝了，我带你回家休息一会儿吧。”

回家？回什么家？凌小若瞬间就支起身子，光芒万丈地瞧着她：“不是说还没彻底包养我吗？我还没打算这么快臣服于你啊表姐。”
　　“嗯，你还不知道我家养了一只禽兽，专门喜欢吃你这样的姑娘吧？”君雪学她的模样白了下眼睛，却俏丽得完全不像话。
　　凌小若吃吃笑起来，捏着杯子专心地喝起了橙汁。

　君雪的家离安静酒吧只有十五分钟的步行路程，她所住的地方是一片公寓式楼房，只小区里的景物就华丽得有点过分，凌小若有点不知所以然，歪头打量君雪，啧啧有声：“你果真是个富婆吗？亲爱的表姐？”
　　“我宁愿你喊我富姐，也不愿听到‘婆’这个极其显老的字。”君雪拉着她向小区内走去，靠小区后面的一座公寓住房楼比先前的要高出很多，目测有二十多层，刷卡进门，按完向上的电梯按钮，她对凌小若说道，“明显不是前头的小别墅似的住房。失望了吧？”
　　“现在社会的定义是：有房的都是有钱人。”电梯到达一层后，凌小若迈进开启的电梯中，笑嘻嘻地说道，“不要要求太高了，富姐。”
　　电梯里的楼层按钮最高的是25，而君雪按下的也是那个数字。凌小若忍不住皱眉说道：“最顶层吗？表姐你不知道表妹恐高？”
　　“什么？你恐高？”君雪惊愕了一下，“那以后把你拴在25楼的话我岂不是会很放心？”
　　嘁！这都没有蒙住她吗？自己的演技看来还有待提高啊，凌小若对着镜面般光滑的电梯门做了个鬼脸，君雪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25楼的住房是小复式的，上下两层，南边是落地的阳台和宽大的窗户，由于地理位置很高，一眼望去目光能放到很高很远，而现在漫天的乌云与蓝天交错，就好像是南墙和阳台的天然壁纸。
　　倒是整个房间打扫得干干净净，铺着整洁的地板，家具也不是很多，所以虽然目测这个单层楼层只有60—70平米的样子，却显得极其空旷和宽敞。
　　“你一个人住吗？”她看着她点点头，不由得山下左右又瞄了几眼，“会不会寂寞？”
　　君雪走进开放式厨房，边打开冰箱搜寻点能喝的饮料，边回答说：“还好。反正我经常会出差，忙忙碌碌的不会每天都在这里，也不觉得什么。”


凌小若啪嗒着拖鞋跟了过去，趴在大理石修圆的台边盯着她细细的背影，转而瞄了几眼看上去完全成套的厨房用具：硕大的厨卫柜子、抽油烟机、天然气灶、圆底锅、平底锅、切菜板、刀架和各种刀具、盘架和各种盘子碗、甚至于榨汁机等等……
　　“在看什么呢？”君雪关上冰箱，转而从头顶橱柜中取出几包速溶咖啡，贴了下她沉静的脸孔，“只能喝咖啡了，冰箱里都是空的。你随便在屋里看看，我得烧热水。饮水机报修很久，还没返回来。”
　　凌小若对她笑了笑，依言转身向客厅走去，客厅东墙上挂着一台挺大的液晶电视，电视柜上的空格里倒是放了很多电影碟，她走过去一一翻看，发现包含的种类真是无所不有，文艺的动作的，悬疑的惊悚的，战争的科幻的，喜剧的幻想的，有旧的新的大片，也有一些从未听说过的中小级的制作。
　　当手指翻过一张很简洁的封面时，她停了一下，为了更清楚地看到上头的英文字母，她将它单独地取了出来，封面两名女子，深褐色的发有着英国人特有的凌乱感，额头轻触，指尖在丝绸腰带上流连着停驻。

凌小若捏着遥控器退后，坐到了软绵绵的巨大沙发中，等电影片头自动过去前，她又打量了四周的环境，窗外的天空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可能马上就要降临一场狂暴的大雨或者大雪。她打心底里对这样的天气有那么点惧怕，电视屏幕上剧情已经开始，她的注意力却还是停留在落地窗外密闭阳台上的天空。
　　“你不会是害怕吧？”君雪端着两杯咖啡一路走过来，早就察觉到她的紧张，“需要拉上窗帘吗？”“也好。”她坐在沙发上看着直直站立的她，紧绷的双肩松了下来。
　　窗帘是浅蓝色的，“哗啦啦”地沿着窗顶的滑杆一路将窗外的景色完全隔离了出去，屋内暗下来，她走到一边，打开大厅中央的灯。
　　凌小若的视线一直跟着她的动作而移动，君雪完成了所有的事项后，转身看到她的模样，禁不住笑了起来：“现在我们看着女同的电影，大白天的紧拉着窗帘，开着不算特别明亮的灯，幽闭在最顶端的楼层里……外人看到了，会不会觉得我是想诱拐你做些什么？”

那表情明明就不是，凌小若看着她典雅的侧面，心里想。口中喃语地说道：“full of words saying, how I want you, how I love you.”
　　君雪的面容上动了动，却坚持着没有转头看她，保持着她独有的缄默。
　　凌小若笑了笑，一歪身子靠在她的肩膀上，见她没有躲开，也就安心地将大半个身子的重量移了上去。
　　电视影片中，Sue和Maud见面了，她望着她看完那封推荐信，然后询问，Maud一边说话一边流露出一个刚浮现就隐退的笑，别有深意。


可我相信身为一个哥哥，他心里还是疼你的。”君雪用手背蹭下她红扑扑的脸，“对吧？”
她笑着回答说：“那是自然了，他就我这么一个妹，不疼我疼谁去？”
君雪突然说：“以后周末和休息的时间你要是没事情做，可以来我这里，一起吃饭看电影，都没关系的。就当……这里是你家就好。”她说这话时眼睛是看着微波炉慢慢转动的旋钮指针的，略略有点不好意思。
凌小若怔了怔，旋即开心地回答说：“好吧，那就便宜着让你包养我好了！”
整个房间的气氛因为这几句对话而变得更加自然起来。


君雪低下头，不知道该不该应声，过了一会儿才抬起头来，小声地说：“我好像没告诉过你，我母亲还在的时候，每天都会亲手给我做早餐，一开始我从来没察觉在我吃早饭时她从来都不会陪着我吃的。后来她因为胃癌去世后，我有段时间……曾对早饭忌讳莫深，后来也总避免在家吃早饭，总觉得母亲就坐在一边，带着笑容看着我吃……”
凌小若不说话，顿了顿后，她捏着手里的勺子，探身用勺尖小心翼翼地挑去君雪唇角边紫米粥软软的残渣：“都过去了，以后会有很多其她爱你的人陪着你的。”
君雪摸了下嘴角，抿着唇笑。
凌小若想问她那她的父亲呢？为什么不管她孤零零一个人？可是她忍住了没问，如果君雪愿意说出来的话，总有一天会说的。
早餐后君雪收拾杯子等餐具去水龙头前冲洗，她收拾桌子，没有任何的交谈，却默契得像是住在一起很久的小情侣。擦好桌子后，她拎着抹布走到水龙头前打算洗一下，两人并肩靠在一起，彼此身体的温度不经意地传给对方。


君雪的身体在那时迟钝了一下，接着却埋下头更快地洗碗，装作自己什么都没感觉到。
凌小若却做不到，她把抹布丢进洗手池中，然后偏着头问身边的女子：“君雪，我能吻你一下吗？”
君雪听到她这么问，不得不同样偏过头来看她，正犹豫该怎么回应这么一个要求时，凌小若沾着水的手已经捧住她柔和的脸，头也静静地靠近了过来。她惊讶地张了张嘴，在不想拒绝的情况下想要说句话，然而话音未等出口，两片温软的唇已经与她的相触在了一起。
接下来心灵带来的颤动已经不允许她再想任何事，闭上眼，唇舌凭着本能纠缠厮磨在一起，鼻端呼吸着凌小若身上甜甜的气息，她知道无论如何，自己已经彻底陶醉了。
也不知多久，直到快要喘息不上来，才不舍地双手松开君雪，然后凌小若第一句话就是：“好好吃。”还刻意地探了下湿润的舌头，让君雪继续为刚才那个吻而脸红心跳。
那就像个永远跳脱不止的精灵，点落一朵朵的雪花，每一片花瓣都可以肆意落在她的心田每一个角落之中，静静悄悄地存在且永不消融。


上午十一点凌小若准备离开，走出小区后，她拦了一辆出租车，君雪帮她打开车门，在上车前，凌小若忽然又奇袭般揽住她细细的腰肢，附在她耳边小说说：“二楼卧室里有给你的礼物哦，记得好好照顾它。”她迷茫地点了下头，目送她笑嘻嘻地钻进车中，出租车打了大半个圈，终于在她视线中飞驰而去。
回到自己的屋里，她上了二楼，不需要费劲多找，小厅的玻璃茶几上明显多了一样很显眼的东西。
水青色的平底浅瓷缸，就像一座偌大的游泳池一般，占据了大半个桌面，清澈的水中，整齐栽种着很多像是褐色蒜头的东西，只是上头已经发出了高矮不同的的长茎，郁郁葱葱地向上挺拔着俊俏身姿。
她用手指摸了下那细嫩的芽杆，拿起旁边用一盒巧克力压着的便签纸，上头写着：传说水仙花的别名叫做“凌波仙子”，花开后会祝福所有培育它们的人，希望它们能带给你世间所有的爱和祝福。另：巧克力分开吃，冬天吃多了会流鼻血哦。我爱你吖。小若。
君雪将纸条折起来，合在两手的掌心中，让手心的温度将它暖透，想着这么大一盆的水仙也不知凌小若是如何将它们搬上来的，唇边就不自觉地挂了深深的笑意。


凌小若背着包连蹦带跳地闯进438寝室时，寝室里空荡荡地没有一个人，三个无耻的室友肯定是跟男朋友出去浪漫了，她把包打开取出手机，录入几个很熟悉的号码，然后给其中一个号码发了一个短信：哥呀，你妹有手机了！别人送给我的哦！
半个小时后，一则短信回了过来：男生送的？我妹子也有人追求了？不过当心别被耍了。
“才不告诉你是女生送的。”凌小若对着手机屏幕眨眨眼说道，端着手机傻乎乎地笑起来。伸出一只手摸摸嘴唇，早晨亲吻君雪的感觉在指尖蔓延，然后如同洪水般一发不可收拾。
手机震动收到新的短信，屏幕上显示出“君雪”的名字，正文是：“看到水仙仙子了，期待她生长后开花祝福我，正在吃巧克力，谢谢我亲爱的小若。”
她含着笑，抱着手机躺在上铺，半梦半醒地睡了过去。
因为心情安稳，一觉睡到傍晚五六点，然后她被先后回来的室友喊醒，眯着眼睛望着她们的脸，伸出一只手来对她们迷迷瞪瞪地说道：“看，她给我买的手机。”
“你表姐给买的？哇塞，这手机新上市的那一款吧？我记得好贵咧！”暖暖的手机被从手掌心中取走，被三个室友争相观看摆弄，凌小若的脸贴在被子上，睡意不减，却很开心地瞧着她们看那部新手机。
“君雪给我买的哦……”她含混不清地说道，慵懒地一偏头，继续睡了过去。

物语④自恋（冲突与嫉恨）
大学校园中新的一周开始，除了每天食堂宿舍教室三点一线之外，也绝对地多了一个项目：发短信。凌小若几乎每天都要和君雪发N条短信，虽然并没有什么腻腻歪歪的肉麻词汇，但某些平淡和自然的词句，反而更加深两人之间的暧昧关系，她的快乐被室友和死党深深地看在眼里，都质问她是不是偷偷恋爱了，她一点都不否认：“是哇是哇，而且我还被包养了呢。”这话说出来，反而让她们觉得不可信了，因为没人会相信她会是那种人，于是各种揣测不攻自破烟消云散。
这个周末将要来临时，凌小若正计划着怎么把君雪勾出来再次约会，君雪的电话却在周五的早晨先打了过来：“小若，你下周的课程多不多？”
“呃？还好啊，怎么啦？”
“我今晚临时要出差去广州，你……能不能帮我照看一下家里的水仙花？”
凌小若听到水仙花三个字就偷笑起来：“你要出差多久啊？话说给水仙花添足水好几天都不用管的。”
君雪说：“大概是下周六回来，一个多星期呢，实在是不放心，你就帮个忙嘛。”
她最后一句话好有撒娇的意味，害得凌小若可怜的小心脏几乎停止跳动：“好好好，真拿你这个女人没办法，我会在没课的时候去你家瞧瞧你那可怜的水仙的。”
君雪笑出声来：“嗯，好的啊，今天我把我家的钥匙快递给你，你把你的地址短信我下，接下来一切就拜托你了。”
“没问题，天塌地裂都得让那些小家伙们茁壮成长等待你回来。”凌小若满口答应。
君雪的办事效率是相当快的，当天下午凌小若就从门卫那里取到了她的快递，眼前很大的一包东西让她吓了一跳，拆开来里头却是各种各样的零食，其中一个小盒子里则放了一串沉甸甸的钥匙。里头还附一张正经八百字迹的便签：“好多男士在追求女士的时候往往不送玫瑰花，而是较为含蓄的零食，因本人对零食没欲望，故转送给你，但不确定其中是否有过期产品，敬请小心食用。P.S.因为忘记送我零食的男人中有没有跟我有仇的。君雪。”
凌小若捏着那张便签，捂着嘴笑得花枝乱颤。


拿着一把陌生的钥匙，去一个还算陌生的地方，开启一扇相对陌生的房门，走进一间不属于自己而且主人不在的楼房，那是一种怎么样的心情呢？固然可以对室友和死党说是去表姐家看家，但凌小若知道那都是谎言，她还没做到自欺欺人的地步。
周日坐在公交车上向君雪家进发，望着窗外棱角分明的高楼大厦，她突然觉得心中有一种失落感。具体是什么她也说不清楚。
直到打开25层楼房的大门，眼前是空荡荡的两层房间，暖气的气息弥漫在每个角落，却沾不到她的心中。关好门换了拖鞋往二楼走，水仙花却没有被放在小厅的桌上，她右手捏着扶梯，一脚在前一脚在后，突然觉得心情跌落到了谷底。
转而向楼下走，找了小半圈才看到水仙花被挪到了大厅的玻璃茶几上，一棵棵一排排地密集在一起，似乎已经生长得更加粗壮了。她舒了口气，坐到沙发上，静静地望着它们良久，然后扭头上下左右地打量起这个楼房。
这里的布置一点都没改变，但因为没有君雪的存在，在她的眼中又渐渐陌生和隔膜起来。而由于礼貌还是究竟因为怕生，她潜意识告诉自己不要随意进任何一个屋子、不要随便动任何抽屉或者隐私的角落。
“好吧，但既然来了就不能一刻不停转身就走吧？”她给自己打打气，站起来走到电视壁柜前，低着头寻找电影碟片，上次来看的《指匠情挑》仍旧放在最上头，都没有放进包装。她拿起来，叹了一口气：“你们存在在这儿的意义到底是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