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速度好快啊……难道你长期在此蹲守？？

　　却见白鹰脸色微红，急急争辩道：“谁说的？我爹爹对我可好了！不说了，我真要走了。”说罢他有些吃力地站起身子，抬步就朝卫庄这边来。卫庄一惊，正不知是否该躲起来，突见雪下蹿出无数条黑蛇扑向白鹰，生生把后者压在了地上。
　　“你，你，你放开我！”白鹰气急败坏地想要挣脱，怎奈他还没到长力气的时候，愣让几十条蛇压在了雪地上。
　　卫庄看得傻眼了——想不到这么小的女孩子居然身怀奇技。那小女孩轻轻一笑，从袖口抽出一瓶伤药来，慢慢悠悠走向白鹰，小心地卷起他的袖子，随即倒抽一口凉气，道：“哎，你爹爹这次下手可真重——你又干什么坏事了？”
　　卫庄在旁看得也是大惊，但见白鹰的手臂上细细密密布满红肿伤痕，确实是被狠狠教训了的样子。白鹰闭上了眼睛不答话，似乎是准备忍受酷刑了。卫庄怕那大家小姐随便上药弄疼了白鹰，正要上前阻止，却见那女孩子小心翼翼地将药抹在伤口上，叫白鹰紧蹙的眉头也渐渐松开来——看不出来，这小姐方才一副霸道的样子，照顾起伤号来却是如此温柔。那小姐为白鹰的双臂都上好了药，这才招手让黑蛇离开，一面扶起白鹰一面得意地道：
　　“哼，叫你乱跑。”
　　白鹰试着动了动胳膊，看上去似乎是不那么疼了。他装作生气地推开女孩，然后转身低声道：“赤练……谢谢啊。”
　　名唤“赤练”的女孩似乎是心软了，收敛起了娇蛮劲，道：“喂……今天很冷，你还是早些回去吧。”
　　白鹰听到“回去”二字，突然生气地叫到：“我才不回去！”却见天空缓缓聚集了一片“彩云”，正是白鹰召唤群鸟过来了。卫庄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那鸟群已经挟着白鹰往城南而去。卫庄大吃一惊，顾不得其他拔腿便追。他这大半年虽仍未修习上乘心法，可每日练习基础心法也叫他的内力与之前不可同日而语，连带着他的轻功都上了一层。饶是如此，追那群鸟还是追得他上气不接下气，总算见那群鸟降落在林子里，他便偷偷地走了过去，却见小公子蜷缩在一棵枯树下，肩膀一抽一抽的似是在哭泣。
　　卫庄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最终还是走上去，道：“小公子，你别伤心了，跟我回白府吧。”
　　却见白鹰吓了一跳，戒备地转过身来，看着卫庄，道：“你……你是谁？”
　　卫庄见白鹰那戒备的样子不像在开玩笑，心中一紧，随即试探着道：“白鹰公子别开玩笑了，我是卫庄啊。”
　　白鹰猛地后退一步，吼道：“你是张府的大坏蛋对不对？！不准过来！不然我就，我就对你不客气了！”
　　张府？卫庄没费什么力气就想到了韩国那个威望极大，五代相韩的张府，顿时只觉心脏漏跳了一拍——难道暗流沙跟相国的人闹起来了？若张相与姬无夜联手，白鹞一家只怕会死无葬身之地！可是，韩非白鹞这大半年只和他提起过姬无夜如何权势熏天，却对张相如何只字未提。
　　卫庄蹙眉思索，白鹰见状便想偷偷开溜。小鬼头轻手轻脚地后退，后背冷不防碰到了什么，转身一看，“哇”地大叫着便躲到卫庄身后去了。卫庄吓了一跳，一手护住白鹰，紧张地抬头一瞧，欣喜地叫到：“师父！”
　　来人凤眼蓝眸，面容冷峻，正是阔别许久的白鹞。
　　白鹞面色阴沉地点点头，伸手便要从徒弟身后拎回儿子。卫庄只觉得小白鹰抖得厉害，赶忙抱住白鹰后退一步，劝道：“师父，公子他还小，您何必对他下那么重的手。”
　　却听白鹰大叫道：“他都不要我了！我才不要你跟他求情！”
　　卫庄这下可尴尬万分，他抱着白鹰，护着也不是，交出去也不是，只得看向白鹞求助。白鹞大概也是不想徒弟为难，叹了口气道：“回去吧……鹰儿背上还有伤，小庄你不要抱得那么紧。”

　　说罢他转身就走，心情显然是极为不佳的。奇怪的是，看到爹爹转身，白鹰反倒不闹了，只从卫庄的手臂上探出头来，目不转睛地盯着爹爹的背影，好似快要哭出来。卫庄不知这父子间到底闹了什么事，只能放松了臂上力道，小心地跟在白鹞身后。
　　从新郑走到白府的路在冬天显得特别长，尤其是在三个人都没话说的时候。走了不知多久，白鹞突然道：“小庄，鹰儿已经不记得你了。”
　　卫庄看怀中小孩已经沉沉睡去，便小声道：“小庄也在奇怪。师父，到底出了什么事？难道是姬无夜对小公子动了手？”
　　白鹞冷哼一声，道：“他还没这个胆子来动我儿子。鹰儿的记忆，是姬夫人改的。”
　　卫庄一惊，立刻想起了那位不怒自威的夫人，愈发不得其解了，便追问道：“师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师娘她也同意改小公子的记忆吗？”
　　白鹞的手微微一抖，长叹道：“你走后不久，你师娘她就过世了……改了鹰儿的记忆，就是为了……为了让他忘记他的母亲。”
　　卫庄大惊失色，看着怀中那蓝发小鬼，心中很不是滋味儿。若没有白夫人以灵药相增，他不可能会叫父母安心看他出息后再离世。还有白鹰……失去至亲的悲痛他是体会过的，但是失去与至亲相伴的记忆，这实在是太……太……
　　“小庄，我知道你觉得这样太残忍。”似乎是觉察了卫庄的情绪，白鹞又缓缓道，“只是鹰儿现在要对付就够多了，等他长大去天山驯鸟的那一日，他的记忆自然就会回来。”
　　卫庄的心又是一沉。小公子的发色已呈天蓝，如此与众不同的相貌，再加上他那个好动又高傲的性子，想必也确实活得辛苦。白鹞日理万机，估计分不出时间来照顾他。突然卫庄想起来个人，便问到：“那，怎么不让苍狼跟着公子？”
　　白鹞道：“苍狼回草原去了。他本就是追着你师娘而来，现在也没理由留在中原。唉……我前些日子有事，本来是想将鹰儿寄养在张大人家里，哪想这小子不知给谁惹了，险些烧了张府。”
　　“呃……”卫庄可不知怎么应答了。看怀中那孩子打小就如此性烈，真不知待长大了还有谁能治住他，也难怪白鹞要下狠手揍人。他心中也是一阵愧疚，若是自己早些回来，又怎么会多出这许多折腾来。半晌，他还是道：“师父，是小庄回来晚了。”
　　白鹞摆摆手道：“不晚。两日后演武，那屠将臣要来，到时候便看你的了。”
　　屠将臣是姬无夜的心腹，为人残暴狠毒，其名在韩国能止小儿夜啼。卫庄早闻此人恶名，闻得白鹞要他去与此人对战，不禁皱眉道：“师父，不是小庄怯战，只是此等大事交给陈义师傅不是更稳妥吗？”陈义当初教卫庄剑法，武艺较之卫庄更为精纯。再者说，他与屠将臣平辈，让他出战也是名正言顺的。
　　白鹞闻言停了步子，看着天空叹息道：“小庄……陈兄弟前天死了，在战场上，尸骨无存。他临走前还提起你……”
　　“师父？”卫庄听白鹞的声音有些颤抖，不禁有些担心。他知道陈义与白鹞是生死之交，别人见了白鹞都是一声恭恭敬敬的“白大人”，他却是一声亲热的“鹞子”。很久后他才真正明白了白鹞的心情，那时世上会叫他一声“小庄”的，也只剩下了那个一生的敌人。
　　“我没事。”白鹞终于转过头来，脸上是卫庄无比熟悉的淡笑，“好好准备，屠将臣不好对付。”
　　“师父请放心，小庄自有把握。”卫庄这可不是在说大话。按着他与三叔的交易，这大半年来他暗中为三叔剪除了不少异己，其中不乏凶恶残忍之徒。几次在生死边缘徘徊后，他突然发觉自己原先的简单剑招使出来更加致命了，再配合上百鸟四式，几乎无人能逃脱他的最后一击。而那屠将臣——根据韩非所说——虽然力大无比，身形却十分笨拙，再加上走的武将路子，招式也不甚艰深。同样是直截了当的招数，速度快的自然要占优势。别人见了屠将臣往往不能动弹，全是因为那铺天盖地的暴戾之气，这对卫庄来说也不是问题——他在卫府可是连“凶神”的名头都背了，比杀气还真不知道谁吓倒谁。

　　“放不放心，明日一试便知。”白鹞总算是露出一丝真心的笑容。卫庄在濮阳剪除大伯的余党时白鹞没少给他出主意，这个徒儿有多少能耐，他是知道的。
　　卫庄早就想再与白鹞过招了，立刻连连点头。两人加快步子回了府，只是快到家时白小公子醒了过来，死活不肯进去。卫庄诡笑着把张牙舞爪的白鹰丢在白鹞怀里，丢下一句“哄孩子我不会，劳烦您亲自来吧”就飞速开溜了。他凭着记忆找到自己在白府住的屋子，只见屋内干干净净，显然每日都给悉心打扫过。
　　被大半年的杀戮冰封的心似乎漫过了暖流。卫庄躺倒在榻上，心里想着待会儿就去城里住处把东西搬回来，晚上好好睡个觉，明天……
　　其实所有的话都可以归结为三个字——
　　回家了。


九．永无归途
　　“好！好！好！”
　　“打他！”
　　“哎呀！小心！”
　　“上去呀！哎呀，可惜了！”
　　隆冬时节，各国大都停止了活动，唯有韩都新郑南的练兵场上依然热闹非凡。天下精铁尽出于韩，神兵利器自也带动了韩国的尚武氛围。虽然自上代韩王起，韩国上下便愈发透着股疲软无力的气氛，可这鼓舞士气的公事还是得例行，这样子，还是得做的。老人们不太感兴趣，有几把刷子的小伙子们倒是卖力表现，就盼着给哪个高手看中，收为徒弟，那便是平步青云了。
　　当然，现在正在比试的两人跟“平步青云”没什么关系。一个是王叔姬无夜最得力的心腹屠将臣，一个是暗流沙首领的亲传弟子卫庄，两人站在台上，不过是两方势力的又一次较量。
　　这次较量也许要叫赌坊老板笑开花了。新郑中人都不信卫庄一个年不及弱冠的小子能打败那身经百战的大凶神，哪知比试开始后，双方先是互有胜负，越到后来，屠将臣却越是到了下风，到这时已是强弩之末。
　　台上黑衣少侠身形灵动，轻描淡写就躲过老武将手中大刀，手腕一抖，剑尖点开长兵刃，人已欺进内圈。亏得那屠将臣应变极快，抬脚就攻向卫庄下盘。卫庄去势不改，长剑下挥就要砍屠将臣的脚踝。屠将臣大惊之下生生收脚，“砰”地摔了个四脚朝天，只觉颈上一凉，却是卫庄将剑架在了他脖子上。
　　台下众人猛地噤了声，瞪大了眼睛。突然，不知是谁暴喝一声“好”，顿时台下叫好声响成一片。双方并排站立，向看台上的韩王下拜致意。韩王示意两位猛士起身，立刻有医官上台将两位高手扶下场去——这场恶战下来，胜败双方都战得浑身是血。好在近日战事吃紧，韩王特别下令点到即止，是以两人不过是多受了点皮外伤罢了。
　　卫庄谢过替自己包扎的医官，正要离开医营，却见一个小脑袋从门缝探进来，正是小白鹰来了。今日事情太多，暗流沙也分不出人手来保护他，白鹞便把这小子带过来了，还叫姬无夜笑了一通——不知怎么的，看到那个老男人阴沉的嘴脸，卫庄总有种消失许久的想找人打架的冲动。他没有想到，日后，他会为一个与他相伴一生的女人，杀死了这个韩国第一大祸害。
　　“哎，卫庄大坏蛋。”重逢那日过后，白鹰居然断断续续地想起了些卫庄的事情，看他此刻一脸期待的样子，也不知想出了什么鬼主意，“你刚才靠近那个大个子的身法可不可以教我啊？”
　　卫庄一阵头疼，将小公子带到一边，道：“小公子，这身法可是你爹交我的，你怎么舍近求远起来了。”
　　不出卫庄所料，一提起白鹞，白小公子的脸就“刷”地跨了下来。自从“离家出走”被拎回去后，白鹰就一直没主动跟他老爹说过一句话，白鹞也压根儿没跟儿子道歉的打算——当然也没那时间。卫庄倒是觉得白鹞下手重了，可也不敢去劝白鹞——前天训练的时候他稍微提了一句，立刻让白鹞打发着负重跳梅花桩一千个来回，真是比在陈义手下待着的时候还惨。

这个原由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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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小白鹰一直不说话，卫庄就俯身问到：“小公子，你到底干了什么让我师父那么生气啊？”
　　白鹰撅起嘴，大声道：“都是那个张老头子！我不要念书！”
　　卫庄吓得一把捂住白鹰的嘴——这叫别人听见了指不定要怎么想呢。还好，周围人都在谈论方才的比试，没谁注意到这边。
　　白鹰“呜呜”叫着去抓卫庄的手，卫庄立刻放开，道：“公子不喜欢念书？”
　　白鹰似乎知道卫庄在担心什么，小声道：“我最讨厌那些子啊也啊的了，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意思嘛。”
　　卫庄哑然失笑，想来这么小一点儿的孩子字都认不全，张老丞相居然还想教他儒家那些迂腐难懂的东西，还真是不切实际。不过，就为这事儿就烧别人的府邸，小公子也当真任性。
　　“卫庄，我问你件事，你可不能跟我爹说哦。”白鹰突然神神秘秘地拉了拉卫庄的袖子，待卫庄蹲下身来，他便接着道，“‘怪物’是很不好的东西吗？”
　　卫庄脑里“轰”地一响，强笑着问到：“小公子怎么想起来问这个？”
　　白鹰蓝汪汪的大眼睛里涌起一层雾气：“是……张府上那些人偷偷说的，谍刺告诉我了，我……我不知道为什么就很生气……你怎么了？”
　　卫庄无暇顾及白鹰怎么能控制暗流沙的谍刺，也无暇回答白鹰的问题。是，白鹰不是那种讲礼数嘴巴又甜的小孩，他长得也确实和中原人不一样，可这样就背后说他是“怪物”？！
　　他小时候没有到别人家寄住过，后来到了韩国，白鹞一家待他也很好，就算是爹娘去世后留在卫府，他也有了自保的能力。
　　他无法想象，这个弱小的孩子寄人篱下孤立无援会是什么滋味儿。
　　“喂，喂！”白鹰见卫庄不答话，按着他的肩膀就冲他吼。卫庄浑然不觉似的慢慢站起身来，道：“小公子……可想去什么地方玩儿吗？”
　　白鹰摇头道：“不了……这里有人陪我玩。”
　　卫庄道：“也好。你伤还没好，别跑远了，待会儿我来找你。”
　　白鹰点点头，浑然忘了他一开始来缠磨卫庄的目的，开开心心地走了。如果卫庄没那么气愤，他应该会注意到，小公子是在朝王族女眷的歇息之处走。
　　后来的比赛也有挺精彩的，卫庄却看得兴趣索然，连白鹞都问他怎么了。卫庄不知道白鹞会怎么看待张府的人对白鹰的侮辱，也就一直没有与白鹞说明白。其实他隐约觉得，白鹞顾全大局，就算知道了也不会闹出什么事来的。跟韩国兴亡比起来，这件事情太小了，可卫庄不知怎么的就是气不过。演武快要结束的时候，白鹞突然被人叫了过去，回来时便一直看着卫庄不说话了，卫庄也一直没有觉察到师父的异样。
　　好容易挨到演武结束，一串冗长的仪式后众人总算是“自由”了。卫庄转了半圈也没找到白鹰，一回头却见白鹰叫那日那个纵蛇的女孩牵着交到了白鹞手上。卫庄吃了一惊，只见白鹞对那女孩也特别客气，不由猜想这女孩究竟是哪家的姑娘。
　　“小庄。”身后传来个挺熟悉的声音，卫庄转身拱手，道：“非公子。”

　　韩非别头看了看那正离开的女孩儿，叹了口气道：“那，那是姬夫人的女儿，王女之中，就属她最为聪明懂事，可惜，可惜……”
　　卫庄也沉默了下来。可惜她的娘亲不受宠爱，于是长得漂亮生得聪明就成了罪过。照韩国现在的样子，那女孩终究要被远嫁异国吧。
　　两人沉默了片刻，卫庄便道：“非公子，方才我怎么没看见你？”
　　“我，我坐的那个位置，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韩安一直视韩非为大患，故此处处刁难他，韩非对此都习惯了，“小庄，姬无夜要对你动手了，小心。”
　　卫庄一惊，突然想起刚才白鹞短暂离开后一回来便是脸色不佳，难道与此事有关？他心知韩非不可能知道得更多，便道：“小庄理会得，请公子放心。”
　　韩非自也不想在人前表现出一卫庄的交好，转身就走了。卫庄看着韩非的背影，突然想起来刚才他似乎是第一次叫自己“小庄”。
　　“小庄，”白鹞一手拉着满脸别扭的白鹰走过来，一面有些担忧地对他说，“姬无夜向大王进言，要你下次换防的时候到前线去。”
　　卫庄心中一哂，暗道：“难道非公子说的是这件事？”
　　白鹞似乎没觉察到卫庄的轻松，继续道：“大王同意了。”
　　卫庄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道：“方才非公子也跟我说了。师父，您别担心，小庄不会有事。”
　　白鹞眉头一皱，责怪道：“上战场并非儿戏，小庄你怎可如此轻视？”
　　卫庄耸耸肩，道：“师父，下次换防是多久？”
　　“按常理说有半年。”白鹞似乎是无奈了，“可是这几年秦兵不时来犯，前线伤亡巨大。你前去虽然是专司训练，但战况一急，连伙夫都得上阵。”
　　卫庄轻轻扬起嘴角，道：“半年，足够了。”
　　白鹞静静地看着他这个做什么事都很有把握的徒弟，好一会儿才笑道：“小庄，你可得准备好。”
　　卫庄闻言一愣，突然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是非常非常不好的预感。
　　五个月后。
　　卫庄一手一抱一个美人儿，面上保持着微笑，听周围那些公子哥儿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家中趣闻，还不时有水平地插上一两句，心中依然在想自己这是在干什么。
　　落到这个境地完全是他自找。演武过后没几天，白鹞便教了卫庄更为精妙的身法，却还是不肯传授他御鸟者的上乘心法。训练异常辛苦，卫庄常常是练完一天倒头便睡，睡到一半还得叫白鹞拖起来吃饭去。练到后来，那基础心法便再也无法支持卫庄的修习，卫庄又开始旁敲侧击地让白鹞授他上乘心法。几次过后，白鹞突然对他说，小庄我有个光荣又艰巨的任务交给你……

　　然后他就被打发到这儿来“寻花问柳”了。白鹞的任务是叫他接近那些贵族公子哥儿，让他把这些纨绔子弟透露出来的话全都记下汇报。卫庄起先还觉得从一堆幼稚言论里分析朝廷重臣的动向挺好玩儿的，后来便愈发觉得无聊。倒是白鹰那小鬼跟白鹞闹了几次脾气，跑到新郑来乱转，让那个叫“赤练”的公主“教训”了几次。卫庄起初担心白鹰被蛇给伤了，后来却发现小公主从未真正伤到过白鹰，再看这出“强行上药”的戏码时便只剩傻眼狂笑的份儿——也只有这个古灵精怪的小公主才能治住白鹰这小霸王。
　　但再后来白鹰不知怎么的也收敛了，有一回卫庄回去还见他正在认字。一问才知道，原来白鹞给了白鹰一本心法秘籍，结果白鹰连那上边的字都认不全。深受打击的白鹰下决心要认字，弄得全府上下都觉得天要塌下来了，要不小公子怎么会突然转性了呢。
　　秦军出乎意料的暂时安生下来，于是卫庄很苦闷地估计，他必须要挨到半年期满才能上前线。若不是这其间还能参与对付姬无夜，以及时常与韩非书信往来，谈古论今，他早就无聊死了。
　　“请问，卫庄大人在这儿吗？”正饮酒间，一个小二打扮的人进了房间。卫庄立刻认出这是暗流沙的人，便推看左右美人，向贵公子们道声“失陪”，起身跟那乔装刺客走了出去。
　　“卫庄大人，秦人又进攻了。”那刺客出去便低声道，“您明天就得到前线去。”
　　卫庄心里一紧，隐约觉得奇怪。但他想上战场的事情又能闹出多少变数来，便声“我知道了”，回身高高兴兴地跟那一群公子哥道别，顺路拎起又在玩离家出走的白鹰，回到白府就开始收拾行头。
　　白鹰碍手碍脚地跟在卫庄身边，出乎意料地保持着安静。突然，他开口道：
　　“卫庄，你可不可以不去？”
　　卫庄停下手头动作，笑道：“小公子是在担心我？”
　　白鹰却是很认真地说：“狼叔说过，上了战场就很难回来了……你会不会也像那些叔叔一样不回来？”
　　卫庄看着白鹰日益清秀的样貌，心头微暖。他蹲下身，认真地道：“小公子，你觉得你爹爹的功夫怎么样？”
　　白鹰毫不犹豫地答道：“我爹爹最厉害了！”
　　卫庄又问：“那，厉害师父教出来的徒弟是不是也很厉害呢？”
　　白鹰歪着脑袋想了想，说：“我不知道……但是你很厉害。”
　　卫庄见小公子如此聪明，便直言道：“所以，我是能回来的那一小部分人啊。小公子，我不在的时候你要乖一点，不然再惹你爹爹生气就没人帮你求情了。”
　　“哼，谁说的，明明是你在帮爹爹求情。”一说到这事儿，白鹰那少爷脾气就上来了。卫庄也不多说什么，反正他小时候也是这般胡闹的。
　　收拾完毕后，他安安心心地睡了一觉。第二日，白鹞临时有了任务，到棠溪去了，卫庄便给他与韩非各留了书信，随即出发去往前线。

　　“师父。”卫庄的声音听起来又一次不像他自己的，“让我去。”
　　“唉……原本也是这么打算的。”白鹞没忍心说出下面的话。卫庄与非公子交情甚笃，姬无夜便说卫庄是秦国的奸细。韩王一怒之下，就要卫庄亲手去杀韩非。当时“倒非派”占了绝大多数，白鹞也不能忤逆韩王这道昏庸的命令了。
　　潜入秦国的事情进行得很顺利，毕竟没有什么险关能挡住凤凰。监狱不在咸阳，而是在一个叫“”的地方。暗流沙的探子干掉了换班的人，然后就放卫庄进去，白鹞则在外面警戒。临进去前，白鹞别有深意地将一把铁丝扣交到卫庄手上——那玩意儿是开锁的好工具。
　　监狱里散发着一股恶臭，随处可见污秽之物。囚犯们见到卫庄进来，有的只看一眼就继续睡，有的极力伸出手去够卫庄的衣袂，仿佛这样就能脱离此地。
　　卫庄不敢相信韩非就在此处，只觉得一间间房看过去，却始终不见韩非的踪影。突然，牢房最深最黑的地方传来一声细微的询问：“师弟？”
　　正是韩非的声音。
　　卫庄无声地走过去，只见到一间还算干净的牢房，韩非带着锁链，靠墙坐着，却已是形销骨立。见到卫庄，他瞪大了眼睛，嘶哑着嗓子问：“小庄！你怎么会来这儿！”
　　卫庄不答话，用铁丝扣打开了牢门，走进去，又无言地为韩非除去锁链。做完这一切后，他退后两步，看着老朋友却不知道怎么开口。倒是韩非惊诧片刻，终于将表情换成了悲戚：“韩安……还是要杀我对吗？”
　　卫庄点头，拔剑。
　　“他说我叛国？”韩非又带着一丝侥幸问到。
　　卫庄再次点点头，然后道：“我想救你出去。”
　　韩非凄然一笑，道：“其实他们说的没错。我确实有想效力于嬴政。”
　　卫庄一抖，抬起来的剑又垂了下去。“小庄，你说得对。谁有那样的君王，都会不甘心啊。小庄……杀了我……求求你……”韩非继续说道。
　　卫庄再也听不下去了，双眸突然凶光大盛，棠溪铁剑干净利落地刺进韩非的胸口。韩非浑身一震，鲜血便涌了出来。卫庄看着那没入好友胸口的剑，突然不知如何是好。他清清嗓子，想了想，道：“你写的那些东西，我都给你藏好了。”
　　韩非笑了。他张口，血沫便不断涌出来。
　　“小庄，我谢谢你。”
　　说罢，他的身体突然抽搐起来。卫庄慌乱中拔出剑来，血立刻喷了他一头一身。待他抹到眼上血污去看韩非时，那人圆睁的眼睛已瞳孔放大，再没了初见时的灼人目光。
　　卫庄伸手，缓缓替友人阖上眼睛。
　　也斩断了自己一直相信的那条路。
后记一
　　他坐在山坡上，愣愣的，脑子里乱成一团。
　　依稀是很小很小的时候，他整天嚷嚷着要做大侠，要锄强扶弱，要纵横江湖，要让自己的爹娘叔伯都风风光光的。
　　可是这世界真的需要大侠吗？
　　你看那些弱者，踢他一脚他不知道反抗，给顿隔夜剩饭就感恩戴德，想教他们变强之道，还会被骂成神经病。
　　真的不需要啊。
　　那个人用血冲洗掉了他的幻想。这浑浊的人世，这愚昧的世人，他终于看清了。
　　他脚一蹬便滚下山坡，突然一个黑衣人扑出来将他接住，看着他斑白的鬓角，却是心疼得再说不出任何话来。
　　“师父。”他抬起头，银色的眸子亮得吓人，“我想去鬼谷。”
　　那人走的路是错的。但他还是想试试帮他完成最后一个愿望。
后记二
　　鬼谷子严厉地看着疲惫的少年，问到：“你为什么来这儿？”
　　黑衣少年把头一歪，有些轻佻地道：“天下。”
后记三
　　两个年轻的鬼谷传人靠着那棵大树歇息。
　　“小庄，我看你今天所用身法十分精妙，不知是出自哪里？”
　　“我在韩国学的。”
　　“韩国？你在韩国还有朋友吗？”
　　“曾经有一个，被我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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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发？！

你也该给我们留点啊，一个人占这么多干什么

我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