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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琼瑶小说】一帘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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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几天过去了。晚上,我独自坐在我的卧室内,对着窗上的珠帘,抱着我的吉他,一遍
又一遍的弹着我那支“一帘幽梦”。室内好静好静,父亲母亲都在医院里。楚濂三天前就出
了院,现在一定也在医院里陪绿萍。整栋房子剩下了我和阿秀,阿秀可能在楼下她自己的屋
里。反正,整座房子都笼罩在一片寂静里。
 我的吉他声争争琮琮的响着,响一阵,又停一阵,侧着耳朵,我可以听到窗外的风声,
簌簌瑟瑟。昨晚下过雨,今晨我到花园里看过,苔青草润,落花遍地。“昨夜雨疏风动,今
宵落花成冢,春来春去俱无踪,徒留一帘幽梦!”哦,徒留一帘幽梦!仅仅是“徒留一帘幽
梦”而已!我望着珠帘,听着风声,面对着一灯荧然,心中是一片茫然,一片迷惘,一片深
深切切的悲愁。啊,什么是人生?什么是命运?是谁在冥冥中主宰着天地万物?把吉他放在
桌上,我开始沉思。事实上,我不知道我在想些什么,因为我脑子里是一片空白。但,我就
那样坐着,不知道坐了多久。近来,这种独坐沉思的情况几乎变成了我的日常生活,我能一
坐就是一整天,一坐就是一整夜。我已不再哭泣,不再流泪,我只是思想,虽然我什么都想
不透。
 我坐着,很久很久,直到门铃声突然响了起来。我侧耳倾听,大约是母亲或父亲回来
了,我仍然寂坐不动,然后,我听到有脚步声走上楼,再径直走向我的房门口,我站起身
子,背靠着书桌,面对着房门。
 有人敲门,轻轻的几响。
 “进来吧,”我说:“门没有锁。”
 门开了,我浑身一震,竟然是楚濂!
 他走了进来,把房门在身后阖拢,然后,他靠在门上,一瞬也不瞬的望着我。我僵了,
呆了,靠在书桌上,我也一动也不动的看着他。我们相对注视,隔了那么远的一段距离,但
是,我们几乎可以听到彼此的呼吸,彼此的心跳。我的眼睛张得很大很大,在心脏的狂跳之
下,我知道我一定面无人色。他的眼睛黑而深沉,他的胸腔在剧烈的起伏。他整个人像是胶
着在那门上,只是站着,只是望着我。但是,逐渐的,一种深刻的痛楚来到了他的眼睛中,
遍布在他的面庞上。当他用这种痛楚的眼光凝视着我时,我觉得颤抖从我的脚下往上爬,迅
速的延伸到我的四肢。泪浪一下子就涌进我的眼眶,他整个人都变成了水雾中模糊浮动的影
子。
 于是,他对我冲了过来,什么话都没有说,他跪了下去,跪在我的脚前,他用手抱住了
我的腿,把面颊埋进我的裙褶里。泪水沿着我的面颊,滴落在他那浓厚的黑发上,我抖索
着,感到他那温热的泪水,濡湿了我的裙子。
 “紫菱,哦,紫菱!”他终于叫了出来。
 我用手抱着他的头,一任泪水奔流,我轻声抽噎,什么话都说不出来。“紫菱,”他仍
然埋着头,避免看我,用带泪的声音低诉着:“有一个水晶玻璃的艺术品,完整,美丽。我
却不小心把它打破了,弄坏了。于是,我只好把它买下来!我只好!这是唯一我能做的
事!”他的声音那样凄楚,痛苦,而无助。于是,我也抖索着跪下来了,我用手捧着他的
头,让他面对着我,我们相对跪着,泪眼相看,只是无语凝噎。好半天,我吸了吸鼻子,对
他慢慢的摇了摇头。“不要解释,楚濂,用不着解释。”
 他的眼睛深深的凝视我,然后,他发出一声低喊,对我俯过头来。我迅速的转开头,避
开了。
 “哦,紫菱!”他受伤的叫着。“你竟避开我了!好像我是一条毒蛇,再也不配沾到
你,好像我会弄脏你,会侮辱了你,好像我已经变了一个人,再也不是当日的楚濂!好
像……”
 “楚濂,”我制止了他,把头转向另一边,我不敢面对他的眼睛。“一切的情况都已经
变了,不是吗?”
 “情况是已经变了,但是,我的人并没有变,我的心也没有变,你不必像躲避瘟疫一样
的躲开我!”他叫着。
 “你要我怎样?”我转回头来,正视着他,呼吸急促的鼓动了我的胸腔,我的声音激动
而不稳定:“你即将成为我的姐夫,你已经向我的姐姐求了婚,示了爱,现在,你又要求我



39楼2006-08-09 13: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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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连三天,我都神志迷乱而精神恍惚。这些日子来,绿萍的受伤,楚濂的抉择,以至于
    费云帆对我提出的求婚这接二连三的意外事故,对我紧紧的包围过来,压迫过来,使我简直
    没有喘息的机会。费云帆要我考虑三天,我如何考虑?如何冷静?如何思想?我像一个飘荡
    在茫茫大海中的小舟,根本不知道什么是我的目标?什么是我的方向?我迷失了,困惑了,
    我陷进一种深深切切的、无边无际的迷惘里。
     为了避免再见到楚濂,更为了避免看到楚濂和绿萍在一起,我开始每天上午去医院陪伴
    绿萍,因为楚濂已恢复了上班,他必须在下班后才能到医院里来。绿萍在逐渐复元中,她的
    面颊渐渐红润,精神也渐渐振作起来了。但是,每天清晨,她张开眼睛的时间开始,她就在
    期待着晚上楚濂出现的时间。她开始热心的和我谈楚濂,谈那些我们童年的时光,谈那些幼
    年时的往事,也谈他们的未来。她会紧张的抓住我的手,问:
     “紫菱,你想,楚濂会忍受一个残废的妻子吗?你想他会不会永远爱我?你想他会不会
    变心?你觉得我该不该拒绝这份感情?你认为他是不是真的爱我?”
     要答复这些问题,对我是那么痛苦那么痛苦的事情,每一句问话都像一根鞭子,从我的
    心上猛抽过去,但我却得强颜欢笑,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用充满了信心的声调说:
     “你怎么可以怀疑楚濂?他从小就不是个说话不负责任的人!”然后,回到家中,一关
    上房门,我就会崩溃的倒在床上,喃喃的、辗转的低声呼喊:
     “天哪!天哪!天哪!”
     不再见楚濂,那几天我都没有见到楚濂。费云帆也没来看我,他显然想给我一份真正安
    静思索的时间,可是,我的心情那样混乱,我的情绪那样低落,我如何去考虑、思想呢?三
    天过去了,我仍然对于费云帆求婚的事件毫无真实感,那像个梦,像个儿戏……我常独坐窗
    前,抱着吉他,迷迷糊糊的思索着我的故事,不,是我们的故事,我,绿萍,楚濂,和费云
    帆。于是,我会越想越糊涂,越想越昏乱,最后,我会丢掉吉他,用手抱紧了头,对自己狂
    乱的喊着:
     “不要思想!不要思想!停止思想!停止思想!思想,你是我最大的敌人!”思想是我
    的敌人,感情,又何尝不是?它们联合起来,折磨我,辗碎我。第四天晚上,费云帆来了。
     他来的时候,母亲在医院里,父亲在家,却由于太疲倦而早早休息了。我在客厅里接待
    了他。
     我坐在沙发上,他坐在我的身边,他的眼睛亮晶晶的盯着我。这已经是春末夏初的季节
    了,他穿着件全黑的衬衫,外面罩了件黄蓝条纹的外套,全黑的西服裤,他看来相当的潇洒
    和挺拔,我第一次发现他对服装很考究,而又很懂得配色和穿的艺术。他斜靠在椅子里,伸
    长了腿,默默的审视着我,他的头发浓而黑,眉毛也一样黑,眼睛深沉而慧黠,我又第一次
    发现,他是个相当男性的、相当具有吸引力的男人!
     “你在观察我,”他说,迎视着我的目光:“我脸上有什么特殊的东西吗?”“有
    的。”我说。“是什么?”“我发现你长得并不难看。”
     “哦?”他的眉毛微微扬了扬。
     “而且,你的身材也不错。”
     他的眉毛扬得更高了,眼睛里闪过一抹不安和疑惑。
     “别绕圈子了,”他用鼻音说:“你主要的意思是什么?”
     “一个漂亮的、颇有吸引力的、有钱的、有经验的、聪明的男人,在这世界上几乎可以
    找到最可爱的女人,他怎会要个失意的、幼稚的、一无所知的小女孩?”
     他的眼睛闪着光,脸上有种奇异的神情。
     “我从不知道我是漂亮的、有吸引力的、或聪明的男人,”他蹙起眉头看我:“我是不
    是应该谢谢你的赞美?还是该默默承受你的讽刺?”“你明知道我没有讽刺你,”我严肃的
    说:“你也明知道我说的是实话。”他注视了我好一会儿。
     “好吧,”他说:“让我告诉你为什么好吗?”
     “好的。”“因为你不是个幼稚的、一无所知的小女孩。你善良、美好、纯真,充满了
    智慧与热情,有思想,有深度,你是我跑遍了半个地球,好不容易才发现的一颗彗星。”
    


    43楼2006-08-09 13: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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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用了太多的形容词,”我无动于衷的说:“你经常这样去赞美女孩子吗?你说得这
      么流利,应该是训练有素了?”
       他一震,他的眼睛里冒着火。
       “你是个无心无肝的冷血动物!”他咬牙说。
       “很好,”我闪动着眼睑:“我从不知道冷血动物和彗星是相同的东西!”他瞪大眼
      睛,接着,他就失笑了。不知怎的,他那笑容中竟有些寥落,有些失意,有些无可奈何。他
      那一大堆的赞美词并未打动我,相反的,这笑容却使我心中猛的一动,我深深的看着他,一
      个漂亮的中年男人!他可以给你安全感,可以带你到天边海角。我沉吟着,他取出了烟盒,
      燃上了一支烟。“我们不要斗嘴吧,”他说,喷出一口浓浓的烟雾:“你考虑过我的提议
      吗?”我默然不语。“或者,”他不安的耸了耸肩。“你需要更长的一段时间来考虑?”
      “我不需要,”我凝视他:“我现在就可以答复你!”
       他停止了吸烟,盯着我。
       “那么,答复吧!愿意或不愿意?”
       “不愿意。”我很快的说。
       他沉默片刻,再猛抽了一口烟。“为什么?”他冷静的问。
       “命运似乎注定要我扮演一个悲剧的角色,”我垂下眼帘,忽然心情沉重而萧索。“它
      已经戏弄够了我,把我放在一个深不见底的枯井里,让我上不能上,下不能下。我自己去演
      我的悲剧没有关系,何苦要把你也拖进去?”
       他熄灭了那支几乎没抽到三分之一的烟。
       “听我说,紫菱,”他伸手握住了我的双手,他的手温暖而有力。“让我陪你待在那枯
      井里吧,说不定我们会掘出甘泉来。”他的语气撼动了我,我抬眼看他,忽然泪眼凝注。
       “你真要冒这个险,费云帆?”
       “我真要。”他严肃的说,眼光那么温柔,那么温柔的注视着我,使我不由自主的落下
      泪来。
       “我不会是个能干的妻子。”我说。“我不会做家务,也不会烧饭。”“我不需要管
      家,也不需要厨子。”他说。
       “我不懂得应酬。”“我不需要外交官。”“我也不懂得你的事业。”
       “我不需要经理。”“那么,”我可怜兮兮的说:“你到底需要什么?”
       “你。”他清晰的说,眼光深邃,一直望进我的灵魂深处。“只有你,紫菱!”一串泪
      珠从我眼中滚落。
       “我很爱哭。”我说。“你可以躺在我怀里哭。随你哭个够。”
       “我也不太讲理。”“我会处处让着你。”“我的脾气很坏,我又很任性。”
       “我喜欢你的坏脾气,也喜欢你的任性。”
       “我很不懂事。”“我不在乎,我会宠你!”
       我张大眼睛,透过泪雾,看着他那张固执而坚定的脸,然后,我轻喊了一声:说:“你
      这个大傻瓜!如果你真这么傻,你就把我这个没人要的小傻瓜娶走吧!”他用力握紧我的
      手,然后,他轻轻的把我拉进了他怀里,轻轻的用胳膊圈住了我,再轻轻的用他的下额贴住
      我的鬓角,他就这样温温存存的搂着我。好久好久,他才俯下头来,轻轻的吻住了我的唇。
      片刻之后,他抬起头来,仔细的审视着我的脸,他看得那样仔细,似乎想数清楚我有几根眉
      毛或几根睫毛。接着,他用嘴唇吻去我眼睫上的泪珠,再温柔的、温柔的拭去我面颊上的泪
      痕,他低语着说:“你实在是个很会哭的女孩子,你怎么会有那么多的眼泪呢?但是,以后
      我要治好你,我要你这张脸孔上布满了笑,我要你这份苍白变成红润,我要你……天哪,”
      他低喊:“这些天来,你怎么消瘦了这么多!我要你胖起来!我要你快活起来!”他把我的
      头轻轻的压在他肩上,在我耳边再轻语了几句:“我保证做你的好丈夫,终我一生,爱护
      你,照顾你。紫菱,我保证,你不会后悔嫁给了我。”
       忽然间,我觉得自己那样渺小,那样柔弱。我觉得他的怀抱那样温暖,那样安全。我像
      是个暴风雨中的小舟,突然驶进了一个避风的港口,说不出来的轻松,也有份说不出来的倦
      怠。我懒洋洋的依偎着他,靠着他那宽阔的肩头,闻着他衣服上布料的气息,和他那剃胡水
      的清香,我真想这样靠着他,一直靠着他,他似乎有足够的力量,即使天塌下来,他也能撑
      


      44楼2006-08-09 13: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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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说……”他咬牙,好半天才继续下去:“好吧!我把我的女儿交给了你!但是,记住,如
        果有一天你欺侮了紫菱,我不会饶过你!”
         “展鹏!”母亲大叫:“你怎么可以答应他?你怎么可以相信他?他如何能做我们的女
        婿?他根本比紫菱大了一辈!不行!我反对这事!我坚决反对……”
         “舜涓,”父亲拖住了母亲:“现在的时代已不是父母作主的时代了,他们既然相爱,
        我们又能怎样呢?”他重新俯下身子看我:“紫菱,你一定要嫁给他,是吗?”
         “是的,爸爸。”“唉!”父亲长叹一声,转向费云帆:“云帆,你是我的好朋友,但
        我却不知道你是不是个好女婿!”
         “你放心,”费云帆诚恳的说:“我绝不会亏待紫菱,而且,我谢谢你,由衷的谢谢
        你。”
         “不行!”母亲大怒,狂喊着说:“展鹏,女儿不是你一个人的,你答应,我不答应!
        我绝不能让紫菱嫁给一个离过婚的老太保!费云帆,”她狂怒的对费云帆说:“别以为你的
        那些历史我不知道!你在罗马有个同居的女人,对吗?你在台湾也包过一个舞女,对吗?你
        遗弃了你的妻子,对吗?你……”“舜涓!”父亲又打断了她:“你现在提这些事有什么
        用?翻穿了他的历史,你也未见得阻止得了恋爱!”
         “可是,你就放心把紫菱交给这样一个男人?”
         “事实上,不管交给谁,我们都不会放心,是吗?”父亲凄凉的说:“因为我们是父
        母!但是,我们总要面临孩子长大的一天,总要去信任某一个人,或者,去信任爱情!绿萍
        残废了,她已是个永不会快乐的孩子了,我何忍再去剥夺紫菱的快乐?”父亲的话,勾起了
        我所有的愁肠,又那样深深的打进我的心坎里,让我感动,让我震颤,我忍不住放声痛哭
        了,为我,为绿萍,为父亲……为我们的命运而哭。
         “走吧!”父亲含泪拉住母亲:“我们上楼去,我要和你谈一谈,也让他们两个谈一
        谈。”他顿了顿,又说:“云帆,你明天来看我,我们要计划一下,不是吗?”
         “是的。”费云帆说。母亲似乎还要说话,还要争论,还要发脾气,但是,她被父亲拖
        走了,终于被父亲拖走了。我仍然蜷缩在沙发里哭泣,泪闸一开,似乎就像黄河泛滥般不可
        收拾。
         于是,费云帆走了过来,坐在我身边,他用胳膊紧紧的拥住了我,他的声音温存、细
        腻、而歉疚的在我耳边响起:
         “紫菱,我是那么那么的抱歉,会再带给你这样一场风暴,现在,一切都过去了,以
        后,什么都会好好的,我保证!紫菱!”我把头埋进了他的怀里,啜泣着说:
         “费云帆,你不会欺侮我吧?”
         “我爱护你还来不及呢,真的。”他说。
         我抬起头来,含泪看他:
         “那是真的吗?”我问。
         “什么事情?”“妈妈说的,你在罗马和台湾的那些女人。”
         他凝视我,深深的、深深的凝视我,他的眼神坦白而真挚,带着抹令人心痛的歉意。
         “我是不是必须回答这个问题?”他低问。
         我闭了闭眼睛。“不,不用告诉我了。”我说。
         于是,他一下子拥紧了我,拥得那么紧那么紧,他把头埋在我的耳边,郑重的说:
         “以前种种譬如昨日死!从今起,是个全新的我,信任我,我绝不会做任何对不起你的
        事情!”


        47楼2006-08-09 13: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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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起母亲对他的评价,我摇了摇头。
           “你不能要求全世界的人对你的看法都一致。”我说,“但是,我知道,你是个好人。”
           “你喜欢好人呢?还是喜欢坏人呢?”他深思的问。
           我沉思了一下。“我喜欢你!”我坦白的说。
           他的眼睛闪了闪,一截烟灰落在桌布上了。
           “能对‘喜欢’两个字下个定义吗?”他微笑着。
           我望着他,一瞬间,我在他那对深沉的眸子里似乎读出了很多很多的东西,一种崭新
          的,感动的情绪征服了我,我不假思索的,由衷的,吐出了这些日子来,一点一滴积压在我
          内心深处的言语:“我要告诉你,费云帆,我将努力的去做你的好妻子,并且,不使你的名
          字蒙羞。以往,关于我的那些故事都过去了,以后,我愿为你而活着。”
           他紧紧的盯着我,一句话也不说,好久好久,他熄灭了烟蒂,轻轻的握起我的手来,把
          他的嘴唇压在我的手背上。
           那晚,我们之间很亲密,我第一次觉得,我和他很接近很接近,也第一次有了真实感,
          开始发现他是我的“未婚夫”了。离开餐厅后,他开着车带我在台北街头兜风,一直兜到深
          夜,我们说的话很少,但我一直依偎在他的肩头上,他也一直分出一只手来揽着我。
           午夜时分,他在我家门口吻别我时,他才低低的在我耳边说了几句:“紫菱,今晚你说
          的那几句话,是我一生听过的最动人的话,我不敢要求你说别的,或者,有一天,你会对我
          说一句只有三个字的话,不过,目前,已经很够了,我已经很满足了!”他走了,我回到屋
          里,心中依然恍恍惚惚的,我不知道他所说的“只有三个字的话”,是什么,或者我知道,
          但我不愿深入的去想。我觉得,对费云帆,我能做到这一步,已经到了我的极限了,他毕竟
          不是我初恋的情人,不是吗?
           虽然我竭力避免和楚濂见面,虽然费云帆也用尽心机来防范这件事,但是,完全躲开他
          仍然是件做不到的事情。这天深夜,当我返家时,他竟然坐在我的卧室里。
           “哦,”我吃了一惊:“你怎么还没回家?”
           “谈谈好吗?紫菱?”他憋着气说:“我做了你的姐夫,和你也是亲戚,你总躲不了我
          一辈子!”
           “躲得了的,”我走到窗前,用手拨弄着窗上的珠串,轻声的说:“我要到欧洲去。”
           “你是为了去欧洲而嫁给费云帆吗?”他问。
           我皱皱眉头,是吗?或者是的。我把头靠在窗棂上,机械化的数着那些珠子。“这不关
          你的事,对不对?”我说。
           他走近我。“你别当傻瓜!”他叫着,伸手按在我肩上。“你拿你的终身来开玩笑吗?
          你少糊涂!他是个什么人?有过妻子,有过情妇,有过最坏的纪录,你居然要去嫁给他!你
          的头脑呢?你的理智呢?你的……”我摔开了他的手,怒声说:
           “住口!”他停止了,瞪着我。“别在我面前说他一个字的坏话,”我警告的、低沉的
          说:“也别再管我任何的事情,知道吗?楚濂?我要嫁给费云帆,我已经决定嫁给他,这就
          和你要娶绿萍一样是不可更改的事实!你再怎么说也没有用,知道了吗?我亲爱的姐夫?”
           他咬紧牙,瞪着眼看我,他眼底冒着火,他的声音气得发抖:“你变了,紫菱,”他
          说:“你变了!变得残忍,变得无情,变得没有思想和头脑!”“你要知道更清楚的事实
          吗?”我冷然的说:“我是变了,变成熟了,变冷静了,变清醒了!我想,我已经爱上了费
          云帆,他是个漂亮的、风趣的、有情趣又有吸引力的男人!我并不是为了你娶绿萍而嫁他,
          我是为了我自己而嫁他,你懂吗?”他重重的喘气。“再要说下去,”他说:“你会说你从
          没有爱过我!对吗?”
           “哈!”我冷笑。“现在来谈这种陈年老帐,岂不滑稽?再过三天,你就要走上结婚礼
          堂了,一个月后的现在,我大概正在巴黎的红磨坊中喝香槟!我们已经在两个世界里了。
          爱?爱是什么东西?你看过世界上有永不改变的爱情吗?我告诉你,我和你的那一段早就连
          痕迹都没有了!我早就忘得干干净净了!”“很好!”他的脸色铁青,转身就向屋外走:
          


          49楼2006-08-09 13: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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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远忘不掉机场送行的一幕,永远忘不了父亲那深挚的凝视,和母亲那哭肿了的眼睛,
            永远忘不了楚濂握着我的手时的表情,那欲语难言的神态,和那痛惜难舍的目光。绿萍没有
            来机场,我只能对楚濂说:
             “帮我吻吻绿萍!”他趁着人多,在我耳边低语:
             “我能帮绿萍吻吻你吗?”
             我慌忙退开,装着没听见,跑去和楚伯伯楚伯母,以及楚漪等一一道别。陶剑波也来
            了,还带了一架照相机,于是,左一张照片,右一张照片,照了个无休无止。母亲拉着我,
            不断的叮嘱这个,不断的叮嘱那个;要冷暖小心,要照顾自己,要多写信回家……好像我是
            个三岁的小娃娃。
             终于,我们上了飞机,终于,一切告别式都结束了,终于,飞机滑上了跑道……最后,
            终于,飞机冲天而起了。我从座位上转过头来看着费云帆,心里突然涌上一股茫然无主的情
            绪。怎么,我真就这样跟着他飞了?真就这样舍弃了我那二十年来所熟悉的环境和亲人?真
            就这样不顾一切的飞向那茫茫世界和渺不可知的未来?我心慌了,意乱了,眼眶就不由自主
            的发热了。费云帆对我微笑着,伸过手来,他紧紧的握住了我的手,握得好紧好紧,望着我
            的眼睛,他说:
             “放心,紫菱,飞机是很安全的!”
             我噘起了嘴,不满的嘟囔着:
             “费云帆,你明知道我并不担心飞机的安全问题!”
             “那么,”他低语:“让我告诉你,你的未来也是安全的!”
             “是吗?费云帆?”他对我深深的点点头。然后,他眨眨眼睛,做了一个怪相。收住笑
            容,他很郑重的对我说:
             “有件事,请你帮一个忙,好不好?”
             “什么事?”我有些吃惊的问,难道才上飞机,他就有难题出给我了?“你瞧,我们已
            经是夫妇了,对不对?”
             我困惑的点点头。“你能不能不要再连名带姓的称呼我了?”他一本正经的说:“少一
            个费字并不难念!”
             原来是这件事!我如释重负,忍不住就含着泪珠笑了出来。他对我再做了个鬼脸,就把
            我的头按在他的肩上:
             “你最好给我睡一觉,因为,我们要飞行很多小时,长时间的飞行是相当累人的!”
             “我不要睡觉,”我把头转向窗口,望着飞机外那浓厚的,堆砌着的云海。“这还是我
            第一次坐飞机呢!我要看风景!”
             “小丫头开洋荤了,是吗?”他取笑的问。“事实上,你半小时之后就会厌倦了,窗
            外,除了云雾之外,你什么都看不到!”他按铃,叫来了空中小姐:“给我一瓶香槟!”他
            说。
             “你叫香槟干嘛?”我问他。
             “灌醉你!”他笑着说:“你一醉了就会睡觉!”
             “香槟和汽水差不多,喝不醉人的!”我说。
             “是吗?”他的眼睛好黑好亮。
             于是,旧时往日,如在目前,我噗哧一声笑了。伸手握住他的手,我说:“费云
            帆……”“嗯哼!”他大声的咳嗽,哼哼。
             我醒悟过来,笑着叫:
             “云帆!”“这还差不多!”他回过头来,“什么事?”
             “你瞧!你这样一混,我把我要说的话都搞忘了!”
             “很重要的话吗?”他笑嘻嘻的说:“是不是三个字的?”
             “三个字的?”我愣了愣。
             香槟送来了,于是,他注满了我的杯子和他的杯子,盯着我,他说:“不要管你要说的
            话了,听一句我要说的话吧!”
             “什么话?”他对我举起了杯子。脸色忽然变得严肃而郑重。
             “祝福我们的未来,好吗?”
             我点点头,和他碰了杯子,然后,我一口喝干了杯里的酒,他也干了他的。我们照了照
            空杯子,相视一笑。然后,他深深的凝视着我说:“我将带你到一个最美丽的地方,给你一
            个最温暖的家。信任我!紫菱!”我点点头,注视着他,轻声低语:
             “云帆,我现在的世界里只有你了。如果你欺侮我……”
             他把一个手指头压在我的唇上。
             “我会吗?”他问。我笑了,轻轻的把头依偎在他的肩上。
             是的,这趟飞行是相当长久而厌倦的,虽然名义上是“直飞”,但是,一路上仍然停了
            好多好多站,每站有时又要到过境室去等上一两小时,再加上时差的困扰,因此,十小时之
            


            52楼2006-08-09 13: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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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我已经又累又乏又不耐烦。好在,最后的一段航线很长,费云帆不住的和我谈天,谈欧
              洲,谈每个国家,西班牙的斗牛,威尼斯的水市,巴黎的夜生活,汉堡的“倚窗女郎”,伦
              敦的雾,雅典的神殿,罗马的古竞技场……我一面听着,一面又不停口的喝着那“和汽水差
              不多的香槟”。最后,如费云帆所料,我开始和那飞机一样,腾云驾雾起来了,我昏昏沉
              沉,迷迷糊糊。依偎在费云帆肩上,我终于睡着了。
               飞机似乎又起落过一两站,但是并没有要过境旅客下机,所以我就一直睡,等到最后,
              费云帆摇醒我的时候,我正梦到自己坐在我的小卧室里弹吉他,弹那支“一帘幽梦”,他叫
              醒我,我嘴里还在喃喃念着:
               “若能相知又相逢,共此一帘幽梦!”“好了!爱做梦的小姑娘!”费云帆喊:“我们
              已经抵达罗马机场了!下飞机了,紫菱!”
               我惊奇的站起身来,摇摇晃晃的揉了揉眼睛,看看窗外,正是晓雾迷□的时候。“怎
              么,天还没亮吗?”
               “时差的关系,我们丢掉了一天。”
               “我不懂。”我摇头。对于那些子午线啦,地球自转和公转的问题,我从读书的时代就
              没有弄清楚过。
               “你不需要懂,”费云帆笑着挽住我。“你需要的,是跟着我下飞机!”我下了飞机,
              一时间,脑子里仍然迷迷糊糊的,抬头看看天空,我不觉得罗马的天空和台北的天空有什么
              不同,我也还不能相信,我已经置身在一个以前只在电影中才见过的城市里。可是,一走进
              机场的大厅,看到那么多陌生的、外国人的面孔,听到满耳朵叽哩呱啦的异国语言,我才模
              糊的察觉到,我已经离开台湾十万八千里了!
               经过了验关、查护照、检查行李的各种手续之后,我们走出检验室。立刻,有两个意大
              利人围了过来,他们拥抱费云帆,笑着敲打他的肩和背脊,费云帆搂着我说:
               “他们是我餐厅的经理,也是好朋友,你来见见!”
               “我不会说意大利话,”我怯生生的说:“而且我好累好累,我能不能不见?”费云帆
              对我鼓励的微笑。
               “他们都是好人,他们不会为难你的,来吧,我的小新娘,你已经见到他们了,总不能
              躲开的,是吗?”
               于是,他用英文对那两个意大利人介绍了我,我怯怯的伸出手去,想和他们握手,谁知
              道,他们完全没有理我那只手,就高叫着各种怪音,然后,其中一个一把抱住了我,给了我
              一个不折不扣的吻,我大惊失色,还没恢复过来,另外一个又拥抱了我,也重重的吻了我一
              下,我站定身子,瞪着眼睛看费云帆,他正对我笑嘻嘻的望着。
               “他们称赞你娇小玲珑,像个天使,”他说,重新挽住我:“别惊奇,意大利人是出了
              名的热情!”
               两个意大利人抢着帮我们提箱子,我们走出机场,其中一个跑去开了一辆十分流线型的
              红色小轿车来,又用意大利话和费云帆叽哩咕噜讲个不停,每两句话里夹一句“妈妈米
              呀!”他讲得又快又急,我只听到满耳朵的“妈妈米呀!”我们上了车,费云帆只是笑,我
              忍不住问:
               “什么叫‘妈妈米呀’?”
               “一句意大利的口头禅,你以后听的机会多了,这句话相当于中文的‘我的天呀’之类
              的意思。”
               “他们为什么要一直叫‘我的天’呢?”我依然迷惑。
               费云帆笑了。“意大利人是个喜欢夸张的民族!”
               是的,意大利人是个喜欢夸张的民族,当车子越来越接近市区时,我就越来越发现这个
              特点了,他们大声按汽车喇叭,疯狂般的开快车,完全不遵守交通规则,还要随时把脑袋从
              车窗里伸出去和别的车上的司机吵架……可是,一会儿,我的注意力就不在那两个意大利人
              身上了,我看到一个半倾圮的、古老的、像金字塔似的建筑,我惊呼着,可惜车子已疾驰过
              去。我又看到了那著名的古竞技场,那圆形的,巨大的,半坍的建筑挺立在朝阳之中,像梦
              幻般的神奇与美丽,我惊喜的大喊:“云帆,你看,你看,那就是古竞技场吗?”
               “是的,”云帆搂着我的肩,望着车窗外面。“那就是传说中,国王把基督徒喂狮子的
              


              53楼2006-08-09 13: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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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短时间的沉默,然后,他俯下头来,很温存、很细腻的吻了我。
                 “累吗?”他问。“是的。”他点点头,走开去把每间房间的门都打开看了看,然后,
                他招手叫我:“过来,紫菱!”我走过去,他说:“这是我们的卧室。”我瞠目结舌。那房
                间铺满了红色的地毯,一张圆形的大床,上面罩着纯白色的床单,白色的化妆桌,白色的化
                妆凳,白色的床头柜上有两盏白纱罩子的台灯。使我眩惑和吃惊的,并不是这些豪华的布
                置,而是那扇落地的长窗,上面竟垂满了一串串的珠帘!那些珠子,是玻璃的,半透明的,
                大的,小的,长的,椭圆的,挂着,垂着,像一串串的雨滴!我奔过去,用手拥住那些珠
                帘,珠子彼此碰击,发出一连串细碎的声响,我所熟悉的,熟悉的声音!我把头倚在那些珠
                帘上,转头看着云帆,那孩子气的、不争气的泪水,又涌进了我的眼眶里,我用激动的、带
                泪的声音喊:
                 “云帆,你怎么弄的?”
                 “量好尺寸,叫他们订做的!”
                 “你……你……”我结舌的说:“为什么……要……要……这样做?”他走过来,温存
                的拥住了我。“如果没有这面珠帘,”他深沉的说:“我如何能和你‘共此一帘幽梦’
                呢?”我望着他那对深邃而乌黑的眼睛,我望着他那张成熟而真挚的脸庞,我心底竟涌起一
                份难言的感动,和一份酸涩的柔情,我用手环抱住他的脖子,吻住了他的唇。
                 片刻之后,他抬起头来,他的眼眶竟有些湿润。
                 “知道吗?”他微笑的说:“这是你第一次主动的吻我。”
                 “是吗?”我愕然的问。
                 他笑了。推开浴室的门。
                 “你应该好好的洗一个澡,小睡一下,然后,我带你出去看看罗马市!”“我洗一个澡
                就可以出去!”我说。
                 他摇摇头。“我不许,”他说:“你已经满面倦容,我要强迫你睡一下,才可以出
                去!”“哦呀!”我叫:“你不许!你的语气像个专制的暴君!好吧,不论怎样,我先洗一
                个澡。”
                 找出要换的衣服,我走进了浴室。在那温热的浴缸里一泡,我才知道我有多疲倦。倦意
                很快的从我脚上往上面爬,迅速的扩散到我的四肢,我连打了三个哈欠。洗完了,我走出浴
                室,云帆已经撤除了床上的床罩,那雪白的被单和枕头诱惑着我,我打了第四个哈欠,走过
                去,我一下子倒在床上,天哪,那床是如此柔软,如此舒适,我把头埋在那软软的枕头里,
                口齿不清的说:“你去洗澡,等你洗完了,我们就出发!”“好的。”他微笑着说,拉开毛
                毯,轻轻的盖在我身上。
                 我翻了一个身,用手拥住枕头,把头更深的埋进枕中,阖上眼睛,我又喃喃的说了一句
                什么,连我自己都听不清楚,然后,我就沉沉睡去了。


                55楼2006-08-09 13: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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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剧场!我打了一个寒颤,把头偎在费云帆肩上,他挽紧我,惊觉的问:“怎么了?”“我高
                  兴我们活在现代里,”我说:“可是,今天的现代,到数千年后又成了过去,所以,只有生
                  存的这一刹那是真实的,是存在的!”我凝视他:“我们应该珍惜我们的生命,不是吗?”
                  他很深切很深切的望着我,然后,他忽然拥住我,吻了我的唇。“我爱你,紫菱。”他说。
                   我沉思片刻。“在这月光下,在这废墟中,在这种醉人的气氛里,我真有些相信,你是
                  爱我的了。”我说。
                   “那么,你一直不认为我爱你?”他问。
                   “不认为。”我坦白的说。
                   “那么,我为什么娶你?”
                   “为了新奇吧!”“新奇?”“我纯洁,我干净,我年轻,这是你说的,我想,我和你
                  所交往的那些女人不同。”
                   他注视了我好一会儿。
                   “继续观察我吧,”他说:“希望有一天,你能真正的认识我!”我们又坐上了马车,
                  继续我们那月夜的漫游,车子缓缓的行驶,我们梦游在古罗马帝国里。一条街又一条街,一
                  小时又一小时,我们一任马车行驶,不管路程,不管时间,不管夜已深沉,不管晓月初
                  坠……最后,我们累了,马也累了,车夫也累了。我们在凌晨四点钟左右才回到家里。
                   回到了“家”,我心中仍然充斥着那月夜的幽情,那古罗马的气氛与情调。我心深处,
                  洋溢着一片温馨,一片柔情,一片软绵绵,懒洋洋的醉意。我当着云帆的面前换上睡衣,这
                  次,我没有要他“转开头去”。
                   于是,我钻进了毛毯,他轻轻的拥住了我,那样温柔,那样细腻,那样轻手轻脚,他悄
                  悄的解开了我睡衣上的绸结,衣服散了开来,我紧缩在他怀中,三分羞怯,三分惊惶,三分
                  醉意,再加上三分迷□□的诗情——我的意识仍然半沉醉在那古罗马的往日繁华里。“云
                  帆。”我低低唤着。
                   “是的。”他低低应着。
                   “想知道我许的愿吗?”我悄声问。
                   “当然。”他说:“但是,不勉强你说。”
                   “我要告诉你。”我的头紧倚着他的下巴,我的手怯怯的放在他的胸膛上。“第一个愿
                  望是:愿绿萍和楚濂的婚姻幸福。第二个愿望是:愿——我和你永不分离。”
                   他屏息片刻。然后,他俯下了头,吻我的唇,吻我的面颊,吻我的耳垂,吻我的颈
                  项……我的睡衣从我的肩上褪了下去,我似乎又看到了那两匹白马,驰骋在古罗马的街道
                  上……那白马,那梦幻似的白马,我摇身一变,我们也是一对白马,驰骋在风里,驰骋在雾
                  里,驰骋在云里,驰骋在烟里,驰骋在梦里……呵,驰骋!驰骋!驰骋!驰骋向那甜蜜的永
                  恒!于是,我从一个少女变成了一个妇人,这才成为了他真正的妻子。接下来的岁月,我们
                  过得充实而忙碌,从不知道这世界竟那样的广阔,从不知道可以观看欣赏的东西竟有那么
                  多!仅仅是罗马,你就有看不完的东西,从国家博物馆到圣彼得教堂,从米开兰基罗到贝里
                  尼,从梵蒂冈的壁画到历史珍藏,看之不尽,赏之不绝。我几乎用了三个月的时间,才收集
                  完了罗马的“印象”。然后,云帆驾着他那辆红色的小跑车,带着我遍游欧洲,我们去了法
                  国、西德、希腊、瑞士、英国……等十几个国家,白天,漫游在历史古迹里,晚上,流连在
                  夜总会的歌舞里,我们过着最潇洒而写意的生活。可是,到了年底,我开始有些厌倦了,过
                  多的博物馆,过多的历史,过多的古迹,使我厌烦而透不过气来,再加上欧洲的冬天,严寒
                  的气候,漫天的大雪……都使我不习惯,我看来苍白而消瘦,于是,云帆结束了我们的旅
                  程,带我回到罗马的家里。
                   一回到家中,就发现有成打的家书在迎接着我,我坐在壁炉的前面,在那烧得旺旺的炉
                  火之前,一封一封的拆视着那些信件,大部份的信都是父亲写的,不嫌烦的,一遍遍的问我
                  生活起居,告诉我家中一切都好,绿萍和楚濂也平静安详……。绿萍和楚濂,我心底隐隐作
                  痛,这些日子来,他们是否还活在我心里?我不知道。但是,当这两个名字映入我的眼帘,
                  却仍然让我内心抽痛时,我知道了;我从没有忘记过他们!我继续翻阅着那些信件,然后,
                  


                  58楼2006-08-09 13: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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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突然间,我的心猛然一跳,我看到一封楚濂写来的信!楚濂的字迹!我的呼吸急促了,我的
                    心脏收紧了,我像个小偷般偷眼看云帆,他并没有注意我,他在调着酒。于是,我拆开了信
                    封,急急的看了下去,那封信简短而潦草,却仍然不难读到一些刺心的句子:
                     
                     “……你和费云帆想必已游遍了欧洲吧?当你坐在红磨坊中喝香槟的时候,不知道有没
                    有想到在遥远的、海的彼岸,有人在默默的怀念你?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台湾的小树林?和
                    那冬季的细雨绵绵!我想,那些记忆应该早已淹没在西方的物质文明里了吧?
                     ……绿萍和我很好,已迈进典型的夫妇生活里,我早上上班,晚上回家,她储蓄了一日
                    的牢骚,在晚上可以充分的向我发挥……我们常常谈到你,你的怪僻,你的思想,你的珠
                    帘,和你那一帘幽梦!现在,你还有一帘幽梦吗?……”
                     
                     信纸从我手上滑下去,我呆呆的坐着,然后,我慢慢的拾起那张信纸,把它投进了炉火
                    中。弓着膝,我把下巴放在膝上,望着那信纸在炉火里燃烧,一阵突发的火苗之后,那信笺
                    迅速的化为了灰烬。我拿起信封,再把它投入火中,等到那信封也化为灰烬之后,我抬起头
                    来,这才发现,云帆正默默的凝视着我。我张开嘴,想解释什么,可是,云帆对我摇了摇
                    头,递过来一杯调好了的酒。“为你调的,”他说。“很淡很淡,喝喝看好不好喝?”
                     我接过了酒杯,啜了一口,那酒香醇而可口。
                     “你教坏了我,”我说:“我本来是不喝酒的。”
                     他在我身边坐下来,火光映红了他的面颊。
                     “喝一点酒并不坏,”他说:“醺然薄醉是人生的一大乐事。”他盯着我:“明天,想
                    到什么地方去玩吗?”
                     “不,我们才回家,不是吗?我喜欢在家里待着。”
                     “你真的喜欢这个‘家’吗?”他忽然问。
                     我惊跳,他这句话似乎相当刺耳。
                     “你是什么意思?”我问。
                     “哦,不,没有意思,”他很快的说,吻了吻我的面颊。“我只希望能给你一个温暖的
                    家。”
                     “你已经给我了。”我说,望着炉火。“你看,火烧得那么旺,怎么还会不温暖呢?”
                     他注视了我一段长时间。
                     “希望你说的是真心话!”他说,站了起来,去给他自己调酒了。我继续坐在炉边,喝
                    干了我的杯子。
                     这晚,我睡得颇不安宁,我一直在做恶梦,我梦到小树林,梦到雨,梦到我坐在楚濂的
                    摩托车上,用手抱着他的腰,疾驰在北新公路上,疾驰着,疾驰着,疾驰着……他像卖弄特
                    技似的左转弯,右转弯,一面驾着车子,他一面在高声狂叫:“我爱紫菱!我爱紫菱!我爱
                    紫菱!我发誓!我发誓!我发誓!”然后,迎面来了一辆大卡车,我尖叫,发狂般的尖叫,
                    车子翻了,满地的血,摩托车的碎片……我狂喊着:
                     “楚濂!楚濂!楚濂!”
                     有人抱住了我,有人在摇撼着我,我耳边响起云帆焦灼的声音:“紫菱!醒一醒!紫
                    菱!醒一醒!你在做恶梦!紫菱!紫菱!紫菱!”我蓦然间醒了过来,一身的冷汗,浑身颤
                    抖。云帆把我紧紧的拥在怀里,他温暖有力的胳膊抱紧了我,不住口的说:
                     “紫菱,我在这儿!紫菱,别怕,那是恶梦!”
                     我冷静了下来,清醒了过来,于是,我想起我在呼叫着的名字,那么,他都听到了?我
                    看着他,他把我放回到枕头上,用棉被盖紧了我,他温柔的说:
                     “睡吧!继续睡吧!”我阖上了眼睛,又继续睡了。但是,片刻之后,我再度醒过来,
                    却看到他一个人站在窗子前面,默默的抽着香烟。我假装熟睡,悄悄的注视他,他一直抽烟
                    抽到天亮。


                    59楼2006-08-09 13: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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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串话,我的意大利文虽然仍旧差劲,却已可略懂一二,我惊奇的望着云帆说:“原来你已经
                      安排好了?你事先就计划了我们要来,是吗?”我望着那意大观人。“这人是你雇佣的吗?”
                       “不,他在这一带,帮每家看看房子,我们十几家每家给他一点钱。”房门开了,我正
                      要走进去,却听到了两声马嘶。我斜睨着云帆,低低的说:“那是不可能的!别告诉我,你
                      安排了两匹马!”
                       “世界上没有事是不可能的!”他笑着说:“你往右边走,那儿有一个马栏!”我丢下
                      了手里拎着的手提箱,直奔向屋子右边的马栏,然后,我立即看到了那两匹马,一匹高大
                      的,有着褐色的、光亮的皮毛,另一匹比较小巧,却是纯白色的。它们站立在那儿,优美,
                      华贵,骄傲的仰首长嘶。我叹息着,不停的叹息着。云帆走到我身边来,递给我一把方糖。
                       “试试看,它们最爱吃糖!”
                       我伸出手去,两匹马争着在我手心中吃糖,舌头舔得我痒酥酥的。我笑着,转头看云帆。
                       “是你的马吗?”他问。
                       “不是。是我租来的,”他说,“我还没有阔气到白养两匹马放着的地步。但是,假若
                      你喜欢,我们也可以把它买下来。”
                       我注视着云帆。“你逐渐让我觉得,金钱几乎是万能的!”
                       “金钱并不见得是万能的,”他说:“我真正渴求的东西,我至今没有买到过。”他似
                      乎话中有话,我凝视着他,然后,我轻轻的偎进了他的怀里。“你有钱并不希奇,”我低
                      语:“天下有钱的人多得很,问题是你如何去运用你的金钱,如何去揣测别人的需要和爱
                      好,这与金钱无关,这是心灵的默契。”我抬眼看他,用更低的声音说:“谢谢你,云帆。
                      我一直梦想,骑一匹白马,驰骋在一个绿色的森林里,我不知道,我真可以做到。你总有办
                      法,把我的梦变成真实。”他挽紧了我,一时间,我觉得他痉挛而颤栗。
                       “希望有一天,你也能把我的梦变成真实。”他喃喃的说。
                       我怔了怔,还没有体会出他的意思,他已经挽着我,走进了那座“小木屋”!天哪!这
                      是座单纯的小木屋吗?那厚厚的长毛地毯,那烧得旺旺的壁炉,那墙上挂的铜雕,那矮墩墩
                      的沙发,那铺在地毯上的一张老虎皮……以及那落地的长窗,上面垂满了一串串的珠帘!
                      “云帆!”我叫着,喘息着。跑过去,我拂弄那珠帘,窗外,是一览无际的湖面。“你已经
                      先来布置过了!”
                       “是的,”他走过来,搂着我。“上星期,我已经来布置了一切,这珠帘是刚订做好
                      的。”
                       我泪眼迷□。“云帆,”我哽塞的说:“你最好不要这样宠我,你会把我宠坏!”“让
                      我宠坏你吧,”他低语。“我从没有宠过什么人,宠人也是一种快乐,懂吗?”我不太懂,
                      我真的不太懂。噢,如果我能多懂一些!但是,人类是多么容易忽略他已到手的幸福呀!
                       晚上,我们吃了一顿简单的、自备的晚餐。然后,我们并坐在壁炉前面,听水面的风
                      涛,听林中的松籁,看星光的璀璨,看湖面的光。我们叹息着,依偎着,世界都不存在了,
                      只剩下了我们的小木屋,我们的森林,我们的湖水,我们的梦想,和我们彼此!云帆抱起了
                      他的吉他,他开始轻轻弹奏。我想起他那次把手指弹出血的事,于是,我说:
                       “不许弹太久!”“为什么?”我躺在地毯上,把头枕在他的膝上,我仰望着他的脸,
                      微笑的说:“你已经娶到了我,不必再对我用苦肉计了。”
                       他用手搔着我腋下,低声骂:
                       “你是个没良心的小东西!”
                       我怕痒,笑着滚开了,然后,我又滚回到他身边来。
                       “你才是个没良心的东西呢!”我说。
                       “为什么?”“人家——”我咬咬嘴唇:“怕你弄伤手指!”
                       “怎么?”他锐利的注视我:“你会心痛吗?”
                       “哼!”我用手刮他的脸:“别不害臊了!”
                       于是,他开始弹起吉他来,我躺在地毯上听。炉火染红了我们的脸,温暖了我们的心。
                      吉他的音浪从他指端奇妙的轻泻出来,那么柔美,那么安详,那么静谧!他弹起一帘幽梦
                      来,反复的弹着那最后一段,我阖上眼睛,忍不住跟着那吉他声轻轻唱着:
                      


                      61楼2006-08-09 13: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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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心。那是一段快乐的、无忧无虑的日子。只是,我们都非常小心的避免再提到楚濂。当冬
                        季再来临的时候,湖边变得十分寒冷,生长在亚热带的我,一向最怕忍受的就是欧洲的冬
                        季。于是,这年冬天,云帆带着我飞向了旧金山,因为,他说,他不能再不管旧金山的业务
                        了。
                         旧金山的气候永远像台湾的春天,不冷也不热。他只用了一星期的时间在他的业务上,
                        他最大的本领,就是信任帮他办事的朋友,奇怪的是,那些朋友居然没有欺骗过他。他从不
                        和我谈他的生意,但我知道,他是在越来越成功的路上走着。因为,他对金钱是越来越不在
                        意了。
                         我们在美国停留了半年,他带着我游遍了整个美国,从西而东,由南而北,我们去过雷
                        诺和拉斯维加斯,我初尝赌博的滋味,曾纵赌通宵,乐而忘返。我们参观了好莱坞,去了狄
                        斯耐乐园。我们又开车漫游整个黄石公园,看那地上沸滚的泥浆和那每隔几小时就要喷上半
                        天空的天然喷泉。我们到华盛顿看纪念塔,去纽约参观联合国,南下到佛罗里达,看那些发
                        疯的美国女人,像沙丁鱼般排列在沙滩上,晒黑她们的皮肤。又北上直到加拿大,看举世闻
                        名的尼加拉大瀑布。半年之内,我们行踪不定,却几乎踏遍了每一寸的美国领土。
                         就这样,时光荏苒,一转眼,我们结婚,离开台湾,已经整整两年了。这天,在我们旧
                        金山的寓所里,我收到了父亲的来信,信中有一段是这样的:
                         
                         “……常收到云帆的信,知道你们在国外都很惬意,我心堪慰。绿萍与楚濂已搬出楚
                        家,另外赁屋居住,年轻一代和长辈相处,总是很难适应的,年来绿萍改变颇多。楚漪今年
                        初已赴美,就读于威斯康辛大学,并于今年春天和陶剑波结婚了,双双在美,似乎都混得不
                        错。只是我们长一辈的,眼望儿女一个个长大成人,离家远去,不无唏嘘之感!早上揽镜自
                        视,已添不少白发。只怕你异日归来,再见到爸爸时,已是萧萧一老翁了。”
                         
                         握着信,我呆站在窗口,默然凝思。一股乡愁突然从心中油然而起,我想起我的卧室,
                        我的珠帘,我们那种满玫瑰和扶桑的花园,那美丽的美丽的家!我想起父亲、母亲、绿
                        萍……和我们共有的那一段金黄色的日子!我也想起楚濂,陶剑波,楚漪……和我们那共有
                        的童年!我还想起台北的雨季,夏日的骄阳……奇怪,去了半个地球之后,我却那么强烈的
                        怀念起地球那边那个小小的一隅!我的家乡!我的故国!我所生长的地方!云帆悄悄的走了
                        过来,从我身后抱住了我。“你在想什么?”他温柔的问。“你对窗外已经发了半小时呆
                        了,窗外到底有些什么?”
                         “除了高楼大厦之外,一无所有。”我说。
                         “哦?”他低应了一声,沉默片刻之后,他问:“是谁写来的信?”我把父亲的来信递
                        给了他。
                         第二天,云帆从外面回来,一进门就嚷:
                         “收拾箱子,紫菱!”“又要出门吗?”我惊奇的问:“这次,你想带我到什么地方
                        去?”他走向我,伸手递给我两张机票,我接过来,中华航空公司,直飞台北的单程票!我
                        喘了一口气,仰起头来,我含泪望着云帆,然后,我大喊了一声:
                         “云帆!你是个天才!”
                         扑向了他,我给了他热烈的一吻。


                        64楼2006-08-09 13: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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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有什么喜悦能够比重回到家中更深切?还有什么喜悦能比再见到父母更强烈?为了存
                          心要给他们一个意外,我没有打电报,也没有通知他们。因此,直到我们按了门铃,阿秀像
                          发现新大陆般一路嚷了进去:
                           “二小姐回来了!二小姐回来了!二小姐回来了!”
                           父亲和母亲从楼上直冲下来,这才发现我们的归来。他们站在客厅里,呆了,傻了,不
                          敢相信的瞪着我们。我冲了过去,一把抱住母亲的脖子,又哭又笑的吻着她,一叠连声的喊
                          着:“是我!妈妈,我回来了!是我!妈妈!”我再转向父亲,扑向他的怀里。“爸爸,我
                          回来了!我回来了!”
                           “天哪!”母亲叫,用手揉着眼睛,泪水直往面颊上流。“真是你?紫菱?我没有做
                          梦?”
                           我又从父亲怀里再扑向母亲。
                           “妈妈,真的是我!真的!真的!”我拚命亲她,抱她。“妈妈,我好想你,好想你,
                          好想你!”
                           “哦!”父亲喘了一口大气。“你们怎么这样一声不响的就回来了?”
                           我又从母亲怀里转向父亲,搂住他的脖子,我把面颊紧贴在他的面颊上。“哦,爸
                          爸,”我乱七八糟的嚷着:“你一点都没有老!你还是那么年轻!那么漂亮!你骗我!你根
                          本没有白头发!你还是个美男子!”“哦呀,”父亲叫着,勉强想维持平静,但是他的眼眶
                          却是潮湿的。“你这个疯丫头!云帆,怎么你们结婚了两年多,她还是这样疯疯癫癫的呀?”
                           云帆站在室内,带着一个感动的笑容,他默默的望着我们的“重聚”。听到父亲的问
                          话,他耸了耸肩,笑着说: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只怕再过十年,她还是这副样子!”
                           母亲挤过来,把我又从父亲怀里“抢”了过去,她开始有了真实感了,开始相信我是真
                          的回来了!握着我的手臂,她上上下下的打量我,又哭又笑的说:
                           “让我看看你,紫菱!让我看你是胖了还是瘦了?哦!紫菱,你长大了,你变漂亮了!
                          你又美又可爱!”
                           “那是因为你好久没有看到我的缘故,妈妈!我还是个丑丫头!”“胡说!”母亲喊:
                          “你一直是个漂亮的孩子!”
                           “好了,舜涓,”父亲含泪笑着:“你也让他们坐一坐吧,他们飞了十几个小时呢!”
                           “哦!”母亲转向云帆了。“你们怎么会忽然回来的?是回来度假还是长住?是为了你
                          那个餐馆吗?你们会在台湾待多久?……”一连串的问题,一连串等不及答案的问题。云帆
                          笑了,望着我,他说:“我想,”他慢吞吞的说:“我们会回来长住了,是吗?紫菱?或者
                          每年去欧洲一两个月,但却以台湾为家,是吗?紫菱?”哦!善解人意的云帆,他真是个天
                          才!我拚命的点头,一个劲儿的点头。“哦呀!”母亲叫:“那有多好!那么,你们先住在
                          这儿吧,紫菱,你的卧房还保持着原来的样子呢!你窗子上的那些珠帘,我们也没动过,连
                          你墙上那些乱七八糟的画儿,也还贴在那儿呢!”母亲永远称我那些“艺术海报”为“乱七
                          八糟的画儿”,我高兴的叫着:“是吗?”就一口气冲上了楼,一下子跑进我的屋子里。
                           哦,重临这间卧室是多大的喜悦!多亲密的温馨!我走到窗前,拨弄着那些珠子,抚摸
                          我的书桌,然后,我在床上坐了下来,用手托着下巴,呆愣愣的看着我那盏有粉红色灯罩的
                          小台灯。母亲跟了进来,坐在我身边,我们母女又重新拥抱了一番,亲热了一番,母亲再度
                          审视我,一遍又一遍的打量我,然后,她握住了我的手,亲昵的问:
                           “一切都好吗?紫菱?云帆有没有欺侮过你?看你这身打扮,他一定相当宠你,是吗?”
                           “是的,妈妈。”我由衷的说:“他是个好丈夫,我无法挑剔的好丈夫,他很宠我,依
                          顺我,也——”我微笑着:“从没有再交过女朋友!”“哦!”母亲欣慰的吐出一口长气
                          来,低语着说:“总算有一个还是幸福的!”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惊觉的望着母亲,把握着
                          云帆还没有上楼的机会,我问:“怎么?绿萍不幸福吗?”
                           “唉!”母亲长叹了一声,似乎心事重重,她望了我一眼,用手抚摸着我已长长了的头
                          


                          65楼2006-08-09 13: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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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她说:“我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回事,紫菱,他们相处得很坏。最近,他们居然闹着要
                            离婚!我不了解他们,我不了解楚濂,也不了解绿萍。现在,你回来了,或者一切都会好转
                            了。有机会,你去劝劝他们,跟他们谈谈,你们年轻人比较能够谈得拢,而且,你们又是从
                            小一块儿长大的。”母亲的这番话使我整个的呆住了。楚濂和绿萍,他们并不幸福!他们处
                            得很坏!他们要离婚!可能吗?我默然良久,然后,我问:“他们为什么处得不好?”
                             “我也不知道。”母亲又叹了口气:“反正,绿萍已不是当年的绿萍了,她变了!自从
                            失去一条腿后,她就变了!她脾气暴躁,她性格孤僻,她首先就和你楚伯母闹得不愉快,只
                            好搬出去住,现在又和楚濂吵翻了天。哦……”母亲忽然惊觉的住了口:“瞧我,看到你就
                            乐糊涂了,干嘛和你谈这些不愉快的事呢?还是谈谈你吧!”她神秘的看了看我,问:“怎
                            么一点消息都没有吗?”“什么消息?”我不解的问。“你——”她又对我神秘的微笑:
                            “有没有了?”
                             “有没有?”我更糊涂了。
                             “孩子呀!”母亲终于说了出来:“云帆不年轻了,你也该生了,别学他们老是避孕。”
                             “学谁?”我红了脸。“绿萍呀,她就不要孩子!其实,他们如果能有个孩子,也不至
                            于天天吵架了。”“哦!”我有些失神的笑笑。“不,我们没有避,只是一直没有,我想,
                            这事也得听其自然的!”
                             “回台湾后准会有!”母亲笑着。“亚热带的气候最容易怀孩子,你放心!”这谈话的
                            题材使我脸红,事实上,我根本没想过生儿育女的问题。但是,我的心神却被绿萍和楚濂的
                            消息扰乱了,他们不要孩子?他们天天吵架?我精神恍惚了起来,母亲还在说着什么,我已
                            经听不进去了。父亲和云帆及时走了进来,打断了母亲的述说,也打断了我的思绪。父亲笑
                            着拍拍母亲的肩:“好哦,你们母女马上就躲在这儿说起悄悄话来了!舜涓,你还不安排一
                            下,该打电话给绿萍他们,叫他们来吃晚饭!还要通知云舟。同时,也该让云帆和紫菱休息
                            一会儿,他们才坐过长途的飞机!”“哦,真的!”一句话提醒了母亲,她跳起来:“我去
                            打电话给绿萍,假若她知道紫菱回来了,不乐疯了才怪呢!”
                             “噢!”我急急的说:“叫绿萍来并不妥当吧,她的腿不方便,不如我去看她!”“她
                            已经装了假肢,”父亲说:“拄着拐杖,她也能走得很稳了,两年多了,到底不是短时间,
                            她也该可以适应她的残疾了。你去看她反而不好!”
                             “怎么?”我困惑的问。
                             “她家里经常炊烟不举,如何招待你吃晚饭?”
                             “哦——”我拉长了声音。“他们没有请佣人吗?”
                             “他们请的,可是经常在换人,现在又没人做了。”父亲深深的看了我一眼。“绿萍是
                            个很难侍候的主妇!”
                             我的困惑更深了,绿萍,她一向是个多么温柔而安静的小妇人呀!可是……他们都在暗
                            示些什么?我越来越糊涂了,越来越不安了。父亲再看了我们一眼:
                             “你们小睡一下吧!等一会儿我来叫你们!”
                             “哦,爸爸!”我叫:“我这么兴奋,怎么还睡得着?”
                             “无论如何,你们得休息一下!”父亲好意的、体贴的笑着,退了出去,并且,周到的
                            为我们带上了房门。
                             室内剩下了我和云帆,他正默默的望着我,脸上有个似笑非笑的表情。走近了我,他低
                            语:
                             “这下好了,你马上可以和你的旧情人见面了!”
                             我倏然抬起头来,厉声的喊:
                             “云帆!”他蹲下身子,一把捉住了我的手。他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
                            层深刻的、严肃的、郑重的表情,他凝视着我的眼睛,清晰的说:“听我说!紫菱!”我望
                            着他。“是我要你的父亲马上找楚濂来,”他说:“是我要你今天就见到他们,因为你迟早
                            要见到的!他们夫妇似乎处得并不好,他们似乎在酝酿着离婚,我不知道这事对你会有什么
                            影响,但是,我已经把你带回来了!”他深深的、深深的看着我。“我只要求你一件事,你
                            


                            66楼2006-08-09 13: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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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冷静,你要运用你的思想。同时,我要告诉你,我永远站在你的身边!”
                               我注视着他,然后我把头依偎进了他的怀里。
                               “为什么你要带我回来?”我低问。
                               “我要找寻一个谜底。”
                               “我不懂。”“你不用懂,那是我的事。”他说:“主要的原因,是因为你想家了。”
                              抬起头来,我再注视他。
                               “云帆!”我低叫。“嗯?”他温柔的看着我。
                               “你说你永远站在我身边?”
                               “是的。”“我也只想告诉你一句话。”我由衷的说。
                               “是什么?”“我是你的妻子。”我们相对注视,然后,他吻了我。
                               “够了,”他低语:“我们都不必再说什么多余的话了,不是吗?”他摸摸我的面颊。
                              “现在,试着睡一睡,好不好?”
                               “我不要睡,”我说,“我猜想绿萍他们马上会来,而且,我要到厨房去找妈妈说话—
                              —我不累,真的。”
                               他点点头,微笑着。“最起码,你可以换件衣服吧!我很虚荣,我希望我的小妻子看起
                              来容光焕发!”我笑了,吻了吻他的鼻尖。
                               “好了,你是我的主人,安排我的一切吧!我该穿那一件衣服?”我们的箱子,早就被
                              阿秀搬进卧室里来了。
                               半小时后,我穿了一件鹅黄色软绸的长袖衬衫,一条鹅黄色底有咖啡色小圆点的曳地长
                              裙,腰上系着鹅黄色的软绸腰带。淡淡的施了脂粉,梳了头发,我长发垂肩,纤腰一握,镜
                              里的人影飘逸潇洒。云帆轻吹了一声口哨,从我身后一把抱住我的腰。“你是个迷人的小东
                              西!”他说。
                               对镜自视,我也有些儿眩惑。
                               “妈妈说得对,”我说:“你改变了我!”
                               “是你长大了,”云帆说:“在你的天真中再加上几分成熟,你浑身散发着诱人的光
                              彩!”
                               我的脸发热了,用手指头刮着脸羞他。
                               “你少‘情人眼里出西施’了!”
                               “你知道我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也就够了!”他又话中有话。我瞪了他一眼,无心去
                              推测他话里的意思,翻开箱子,我找出带给父亲母亲的礼物,由于回来得太仓促,东西是临
                              时上街去买的,幸好云帆是个阔丈夫,在需要用钱的时候从未缺少过,这也省去许多麻烦。
                              我给父亲的是两套西装料,都配好了调和色的领带和手帕。给母亲的是一件貂皮披肩。拿着
                              东西,我冲下了楼,高声的叫着爸爸妈妈,母亲从厨房里冲了出来,看着那披肩,她就莫名
                              其妙的哭了起来,拥着那软软的皮毛,她一面擦眼泪,一面说:
                               “我一直想要这样一件披肩。”
                               “我知道的。”我说。“你怎么知道?”母亲含泪望我。
                               “我是你的女儿,不是吗?”我说。
                               于是,母亲又一下子拥抱住了我,抱得紧紧的。
                               父亲看到礼物后的表情却和母亲大不相同,他审视那西装料和领带手帕,很感兴趣的问:
                               “这是谁配的色?”“云帆。”我说。他再上上下下的打量我。
                               “你的服装呢?”“也是他,他喜欢打扮我。”
                               父亲掉头望着云帆,他眼底闪烁着一层欣赏与爱护的光芒,把手压在云帆的肩上,他说:
                               “我们来喝杯酒,好吗?”
                               我望着他们,他们实在不像个父亲和女婿,只像一对多年的知交,但是,我深深的明
                              白,他们是彼此欣赏,彼此了解的。礼物被捧上楼去了,我又挑了一个小别针送给阿秀,赢
                              得阿秀一阵激动的欢呼。我再把给绿萍和楚濂的东西也准备好,绿萍是一瓶香水,楚濂的是
                              一套精致的袖扣和领带夹。东西刚刚准备妥当,门铃已急促的响了起来,云帆很快的扫了我
                              一眼,我竭力稳定自己的情绪,但是,我的心却跳得比门铃还急促。绿萍,绿萍,别来无恙
                              乎?楚濂,楚濂,别来无恙乎?首先走进客厅的是绿萍,她拄着拐杖,穿着一件黑色的曳地
                              长裙,长裙遮住了她的假肢,却遮不住她的残缺,她走得一跷一拐。一进门,她给我的第一
                              个印象,就是她胖了,往日的轻盈苗条已成过去,她显得臃肿而迟钝。我跑过去,一把握住
                              了她的手,我叫着说:
                               “绿萍,你好?我想死你们了!”
                               “是吗?”绿萍微笑着望着我,把我从头看到脚,漫不经心似的问:“你想我还是想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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