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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琼瑶小说】一帘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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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了声音,幽幽的自语着。“紫菱,我不会一辈子当傻瓜!一个男人爱不爱你,你心里总会
有数。你知道我们的婚姻生活是怎样的吗?你知道他可以一两个月不碰我一下吗?你知道他
作梦叫的都是你的名字吗?你知道他常深宵不睡,坐在窗前背你那首见鬼的一帘幽梦吗?你
知道这两年多的日子里,每一分钟,每一秒钟,你都站在我和他的中间吗?……”“哦!”
我用手支住额,低低的喊:“我的天!”
 “怎么会知道?”她又重复了一句。“我们彼此折磨,彼此怨恨,彼此伤害……直到大
家都忍无可忍,于是,有一天,他对我狂叫,说他从没有爱过我!他爱的是你!为了还这条
腿的债他才娶我!他说我毁了他,我毁了他!哈哈!”她仰天狂笑:“紫菱!你是我亲密的
小妹妹,说一句良心话!到底我们是谁毁了谁?”我望着绿萍,她乱发蓬发,目光狂野,我
骤然发现,她是真的被毁掉了!天哪,人类能够犯多大的错误,能够做多么愚蠢的事情!天
哪,人类自以为是万物之灵,有思想,有感情,有理智,于是,人类会做出最莫名其妙的事
情来。我深吸了一口气,明知道现在说任何话都是多余,我仍然忍不住,勉强的吐出一句话
来:
 “绿萍,或者一切还来得及补救,爱情是需要培养的,如果你和楚濂能彼此迁就一
点……”
 “迁就?”绿萍又冷笑了起来,她盯着我。“我为什么要迁就他?弄断了我一条腿的是
他!不是吗?害我没有出国留学的是他!不是吗?欺骗我的感情的也是他,不是吗?我还要
去迁就他吗?紫菱!你不要太天真了,让我告诉你一件事实吧,我现在在这个世界上最恨的
一个人,就是楚濂!”
 我张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的看着绿萍,我从没有听过一种声音里充满了这么深的仇恨!
不到三年以前,我还听过绿萍对我低诉她的爱情,她的梦想,曾几何时,她却如此咬牙切齿
的吐出楚濂的名字!哦,人类的心灵是多么狭窄呀!爱与恨的分野居然只有这么细细的一
线!我呆了!我真的呆了!面对着绿萍那对发火的眼睛,那张充满仇恨的面庞,我一句话也
说不出来了。我们相对沉默了一段很长的时间,最后,还是我先开了口,我的声音软弱而无
力。
 “那么,绿萍,你们预备怎么办呢?就这样彼此仇视下去吗?”“不。”她坚决的说:
“事情总要有一个了断!我已经决定了,错误的事不能一直错下去!唯一的解决办法,是我
和他离婚!”“离婚!”我低喊:“你怎能如此容易就放弃一个婚姻?那又不是小孩子扮家
家,说散就散的事情!绿萍,你要三思而行啊,失去了楚濂,你再碰到的男人,不见得就比
楚濂好!”
 “失去?”她嗤之以鼻。“请问,你从没有得到过的东西,如何失去法?”“这……”
我张口结舌,无言以对。
 “紫菱,你不要再幼稚吧!”绿萍深深的看着我:“你以为离婚是个悲剧吗?”“总不
是喜剧吧?”我愣愣的说。
 “悲剧和喜剧是相对的,”她凄然一笑:“我和楚濂的婚姻,已变成世界上最大的悲
剧,你认为我们该维持这个悲剧吗?”
 我默然不语。“结束一个悲剧,就是一件喜剧,”她慢吞吞的说:“所以,如果我和楚
濂离了婚,反而是我们两个人之幸,而不是我们两个人之不幸。因为,不离婚,是双方毁
灭,离了婚,他还可以去追求他的幸福,我也还可以去追求我的!你能说,离婚不是喜剧
吗?”我凝视着绿萍,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变成一个口舌伶俐的善辩家了?“好吧,”我投
降了,我说不过她,我更说不过她的那些“真实”。“你决定要离婚了?”
 “是的!”“离婚以后,你又预备做什么?”
 她扬起头来,她的脸上忽然焕发出了光彩,她的眼睛燃亮了。在这一瞬间,我又看到了
她昔日的美丽。她抬高下巴,带着几分骄傲的说:“我要出国去!”“出国去?”我惊呼。
“怎么?”她尖刻的说:“只有你能出国,我就不能出国了吗?”“我不是这意思,”我讷
讷的说:“我只是想知道,你出国去做什么?”“很滑稽,”她自嘲似的笑着:“记得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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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们读书的时代,我很用功,你很调皮,我拚命要做一个好学生,要争最高的荣誉,你呢?你
    对任何事都满不在乎。我想出国,看这个世界有多大,要拿硕士,拿博士!你只想待在台
    湾,弹弹吉他,写写文章,做一个平凡的人!结果呢?你跑遍了大半个地球,欧洲、美洲,
    十几个国家!我呢?”她摊了摊手,激动的叫:“却守在这个破屋子里,坐在一张轮椅上!
    你说,这世界还有天理吗?还有公平吗?”我睁大了眼睛,瞪视着她,我又瞠目结舌了。
     “这是机遇的不同,”半晌,我才勉强的说:“我自己也没料到,我会到国外去跑这么
    一趟。可是,真正跑过了之后,我还是认为:回来最好!”“那是因为你已经跑过了,而我
    还没有跑过!”她叫着说:“你得到了的东西,你可以不要。但是,你去对一个渴望这件东
    西而得不到的人说,那件东西根本没什么了不起。你这算什么呢?安慰还是嘲笑?”
     “绿萍,”我忍耐的说:“你知道我没有嘲笑你的意思。你既然那样想出国,你还是可
    以出去的。”
     “我也这样想,所以我已经进行了。”
     “哦?”“记得在我结婚的前一天,我曾经撕掉了麻省理工学院的通知书吗?”我点点
    头。“我又写了一封信去,我告诉他们,我遭遇了车祸,失去了一条腿,我问他们对我这个
    少了一条腿的学生还有没有兴趣,我相信,那条腿并不影响我的头脑!结果,他们回了我一
    封信!”“哦?”我瞪着她。“他们说,随时欢迎我回去!并且,他们保留我的奖学金!”
    她发亮的眼睛直视着我:“所以,现在我唯一要解决的问题,就是我和楚濂的婚姻!”我呆
    呆的看着她,我想,我自从走进这间客厅后,我就变得反应迟钝而木讷了。“楚濂,他同意
    离婚吗?”我终于问出口来。
     “哈哈哈!”她忽然仰天狂笑,笑得前俯后仰,笑得神经质。“他同意离婚吗?你真会
    问问题!亏你想得出这种问题!他同意离婚吗?世界上还有比摆脱一个残废更愉快的事吗?
    尤其是,他所热爱了那么久的那只小天鹅,刚刚从海外飞回来的时候!”“绿萍!”我叫,
    我想我的脸色发白了。“你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吗?哈哈哈!”她又大笑起来。“你一直到现在,才说出你真正的问题吧?”
     “我不懂。”我摇头。“你不懂!我懂。”她说:“等我和楚濂离了婚,你也可以和费
    云帆离婚,然后,你和楚濂再结婚,这样,有情人终成眷属,岂不是最美满的大喜剧!”
     “绿萍!”我喊:“你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知道,我知道得太清楚了!”她喊:“自从你回来之后,楚濂天天去妈妈家,看妈
    妈?还是看你?难道你们没有旧情复炽?”“我保证,”我急急的说:“我没有单独和楚濂
    讲过一句话!”“讲过与没有讲过,关我什么事呢?”她又冷笑了。“反正,我已经决定和
    楚濂离婚!至于你和费云帆呢——”她拉长了声音,忽然顿住了,然后,她问我:“喂,你
    那个费云帆,是天字第几号的傻瓜?”“什么?”我浑浑噩噩的问,糊涂了。
     “我如果算是天字第一号的大傻瓜的话,他起码可以算是天字第二号的大傻瓜!”她
    说,斜睨着我。
     “他为什么娶你?”她单刀直入的问。
     我怔了怔。“老实说,直到现在,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娶我。”我坦率的回答。“我
    想,在当时那种混乱的情况下,大家都有些儿迷乱,他娶我……或者是为了同情。”
     “同情?”绿萍叫:“难道他竟然知道你和楚濂相爱?难道他知道你爱的不是他而是楚
    濂?”
     “他知道。”我低语。“他什么都知道。”
     “天哪!”绿萍瞪大了眼睛。“好了,我必须把那个天字第一号傻瓜的位置让给他,我
    去当天字第二号的了!因为,他比我还傻,我到底还是蒙在鼓里头,以为楚濂爱我而结的
    婚,他却……”她吸口气:“算我服了他了,在这世界上,要找他这样的傻瓜还真不容易
    呢!”
     我对于云帆是天字第几号傻瓜的问题并不感兴趣,我关心的仍然是绿萍与楚濂的问题。
    我沉默了片刻,然后,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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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知道我不爱她!她时时刻刻折磨我,分分秒秒折磨我,她要我痛苦,你懂了没有?”
       我痛楚的望着楚濂,我知道,他说的都是真的。我已经见过了绿萍,我已经和她谈过
      话,我知道,楚濂说的都是真的。我含泪瞅着楚濂。“楚濂,你为什么要让她知道?让她知
      道我们的事?”
       他凝视我,然后猝然间,他把他的手压在我的手上,他的手灼热而有力,我惊跳,想抽
      回我的手,但他紧握住我的手不放。他注视着我,他的眼睛热烈而狂野。
       “紫菱,”他哑声说:“只因为我不能不爱你!”
       这坦白的供述,这强烈的热情,一下子击溃了我的防线,泪水迅速的涌进了我的眼眶,
      我想说话,但我已语不成声,我只能低低的、反复的轻唤:
       “楚濂,哦,楚濂!”他扑向我,把我的手握得更紧。
       “相信我,紫菱,我挣扎过,我尝试过,我努力要忘掉你,我曾下定决心去当绿萍的好
      丈夫。但是,当我面对她的时候,我想到的是你,当她埋怨我耽误了她的前程的时候,我想
      到的也是你。面对窗子,我想着你的一帘幽梦,骑着摩托车,我想着你坐在我身后,发丝摩
      擦着我的面颊的情景!那小树林……哦,紫菱,你还记得那小树林吗?每当假日,我常到那
      小树林中去一坐数小时,我曾像疯子般狂叫过你的名字,我也曾像傻瓜般坐在那儿偷偷掉
      泪。哦,紫菱,我后悔了,我真的后悔了,我实在不该为了一条腿付出那么高的代价!”
       一滴泪珠落进了我的咖啡杯里,听他这样坦诚的叙述令我心碎。许多旧日的往事像闪电
      般又回到了我的面前,林中的狂喊,街头的大叫,窗下的谈心,雨中的漫步……哦,我那疯
      狂而傻气的恋人!是谁使他变得这样憔悴,这样消瘦?是谁让我们相恋,而又让我们别离?
      命运弄人,竟至如斯!我泪眼模糊的说:“楚濂,再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
       “有用的,紫菱!”他热烈的说:“你已经见过绿萍了?”
       “是的。”“她说过我们要离婚吗?”
       “是的。”“你看!紫菱,我们还有机会。”他热切的紧盯着我,把我的手握得发痛。
      “以前,我们做错了,现在,我们还来得及补救!我们不要让错误一直延续下去。我离婚
      后,我们还可以重续我们的幸福!不是吗?紫菱?”
       “楚濂!”我惊喊:“你不要忘了,我并不是自由之身,我还有一个丈夫呢!”“我可
      以离婚,你为什么不能离婚?”
       “离婚?”我张大眼睛。“我从没有想过我要离婚!我从没想过!”“那是因为你不知
      道我要离婚!”他迫切的、急急的说:“现在你知道了!你可以开始想这个问题了!紫菱,
      我们已经浪费了两年多的时间,难道还不够吗?这两年多的痛苦与相思,难道还不够吗?紫
      菱,我没有停止过爱你,这么多日子以来,我没有一天停止过爱你,想想看吧,紫菱,你舍
      得再离开我?”我慌乱了,迷糊了,我要抽回我的手,但他紧握不放,他逼视着我,狂热的
      说:“不不!别想抽回你的手,我不会放开你,我再也不会放开你了!两年前,我曾经像个
      傻瓜般让你从我手中溜走,这次,我不会了,我要把你再抓回来!”
       “楚濂,”我痛苦的喊:“你不要这样冲动,事情并没有你想像的这么简单。你或者很
      容易离婚,但是,我不行!我和你的情况不同……”“为什么不行?”他闪烁的大眼睛直逼
      着我:“为什么?他不肯离婚?他不会放你?那么,我去和他谈!如果他是个有理性的男
      人,他就该放开你!”
       “噢,千万不要!”我喊:“你千万不能去和他谈,你有什么立场去和他谈?”“你爱
      我,不是吗?”他问,他的眼睛更亮了,他的声音更迫切了。“你爱我吗?紫菱!你敢说你
      不爱我吗?你敢说吗?”
       “楚濂,”我逃避的把头转开。“请你不要逼我!你弄得我情绪紧张!”他注视着我,
      深深的,深深的注视着我。然后,忽然间,他放松了紧握着我的手,把身子靠进了椅子里。
      他用手揉了揉额角,喃喃的、自语似的说:
       “天哪!我大概又弄错了,两年的时间不算短,我怎能要求一个女孩子永远痴情?她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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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忘记我了!在一个有钱的丈夫的怀抱里,她早就忘记她那个一无所有的男朋友了!”
         “楚濂!”我喊:“你公平一点好吗?我什么时候忘记过你?”泪水滑下我的面颊:
        “在罗马,在法国,在森林中的小屋里……我都无法忘记你,你现在这样说,是安心要咒
        我……”
         “紫菱!”他的头又扑了过来,热情重新燃亮了他的脸,他的声音中充满了狂喜的颤
        抖:“我知道你不会忘了我!我知道!我都知道!我知道得太深了!从你只有五、六岁,我
        就知道你,从你梳着小辫子的时代,我就知道你!紫菱,你原谅我一时的怀疑,你原谅我语
        无伦次!再能和你相聚,再能和你谈话,我已经昏了头了!”他深深的吸了口气:“现在,
        既然你也没有忘记我,既然我们仍然相爱,请你答应我,再给我一次机会!和他离婚,嫁给
        我!紫菱,和他离婚,嫁给我!”
         我透过泪雾,看着他那张充满了焦灼、渴望、与热情的脸,那对燃烧着火焰与渴求的眼
        睛,我只觉得心弦抽紧而头晕目眩,我的心情紊乱,我的神志迷茫,而我的意识模糊。我只
        能轻轻的叫着:“楚濂,楚濂,你要我怎么说?”
         “只要答应我!紫菱,只要你答应我!”他低嚷着,重重的喘着气。“我告诉你,紫
        菱,两年多前我就说过,我和绿萍的婚姻,是个万劫不复的地狱!现在,我将从地狱里爬起
        来,等待你,紫菱,唯有你,能让我从地狱里转向天堂!只有你!紫菱!”“楚濂,”我含
        泪摇头:“你不懂,我有我的苦衷,我不敢答应你任何话!”“为什么?”他重新握住了我
        的手:“为什么?”
         “我怎样对云帆说?我怎样对云帆开口?他和绿萍不同,这两年多以来,他完全是个无
        法挑剔的丈夫!”
         “可是,你不爱他,不是吗?”他急急的问。“你说的,他也知道你不爱他!”“是
        的,他知道。”“那么,你为什么要维持一个没有爱情的婚姻?”他咄咄逼人。“难道因为
        他有钱?”
         “楚濂!”我厉声喊。他立即用手支住额,辗转的摇着他的头。
         “我收回这句话!”他很快的说:“我收回!请你原谅我心慌意乱。”我望着他,一时
        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我沉默了,他也沉默了,我们默然相对,彼此凝视,有好长好长一
        段时间,我们谁也不开口。可是,就在我们这相对凝视中,过去的一点一滴都慢慢的回来
        了。童年的我站在山坡上叫楚哥哥,童年的我爬在地上玩弹珠,童年的我在学骑脚踏车……
        眼睛一眨,我们大了,他对我的若即若离,我对他的牵肠挂肚,绿萍在我们中间造成的疑
        阵,以至于那大雨的下午,他淋着雨站在我的卧室里,那初剖衷肠时的喜悦,那偷偷约会的
        甜蜜,那小树林中的高呼……我闭上了眼睛,仰靠在椅子里,于是,我听到他的声音,在低
        低的呼唤着:“我爱紫菱!我爱紫菱!我爱紫菱!”
         我以为那仍然是我的回想,可是,睁开眼睛来,我发现他真的在说。泪水又滑下了我的
        面颊,我紧握了他的手一下,我说:“如果我没有回国,你会怎样?”
         “我还是会离婚。”“然后呢?”“我会写信追求你,直到把你追回来为止!”
         “楚濂,”我低徊的说:“天下的女孩子并不止我一个!”
         “我只要这一个!”他固执的说。
         “什么情况底下,你会放弃我?”
         “任何情况底下,我都不会放弃你!”他说,顿了顿,又忽然加了一句:“除非……”
         “除非什么?”我追问。
         “除非你不再爱我,除非你真正爱上了别人!这我没有话讲,因为我再也不要一个没有
        爱情的婚姻!但是……”他凝视我:“不会有这个‘除非’,对吗?”
         我瞅着他,泪眼凝注。
         “答应我!”他低语,低得像耳语:“请求你,紫菱,答应我!我有预感,费云帆不会
        刁难你的。”
         “是的,”我说:“他不会。”
         “那么,你还有什么困难呢?”他问。
         “我不知道。”我说,继续瞅着他:“你真的这样爱我?楚濂?你真的还要娶我?楚
        濂?”
         “我真的吗?”他低喊:“紫菱,我怎样证明给你看?”他忽然把手压在桌上的一个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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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烧着蜡烛的烛杯上。“这样行吗?”他问,两眼灼灼的望着我。
           “你疯了!”我叫,慌忙把他的手从烛杯上拉下来,但是,已经来不及了,他的手心迅
          速的褪掉了一层皮,肉色焦黑。“你疯了!”我摇头。“你疯了!”泪水成串的从我脸上滚
          下,我掏出小手帕,裹住了他受伤的手。抬眼看他,他只是深情款款的凝视着我。“相信我
          了吗?”他问。
           “我相信,我一直相信!”我啜泣着说。
           “那么,答应我了吗?”
           我还能不答应吗?我还能拒绝吗?他是对的,没有爱情的婚姻有什么意义?绿萍也是对
          的,我不要再害人害己了,费云帆凭什么要伴着我的躯壳过日子?离婚并不一定是悲剧,没
          有感情的婚姻才是真正的悲剧!我望着楚濂,终于,慢慢的,慢慢的,我点了头。“是
          的,”我说:“我答应了你!”
           他一把握紧了我的手,他忘了他那只手才受过伤,这紧握使他痛得咧开了嘴。但是,他
          在笑,他的唇边堆满了笑,虽然他眼里已蓄满了泪。“紫菱,我们虽然兜了一个大圈子,可
          是,我们终于还是在一起了。”“还没有,”我说:“你去办你的离婚手续,等你办完了,
          我再办我的!”“为什么?”“说不定你办不成功!”我说:“说不定绿萍又后悔了,又不
          愿和你离婚了。”“有此可能吗?”他笑着问我:“好吧,我明白了你的意思,一定要我先
          离了婚,你才愿意离婚,是吗?好吧!我不敢苛求你!我都依你!我——明天就离婚,你是
          不是明天也离?”
           “只要你离成了!”“好,我们一言为定!”
           我们相对注视,默然不语。时间飞快的流逝,我们忘了时间,忘了一切,只是注视着,
          然后,我忽然惊觉过来:
           “夜已经深了,我必须回去了!”
           “我送你回去。”他说,站起身来,又叹了口长气:“什么时候,我不要送你回去,只
          要伴你回家?”他问:“回我们的家?”什么时候?我怎么知道呢?我们走出了咖啡馆,他
          不理他的摩托车,恳求走路送我。
           “和我走一段吧!”他祈求的说:“我承认我在拖时间,多拖一分是一分,多拖一秒是
          一秒,我真不愿——”他咬牙。“把你送回你丈夫的身边!”
           我们安步当车的走着,走在晚风里,走在繁星满天的夜色里,依稀仿佛,我们又回到了
          当年,那偷偷爱恋与约会的岁月里了,他挽紧了我。这一段路程毕竟太短了,只一会儿,我
          们已经到了我的公寓门口,我站住了,低低的和他说再见。他拉着我的手,凝视了我好久好
          久,然后,他猝然把我拉进了他的怀里,在那大厦的阴影中,他吻了我,深深的吻了我。
           我心跳而气喘,挣脱了他,我匆匆的抛下了一句:“我再和你联络!”就跑进公寓,一
          下子冲进了电梯里。
           用钥匙打开房门,走进客厅的时候,我仍然昏昏噩噩的,我仍然心跳,仍然气喘,仍然
          神志昏乱而心神不定。我才跨进客厅,就一眼看到云帆,正独自坐在沙发里抽着香烟,满屋
          子的烟雾弥漫,他面前的咖啡桌上,一个烟灰缸里已堆满了烟蒂。“你好,”他轻声的说,
          喷出一口烟雾。“你这个夜游的女神。”我站住了,怔在那儿,我听不出他声音里是不是有
          火药味。“我想,”他再喷出一口烟来。“你已经忘了,我们曾约好一块儿吃晚饭!”天!
          晚饭,我晚上除了喝了杯咖啡之外,什么都没吃,至于和云帆的“约会”,我早已忘到九霄
          云外去了。我站着,默然不语,如果风暴马上要来临的话,我也只好马上接受它。反正,我
          要和他离婚了!他熄灭了烟蒂,从沙发深处站起身来,他走近了我,伸出手来,他托起我的
          下巴,审视着我的脸,和我的眼睛。我被动的站着,被动的望着他,等待着风暴的来临。但
          是,他的脸色是忍耐的,他眼底掠过一抹痛楚与苦涩,放下手来,他轻声的说:“你看来又
          疲倦又憔悴,而且,你哭过了!你需要洗个热水澡,上床去睡觉——”他顿了顿,又温柔的
          问:“你吃过晚饭吗?”
           我迷惘的摇了摇头。“瞧,我就知道,你从不会照顾自己!”他低叹一声。“好了,你
          去洗澡,我去帮你弄一点吃的东西!”
           他走向了厨房。我望着他的背影,怎么?没有责备吗?没有吵闹吗?没有愤怒吗?没有
          风暴吗?我迷糊了!但是,我是真的那样疲倦,那样乏力,那样筋疲力尽,我实在没有精神
          与精力来分析这一切了。我顺从的走进卧室,拿了睡衣,到浴室里去了。
           当我从浴室里出来,他已经弄了一个托盘,放在床边的床头柜上,里面是一杯牛奶,一
          个煎蛋,和两片烤好的土司。
           “你必须吃一点东西!”他说。
           我吃了,我默默的吃了,始终没说过一句话,他看着我吃完,又看着我躺上了床,他帮
          我把棉被拉好,在我额上轻吻了一下,低声说:“睡吧,今晚,什么都不要去想,好吗?”
           拿着托盘,他走出了卧室。
           他整夜没有回到卧房里来,我睡睡醒醒,下意识的窥探着他,他坐在客厅里,抽烟一直
          抽到天亮。


          77楼2006-08-09 13: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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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天以后,楚濂和绿萍正式离了婚。
             消息传来的时候是下午,我正和云帆坐在客厅中。我很消沉,这三天我一直心不在焉而
            情绪低落,云帆在弹吉他,一面弹,他一面有一搭没一搭的和我谈话,竭力想鼓起我的兴
            致。关于那晚我的迟归,以及和绿萍的谈话,他始终没有问过我,我也始终没有提过。
             楚濂和绿萍离婚的消息,是母亲的一个电话带来的,我握着听筒,只听到母亲在对面不
            停的哭泣,不停的叫:
             “这是怎么好?结婚才两年多就离了婚!又不是个健健康康的女孩子,将来还有谁要
            她?……她现在搬回家来住了,她说她要出国去,要马上出国去!哦哦,我怎么那么命苦,
            刚刚回来一个女儿,又要走一个!哦哦,紫菱,怎么办呢?她出国去,有谁能照顾她呢?哦
            哦,为什么我们家这么不幸,这么多灾多难!那个楚濂,他居然同意绿萍的提议,他就一点
            也不能体会女孩子的心,小夫妻闹闹别扭,何至于就真的离婚……”电话听筒似乎被绿萍抢
            过去了,我听到绿萍的声音,在听筒对面对我大吼:“紫菱!你的时代来临了,我把你的心
            肝宝贝还给你,祝你幸福无穷,多子多孙!”
             电话挂断了,我愕然的握着听筒,我相信我一定脸色苍白。慢慢的,我把电话挂好,回
            过头来,我接触到云帆的眼睛,他正一瞬也不瞬的望着我。
             “绿萍和楚濂离婚了!”我愣愣的说。
             “哦?”他继续盯着我。
             “绿萍要出国去,”我仓促的说,觉得必须要找一些话来讲,因为我已经六神无主而手
            足失措。“她又获得了麻省理工学院的奖学金,那学校并不在乎她少不少一条腿。绿萍认
            为,这是她重新获得幸福与快乐的唯一机会!”
             “很有理!”云帆简短的说。“我是她,也会这样做!”
             我望着他,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也无法判断,他话里有没有别的意思,以及他
            是否已看出我的企图。因为,他整个面部表情,都若有所思而莫测高深的。我局促的站着,
            不安的踱着步子,于是,蓦然间,电话铃又响了起来,我吃了一惊,下意识的拿起了电话。
             “喂?”我说:“那一位?”
             “紫菱吗?”对方很快的问,声音里充满了快乐、喜悦,与激情!我闭上了眼睛,天!
            这竟是楚濂!“我只要告诉你,我的事情已经结束了,你的呢?”
             “我……”我很快的扫了云帆一眼,他斜靠在沙发中,抱着吉他,仍然一瞬也不瞬的看
            着我,我心慌意乱了。“我……再和你联络,好不好?”我迅速的说。“你在什么地方?”
             “我也搬回我父母家了!”他说,压抑不住声音里的兴奋。“你一有确定消息就打电话
            给我,好不好?”
             “好的,好的。”我急于想挂断电话。
             “等一等,紫菱!”楚濂叫:“你没有动摇吧?你没有改变吧?你还记得答应我的诺言
            吧?”
             “是的,是的,我记得。”我慌乱的说。
             “那么,紫菱,我等你的消息,我一直坐在电话机边等你的消息,不要折磨我,不要让
            我等太久,再有——”他深吸了一口气:“我爱你,紫菱!”
             我挂断了电话,眼里已充满了泪水。云帆把吉他放在地毯上,站起身来,他慢慢的走到
            我的身边。我背靠在架子上,满怀充斥着一种被动的、迷茫的情绪,我瞪大眼睛望着他。他
            轻轻的用手托起我的下巴,审视着我的脸和我的眼睛,好半天,他才低沉的问:“谁打来的
            电话?楚濂吗?”
             我默默的点了点头。“他要什么?”他问。我不语,只是张大眼睛望着他。
             “要你离婚,是吗?”他忽然说,紧盯着我,完全直截了当的问了出来。我打了一个寒
            战,仍然沉默着。
             “很好,”他点了点头,憋着气说:“这就是你救火的结果,是不是?”我眼里浮动着
            泪雾,我努力维持不让那泪水滚下来。
             “现在,楚濂和绿萍已经离了婚,当初错配了的一段姻缘是结束了。剩下来的问题,应
            该是你的了,对不对?只要你也能够顺利的离成婚,那么,你们就可以鸳梦重温了,对不
            对?”我继续沉默着。“那么,”他面不改色的问:“你要对我提出离婚的要求吗?”泪水
            


            78楼2006-08-09 13: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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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是大门阖上的那声“砰然”巨响,他冲出去了,整栋房子都没有声音了,周围是死一般
              的沉寂。
               我仍然躺在床上,等一切声浪都消失了之后,我开始低低的哭泣起来,在那一瞬间,我
              并不知道自己在为什么而哭。为挨打?为云帆那篇话?为我终于争取到的离婚?为我忽略掉
              的过去?还是为了我的未来?我都不知道,但是,我哭了很久很久,直到落日的光芒斜射进
              来,照射在那一面珠帘上,反射着点点金光时,我才突然像从梦中醒来了一般,我慢慢的坐
              起身子,软弱、晕眩,而乏力。我溜下了床,走到那一面珠帘前面,我在地毯上坐了下来,
              用手轻触着那些珠子。一刹那间,我想起罗马那公寓房子里的珠帘,我想起森林小屋的珠
              帘,我想起旧金山居所里的珠帘,以及面前这面珠帘,我耳边依稀荡漾着云帆那满不在乎的
              声音:
               “如果没有这面珠帘,我如何和你‘共此一帘幽梦’呢?”
               我用手抚摸着那帘子,听着那珠子彼此撞击的、细碎的音响。于是,我眼前闪过了一个
              又一个的画面;阳台上,我和云帆的初次相逢。餐厅里,我第一次尝试喝香槟。在我的珠帘
              下,他首度教我弹吉他。车祸之后,他迫切的向我求婚……罗马的夜,那缓缓轻驶的马车。
              森林中,那并肩驰骋的清晨与黄昏……天哪,一个女人,怎能在这样深挚的爱情下而不自
              觉?怎能如此疏忽掉一个男人的热情与爱心?怎能?怎能?怎能?我抱着膝坐在那儿,默然
              思索,悄然回忆。好久好久之后,我才站起身来,走到梳妆台前面。打开台灯,我望着镜子
              里的自己,我的面颊红肿,而且仍然在热辣辣的作痛。天!他下手真没有留情!可是,他或
              者早就该打我这几耳光,打醒我的意识,打醒我的糊涂。我瞪着镜子,我的眼睛从来没有那
              样清亮过,从来没有闪烁着如此幸福与喜悦的光彩,我愕然自问:“为什么?”为什么?我
              听到心底有一个小声音在反复低唤:云帆!云帆!云帆!我站起身来,走进了客厅,开亮电
              灯,我看到那已被击成好几片的吉他。我小心翼翼的把那些碎片拾了起来,放在餐桌上,我
              抚摸那一根一根断裂的琴弦,我眼前浮起云帆为我弹吉他的神态,以及他唱“
               “谁能解我情衷?谁将柔情深种?若能相知又相逢,共此一帘幽梦!”天哪!人怎能已
              经“相知又相逢”了,还在那儿懵懵懂懂?怎能?怎能?怎能?我再沉思了片刻,然后,我
              冲到电话机旁,拨了楚濂的电话号码:“楚濂,”我很快的说:“我要和你谈谈,一刻钟以
              后,我在吴稚晖铜像前面等你!”
               十五分钟之后,我和楚濂见面了。
               他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急迫的问:
               “怎样?紫菱!你和他谈过了吗?他同意了吗?他刁难你吗……”他倏然住了嘴,瞪视
              着我:“老天!”他叫:“他打过你吗?”“是的。”我微笑的说。
               “我会去杀掉他!”他苍白着脸说。
               “不,楚濂,你不能。”我低语。“因为,他应该打我!”
               “什么意思?”他瞪大了眼睛。
               “楚濂,我要说的话很简单。”我说:“人生,有许多悲剧是无法避免的,也有许多悲
              剧,是可以避免的。你和绿萍的婚姻,就是一个无法避免的悲剧,幸好,你们离了婚,这个
              悲剧算是结束了。你还年轻,你还有大好前途,你还会找到一个你真正相爱的女孩,那时,
              你会找回你的幸福和你的快乐。”“我不懂你在说什么,”他脸上毫无血色,他的眼睛紧紧
              的盯着我。“我已经找到那个女孩了,不是吗?我早就找到了,不是吗?我的快乐与幸福都
              在你的手里,不是吗?”
               “不是,楚濂,不是。”我猛烈的摇头。“我今天才弄清楚了一件事情,我不能带给你
              任何幸福与快乐!”
               “为什么?”“就是你说的那句话;你再也不要一个没有爱情的婚姻!”
               他的脸色更白了。“解释一下!”他说:“这是什么意思?”
               “我曾经爱过你,楚濂。”我坦率的说:“但是,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假若我们在一
              开始相爱的时候,就公开我们的恋爱,不要发生绿萍的事情,或者我们已经结了婚,过得幸
              


              80楼2006-08-09 13: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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