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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の.…〗__.仙魔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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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墨竹

                楔子


  九天琼林 瑶池  

  “尊者,请往这边走。”芙蓉仙子在前引路:“今天群仙集聚,瑶池这边有点纷乱了。”  

  “没什么。”他站在九曲廊桥上,惊艳地望着脚下满池莲花:“我从不知道,瑶池中居然还有这么一片莲池。”  

  “九天群仙往来瑶池,这里当然比不上尊者的白莲花台清幽高雅,不过也还称得上气象万千。”却在低眉浅笑时眼角所及,看见了一个洁白身影。  

  “仙子?”刚才还笑语晏晏的芙蓉仙子,突然看向远处,神色特异了起来。  

  不由顺着她的目光望去……  

  那个人,真是抢眼。  

  飞扬的白色纱衣让他卓尔不群,一个振眉,那两道浓黑如墨的眉宛如就要振翅飞出,神色冷峻严厉,更显得他清傲出众。  

  一路上众仙纷纷向他行礼,看来像是地位不低,却偏偏无人为他执灯引路,不知是哪路神仙?  

  “那是寒华上仙。”芙蓉仙子终于回过了神:“他是九十九天上仙之首,但一向行踪不定,我没想到他今天会出现在瑶池,所以才有些失态。”  

  “寒华上仙?原来就是他。”他了然地点了点头:“我也曾经听说过,他代为执掌仙界法纪,为人果断严明,却不想看来还这样年轻。”  

  “寒华上仙可不年轻了,他从天帝在位之初就已位列仙班。恐怕除了帝君,谁都不知他是何时何地入的仙籍呢!算起来,都要近五百年才能见到他在天庭出现上一次,今天,也恐怕不是为了这仙佛饮宴而来的。”  

  他闻言报以微笑。  

  “如果他像尊者你这样地亲切,一定会更添几分风采,只可惜他非但司掌天地阴寒,性子更是阴沈冰冷,我就从来没有见他笑过。”芙蓉仙子忍不住流露出几分惋惜。  

  “上仙,有劳您久侯了!”掌灯仙子翩然落下:“王母命我送来您相借的避魔玉。”  

  他点点头,伸手接过玉,眼光仍不由地看向莲池那头。  

  “今天是八百年才有一次的仙佛饮宴,所以瑶池中来了许多贵客。”掌灯仙子善体人意地说:“芙蓉仙子引领而来的,是优钵罗尊者。”  

  “优钵罗尊者?”他望着那个唯一让他注目的身影:“佛前尊者中的优钵罗?”  

  “是的,他是佛祖近前尊者,虽然不常与我辈诸仙来往,但传言他不但俊美无双,胜过世间一切色相,而且慧根深厚,甚得佛祖喜爱。连万佛世祖燃灯古佛,也常与他谈论经义。他这次愿意应邀前来,这仙佛饮宴之名正是相得益彰。”  

  他听完点了点头,只说:“替我向王母道谢。”  

  看着他飘然远去,掌灯的笑容也随之垮了。  

  优钵罗?这名字……真是熟悉……  

  寒华?似乎……在哪里听过……  

  见过吗?  

  应该没有见过!  

  可为什么会觉得眼熟,那个远胜世间一切色相的美貌?  

  那清傲又冷淡的表情,怎么会似曾相识?  

  优钵罗?  

  寒华?  

  有宿世的前缘?怎么会算不出?  

  是累生的旧识?不可能测不到啊!  

  是有怨?还是有缘?  

  应该是有缘!  

  我和他,一定还会再见!  

  我和他,一定会有牵连!  

  难道是祸?  

  恐怕不是善缘!  

  “尊者,该怎么解说因缘二字呢?”  

  “是劫。万物皆空,但有因,必会有果,牵扯纠缠,因缘就是一种劫。”  

  “有办法化开这种劫数吗?”  

  “了断因缘就可以了。”  

  “要是没有办法可以了断呢?”  

  “恐怕会坠入轮回宿世,受七情六欲之苦。”  

  “神仙也会有劫?有这因缘之劫吗?”  

  “怎么不会呢?别说是仙,这天地的众生,都逃不过这因缘二字。”  

  “尊者,恕我冒昧,如果您应了劫数,又会怎样面对?”  

  “仙子何须多虑?因缘天定,如果会有,就是上天安排。若渡不过,坠入轮回也是注定,何必时刻忧心?它来时自是来了,你挡也挡不住的。”  

  “……尊者的意思是……”  

  “不可说,不可说。”  

  “我……”  

  “一切自有定数!”  

  “那只有多谢尊者指点了。”  

  仙佛饮宴后。  

  芙蓉仙子被贬凡间。  

  五百年后。  

  佛前净善尊者优钵罗堕入魔道,困于轮回。  

  从此,万丈红尘,起了波澜。


1楼2006-08-09 16:51回复

      “要是真像你说的那样,我嫁他倒也不是什么下策。可我只怕你们匆匆一面,要是你一时看走了眼,我陪上的不就是一辈子了?”她盯着镜中那天姿国色,顾影自怜:“如果是那样,岂不是辜负了我这倾城绝世的容貌?”  

      “芙蓉,你就别发痴了,花轿还在等着呢!要是误了吉时……”季非在一旁踱来踱去,实在拿这个女儿一点办法也没有。  

      “急什么,就让他等好了,你还敢摆出架子来教训我?不是你耳根子软,把我当个物件一样给卖了,我哪用这么难过?”  

      “小姐!”连玉重重地喊她。  

      “喊什么喊?我知道,仪态嘛!班昭那傻子,为难了女儿家几千年,你如今是想效仿她不是?”  

      “始终会有这一天的,不是吗?”他淡淡反问。  

      “是!”她气呼呼地用喜帕蒙住头脸。 

      “来人啊!扶小姐出去!”季非连忙叫人。  

      所有人呼出一口浊气来。  

      一行众人,在花园中穿行而过。  

      连玉远远地跟在后面,心里有些不舍,那个聪慧伶俐的小丫头也嫁为人妇了,这快乐的时光也到了尽头……  

      “这天怎么了?刚刚还大太阳,怎么现在突然灰蒙蒙的了?”  

      “是啊是啊!挺可怕的呢!”  

      他抬头,发现确实像大家说的,天空突然乌云密布起来。  

      “大家走快些,这天恐怕是要下雨了。”季非有些着急。  

      话音刚落,闪电雷声交杂而来。  

      连玉心头一沉,不知为什么,有了不祥的预感。  

      雷声越来越大,越来越近,竟似有千军万马从天上奔腾而来。  

      “爹,怎么这么大的雷声?”季芙蓉也不安起来。  

      “这……只是突然变天……”  

      “老爷,我看天气突变,恐怕会有一场暴雨,万一半路下了起来就麻烦了。不如通知赵家另选吉时吧!”连玉上前劝说。  

      “不行,要是我季家出尔反尔,岂不是要让全开封府的人取笑?”季非摇头,铁了心要在今天把女儿嫁出去。  

      “爹,你……”  

      “你好大的胆子!”天空突然落下一道人声。  

      众人相顾失色,骇然仰头望去。  

      云端上,竟有绰绰之影。  

      一时,所有人的腿都软了。  

      一道闪电自天空落下,打在了一旁的莲花池里,一时水雾飞溅,到处是尖叫奔跑的声音。  

      连玉护住季芙蓉,心知此时不宜慌乱,却也满心惶恐。  

      等到烟雾散尽,园内早已一片狼籍,仆人们都四散逃去了。  

      “爹!”芙蓉从连玉身后看见父亲倒在地上,焦急起来。  

      “先别慌。”连玉看了看,说:“老爷只是受惊晕倒,看来没什么大碍。”  

      “怎么会这样?”  

      连玉摇头,他从小受儒家思想熏陶,当然不太相信什么怪力乱神的事,可眼前的一切真是邪门得厉害,由不得人要胡思乱想。  

      季芙蓉仍旧放不下心父亲,想要走近看看。  

      连玉突然一把拉住了她,让她大吃一惊:“先生,你做什么?”  

      “有人!”他紧紧盯住莲池方向,心跳像擂鼓一样急促。  

      偌大的莲池中雾气升腾,散发出奇异的寒气,在朦胧中像是有一道身影。  

      “什么人在那里?”连玉的手心沁出冷汗。  

      那人影隐约晃了一晃,向前走了过来。  

      连玉把季芙蓉拉到身后,再问:“是什么人?”  

      雾气终于渐散,自寒气深浓中走出一个人。  

      说是“走”,其实是从水面上凌空虚步地飞行过来。  

      那人穿着一袭白衣,阔袖长裾,发束金环,眉发出奇的乌黑,容貌更是俊美无伦,偏偏面色苍白,神情倨傲。明明是一副神仙样貌,可惜神色冰寒,更像一座白玉雕琢而成的虚假人形。  

      他淡漠地盯着季芙蓉,冷冷地开了口:“芙蓉仙子,你好大的胆子。当日受贬凡间,非但不思悔改,竟于受罚前私改姻缘红线,乱了天地造化。只为和那人再续孽缘,竟许下千世姻缘,自甘堕落于污浊尘世。”  另两人一头雾水,根本不知道这人在说些什么。  
    


    5楼2006-08-09 16: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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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究竟是什么人?”连玉只得又问。  

        那人这时目光流转,像是刚刚发现还有其他人存在。  

        “凡人?”他冷冷哼了一声,不屑低语,长袖凌空一拂。  

        连玉反应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当胸击中,胸口一寒,凭空摔了出去,重重撞到了一旁的假山石上,一时天旋地转,人事不知。  

        季芙蓉尖叫:“来人呐!救命啊!”  

        “你犯了重罪,单是受贬已不足惩戒,我今天是来碎你魂魄,别做无谓的抵抗了。”那人的声音寒冷优美,此时听来却是分外可怕。  

        “你说什么?我一个字也听不懂!”季芙蓉突然发觉自己浑身发软,挪不开脚步,她原本也不是什么胆小怕事的柔弱女子。可这人出现之后,她的冷静理智居然不翼而飞,仿佛本能之中,对这人惧怕之极,除了发抖,她实在没有其它的事情可做。  

        “等你魂魄离生,自然就会明白。”那人一抬眉,那两道浓黑如墨的长眉似乎也带着凌厉的杀气。  “你……是要杀我……” 

        “不错,销蚀魂魄,灭你元神。”  

        “不……不要啊!爹爹救我!先生救我啊!”她脚一软,跌坐到地上。  

        那人又扬衣袖,眼见季芙蓉性命不保……  

        “唔——!”一声闷哼。  

        季芙蓉睁开双眼,花容失色:“先生!”  

        连玉在千钧一发之际,纵身过来,从身前替她挡住了这一击。  

        “芙蓉,你没事吧?”连玉试着微笑以对,可鲜血却在言语间从双唇滑落下来,溅到了她红色的嫁衣上。  

        “先生!”她眼睛一酸,落下泪来。  

        连玉无力地倒在了她的身前。季芙蓉急忙过来扶他,却瞧见他正大口大口地咯血。  

        “真是。”那人轻轻皱了皱眉,对眼前的情况很是不满。这凡人应该是命不该绝,更奇怪的是自己刚才明明已把他摔晕,他又是怎么能醒过来挡这一击的?  

        “奇怪!”他再一算,居然算不出这人的累世。  

        “先生,你怎么样了?”季芙蓉惊慌失措地揩擦着连玉唇边不断溢出的鲜血。  

        连玉的神智渐趋混沌。  

        “天意!”那人垂下手掌:“你命里的死劫被这个不知累世的人化解开了,从此以后,你已不属天庭司花,既然你愿意做生生世世的凡胎,就由得你吧!”  

        “凶手,你怎么能目无王法,在光天化日之下行凶?”季芙蓉怒目而视。  

        “他自愿受你一劫,与我何干?”那人丝毫不为所动。 

        “你为何要杀先生?你要杀杀我就是!先生他……”说到后来,已是泣不成声。  

        “哼!凡人!”他冷冷望着,正待拂袖而去之时……  

        “谁?”目光突然一斜。  

        “上仙留步!”角落里灰影闪动。“上仙今日收取了未尽阳寿的性命,我们如何向阎君交差。虽然只是一个区区凡人,但还望上仙体恤我们这些小小鬼差。”  

        他双眉一拧,心里有些不耐烦了。  

        “麻烦。”他回头看了看那血泊中的青年,一拂衣袖。  

        连玉唇边的血迹奇迹般凝固住了。  

        “他的阳寿是多少?”他问道。 

        “连玉,命尽二十六。”  

        “还有多久?” 

        “一年。”  

        “他现下元气虚散,是熬不过一年的。”只怕是转眼就要死了。  

        “上仙所言甚是!”  

        “那就如实上报阎君,我绝不推搪。”  

        “其实还有一个方法或者可以一试。”灰影支支吾吾地讲。  

        “说。” 

        “只要上仙愿意渡少许仙气给他,自然能帮他撑过这一年。”  

        “他只是凡胎肉身,怎么受得了我的仙气?不会令他立即离魂吗?”  

        “只要上仙渡给他一丝仙气,就可以令他多活些日子,如果过后仙气断绝无续,他自然就活不成了。”  “这种方法有违天理,我代为司掌仙律多年,怎么能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上仙先别动怒,他本来从近日开始就会缠绵病榻,上仙虽是稍微改写了命运,可也算不上什么违律。”  

        “一年。”他略做思索,然后抬眉:“一年后,到长白幻境领他的魂魄。”  

        “多谢上仙!”  

        那人一拂袖,转瞬间消失不见,而季芙蓉方才还扶在手上的连玉也突然失去了踪影。  

        “先生!先生!”季芙蓉站了起来,仰望天空,茫然喊着。


      6楼2006-08-09 16: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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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痛!  

          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是不在痛的!  

          怎么会这么痛?是出了什么事?今天……  

          他猛地睁开双眼。  

          “这是哪里?”他的喉咙好痛,讲话沙沙哑哑的。  

          这是一间竹舍,布置得极尽简单,却意外地洁净高雅。阳光自窗棂处透入,及地的白纱轻轻摇曳着。 

          浑身的疼痛在告诉他,他仍然是活着的,那么,这里又是什么地方呢?  

          他试着想站起来,靠着全部的意志撑起了虚弱的身体,可一站直,整个人犹如落叶一样摇晃个不停,抓住一旁的床柱才没有倒下。  

          挪开腿,脚步像有千斤之重。  

          这样子反反覆覆,走走停停,走了很久才靠近那扇并不算远的门。  

          用力推开门,入目的景色一时令他失了神。  

          眼前一片深蓝与银白交相辉映,深蓝的是水,一片望不到那头的湖水,波澜不兴,如一面深邃明镜。银白的是雪,铺满湖边,地上。  

          就像画中才有的景色……  

          正举目四顾,忽然一惊,差点失足跌倒。  

          在湖中离岸不远处,那块耸立的巨石之上,正站着一个雪白出尘的身影。  

          发色乌黑,眉色如黛,白衣飞扬,不就是那个从天而降,阻挠了芙蓉的婚事,又打伤了自己的怪人? 

          他心中有了恐惧,脚步不由地向后挪动起来。  

          可白衣人显然是已经看见了他,脚下不动,整个人像风筝一样飘了过来。  

          连玉退了几步,却绊到门槛,狼狈万分地坐倒在地上。  

          相较于他,那人则轻巧地落在他的眼前,用俊美的面孔以及冷淡的表情自高处俯视着他。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带我来这里?”他稳住心绪,仍算平静地开了口。  

          那人依旧清冷倨傲,五官像用寒冰雕琢而出,没半点表情,只是寒意迫人地盯着他。  

          半晌,才开口说:“从现在开始,你就住在这里。但不要多话,我不喜欢喧闹。”  

          “这是哪里?” 

          “一个靠你自己离不开的地方。”  

          这个不说连玉也知道,以自己的体力,是不能在这片冰天雪地中走出多远的。  

          可话说回来,虽看来一片严寒,可自己只穿了一件单衣也没觉得有多冷。  

          “为什么我感觉不到寒冷?”  

          “你体内已经有我的气息,我不怕冷,你当然也不会怕。”  

          “那我为什么需要留在这里?”  

          “有必要。”  

          “那要多久我才可以离开?”连玉可不希望他说出一辈子这样的话来。  

          “一年。”那人皱起眉,显然是很不耐烦了。  

          连玉自心底舒了口气。  

          “你,究竟是谁?”  

          那人看了他一看,轻声吐出两个字来。  

          寒华?  

          那人留下这个名字就飘然离开了,他心里还有太多的问题没有得到解答。  

          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这个叫做寒华的,应该不是个凡人。  

          好笑啊!一向不信鬼神之说的自己得了这么一个结论出来,还真是讽刺。  

          距离寒华离开,已经有七天了。于是,他也独自留在了这里七天。这一片银白世界中,再没有其它的生命,惟有日升日落,能供他知道又过了一天。  

          他不是个害怕寂寞的人,反而很喜爱宁静,可是这死寂的环境,也让他有了几分悲哀,难道这未来的一年,就要和这片清冷凄苦共渡了?  

          神奇地少了饥饿与寒冷的感觉,甚至连睡眠也不再是那么明显地需要。而这些,更凸显出了这里的冷冷清清。这里,只适合那个人居住,而不是他这个有血有泪的凡夫俗子。  

          芙蓉,不知道怎么样了?虽然那一天受了伤,但隐约还有些记忆,知道他没有伤害芙蓉,这就好了……  胡思乱想,除了胡思乱想,他又能做什么?原来这种样子,才叫孤独。  

          再看见寒华,是半个月后的事了。  
        


        7楼2006-08-09 16: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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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湖边独坐的那一刻,看见白影翩若惊鸿而来。忍不住有了一丝欣喜,纵然是惧怕他的,可他好歹也能说会动,比这满目的死物要强得多了。  

            “寒华先生。”他站起来,有礼地问候。  

            寒华只是冷冷一瞥,不予回应。  

            连玉微微一笑,经过前两回,已经大略知道他天性冷淡,心中对他人不太看重,倒不会意外他有这种态度。  

            “你还好吗?”寒华问,语气冰凉,一点也不像在关心别人。  

            “多谢先生关心,我很好。”  

            寒华倒被这不卑不亢的语气而惹得多看了他一眼,这一看,他又把眉一皱。  

            “不知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连玉低头看了看自己。  

            “没什么。”又是这样,这凡人的累世竟测不到。  

            他细细打量着,可看来看去也没觉得这人有哪里特别。  

            不过就是一具污浊皮囊。  一甩袖,掉头要走。  

            “先生!”连玉出声喊住他。  

            寒华皱眉停了下来。  

            “我有一件事想求先生帮忙。”  

            “讲。”这个凡人唯一的好处,似乎就是恭顺有礼,也不无理取闹。  

            “虽说有些唐突,但我只是一介俗人。这山居寂寞,还望先生体谅一些。”  

            “你想离开?”寒华眸色变冷,因为他的不知好歹。  

            “先生误会了,我答应留在这里,就不会反悔。只是希望先生能给我一些花种书籍,以打发这漫漫时光。”好像有些不情之请的味道,所以他说出口时有一丝羞涩。  

            寒华面色冷凝,随即展袖回头,冷冷回应:“好!”  

            也不知他何时来过又走了,但第二天,连玉一睁开眼睛,就发现屋里的陈设有了很大的改变。  

            原本空无一物的桌案上多了一架古琴,书架上也放满了书籍,矮几上放了一张棋盘,笔墨纸砚更是一样不少。门边地上放了两个小篓,装满了各式的花种,工具也倚门放着。  

            一看之下,他的心里十分感激。这个寒华虽然看来冷漠,可真的很细心。  

            当他看见柜中新放置进去的衣物时,更加肯定了这个念头,寒华并不是那么不近情理的人。  

            换下已穿了十几天的旧衣服,擦洗了身子,穿上雪白轻盈的绸纱衣裳,整个人精神一振。他本来就是喜好洁净的人,这十几天来,虽然没有汗渍脏污,但他仍是觉得有些不舒服。  

            推门而出,连空气也分外鲜洁起来,他脸上不禁露出了笑容。  

            有了喜爱的事物打发时间,日子似乎不再停滞不前。  

            每天清晨,打理着门前的小小花圃。午后,抚琴,弄墨,自奕,阅读。  

            单调,安宁,就像回到了独居于茅舍中的那些单纯的日子。更好的是,不用再为生计而忧心。  

            转眼,过了三个月。  

            等他终于发现这一点,不禁有些感叹,转眼就已经过了三个月,一年,应是很快就会过去的吧!  

            只是,在第四个月开始的第五天,出现了一个料想不到的情况。  

            那一天的清晨,他一如既往地早起,可并不是因为睡足了,而是因为觉得有些发冷。  

            起初,他不以为忤,直到中午,才发觉不大对劲。不但寒意大炽,更可怕的是,胸口传来一阵胜似一阵的抽痛。那痛,和当天捱寒华一拂时一模一样,又冷又痛,就像是被千斤的冰重重压在了心口。  

            午后,痛得只能在床榻上休息。整颗心,纠结难奈,只能轻轻地喘息来确定自己仍然活着。  

            难道,要死在这儿了?这万丈冰封的冰天雪地里……  

            倒也不失为一件美事。  

            只是,今夜月色极美。  

            听说,黄泉路上,没有月光。  

            他挣扎着起身,挣扎着往门口走去,无论如何,也要那皎洁明月道声再见。  

            当寒华赶到的时候,见到的正是这样的景象。  

            月光下,那个凡人正坐在台阶上,靠着廊柱,穿着一袭白衣,双目低垂着,神态安详,似乎是睡着了。当然,如果不是他前襟上满是鲜血的话。  
          


          8楼2006-08-09 16: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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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没死!  

              连玉似乎感觉到有人来了,费力地抬起了头,良久,才瞧见了眼前最近唯一熟悉的脸孔。心里有些高兴,毕竟在临死之前,能见着一个人总是好的。  

              他微笑着打招呼:“你来啦!”  

              那笑容飘渺,如看破生死的智者,他本来甚是平凡的五官在月华下,笑意中,竟清艳地不似凡人该有的色相。  

              突然,嘴唇一动,又沁出一丝鲜血来。  

              寒华看着他,不明白自己心中那一瞬间的动摇从何而来。  

              前一刻,身在万里之外,胸口一痛,想也不想就知道是这儿出了事。哪里来的这种牵系?只是那一缕仙气?又或是还有其它的原因?  

              当他微笑时,脑中像是闪过什么……  

              月色下。  

              一人垂死。  

              一人严峻。  

              当连玉清醒时,人已经睡在床上,月光洒落床头。  

              仍然活着!  

              无论如何,活着总是值得庆幸的事。  

              侧过头,看见了站在床前的那道白影。  

              “先生。”他想坐起来,却有些力不从心。  

              寒华转身,像是想要离开了。  

              “谢谢你救了我!”连玉赶忙道谢。  

              “是你命不该绝。”他依旧冷冷淡淡。  

              连玉是一代名士,当然擅长雄辩滔滔,只是性格平和,不爱和人较劲,加上寒华性子阴冷,有一种天成的压抑,更是让人觉得无法应付。  

              只能默默地望着他离去的背影。  

              他低头叹了口气,看着身上洁白如新的衣衫,苦笑了一下。  

              这个寒华,到底是什么呢?  

              有些像神仙,洁净高傲,但传说中的神仙不都是慈眉善目,满怀怜悯的,世上真有这种冷漠无情的神仙吗?如果说是妖魔,那就更不像了,这世上又哪来这么仙风道骨的妖魔?  

              次日清晨,当安然无恙的连玉推开门的时候,又愣住了。  

              白衣飞扬的寒华正站在湖中的巨石之上,背手向天。  

              他还没有离开?  

              连玉呆了一呆,随即笑着问候:“早啊!先生。”  

              不知是没有听见还是故意,寒华依旧纹丝不动地站着。  

              连玉也不打扰,开始了一天的活动。  

              寒华给的种子像是异品,和雪莲一样不畏严寒而且生长迅速。不过短短几个月,竟然长成了一片新绿,甚至有了小小的各色花苞。  

              取来小勺的湖水,为它们浇灌。连玉的脸上始终有着淡淡笑容,他一身白衣轻扬,在阳光下,竟也有了几分出世之姿。  

              而寒华,始终背对着他,昂首向天,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午时后,连玉从房中取出那架古琴,在屋前的台阶上随意坐下,琴放在膝上,试了试音,弹奏了起来。  曲调清婉,连玉的琴艺颇有盛名,奏来如艳阳春日,把臂同游,又好似春回大地,万物复苏,令人生出欢喜心情。  

              一抹弦,自工至羽,曲终。  

              这一曲,连玉本身也很满意。  

              一抬头,寒华冰冷的脸近在咫尺,他一惊,失手松了琴。  

              寒华脚一挑,琴又落回他的膝上。  

              “多谢!”连玉有些惊魂未定地说道。  

              寒华一皱眉。  

              “是不是我的琴声打扰了先生的清净?”知道他这是表示不悦,连玉急忙赔罪:“我琴艺劣拙,胡乱弹奏了一气,实在是很惭愧。”  

              劣拙?虽然他不擅音律,但也分辨得出来是否劣拙。在记忆所及,天上乐仙之流,也不过如此了。  

              “你叫什么名字?”他有了兴趣,生平第一次,冷漠的他对一个并非必要的存在有了兴趣。  

              “在下姓连名玉,字无瑕。”连玉放下琴,站了起来,一贯温顺地回答着。  

              “连玉。”他淡淡念着。  

              两个人站得很近,连玉第一次这么近地看着寒华,只觉他肤色白得似雪,发色黑得如墨,五官更是形容不出的冷峭俊美。不但容貌看来如寒冰般冷冽,身上竟真的有淡淡的冰雪味道传来。对上那双眸色略深的双瞳,他的心不由一震。这个寒华还真是无情地很,那眼中除了寒冷,居然没有任何的情绪。  
            


            9楼2006-08-09 16: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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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得还真高,自己站在一级台阶上才勉强与他同高,若并肩,岂不矮了他近半个头?  

                纵然同是男子,也不禁感叹,世上真有这样完美的人存在啊!  

                可他在看些什么啊……怎么会变成是在瞪着自己?  

                “算不出……”寒华轻声低语,困惑着。  

                风吹过,吹皱了那一面明澈的水镜。  

                奇怪,实在是有些奇怪。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望向湖心那块巨石。果然,那抹白影依旧静静地站在上面。  

                已经十天了,这十天以来,寒华每天都站在那上面。不,应该说是刻都没离开过那块石头,似乎与石溶为一体了。自从那天问过自己的姓名后,他就一直保持着那个姿势,似乎是心里有一个很大的疑难无法解开。  

                连玉摇头苦笑,暗暗责备自己太多管闲事了。  

                眼角突然觉得白影动了一下,于是忍不住回头看去。  

                一刹那间,人影已,空留那块巨石。  

                他走了!  

                连玉微笑,低头继续照顾花草。  

                “你是什么人?”  

                连玉吓了一跳,手里的水勺掉到了地上。这不能怪他,任谁独居这么久,听到陌生的声音都会吓到的。  他抬起头,又是一怔。  

                那声音清脆动听,一听已知道是个女子。  

                可没想到,会是这样美丽的一个女人,季芙蓉已经是倾城的美人,可和她比起来,硬生生逊色了几分。逊色的倒不是样貌,而是那种清傲的气质,如果说季芙蓉好似牡丹华贵,这个女子就是冷傲寒梅,好一副玉骨冰肌,好一个仙子似的美人。  

                是啊!觉得熟悉的,就是这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冷淡和傲气,居然和寒华有几分的相似啊!  

                “在下连玉。”虽然不知道她的来历,可看她的样子,似乎与寒华有些关系。“小姐可是来拜访寒华先生?”  

                那女子也不说话,只是上上下下打量着他。  

                那目光甚是耐人寻味。  

                “先生刚刚离开不久,至于去哪儿,我就不知道了。”  

                “你是什么人?”她依旧问了一句。  

                “在下连玉,因有些缘故,在这儿小住些日子。”  

                “他说了什么时候会回来吗?”  

                连玉微笑着摇了摇头。  

                女子皱了皱眉头,对于这回答显然不满。  

                “你是凡人?”  

                “是的。”  

                “你可知道我和他是什么人?这儿又是什么地方?”  

                连玉仍是摇头。  

                女子线形优美的眉越皱越紧。  

                “你问过他吗?”  

                连玉点头,道:“先生不曾回答过,想是不希望我知道。”  

                “我可以告诉你。”  

                “多谢小姐的美意,可我还是不要听的好。”  

                “为什么?”  

                “先生既然不愿意让我知道,我知道了反倒不好。”  

                “好个油嘴滑舌的凡人!”他的态度让女子有些恼怒。  

                “不知何时冒犯了小姐?”连玉不知所以。  

                女子冷冷哼了一声,神色变得古怪。  

                “掌灯!”  

                连玉侧头望去,发现不知何时,寒华已经站在了旁边。  

                “掌灯见过上仙。”那女子神情一敛,盈盈行了个礼。  

                连玉倒有些吃惊,她方才还冷若冰霜,可这一刻却突然换过了另一种模样,眼角眉梢笑意盎然,整个人都生动起来。  

                心里有些了悟,看看寒华,他依旧是那种冷冷淡淡的表情,心里忍不住叹起气来,多情最是怕无情,古人真是说得有理。  

                “找我有什么事?”果然还是距离长远的那种口气。  

                连玉见状,往屋里面走去。  

                身后,一对璧人,可惜,似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一人带笑,一人含霜。


              10楼2006-08-09 16: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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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冰冷,高傲,俊美无双。  

                  费力地眨了下眼,下一刹那,那张脸放大了数倍,冰冷与高傲似乎是错觉。因为那清冷的黑眸中,有着不容置疑的担忧与焦虑。  

                  “我没事。”  

                  连玉的微笑中带着病容,苍白迷离,让寒华的心一紧。  

                  “我是不是有什么应该知道的?”他不傻,自然是明白寒华隐瞒了他什么。  

                  “先别说话,把这个吃了。”寒华从怀中取出一株植物来。  

                  “这是什么?”那株红色的小草不及手掌大小,玲珑可爱,发出淡淡红光。  

                  “绛草。把它吃了,对你有好处。”寒华轻描淡写地说着,似乎只是从门外找来的一根杂草。  

                  他衣衫的下摆上沾染着红色的尘土,袖口裂开了手指长度的口子……  

                  “你这是从哪里来?”  

                  “昆仑山。”  

                  突然间想到了戏文里常有的那些偷盗仙草的故事。“这是仙草?是你为我去求取来的?”  

                  “求取?”寒华挑眉冷笑:“若不是妄想阻拦我,我也不至于破例动手伤人,浪费了时间。”  

                  那些神仙还真是麻烦,直到他把剑架到了西王母的脖子上,才肯告诉他摘取绛草的具体方法。  

                  连玉只是看他一眼,也不再犹豫,取来服下,入口只觉得一片芳香。  

                  “我可以起来了吗?”不觉得有任何异样,他想借起身以逃避寒华露骨的关怀目光。  

                  “不行!”寒华摇头示意他别动,又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样东西:“把这个也吃下去。”  

                  “这个……”连玉惊讶地望着他手心里光华流转的雪白珠子。“这是什么?”  

                  “药,吃了以后,可以缓和我的寒冷仙气,你的症状就不会反复了。”  

                  药?可看来看去更像一颗珍珠或是夜明珠之类的珠子。  

                  “这个真的能够服用?”  

                  寒华点头。  

                  这东西一定十分贵重,那缠绕其上的七彩光晕可不是随处得见的。  

                  看寒华坚定的神情,一定是非要自己吞下不可了。  

                  连玉取来手中,入手居然奇冷。放到嘴里,惊觉像一块冰雪,直直地滑入肚腹。  

                  所幸,那冰冷的感觉随之消散不见。  

                  “你有没有什么要告诉我的?”确定并没有什么异样,他抬头望向寒华。  

                  “对不起,无瑕。那一天,我错手伤了你。”回想连玉吐血的样子,寒华又刷白了脸:“我下手太重了,可我不是有心的。”  

                  “我伤得重吗?为什么平时没有异样,但突然之间却又咯血?”  

                  寒华揪紧眉心:“我重伤了你内里,不过,幸好还来得及救治。”  

                  “不会痊愈了吗?”误解了寒华的意思,他只当自己病入膏肓了。  

                  “不是不是!”寒华连忙辩解:“虽然刚才有些危险,但现在已经没有大碍了。你别担心,已经完全康复了!”  

                  “我没有担心。”在紧张的好像一直只有他啊!“生老病死本就是自然之道,人的寿命区别不过是时间长短,我不是畏惧死亡的人。”  

                  “你想死?”寒华大骇。  

                  “不是想,只是顺其自然而已。”  

                  “不许!”寒华脸色一正。  

                  换成连玉惊讶了。  

                  “我不允许,除非我已经先不在这个世上,否则,你不许有这种念头!听到了没有,无瑕!你的死亡不可以由自己决定,任何人都不可以决定,知道了吗?”  

                  连玉被他的语气吓到了,这些天来,甚至相识以来,没见过他用这种恶劣的口气说过话。  

                  “我只是个凡人,总是要死的。”  

                  “我不允许。”  

                  “你……好不讲理……”  

                  “是,我原本就是不讲理的。”如果说能够对他动之以情,他就不叫寒华了。  

                  “唉——!”  

                  “不要叹气,我这么说,是因为从今天起,你就已经不是凡人了。”  

                  “什么?”连玉一惊。  

                  “那株绛草,是我在昆仑山西王母处得来的,它已经在昆仑山顶生长了三千年,你吃了它,就等于服食了三千年的日月精华。虽说不是能够飞升成仙,却足以使你长生不老。”  
                


                18楼2006-08-09 16: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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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生……不老……”连玉只能望着他坚定的神色,不知该如何接受这个消息:“你说,你让我服用了仙草。所以,我现在已经不是血肉之躯了?”  

                    “如果说血肉之躯,其实那时你被我所伤,应该已经回天乏术了。我用仙气延你的性命,你早就不是一般的肉胎凡身了。”  

                    难怪总觉得这身子不太对劲,原来……  

                    “不行,寒华!”他一把揪住寒华的阔袖,又气又急:“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  

                    “怎么了?”还高兴他第一次主动接近自己,但他脸上的神情让寒华乱了阵脚:“你是有哪里不舒服吗?” 

                    “我不要什么长生不老,我只要当个凡人。你怎么可以罔顾我的意愿把我变成这个样子?”  

                    “当凡人有什么好的?我不明白!”  

                    “那你告诉我,当神仙有什么好的?”  

                    “当神仙有什么好的?”寒华一怔:“这九万年以来,从我潜心修道开始,自以白日飞升为愿。如果说为什么要做神仙,当初我不过是这长白山上的一尾白狐,是以天地灵气幻化而成的异兽。我得道成仙,实在是自然不过的选择。到后来,我看尘世混沌浊乱,坚定了离世的心志。功到自成,我倒从没想过做神仙有什么好,但总比在万丈红尘浮沉翻滚好得多了。”  

                    “是啊!你我境遇不同。”连玉放开手中的袖子,力持镇定:“但你的想法是你的,你做神仙并不代表人人心里都是想做神仙的。”  

                    “我明白了。”寒华点了点头:“你不想当神仙。”  

                    “那你可以把我变回凡人吗?”  

                    寒华又摇头。  

                    “为什么?”  

                    “我不愿意!”寒华似乎有些生气,站直身子,负手而立:“我知道你不愿意做神仙甚至是长生不老。但你有没有想过,一旦你的身体不再有我的仙气或是这绛草神珠相辅,根本只有命归黄泉一途。”  

                    “死?”连玉微微一哂:“我不在乎。”  

                    “可我在乎!你可以这样毫不在意说出什么死亡的话来,可我不行,一想到你会死去,轮回到我所不知的地方……你让我怎么个不在乎法?我是神仙,对,我可以长生不死!可我不曾在意过那些,我已经活了无数个百年,对于任何生灵来说,我已活得足够长久!我对于生存早已没有太多留恋或概念了。但我现在有了你,无瑕,我想和你一起活下去,不是这短短的百年,而是更长久的时间。你到底明不明白我的心意呢?”  “我以为你答应过我……”他说得太激烈,太露骨,也太过……撼动人心。  

                    是的,因为知道那出自真心……  

                    “对不起,无瑕。”寒华又蹲到了床边,解释得有些急切:“我没有其它的意思!可是,我一听见你这样看轻自己的生命,我就着急了。”  

                    “但是寒华,我虽然不明了自己经历了什么,但万物皆是顺应自然而生,我生而为人,注定了有生老病死。你这么做,是逆天而行啊!”  

                    “那又怎么样?”  

                    “那又怎么样?寒华,我终究和你不同,死亡对我来说,应该是必然的。天地万物,各司所职,你既然是神仙,又怎么会不懂?你这么做,不是有违天理吗?”  

                    “我只是忠于自己,又有什么不对?我顺应心中所愿,倾我所能。上天不遂我意,我就逆天而行。何谓神仙?如果是为你,不要这名衔又有什么关系?”  

                    连玉一时惊呆了,这人的执念竟是这样深浓,对于平顺温和的他来说,这情感猛烈地像是滔天巨浪,几乎让他没顶了。  

                    二人都不说话,只是相互看着,目光中有挣扎,有抗拒,有痛苦,更有沉重。  

                    “三千微尘里,吾宁爱与憎?”  

                    寒华猛地向后一退,脸色泛成苍白。  

                    连玉也兀自一怔,不相信自己居然说了这么一句。  

                    只是脱口而出,等到听见才知自己讲了什么。  

                    他知道这是《法华经》中的经义,指的是三千世界不过在微尘之中,那么世人的爱憎又算得上什么呢?他知道这话重了,几乎和辱骂寒华没有区别,听到了,他已经开始后悔。  
                  


                  19楼2006-08-09 16: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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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开封 季府  

                      自从年前那场变故以后,从前在开封城内颇为显赫的季家变得门庭冷落。  

                      其实没有人知道季家大小姐出阁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是从当时在场的人口中拼凑出个大概,说是有天雷落下阻止了婚事。街头巷尾自然是大作文章,还好季府老爷运用关系把这些流言蜚语强压了下去。但与赵家的婚事,当然不会成了。

                      从那天起,季府闭门谢客,直到今天也就变成门可罗雀了。  

                      这一天,府外来了一辆马车。  

                      远处近处,不少人跓足观望,一是因为季府的事太令人好奇,还有就是因为这辆马车实在很奇怪。  

                      这辆马车精致华丽,气派不凡。奇怪的是,居然没有车夫御者,那神骏的马儿就像是认识路的,直走到季府门前停了下来。而且在这种仲夏的天气,车门上偏偏垂着厚厚的门帘,马车停下了好一会也不见里面有什么动静。  

                      又过了一会。  

                      门帘掀动,终于有人走出了马车。  

                      那人走上台阶,扣动门环。  

                      大门应声而开。  

                      “请问公子要找哪位啊?”开门的老仆问着。  

                      “徐伯,是我。”他露出笑容。  

                      “啊!原来是连先生!”老仆大大地吃了一惊。“你不是回家乡去了吗?”  

                      “回家乡?喔!是啊!我这次回来看看老爷和小姐的,他们还好吧!”连玉有点心急。  

                      “身体倒是还好,可惜自从发生那件事以后,大家的心情实在不好。”老仆一拍脑袋:“我这是老糊涂了!先生,快进来,我这就去通报。”  

                      连玉微笑着,随他进了朱漆大门。  

                      “老爷老爷!”老仆一路小跑冲进去:“连先生回来了!”  

                      正在大厅用茶的季非吓得喷了一地的茶水。  

                      “什么先生?哪个先生?”他站起来,正好看见门外走来的白衣青年。  

                      温文尔雅,斯文清秀,不正是连玉。  

                      “连先生?”他赶紧揉揉眼睛,怕自己老眼昏花。  

                      “老爷。”连玉行到跟前,作揖为礼。  

                      “真的是先生啊!”季非喜形于色:“实在是太好了,你可平安回来了。”  

                      “这是怎么了?”看到他快要老泪纵横,倒是吓了连玉一跳:“出什么事了吗?”  

                      季非撤下仆人,这才道出原因。  

                      原来,那天出事以后,季芙蓉很是自责,以死相逼,硬是退了赵府的婚事,季非又问不出原因,也只能勉强答应了。可那以后,季芙蓉像是变了个人,少言寡语,闷闷不乐,害得全府上下也变得死气沉沉的。  “你回来就好,这丫头一向只听你的话,你帮我好好劝劝她吧!”  

                      “小姐就是直性子的人。”得知她安然无恙,连玉也心里一阵轻松:“她现在可是在后院?”  

                      “是啊是啊!你不在,她倒分外用功,这个时候正是在练琴。”  

                      “我去看望小姐,不知行不行?”  

                      “行行!快去看看她。”季非十分高兴:“她一定会吓一跳了!”  

                      告退后,沿着回廊往后院走去。  

                      还没走近,已听得见琴音袅袅。  

                      倒是进步不少!  

                      繁茂绿意里,有着熟悉的粉色背影。  

                      他轻手轻脚走近了,站在一旁聆听。  

                      “看来倒是没有偷懒。”这才像个样子嘛!  

                      季芙蓉身形一僵,回过头来。  

                      “啊——!”尖叫冲天而起:“有鬼啊!” 

                      “小姐!”连玉捂住耳朵,生生吓退了一步。  

                      什么变了?哪里变了?叫起来还不是这么难听?  

                      “闭嘴!你咒我死啊!”忍不住,他也提高了音量。  

                      “无瑕!”她眨着眼睛,泪水掉了下来:“你回来看我了?”  

                      “是啊!”  

                      “你过得可好?”  

                      “还不错吧!”有点不对劲。  

                      “我烧的纸钱,你可有收到?”她哭得可伤心了。  

                      “什么?”连玉一愣,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了。  
                    


                    21楼2006-08-09 16: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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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没有收到?”  

                        “小姐。”连玉开始反省自己的教育方式是不是哪里不对,他觉得有点疲倦了:“我还没死呢!哪收得到什么纸钱?”  

                        季芙蓉愣住了:“没死?”  

                        “青天白日的,别胡说八道。”死亡现在已经是高难度的挑战了。  

                        季芙蓉上上下下打量着,甚至用手轻轻碰了碰他。  

                        “你是无瑕?你没事?”  

                        “是啊!芙蓉。”  

                        “无瑕!”  

                        “是先生!”被她狠狠一撞,连玉无奈地往后退去。  

                        “无瑕!”她大哭出来。  

                        “叫先生!”只得搂着她,任由她弄湿前襟。  

                        “无瑕无瑕!”  

                        “唉——!算了!”他摇着头苦笑。  

                        “我好想你,我都快被你吓死了!”她抱得更紧了。  

                        “我知道!我知道!”她也太用力了吧!  

                        “无瑕!”她好高兴。  

                        “够了吧!放……”痛死了!  

                        “放开他!”一道冷冽的声音响起。  

                        仲夏时分,庭院中突然寒气逼人,树木花草竟刹时结霜。  

                        连玉急忙把季芙蓉护入怀中。  

                        “怎么了?”季芙蓉吓得花容失色,紧紧挨着连玉。  

                        “还不放手?”那声音越发冷冽起来。  

                        “放了放了!”连玉只得把手从季芙蓉身上挪开,稍稍后退。  

                        “无瑕!”季芙蓉尖叫着贴了上来。  

                        “你就别吓她了。”连玉把季芙蓉拉到背后。  

                        “你在和谁讲话啊?”季芙蓉在他背后问,一边左右张望着。  

                        “芙蓉,你不要害怕,我来介绍一个朋友。”他把头转过去,叹了口气:“我不是让你在车上等我的吗?”

                        不过几步之遥,那株银杏树后,突然走出了一个白衣人影。  

                        那人身形修长,一袭白纱衣裳,面如冠玉,五官冷峻,生就一副神仙似的模样,却冷淡得令人不敢再看第二眼。  

                        “啊!”季芙蓉立即联想到了那惨痛的回忆:“是他!”  

                        “这位公子叫寒华,是我的……好友。”  

                        寒华皱眉,为了他言辞中的迟疑。  

                        季芙蓉震惊,为了他语气中的亲昵。  

                        “他不就是,那天……”  

                        连玉连忙点头,省得她又说出什么惹寒华生气的话来。  

                        “那天只是一场误会,他不会对你怎样了,你不要害怕。”他原想拍拍芙蓉的肩膀,却在触及寒华目光时硬生生停住。  

                        “可是……”  

                        寒华走近过来。  

                        寒气大盛,季芙蓉觉得自己的舌头突然僵掉了。  

                        先冷冷瞪她一眼,看着连玉时,脸色奇迹似地放晴:“无瑕,既然已经看过了,你也可以安心了吧!”  她看着这两极化的待遇,下巴都掉了下来。  

                        连玉点点头,脸上却依旧犹豫:“虽说是这样,可我总有些放心不下他们俩的事,不知道……”  “你想留下?”寒华双眉一挑,看向季芙蓉:“你就这么关心她?”  

                        像盯着青蛙的蛇!  

                        想到这个,季芙蓉突然冷汗淋淋。  

                        “芙蓉的事,我始终放心不下。”  

                        寒华皱眉。  

                        “无瑕,你们……在讲什么啊?”  

                        “谁准你叫他无瑕的?”寒华冷冷一哼。  

                        季芙蓉倒抽一口冷气。 

                        “寒华!”连玉的眉也皱了起来。 

                        “这无瑕也是她能叫的?”  

                        好可怕!  

                        “你不要吓她了,她还是个孩子。”连玉觉得有点头痛。  

                        “你要留下来?”  

                        “可以吗?”  

                        寒华沉默不语。  

                        “无,不,先生。”还好改口及时:“你这就要走吗?”  

                        “寒华。”连玉幽幽地望着他。  

                        “你高兴就好。”寒华还是无法违背他的心意。“不过,时间不能太久。”  

                        “谢谢你,寒华。”连玉微微一笑。  

                        季芙蓉来来回回地看着相对无言的这两个人,心里泛起了一种奇怪的感觉。  
                      


                      22楼2006-08-09 16: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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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瑕!”寒华这次总算及时,一把抓住了连玉的肩膀。  

                          “嘶——!”连玉倒抽了一口凉气。  

                          “怎么了?”寒华面色一白,立刻发现连玉受了伤:“你的脚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刚刚好像扭到了脚踝。”他知道寒华多么会小题大做,急忙解释:“是不小心,和芙蓉没什么关系,你别生她的气。”  

                          寒华现在哪里还顾得上生气,他心焦着就要跪到连玉的脚边去看他的伤势。  

                          “不行!”连玉急忙拉住他:“我没什么事,这点小伤等回去以后处理也没关系。”  

                          “这怎么……”后面的话却在连玉恳求的目光中收了回去。“好,我们回去。”  

                          作势要挥袖,袖角却又被连玉拉住。 

                          “不行!”他们三人拉拉扯扯原本就惹了不少人注目,何况这里并不偏僻,如果寒华施用法术,不惊世骇俗才怪。 

                          “这也不行那又不行!你究竟让我怎么办才好?”  

                          “你扶着我慢慢走回去就行了,其实也没有那么……”连玉逞强似的往前走,却一个吃痛倒进了寒华的怀里。  

                          “哼!”寒华冷哼一声。  

                          一个天旋地转,再回神时居然已经被寒华拦腰抱起。  

                          “你……”连玉一时大窘,白玉似的脸上一片潮红。  

                          “别说了。”寒华轻轻松松地抱起他往河岸上走去。  

                          “你和我两个大男人……”连玉试着说服他。  

                          “你是想让我幻化女身?”  

                          “不,那倒不用。”那样岂不是更加不堪入目?  

                          “那就别多话了。”寒华的意思是他已经决定了。  

                          “那我们等等芙蓉。”他扯着寒华的衣袖。  

                          寒华不情不愿地停下脚步。  

                          “芙蓉,还不跟上来。”连玉招着手,有点担心季大小姐是不是吓傻掉了。  

                          “噢!”她立即跟了上去。  

                          寒华抱着连玉在前面走着,他面前的人流果然从中断开,季芙蓉噤若寒蝉地跟在后面。 

                          “季小姐。”破天荒地,寒华开口叫她。  

                          “是!”季芙蓉小心翼翼地,如同受审的犯人。  

                          “你们刚才玩得还开心吗?”语气倒是听不出带有怒意。  

                          连玉放下心来。  

                          “玩?哦,你说放灯啊!还不错,还不错!”季芙蓉讪讪地挤出笑脸。  

                          “开心就好。”语气更加温和。  

                          连玉在心中里暗暗点头。  

                          季芙蓉狐疑地抬头,却在触及那双发出寒光的双眸时呼吸一滞。  

                          “不过,以后去水边的时候要小心一点。”他用听来温和的语气讲话,但脸上的表情可远不是那么回事。  

                          如果目光可以杀人,她早就死过一千一万次了。 

                          好可怕!  

                          身后传来一阵阵惊呼,连玉这才抬起头来,问:“怎么了?”  

                          “没什么,与我们无关。”一转眼,寒华已换上一张笑脸,速度之快让季芙蓉目瞪口呆。  

                          回头一看,她的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怎么了?芙蓉。”连玉又问,他被寒华抱着,看不清身后。  

                          寒华看了她一眼。  

                          “没什么,没什么!不关我们的事!”这回她学聪明了,跑到寒华身边,正好完全阻挡了连玉的视线。  好在连玉也不再追问。  

                          忍不住,她又偷偷向后看了一眼。  

                          原本满河的花灯,竟在同一时刻沉入了水中,点点灯火化为漆黑一片,吓得众人惊叫连连,大呼古怪。  古怪?有什么古怪的?  

                          寒华话音刚落,荷灯一时尽数覆灭,她又不是傻瓜,会以为这是巧合。  

                          这人的妒心之浓烈……实在是……令人发寒……  

                          到现在她还不明白,就枉称为季芙蓉了。  

                          他对先生的心意……这该如何是好啊……  

                          季芙蓉的心,就如同失了灯火的河流,一时看也看不清方向了。


                        25楼2006-08-09 16: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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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芙蓉,你胡说什么?”缘份天定,这种话怎么能在寒华面前说出来呢!  

                            糟了,季芙蓉啊季芙蓉,你迟早要死在这张嘴皮子上!  

                            “当然是胡说的。”她咽了咽口水:“我是讲她一厢情愿,死皮赖脸,也不照照镜子。凭她那无盐之貌,也敢肖想我家先生?”  

                            说实话,那赵二小姐长得其实也不错啦!不过,这种时候诚实是绝不可取的!  

                            连玉知道她在胡言乱语,不过气氛紧张,有她在多少还要好些。  

                            “寒华。”他望向面容阴冷的俊美男子:“我还是去趟大厅好了。”  

                            说完,也不逗留,转身要走。  

                            “你怎么想?”可眼一花,寒华又在眼前。“你喜欢她吗?”  

                            “我……”这从何说起啊?  

                            “当然不是喽!”这个时刻,季芙蓉居然挺身而出。  

                            “你觉得是天定的缘份吗?”寒华的脸色发青,像是伤心,也像忿怒。  

                            “哎呀!”季芙蓉突然吃了熊心豹子胆,又抢着答话:“你这人怎么这么爱生气啊!都说了不是了!”  “你闭嘴!”寒华双眼一瞪,举袖欲挥。  

                            “寒华!”连玉的声音响起,让他的动作缓了一缓。  

                            “你杀啊!”季芙蓉也不知吃错了什么药,居然自动地跑到寒华面前挑衅。  

                            “芙蓉!你干什么?”连玉吃惊地想拉开她,生怕寒华一怒之下把她杀了。  

                            “先生,我这是在教这个傻瓜!”  

                            “芙蓉,你喝醉了?”否则,怎会有这种胆量,她不是一向很怕寒华的吗?  

                            “没有,大白天的,我喝什么酒啊!”她翻了个白眼:“先生,我问你,你可要老实地回答我。”  

                            “问什么?”  

                            “我问你,你记不记得那个赵小姐长什么样子?”  

                            “那天只是远远地看了一眼。”  

                            “就是不记得喽?”  

                            连玉点点头。  

                            “那,那天晚上,我穿的是什么颜色的衣服?”  

                            “衣服?”连玉想了一下:“绿色的?”  

                            “绿个头,是紫色的,差很多啦!”  

                            “那又怎么样?”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连玉疑惑着。  

                            “那你又记不记得那天,寒华公子那天的发带是什么颜色的呢?”  

                            “发带,像是白色滚银边的,对吗?”他看向寒华。  

                            “好了,好了,我爹等得急了。”她突然换了张脸。  

                            “什么?怎么了?你不是在问我……” 

                            “我问完了,你快去大厅吧!”  

                            连玉望望她,又看看忽然若有所思的寒华。  

                            “快去吧!快去吧!”季芙蓉推他一下:“你先过去嘛!”  

                            连玉摇摇头,看他们的样子不再剑拔弩张,就转身往大厅去了。  

                            “你想证明什么?”寒华盯着连玉远去的背影,忍住跟上去的欲望,现在,有更重要的事需要弄明白。  “证明你的担心是毫无必要的。”她这一刻,觉得眼前这个让人寒到骨血里的男人其实很可怜:“你听到了,他不记得那美丽的赵二小姐长什么模样,不记得我那天颜色鲜明的衣服,可他记得你头上一条不起眼的发带。”  

                            “那又能说明什么?”  

                            她白了寒华一眼:“你也不用装蒜了,我又不是瞎子。就算我瞎了,也闻得到你身上的酸味。”  

                            “我从来就没有想过要隐藏什么。”  

                            “当然,我确信是那样的。”他的表现的确露骨:“可是,你只是一味地追逐着他,用你自己的方式困住他,一点也没有考虑到他的想法。”  

                            “我没有强迫他。”  

                            “我明白。”这一点,她绝不怀疑:“但先生的性情和你是完全不同的。先生本性温和,但是骨子里比谁都要固执。而且,他从小接受的是严格的儒家正统熏陶,要他爱上一个男人,这简直是……应该是,不大可能的……”  

                            “这我知道。”他说得有些苦涩。  

                            “不,你不知道。先生他啊!是个性格有些孤独的人,他很少真正用心于其他的人,其它的事。所以,他不会记得赵二小姐和我衣服的颜色,可他居然会记得你的发带。这说明,你在他心目中,并不是你自己认为的那样无足轻重。”  
                          


                          27楼2006-08-09 16: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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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季芙蓉真是厉害,不卑不亢,说的也不无道理,居然让他觉得有些理亏词穷,无言相辩。  

                              “这么说来,小姐是不否认与连无瑕确有私情了?” 

                              “哪里来的私情?我只是说他不会选令妹,又没讲他选的是我!”季芙蓉狠狠瞪了他一眼?  

                              这私情哪里能乱讲,他这是想害她死无全尸吗?  

                              “你虽然说得头头是道,但终究是妇人之见。你们也不用遮遮瞒瞒,当初你季家悔婚的时候,你们两人之间的事已经传得满城风雨。今天又回绝我赵家,费了这么多唇舌,竭力维护对方,无非有了私情。其实我赵某人也不是什么食古不化的人,你们这样费力遮掩,实在令人生厌,莫非你们私下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  

                              “姓赵的!”季芙蓉大叫一声,吓了赵坤,季非一大跳。“这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祸从口出你懂不懂啊!”  

                              “赵大人!”同一时间,连玉的声音也透出慌张:“君子应谨言慎行才是!”  

                              “你们这么慌张,不就是此地无银?”赵坤越发恼怒,冷笑说道。  

                              “你说,他们两人有什么?”  

                              “又是什么人鬼鬼祟祟的?”这季府里,爱插嘴的还真是不少!  

                              “你刚才说,他们两人有什么?”那声音冷冰冰的,刺得人发痛。  

                              大厅门口,不知何时多了一道白衣人影。  

                              赵坤又是一惊。 

                              这季府里,怎么会有这么个非凡的人物?  

                              令他吃惊的不是这人俊美得不像凡人的容貌,而是这男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势。他二十岁上官拜三品,随侍圣驾,这多年来,什么样的奇人异士,高官显贵没有见过?可这人只是一袭白衣,往眼前一站,居然让他生出了敬畏之心。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啊!  

                              “他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有说过!”季芙蓉拚命否认,脸色发白。  

                              “寒华,赵大人只是心里气忿,故而赌气胡说,你不要当真!”连玉上前两步,挡在赵坤面前。  

                              “真的?”寒华直勾勾地盯着赵坤。  

                              “当然是喽!”季芙蓉也跑过来,偷偷踹了那罪魁祸首一脚:“口角相争互出恶语,这很正常啊!” 

                              赵坤吃痛:“你们这是什么意思?赵某所说皆合情理,不是什么妄言!”  

                              死了!这回真会被这个家伙害死了!  

                              季芙蓉面色死白,恨不得立刻昏死过去:“姓赵的,我这是前世和你有什么冤仇?你要这么害我!”  “季小姐这种模样,难不成是中了邪?”赵坤吓了一跳,觉得她十分古怪。  

                              “对,我中邪了!”赵疯子,还真是要多谢你了!“先生,解释啊!”  

                              “这……”解释?该从何说起啊?  

                              惨了!  

                              “怪不得你拼了命也要救她。”寒华看向连玉:“你又说视她就像血亲……到底哪一种是真的?”  

                              “你这是在生气?”  

                              季芙蓉大大地一个头晕!先生在这个时候还不辩解澄清,问这种蠢问题干什么?  

                              “不,我心里很乱。”寒华举手整理他一丝不乱的鬓发,所有人都看见他的手颤抖得厉害。  

                              “那,如果我说我爱着芙蓉,你要怎么办呢?”连玉平静地问。  

                              先生!你可真是好心!  

                              寒华的手蓦地在鬓边僵直,嘴唇上连一丝血色也没有了。  

                              连赵坤也开始觉得事情突然峰回路转,蹊跷得不得了。  

                              这人为什么一副这么痛苦的样子?  

                              “你会动手杀了芙蓉吗?”连玉又问。  

                              “先生!”季芙蓉轻声叫着。  

                              这人和他们什么关系,连玉为什么要问这种不合情理的问题?  

                              难道……这人是恋慕着季小姐的?  赵坤疑惑着,心里冷哼。  

                              这季芙蓉有什么好的,横竖不就是个虚有其表的泼妇?  

                              可不大对劲……  

                              所有的人都看得出这个男人此刻心里的挣扎,他的手又开始发抖。  

                              “还是,你会杀了我呢?”连玉微笑着再问。  

                              “够了,先生!你也太残忍了吧!你明知道他……”是多么深爱着你啊!  

                              “可以回答我吗?寒华。”  

                              “不,我不会,我或许会杀了她,但绝不会伤了你。”他的语音中有一丝颤抖。  

                              “可是,如果我爱着她,你杀了她不就是伤了我?”  

                              “无瑕,如果是真的!我怕,我会先杀了自己。”寒华闭起了眼睛。  

                              看得出来,他是说真的……  

                              连玉敛了笑容,怔怔地望着他。  

                              季芙蓉只觉得胸口一痛,恍似那种煎熬,许久以前,也曾有过。  

                              这人不像恋着妩媚聪慧的季家小姐,反而跟那文雅谦和的连无瑕之间……  

                              赵坤看着两人那纠缠的表情,竟也隐约察觉到了这情有多么凌乱纷杂。  

                              “唉——!”连玉长长叹了口气,打破了满室死一样的沉寂。  

                              寒华睁开了眼睛,却意外地看见了连玉的笑容。  

                              连玉在笑,有一丝无奈,又一丝惊慌。  

                              他笑着说,一字一字地说:“我从来没有对你说过谎话。”  

                              寒华凝视着他。  

                              “慎言兄,今天的事请恕我无礼。令妹蕙质兰心,自有良缘相待。我和她此生无缘,还望慎言兄代我向她赔罪。”  

                              赵坤只得点头答应:“方才赵某多有得罪了!”  

                              连玉摇了摇头:“只是气话,我不会当真。如果你有心,还是多替芙蓉着想才好。”  

                              赵坤虽觉得这句讲得奇怪,但依旧点了点头。  

                              “芙蓉,你也知道自己性子不好,就不要这么孩子气了。有些东西可能是你这一生最为想要得到的,可不要因为赌气而失去了。”  

                              季芙蓉也点了头。  

                              他回过头,面向寒华:“我们已经出来得够久,是时候回长白山去了!”


                            30楼2006-08-09 16: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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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


                                “寒华。”他回过头,不意外地,寒华正含笑注视着他。“你选择长白山是因为你生长在这里吗?”  车窗外,长白山已在不远处。  

                                “是啊!其实以前这里并没有名字,长白山是后来才有人这么称呼的。”  

                                “望见山头皑皑白雪,于是有了埋葬了青黛的忧虑。”  

                                “那是什么?”似诗非诗,似词非词。  

                                “是芙蓉十岁那年所作的生平第一首诗,老爷总是拿来取笑她,你觉得怎么样?”  

                                “虽然不合格律,倒也别有趣致。”  

                                “十岁,你能想像十岁的小孩子说出这样的话来吗?听说,她还是对着镜台有的灵感。”十岁的芙蓉对于年华逝去就有了夏虫语冰的忧虑。  

                                “我从不认为她有任何神仙该有的素质。”  

                                “也许就是因为她的这份特别,才会有这十世的轮回吧!”  

                                寒华赞同地点头。  

                                “你说她和赵坤有着情劫,可任我怎么看,他们更像是宿世的仇敌。”那一天,他们相处得并不是十分愉快。  

                                寒华这次却摇头:“这样才对,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是像那天一样,文曲踩坏了她的花冠,二人吵得地覆天翻的。”  

                                “由恨生爱?倒也特别。”连玉欲言又止。  

                                “你是想问他们今后命运如何?”  

                                “不,并不是很想,有些事还是不知道的好。”  

                                “就算你想问,我也答不出来了。他们的命数自从你代芙蓉一死开始,已跳出了这个轮回可计的范围,成了未知之数。在今后的一定时间之内,连我也无法计算出来。”  

                                “那不是很好吗?接下来所发生的一切就可以让他们自己决定了。”  

                                “那你刚才想问我的是什么?”  

                                “问你。”连玉微笑着。  

                                “我?”  

                                “我是想问,你在这长白山里修行的时候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时间漫漫,你不会觉得寂寞吗?”  

                                “寂寞?”寒华的目光放到那白雪皑皑的山头上:“那已经是无数年以前的事了!有很多事我已经记不太清,我只记得上古洪荒,盘古化身为河流山川之后,这天地之间就有了异兽。我是这山上的一尾白狐,我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只是突然之间就已经在这世上存在。起初日子过得有些浑噩,直到有一天晚上,天有异象,我亲眼看见了东海中的那条神龙飞升成仙,幻化人形的样子。你不知那一刻我心里的震撼,自那天起,我就下了决心,不能再庸碌渡日了。”  

                                “飞升成仙?”连玉遥想:“一定是华美宏伟之极的场面。”  

                                “那是当然,他是这天地间最初的神之一,但盘古舍身创造出来的世界,几乎就被这家伙给毁了。”  “海中神龙?难道说……”连玉瞪大了眼睛。  

                                “的确,我得道后,就一直留在他的身边。直到他败给了祝融,一头撞死在不周山上。”  

                                “共工,天地万物源头的神?”连玉惊叹着:“那是怎样的人啊!”  

                                “共工吗?”寒华陷入了回忆:“他是个奇怪的人,光看他的死法就明白了。居然撞倒了顶天的巨柱,让我真不知是该觉得赞赏还是惋惜。”  

                                “神仙不都是不老不死的吗?为什么又传说他撞死在不周山上?”  

                                “他是不同的,他和祝融是这世上最初的神。他们的确法力无边,才智高超,可是性格上有着太多的不足。他们的性格执着偏激,也许这是因为他们身上仍旧存有野性吧!共工战败后,真正使他死去的是他的骄傲,他不允许自己再活下去了。事实上,杀死共工的,不是不周山也不是祝融,是他自己。”  

                                “人之大欲,不过是个‘我’字。没想到他成就前无古人之业,却这么执着于不重要的意气之争。”  

                                寒华笑着,有些事……毕竟,那样迂回曲折的故事,实在是太难以讲述了!  

                                “那么你呢?共工死了以后,你又怎么办呢?”  

                                “共工死后,女娲炼石补天,力竭而亡,我就回了长白山沉眠。又不知过了多少年,她创造的那些凡族在世间兴盛起来,我长眠醒来之时,轩辕氏族正与蚩尤对战。”  
                              


                              31楼2006-08-09 16: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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