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
“轰隆”。远处隐隐的传来雷声，隔着闷热的空气所以声音显得有些窒息。他停下手中的活儿，抬头望向天空。
七天．
一连七天都是令人烦闷的炎热天气，现在的乌云应该是个好兆头。
可是就不应该是今天。
他低下头，继续进行蔬菜的切割工作。此刻他扎着花围裙，而她如果见了一定会大声发出嘲笑的。
今天应该是她回来的日子，所以下雨可不是什么好事。
对，是应该。
想到她，他不安地又望向窗外，瞧着云朵的密度是否足够一场雨。无意间他瞥到家门口的草坪，敲了一下脑门，草地天天需要自己浇水也挺麻烦的。
今天，他提前请了假，早早买好晚餐需要的一切材料。另外，他要在她回家前收拾好这一周他造成的所有凌乱，因为他知道她不喜欢他懒散的作风。
还有两个小时。
夏日的太阳即使在傍晚仍然挂得很高，但是慵懒得让人提不起精神。他放下刀，走出大门，手上汗津津的。他对自己露出一个微笑。
自打她离开以后，他的整个夏天仿佛都变成了沉在寂静池塘中的落叶残骸。微微眯起眼睛，他能看到街灯，汽车和柏油路面。隔了一个街区，邻居家的割草机好像熄火了。一个星期里，他能感受到这些一切，只不过内心中却愈显沉默，尤其是晚上一个人在家时，他总是在天还没有黑的时候就拉上窗帘，偶尔在夜里打开窗户，让略显凉爽的晚风清扫一下闷闭了一天的房间。然而一旦清晨的阳光刺进房间时，他就会立刻关上窗户，阻隔外界的露水和晨色。
生活是可以调整却是很难动摇的。世界上存在定数也存在改变，这些无序的组合构成了他生命中的种种选择。
至少当他清醒的时候，是这样。


*
“我今天不会回去！”
窗外树枝上叫嚣的鸟儿被她的话吓得扑扇着翅膀飞走了。
天空悄无声息地一片湛蓝。
“真是的！”她说的那么大声，仿佛在给谁听，实际上偌大的房屋中只有她一个人。
她跑下楼梯时，整个房屋都在颤抖。沏的那杯咖啡似乎有些甜，她眉毛一横将它倒入了垃圾桶。阳光的映照下屋内摆设的银器和瓷瓶闪耀着光，很刺眼。夏日的昆虫肆无忌惮地飞进飞出，嗡嗡的声响搅乱了她的思路。墙壁被挑花窗帘上的郁金香图案装饰着。这一切看似宁静实则蕴含着说不出的浮躁，它表面的有序平静是对她内心的责备。
她有些期待有一场雨能改变这一切。
想想，自己好像也有点过分，把他一个人丢在家里。在明知他整理不好家务的情况下前往英国一周，不知道家会被他造成什么样子。
偶尔他会发来短信，询问她最近的状况，或是什么时候回来。她总是简单地回复。
我很好。
不用担心。
时间还没有决定。
她赌气地回答，故意惹他生气，然而这始终阻挡不了他日复一日的决心。
他会平静地致以歉意，然后琐碎地说说附近发生的琐事，讲一讲他最近破的案子。而她一言不发地听着。
他希望她能明白。
他的信使她思考，思忖自己应该的立足之处。她平静下来，开始思索一些事情。
花园中的花儿耷拉着脑袋，连日的炎热打散了它们的生命力。她冲出房间，奔跑过两条街道。因为剧烈的呼吸腹部火烧火燎地疼痛。她深呼吸，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如果她一旦静止，似乎就要再次陷入梦魇。
她难以脱逃的梦魇。
驻足在街灯旁喘息，她发觉自己跑到了离实验室很近的一所公寓旁边。她抬头望向Lisa所在房间的窗户。
她加快脚步走过这一块毫无遮挡的柏油路，向着那处枝繁叶茂的花园而去。那里的树木成荫，可以阻挡夏日大部分的炎热。她在石凳上坐下，视线茫然地扫过眼前的图景。她看到那所她从前爱去的音像店，一棵准有几百岁的老橡树，还有被擦得闪闪发光的车窗。这些具有实际形状的物体或许可以减轻她眼角那烧灼的痛痒。
每当她收到他的来信，她总会认认真真地读一遍，记到心里后按下删除键。她能读出，他整页整页的空谈掩饰着他大段的恳求。她都懂，只是她回复的时候，仍然简单地说。
我很好。
不用担心。
时间还没有决定。
他以后的来信中没有任何对她的不满。她有时会懊恼，想要安慰一下他。她努力了，她每次都会斟酌词句，但总是写到一半就彻底删除。她脑中零星的只言片语，始终无法连接成完整的句子。
这不像她，不像那个她。当事情涉及到他的时候，她总是这样。
所以她决定沉默和留白，她想他能够明白。她自信她比任何人都更了解他的想法，她相信他可以从她的沉默中看出她试图传递却难以表达的信息，所以他应该知道，她的沉默、隔阂并不是真的空无一物。
他一定懂。


*
天的那边越来越阴暗，云的力量渐渐强劲。即使到现在，他也无法确定今天她是否会回来，她的短信只是说，有可能。
收拾好房间，他静静地坐在敞开的阳台观望。他没有再问，因为他知道不会有结果。他只是希望，她能够回家。
餐桌上，他已经设置了一桌丰盛的晚餐，Sherry酒瓶静静地伫立在一侧；蜡烛摆在上面，不过还没有点亮。洁净的餐厅在乌云下显得昏暗，郁金香色的图案此刻也只是暗黄。他没有开灯，想让黑暗彻底清扫自己心中的阴霾。有时，黑暗是比光明更好的清洁剂，因为有光就会有影，而黑暗却可能纯净。
只是没有风。这难耐的酷热正是暴风雨的前兆。如果她回来，他望着天，是否自己需要去机场接她？
他犹豫着。
*
走过了Lisa的房子，她下定了决心，履行自己刚才说的话。
今天绝对不回去。
她感觉有东西在晃动，抬头，看到Lisa端着自己的望远镜，正在窗户那里向她招手。她同样回礼。在自己所在的研究所中，那个总爱在白天拿着望远镜的女孩儿早就成为了大家取笑的对象。无论是晴天还是雨天，Lisa总是准时地去观察被阳光或是浓云掩盖住的繁星；就连天文学院的专家也已经放弃了让Lisa放下望远镜的想法，她每天总是执着地拿起对着除了太阳或云朵一无所有的天空，她总是微笑着，仿佛看到了他们看不到的东西。她只是和Lisa挥了挥手，就低头继续走路。
至少今天不回去。
她走过小区的公共活动区，那里正进行着一场足球比赛。直射的阳光下，队员们挥汗如雨，闷热的空气里传来足球掉落地面的撞击声、呼喊声和口哨声。这一切给了令人窒息的寂静环境添加了一点生机。她驻足在球场附近的树荫中，透过那里看着认真踢着足球的少年们。那个她刚刚做出的决定刺痛着掌心，她紧紧握着拳头，指甲伤到了肉体。她好像握着某种东西，脆弱而又惹人爱怜，而她却想置它于死地。
他从未这么晚来过短信。每次她将她的意思传递过去不到一分钟，就会被他的回复震得手指发麻。
或许他出去了？不，即使出去他也不会忘记手机。
他换了手机号？不，这么重要的事情他不会不告诉她。
也许只是暂时没有听见，一会儿就会来的。她继续向前走着，自行车的铃声响过耳边。
她有点儿心神不宁，每隔几分钟就拿出手机，检查自己是否遗漏了那丝震颤。
她只是试图让自己不要担心。


*
下午的阳光沉甸甸地压在眼皮上，她耷拉着眼睛却不想就这么糊里糊涂地睡过去。
她从未这样等待过，仅仅等待来自他的一条信息。为什么这么久还没有回复？她相信即使一时漏过但细心的他最终也一定会看到。
如果他再也不担心她，她怎么办？
她摇头，目光掠过空旷的球场。足球赛已经结束，她在分心中没有注意到结果。她的视线中存在着一个幻影，一个长着黑色头发，汗水淋湿运动服的男子的幻影。
几片树叶挣扎着从半枯黄的树枝上飘落到她茶色的头发上，她伸出手将其一并拂去。但是，她内心的不安远远没有离去。
不知不觉地坐了一个下午，她踉跄着站起来舒缓一下血流。太长时间保持着一个姿势，身体已经麻木。她只是担心，如果过久滞留在这里，他的心是否也会同样麻木。
现在，太阳已经逐渐向西方下沉。伸展了身体之后，她决定步回自己的小屋，无论是什么决定还是到那里再作判决。
路上传来野花的芬芳，自行车的铃声绕过她渐渐远去。天边的云朵依然执著地留在不远方，随时准备扑过来。现在，天边明净的另一侧已经渐渐升起了长庚星，更远的地平线上，更多的微光正准备一展光芒。
她再次经过Lisa的公寓，抬起头来，只是现在Lisa已经关上了窗户。眼下的酷热正是夜晚暴雨的前兆，但是她知道，无论可能到来的雨有多么猛烈都不会动摇Lisa拿起她的望远镜。有些事情你不能冒险。她这样说过。她现在仰头观望渐渐昏暗的天空，去发掘每一丝被隐藏的光点。
就像正午的月亮，虽然你看不见它，但并不代表它不存在，亲爱的。
一周是一段漫长的时间，七个在焦虑中缓慢散失的空虚的白天，七个难以合眼的夜晚。无论她怎样想逃避，但终究做不到。她别无选择，必须要回去，看他，亲自去照料他，虽然可能这不能有什么不同，但有些事情你不能冒险。
但她抵达小屋的时候，她的手机仍然开着。太阳几乎已经落在她窗外的树梢后，一批批的飞鸟正在夕阳染红的天空中滑翔。她没有做那个她本以为会很艰难的选择，只是唇角洒出一个简单的微笑，拨通了他的号码。
天空裂开了口子，水流以夏日里才有的方式倾泻下来。雨水从大块大块的阴云里跌落，在每一处表面上反弹溅起，街灯锐利的黄色溶成了平滑的光球。一个小时前还似乎望不到尽头的天空，此刻卷起了自己的身子，光线在云堆后面越藏越深，一切距离都变短了。穿过乡间，在城市和村镇里，人们都急着赶回家中。车轮在平整的街道上尖啸，雨伞啪地撑开，门仓促地打开关上。香甜的茶在郁金香图案装饰的厨房里煮着。在这片返家的混乱中，其他的抵达者迷失了。几乎。两个身影驾车刺破雨幕，奔向一幢房屋的大门。一盏灯打开，接着一扇门推开。灯陆续地点亮了。
【完】


SF，亲，你发文好勤奋

本吧缺少人手嘛——晨就努力补充喽吧主要多宣传本吧，热闹一下——

你是人间的四月天

这又是。。。。。。林徽因的诗啊，你为何如此爱借用？

这个文楼主在哀吧发过么？没有的话，请问我可以转载么？会注明作者及出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