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蓉也察觉到了什么，与希在一同回头看去。
远处青灰色的山壁上，红色栈道高低起伏，十分显眼。
走廊上，盗跖看着不远处再一次挡住去路的白衣背影，长长的白翎在走廊间随高处的风扬起。轻佻地勾起嘴角，“唉，我服你了，我长这么大只有一种人我逃不掉。”
“哦？”
“女孩子喜欢上我的话，我逃到天边她们也会死缠着我不放！”
少年回过头故意感叹道，“那你能活到现在，可真是值得恭喜了。”
“嘿嘿……”盗跖露出意味不明的坏笑，脚下却暗暗用力，一下子像支离弦的箭一样冲了过去，高喊的声音散在风中，“我的命，我自己都控制不住，你怎么能掌握？”
白凤目光一凛，“电光神行步！”
指尖的一支羽直射了出去，却只见盗跖身影如光骤般一闪，快得人眼都无法分辨。再一看时，那支羽已经深深插入了一旁的柱子上。
白凤指尖取下那支羽，冰蓝色的眼瞳变得毫不留情，居高临下地看着远处已经跳下栈道的身影。
盗跖站定，转身抬头朝他挥手道，“喂，我很久都没被追过了，你可以试试！”
回廊上的少年轻一扬手，盗跖一咧嘴，立刻转身闪开。朝他直射而来的那支羽弹到山壁上，随风散开。
两道身影一时在山间交错追逐，令人分辨不出。
远远看着这一幕的希在和端木蓉，面上虽没有表露什么，心里已经各自紧张起来。
端木蓉心中斟酌：白凤的武功深不可测，盗跖负伤与他对敌，只怕凶多吉少。
何况，盗跖是前去与巨子他们会合，如果没有他的指引，巨子可能会误入卫庄的陷阱！怎么办……
希在看着远远的那少年的身影，表面只是观战，暗下里却已经将拳头握紧，又松开。
终于强迫自己安下心来，抬头看着身边的端木蓉，“端木姑娘，现在怎么办？”
端木蓉面色沉重冷凝，听希在问话，也是半晌不语。希在暗暗蹙眉，发现她掩在刘海下的眼中的矛盾。
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表情反而一下变得释然了。端木蓉忽然淡淡道：“希在，你也进去吧。”
“什么？”希在还未反应过来，端木蓉已经转过头来，伸手一把将她推了进去。“啊！”
然而难以注意到的是，端木蓉趁机伸手到希在的脖颈处，只见银光一闪，不知什么已经扑入了肌肤里去，希在自己却毫无知觉。
“啊——”趁着禁地大门仅余的一道缝隙跌了进去。
门内的三人什么都还没看清，一时躲闪不及，希在恰好就砸到了少羽和天明的身上。“哎呦！”
几乎就在同一瞬间，“砰”地一阵巨响，禁地大门完全地闭合上了。扬起的一阵狂风吹乱了女子脸颊的发丝，掩住她清冷的双眸。
远远地一眼，风中的少年将一切看在了眼里。转身离去，白翎随风狂舞间，透澈见底的眼眸看向那禁地前的女子，唇角勾起一丝似有若无的浅笑。
随着大门紧闭，禁地内已经成了一处封闭的空间。石壁上机关运转透进的微弱的光线，保持了些许视线。
朦朦胧胧间，只听得几声呼痛的抱怨。
摔得七荤八素的几人互相拉扯了几把。“小贼头，你怎么也掉进来了呀？”天明站起身，还有些迷迷糊糊地只管问道。
“不知道啊，”希在揉揉摔疼的手腕，也有些摸不着头脑，“端木姑娘把我推进来的。”
几人正觉得奇怪，身后的大门忽然传来机关启动的声响。齐齐回头看去，正见门上的齿轮传动，互相咬合起来。一声巨响，这些机关便固定在原处，动也不动地卡在门上，看上去牢固极了。
“发生什么事了？”
“这是墨家的绝天锁。”高月解释道。
“啊？”原本还在抓着头发的希在闻言，顿时惊叫起来，“锁上啦？那，出不去了吗？”
高月看希在激动得要吃人的模样，眨眨眼，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地实话实说了，“这是墨家祖师爷的杰作，在这世上，能开启这把锁的人寥寥无几。”
得到了最不想要的答案，希在顿时抓狂地仰天大叫起来：“天哪，怎么会掉到这种地方来啦——”
这时，一直不语的少羽幸灾乐祸地从身后搭上了她的肩膀，“我看，你就认命吧！”
门外一片幽暗的寂静，女子的手轻离了机关，头缓缓倚在了门上。
有些隐忍着自己矛盾的心情，看着手中的那几枚银针。她很清楚自己刚刚做了什么：我绝不能让月儿陷入险境之中，更不能允许有人给她带来危险。
凌希在，对不起了……
忽然，阴暗处传出细微的衣料摩擦的声音，一股异样的气息似乎不远处在窥视着她。
杀气？！端木蓉警惕地回过头，环视四周。待定睛一看，瞳孔瞬间放大，从一方阴影中，幽幽现出了一个人影，慢慢走近，模样也变得清晰……那、那竟是自己的脸！
端木蓉诧异地看着眼前与自己一模一样的女子，只是她的脸上却阴冷地毫无表情，手中还持着一把精巧的短剑，缓缓朝自己走近……
“……奇怪，”这时希在正一脸异样地摸着自己的脖颈处，“怎么忽然觉得，脖子上火烫火烫的？”
“嗯？”天明注意到希在古怪的神情，“小贼头，你怎么看起来怪怪的啊？”
“某些人是不死心地还想着要出去哪！”少羽还不知死活地在身后说风凉话。
“不出去难道在这里等死吗？”希在毫不客气地反口，说着又喃喃自语地抚上脖颈，“墨家禁地还真是邪乎，再呆下去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你们还要往前走？”
高月想了一想，道：“凌姐姐说的也有道理。整个墨家禁地内部构造复杂精妙，其中又布满机关陷阱，实在是危险之极！”
“可继续呆在这里也只能等死啊，”少羽环顾周围一圈，低头对高月道，“虽然危险，如今也只能往前走了。月姑娘，你来带路吧！”
高月闻言点了点头，对众人道：“那我们走吧！”
高月首先带路，少羽便尾随其后。天明回过头，看着门上的绝天锁，“墨家祖师爷，你真是、真是……”一时又无话可以抱怨，不甘心地扮了个鬼脸，也只好转身跟上了少羽和高月。
“天哪……”留在原地的希在崩溃地摇头，“我到底是为了什么才会陷入现在这种境地的。”


第二十三章 虎跳
黑暗的通道内，火把高举的亮光逐渐逼近，伴随着幽静空间中响起的齐整的脚步声和铠甲摩擦声。
“快，快！”
“别让他们跑了！”
对受伤的墨家弟子紧追不舍的重甲军队尾随着闯入了中央大厅。一旦进去，便布好了阵势，将四周团团围住。
这一切，却都被大厅石壁上的一双眼睛尽收眼底。
班大师离开了监视用的孔洞，转身对此时密室内的众人道：“秦国重甲兵已杀入中央机关大厅。墨核密室这里是控制整座机关城的运行所在，也是我们所要坚守的最后一道防线。在巨子与各路英雄赶到之前，无论如何也要挡住敌人的进攻！”
卫庄与赤练从分开两排的秦兵中间走出了通道口。公输仇紧随其后。
负责冲锋的一对兵马首先踏着重步朝大厅深处的墨核密室攻去，还未等接近，却又被铺天盖地的箭阵杀退。又有暗处的眼睛监视他们，暗中指挥。周围的一墙一石都可以运动翻转形成致命机关。
“墨核是整座机关城的控制核心，控制了它就控制了整座机关城。所以，这里也可以说是整座机关城防卫最紧要之处啊！”公输仇看着那些冲在最前无一生还的秦军，连连摇头。
“既然如此，这样堂而皇之地从正面攻打，岂非正中墨家下怀？”赤练双手环胸看向身旁的卫庄。
“这些人的生死，由不得他们，全都是属于嬴政的。”卫庄淡淡道，“让他们帮我探路，不是很好么？”
眼看一个个士兵惨死扭曲的模样，刺耳的尖叫不绝于耳，赤练饶有兴致地欣赏着这一幕，“呵呵……”
“卫庄大人，这里机关重重，该如何是好？”一名军官坚持不住冲到几人面前焦灼地报告。
庄伟看都不看他一眼，“继续上。”
“这……”
赤练在一旁巧笑道：“区区一座墨家机关城，也会难倒秦国攻无不克的铁甲军。要不要回去问问你们的始皇帝陛下，看他会怎么回答你？”
军官低着头，半晌才应道：“是，卑职明白了……”
抽出剑，朝队伍高喊道：“有后退者，扰乱军心者，就地处斩！”
随着一排排的士兵被杀退，已经有士兵不敢再贸然前进，面露惶恐之色。即使在这种情况，队伍依旧井然有序，几乎是踩着尸体列阵小心翼翼地前进。然而盾牌挡住了箭阵，地上又有长矛翻转而出，防不胜防。
“嬴政的军队真是训练有素，”班大师负着手，看着大厅内的情况，“可惜，你们来错了地方！”轻轻一挥手，身旁的墨家弟子意会地又扳动手边的机关，大厅里几乎已成了秦军的地狱。
“咦？”一个负责监视的弟子似乎发现了什么异样，连忙回头招呼道：“班大师，你过来看一下！”
众人随之走到一拍组合精密的齿轮机关前，这组机关上布满灰尘，看来已经很久没有运行过了。但此时，却开始相应地转动起来。
“这难道是……”高渐离皱起眉。
“是墨家禁地，有人把绝天锁也启动了！”班大师目不转睛地看着齿轮的运转。
“只有统领才知道绝天锁的启动方法……”高渐离沉思，“是蓉姑娘！”
“那少羽几个孩子应该也与她在一起？”
“墨家禁地是什么地方？”项梁问道。
班大师面色凝重。“他们将接受前所未有的挑战！”
幽暗的禁地内。此时四人已经来到第一个关卡，面前是一道几十丈远的深坑，坑里立着密密麻麻的尖矛利箭，泛着幽寒的光，看得人寒毛直竖。
天明稍一朝下探头看去，首先抱住双臂打了个哆嗦，“这是什么鬼机关呐，太吓人了！”
高月支着下巴沉思半晌，道：“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这个地方叫做虎跳。我听班大师和蓉姐姐说过，只有天生神力的盖世英雄才能通过此处呢！”
天明一听，来了劲头，指着少羽，“天生蛮力，难道是说你？盖世英雄么……”说着又指指自己，“一定是指我啦！”
“呵呵……就知道开玩笑。”高月掩嘴轻笑，“还是想想办法怎么过去吧！”
少羽倒也懒得去理会天明的自吹自擂，忽然注意到身旁的希在已经半天不出声了。“喂，怎么了？”
希在平日漆黑乌亮的眼眸此时却有些怔怔地直视着坑底的那些长矛，凄冷的光映在她的眼瞳中，折射出记忆深处的情景：
嘶声哭泣呼救的婢仆们被高大的秦兵扔入了矛阵之中，数支长矛从活生生的身躯穿扯而过，撕裂血肉时的声音交杂着凄厉的惨叫回荡在耳边。
血色溅满了曾经的小女孩惊恐的视线……希在的睫毛轻颤了颤。“我……”
“可不可以不过去？“
少羽在一旁轻敲了敲她的脑袋，“这种时候了说什么傻话？”
令他奇怪的是，希在既不还手，也没有像往常一样变了脸与他争吵。只是沉默了一会儿，不经意地掩饰着走开，“随便啦。”
少羽在身后看着她，“……奇怪的家伙。”


“嗯，这是什么？”天明转头一看，朝三人招呼道：“你们快来看哪！”
几人走过去一看，石壁上有一个铜环，铸成虎头的样子。不止如此，他们向前看去，两边石壁上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个铜虎。
希在忽然看到铜虎上方有一道边缘精巧的突出，中间铸着一圈直径很小的孔洞，同样的，每个铜虎之上都有这样一道突起。
“这又是什么？”那突出弯曲的弧度她无比熟悉，不禁眯起了眼。
不过，现在大家的注意力全都在铜虎本身。
“我来拉拉看吧！”天明摩拳擦掌地走上去，抓住虎头铜环，猛地往外一扯，虎头还紧紧扣在墙上。见其他人盯着自己，天明不甘心地又扯了几下，铜虎却仿佛跟他作对一样纹丝不动。
天明这下撑不住了，脸涨得通红却又孩子气地抓着铜虎不放。当他双脚抵墙，身体都几乎悬空时，其他三人已经坐在地上一脸看猴戏的表情了。
“啪”地一声，筋疲力尽的天明四脚朝天地摔在了地上。
少羽这时站起身拍了拍手，直接从天明身上跨过去，不慌不忙地拉起铜虎。握紧双手，猛地后退一拉，铜虎果真被拉动了，锁链果真咕噜噜跟了出来。
“哇，少羽好厉害啊！”高月拍手赞道。
天明心下一酸，把脸偏到一边，“哼，天生蛮力！”
这时，石壁内传来机关运转的声音。铜虎上方那道突起应声弹出几寸，张开。寒光一闪，从中间的空洞修地射出一支银箭。
“小心！”希在敏感地喊道。
少羽回过神来，翻身一跃，并顺势一踢。那银箭十分重，竟承得住力道。银箭朝斜前方拐了个弯又冲了出去，直接射到对面石壁的又一个孔洞内。
机关环环相扣，几乎在箭射进去的同时，铜虎下方缓缓伸出一方石板。看样子，约莫可以站上个把人。
“真神奇啊！”机关一连串的传动一鼓作气，天明不禁叹道。
几人还未反应过来，耳边又传来咕噜噜锁链被拖动的声音。
一看，原来是刚才的混乱中，少羽无意松开了铜虎，现在锁链正拉着铜虎往回缩，直到铜虎重新卡在了外面。
同时，对面石壁上的孔洞将银箭吐了出来，石板又缓缓回缩。
“砰”地一阵巨响，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高月再次将这四周观察了一圈，“我知道了！”她开始指着铜虎对三人解释道：“拉这个铜虎是整个机关传动的动力。将箭射入那边的孔洞就会弹出石板。我们就用这方法不断拉出下一块石板，踩着他们不断前进，我们就可以过去了！”
“难怪铜虎一缩进去，所有机关就都停止了。”
“可是这里到石板，足有两丈多的距离，要怎么过去啊？”希在道。
“而且，要用弩箭准确射中那么远的孔洞，这实在太困难了！”少羽考虑道。
天明看着少羽，“你刚刚不就射中了一箭吗，要不就你来吧！”
“我那是侥幸，而且若要拉铜虎一心二用的话，就更不可能了。”
三人陷入了困境。唉，墨家禁地果真不是那么好闯的……
不过，某个没心没肺的倒不怎么为这个发愁——她压根就没打算过要过去。
希在已经走到刚才那射出箭的凸起前，饶有兴致地往外一拉。“咦，当真是一把嵌在墙中的弓弩啊！”银制的小弩模样小巧利落，希在一见便十分喜欢。往外拉了拉，后面也跟着细细的锁链，“真可惜，拿不下来……”
站在旁边的少羽不禁汗颜地瞥了她一眼。凌希在，你最好不要给我打那种主意……
高月看着眼前，犯愁起来，“弓弩是需要高度注意力和敏锐身手的，这么远的射程，那么小的目标，这几乎是不可能的啊！”
少羽忽然幽幽吐出一句，“有一个人可以做到……”
对啊，这倒是提醒了其余在场的人。
凌希在一抬头，便是三双直飕飕的目光，顿时脊背一凉，“你，你们看我干吗……”
场上寂静无声。
“不可能！”希在忽地跳起来转身就跑，却又被人从身后拎住。“你现在想要落跑，才是不可能！”少羽戏谑的声音像梦魇从身后响起。
“项少羽，你不要逼我出手！”希在猛地挣脱出来，转身跳离他几步。
“想打架？”少羽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你觉得你有胜算么？”
“……没有。”希在不得不悲哀地承认，她打不过项少羽。


不管怎么样，反复了半天，还是开始准备过虎跳了。
天明正在一旁郑重其事地对高月承诺道：“月儿，你不会武功，我来带你吧——我也可以保护你的！”
希在背抵着墙倚在一边，目光状似漫不经心地环视周围，可是，当扫到脚边深坑里的成阵的尖矛，心还是悄然一紧。
血……她看到了……从千疮百孔的身躯中溅出来，像魔鬼的步伐漫道她瑟瑟发抖的脚边。一如当时的小女孩，咬着拳头压制住呜咽声，颤颤的睫毛沾着细碎的泪……希在握着银弩的手背在身后，连苍白冰冷的指尖都在打颤……
“喂，凌希在。”一个声音忽然在身边响起，一下唤醒了希在空洞洞的眼神。希在抬起睫毛，回头看见少年熟悉的脸庞。
“你怎么好像踌躇不定的，”少羽在她身旁轻笑道，“怕啦？”
希在僵硬地看着他，表情极度扭曲。少羽不禁冷汗直下。
可是……她真在害怕？
看着希在失神的模样，少羽意识到。又与她的那些秘密有关吗？从认识这家伙的第一天起，就是这样……
一个不问，一个不说。两个都是爽直之人，各怀心事，共同选择沉默了。高月刚好从余光中扫到了这一幕。
石板伸出来了。天明忙拉起高月的手，“走吧月儿！”
后面的希在看着天明奋力跃到上空，下方就是一排利牙般的长矛，眼睛一直紧紧锁着他们小小的身躯。
所幸，天明重重一跌，砸在了石板上。高月被他护在并不宽厚的怀里，反而相安无事。“天明，你怎么样？！”“还、还好啊……”
“轮到我们了。”少羽走到希在身边，“喂，你发什么呆啊……走啦！”说着拉过希在跃了过去，却发现她的左手像有一个热流在里面流窜，烫得吓人。
少羽有些惊讶地看着她，希在到没有表现出什么异样，但这时，她不动声色地偏过头，眼神一暗……
一下子，四个人都站到了小小的一方石板上。
“少羽，凌姐姐，你们都武功可真好！”高月笑道。
“月儿……”可怜巴巴的天明看着高月。
“呵呵，天明最勇敢了！”
脚下忽然一阵颤动，石板又缩了回去。因为惯性，险些站不稳了，几人互相扶了一把。回头看去，原本的铜虎已经被锁链拖着缓缓缩了回去。
“糟糕，差点忘了那个只要没人拉着就会缩回去！”
石板回缩的速度很快，眼看就没有立足之地了。下面阴森森的尖矛仿佛张着的血盆大口，等着他们。
“没办法了，起来，我们继续！”少羽抓起天明高月首先朝对面的下一处铜虎扔了过去，回头连忙拉动手边的铜虎，机关启动。“凌希在，快！”
希在连发几箭，目光却离不开那两人，颤抖着的手连连偏发。“凌希在！”少羽紧张地握住她。
“啊——”半空中的天明和高月已经开始往下落了，身影在瞳孔中与过去重合，希在几乎以为自己已经看到了长矛穿破他们的身体——又是这样眼睁睁看着他们死在自己面前，一切都是为了自己，都是因为自己！
——“你是这场灾难中唯一存活下来的血脉，凌氏一族的希望就全都在你身上了！你一定要活下去，不顾一切都要活下去！”
不要！撕心裂肺的声音只有自己才听得到，这种事绝不能再发生！
“凌希在！”少羽始料未及地看着希在直接抓起箭挣脱他，也朝对面的铜虎跃了过去。少羽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但希在最后高高举起手中的弩箭，下落时接近孔洞的一瞬间掷了出去。天明都已经绝望地闭上了眼睛，但箭终于在最后关头射进了洞中，迎面一块石板伸出来拦住了他们。
“砰”的一声，天明高月已经掉到了上面。
他们还来不及相信，自己居然得救了。希在也已重重地跌了下来。一时瘫坐在上面，漆黑的眼瞳失神地看着空荡荡的长矛，一张脸惨白得可怕。
身后的高月天明，有些怔楞于刚才她不要命的举动。
希在的心在胸膛剧烈起伏着，恍惚地抬头看了一眼依旧立在原地的少羽，石壁上火焰跳动把彼此黑亮的眼睛映得很不真切。
周围寂静得只能听到缓缓的、沉重的呼吸和心跳声。
只有机关运转，还在麻木地前进着。
密室内的几双眼睛这时齐齐紧盯着“咔嚓”一声咬合起来的齿轮。“他们过了虎跳！”班大师回过身对众人道。
项梁长舒了一口气，直起身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仿佛自己也刚刚在生死关头走了一遭。“虽然没有亲眼看到，还是觉得心惊胆战！”
已经到达深坑另一端，几人回过头看去，他们通过的幽深黑暗的通道，看不见尽头，便又是一阵寒意。两个女孩子心有余悸地喘着粗气。
天明一屁股坐到地上，“哇塞，真是太刺激了！”
一边的希在捂着致命的左手，察觉到身体开始感到一种异样的躁动，像有一股不安分的能量急于占据她的整个身体。
其实过虎跳时就有这种恍惚的感觉——只是被心中一时的恐惧所暂时掩盖了——全身的力气像是被抽干了一样，空空的。有一股来自于颈间的力量压制着自己。有了这种危险的状况，她自然没有把握能安全无事地通过机关，所以才拼命抵抗。
而现在，这种原本时隐时现的不稳定的感觉已经越来越强烈，是身上的巫蛊又要发作了吗……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又会继续发生什么事……


四人已经来到了新的空间，因此少羽和天明也没有注意到她们的异样。
她们此时身处的这条通道内，在石壁上灯火的映照下，可以看见上面风格各异的一组组刻纹。
“石壁上有字！”天明指着上面兴奋地大喊大叫，一刻也不安生。
“你能说点大家没看到的东西吗？”少羽瞥了他一眼，继续环顾四周道，“这看起来，像是七国的文字。”
“少羽说的没错。”高月笑着解释，“秦国还没有统一六国的时候，天下便是呈七国鼎立之势。将墨门精髓用七国文字刻在石壁上，既代表着墨家‘兼天下，爱众生’理念，也表达出墨门追求各国融洽相处，天下和平大同的理想。”
“嗯……月儿说得真好！”天明挠着脑袋道。
“我看到燕国文字了！”高月说着，走到一块石壁前，抚摸着上面熟悉的文字，虔诚地静静阅读起来。
“咦？那这个呢？”天明也随意走到一方石壁前，指着它问身边的少羽。
“这就是我们楚国的文字。”
“那这个呢？”
“小子，这是秦国文字啦！”
“呃……”天明一撇嘴，“反正对我来说没差别！ ”
“对啊，我差点忘了。”少羽戏谑地笑道：“天明大侠虽然武功盖世，但是大字不识几个！”
“你……”
“你们别闹了！”高月回头对二人笑道。
“哼，你认的字多有什么了不起啊！”天明气鼓鼓地瞪着少羽，“有本事……有本事你说说她看的是什么字！”指尖胡乱一指，少羽顺势看到了角落里独自立在一方石壁前的希在。
昏黄的烛火照耀下，少女墨亮的眼瞳随火焰的跳跃而闪着盈盈的光，看着眼前壁上墨色的字体。
仿佛沉入了一个人的世界，她周围的气息并不属于这个时空一样。让她笼罩在光晕下的身影看上去显得很不真切。
少羽走到希在身边，静立半晌，忽然淡淡道：“这是韩国文字。”
少女沉默不语。许久，忽然抬起了头，原本掩在发下的眼眸清明依旧，满不在乎地笑嘻嘻道：“啊哈，是嘛！我也认不得几个字，原来是韩国文字啊！”说着随意地抓抓头发，“真是，这些字看上去大同小异的，头晕！”
高月这时也闻声走到凌希在面前，“凌姐姐，怎么了？”
“嗯？”希在笑着回过头，然而目光一触到高月，眼底就悄然起了波澜似的变化，眼神与嘴角的浅笑都显得有些迷离。
少羽敏感地察觉到连她周围的气息都似乎诡异地凝结起来了。
“凌姐姐，你没事吧？”高月直视到希在鬼魅般的眼神。
希在闻言，低头轻笑一声，少羽看着她向前一步走近了高月，“燕国啊……”声音像夜晚林间湿润的雾一样幽诡弥漫，很不真切，“燕国的高月公主……”上上下下打量着高月，勾起了嘴角，“怪不得呢，倒真是个乖巧的模样，如此高贵的身份，还真不忍心看你受到什么伤害呢……”
这么说着，却不动声色地伸出了左手，却在即将触到高月时被人一把扣住了手腕。
希在目光一暗，回头对上了少羽乌亮的眼眸。“凌希在……”
与少羽毫无情绪地对视了一会儿，希在懒懒地挣开了他的手，转身独自走开。
高月有些不安地道：“我怎么觉得，凌姐姐有点怪怪的……”
天明大喇喇地道：“月儿，你理她干什么呀？”
少羽静静看着女孩在烛火中逐渐模糊黑暗的背影……


中央大厅内。兵器散落，遍地都是尸体，满目惨象。其余不敢再继续进攻的秦兵都守在大厅边上，只是包围着墨核密室。
卫庄三人依旧立在入口处，既不采取进一步行动，也没有就此罢休的意愿。局面已僵持多时了。
透过观察的孔洞，班大师不禁皱起眉来，“秦军伤亡惨重，不过卫庄看起来为什么这么镇定自如呢？”
高渐离道：“他似乎在等着什么。”
慵懒地倚在一旁的赤练眸光流转，看向卫庄，“麟儿该回来了吧！”
话音刚落，一女子已经跌倒在三人脚边，闷咳一声，嘴角沁出了鲜血。
白衣女子一抬起头，班大师随即看清了她的脸，震惊地叫了起来，“不好，蓉姑娘被他们抓去了！”
但卫庄似乎并不满意与此，冰冷的目光斜向了面前低头听命的人，“那三个小孩呢？”
密室内的人一看卫庄面前的那个身影，都惊讶不已，“怎么会有两个蓉姑娘？”
化作端木蓉的麟儿淡淡道：“这个女人将他们放入墨家禁地了。”
情势紧张，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卫庄会对端木蓉做些什么，没有人注意到当时卫庄口中质问的是“三个”……
“退下！” 随着一声喝令，麟儿幽幽后退，渐渐隐入了身后的阴影中。
卫庄走到端木蓉面前，手中寒光一动，剑已出鞘。墨家众人心头皆是一惊，却又不敢轻举妄动。
只见卫庄手持鲨齿，缓缓滑过女子细嫩的下巴，挑起了她的脸，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道：“据我所知，墨家禁地内步步杀机，你却将他们放进去。端木姑娘，你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端木蓉受了伤，动弹不得，清冷地迎视着卫庄，不肯吐出只言片语。负在背后的手却暗暗比出了墨家的手势暗语，密室内的人都已看得清楚。
蓉姑娘是铁了心，宁愿一死也绝不肯众人退出密室，用整座机关城的代价来冒险解救她。
这一切，自然也逃不开卫庄的眼睛，他轻蔑地冷笑了一声。赤练在身后看他，她知晓。因为这个男人看不起如此举动，更从不会这样付出。
他的心中只有他自己。
公输仇走上前来，欠了欠身道：“虽然墨家禁地是墨家机关术精髓之所在，凶险异常。不过却也难不倒老夫，卫庄大人，这件事就交给老夫去办吧！”
项梁看向了眼前运转的齿轮组，忽然想到，“蓉姑娘既已被擒，此刻禁地内岂不是只有那几个孩子？”
班大师细细看去，不禁叹道：“这几个娃也当真了得，没有蓉姑娘的指引，竟也已经闯到了龙喉！”
……石门缓缓开启，一步入一个新的关卡，一阵狂啸卷着风迎面扑了过来，几人不禁掩住了脸。
待呼啸声穿过他们远去消逝，少羽便道：“上次在禁地门外，徐夫子说禁地内有巨龙的时候，听到的也是这个声音。”
“月儿，墨家内难道真的有巨龙？”天明问。
“上次徐夫子说的时候，我还以为他是在吓唬我们。”高月道：“据我所知，墨家内并没有有巨龙的说法。”
少羽抬头看向他们上方的顶壁，一条墨色的巨龙盘旋在上面，面色狰狞盯着他们，仿佛随时都会跳出来一样。
少羽在原地沉思起来：这石壁上确实画着一条巨龙，这是怎么回事呢？
天明正觉无趣，忽然看见希在正站在一方石壁前发着呆，蹦跳着过去，“小贼头，你看什么呐？”
高月也走上前来，这才发现这里的石壁十分奇异，表面凹凸不平，凹陷处还隐隐折射着幽眇的光。
这些竟都是深刻的字迹。
通篇看去，高月奇道：“黄钟、大吕……这些不都是音律的名称吗！”
高月与希在围着石壁环走，天明虽然不动，却也饶有兴趣地跟在高月身后。
走在最后的希在审视周围，无意间瞥到天明脚下的石砖，缝隙处正蠢蠢欲动。 “小心脚下！”
希在喊出的同时，石砖已经大面积地塌陷下去，下面居然是黑洞洞的深坑，“啊！”高月天明还未反应过来，已经一同跌了下去。
少羽被尖叫声惊得回过了头，正见这一幕。一只手忽然被人抓住向上一拉，高月停止了向下掉落，一手连忙抓住身下的天明。抬起头看去，正是希在，正一手扒着洞沿，一手抓住他们。
“凌希在！”少羽也连忙朝这边奔了过来。
少女纤瘦的手臂颤颤发抖，紧咬着牙，“抓住我，别放手！”
“凌姐姐……”高月既惊恐又担忧地看着她。
忽然感到从希在握着她的左手传来一股灼热的感觉。
很快，高月发现，希在的手在不着痕迹地松脱。
她忙看向希在，模糊的视线中，只看到凌希在淡淡一笑，便缓缓松开了她的手。这一挣脱，“啊——”高月和天明顿时向下坠去，声音顷刻间被黑暗吞没。
“天明，月姑娘！”少羽赶到希在身边，洞口的铁门已经“砰”地一声毫不留情地关上。
少羽惊诧地回过头，希在正看着紧闭上的洞门，眼神幽黯沉静……


“啊——”高月和天明向下坠去，声音顷刻间被黑暗吞没。
“天明，月姑娘！”当少羽赶到希在身边时，洞口的铁门已经“砰”地一声毫不留情地关上。
少羽惊诧地回过头，希在伸在半空中的手，空空软软的。正看着紧闭上的洞门，眼神幽黯沉静……
“龙喉，这是什么地方？”范增不安地问道。
班大师表情凝重地叹了口气，“龙喉，关联着墨家的一个大秘密。此处凶险之极，几个娃这下子恐怕……”
众人一齐看向了眼前的齿轮组，还在事不关己地运转着……
轻敲着冰冷的铁门，少羽试探着天明所掉落的洞的深浅，然而洞口却紧密契合地看不出一丝缝隙。不禁紧张地唤道：“天明，月姑娘！”
半晌，寂静的空间里才听到天明的声音从地下传出：“少羽，我们还活着哪！”
“月儿，你没事吧？”天明首先关心高月的情况。
“我们……这是掉到什么地方来了？”高月环顾四周，看着身处的这间地下室，周围既空荡又冰冷，不过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奇特诡异之处。但天明目光一扫，方见室内正中的小石桌上正摆着一个小巧奇异的盒子，泛着古老神秘的光泽。
“嗯，这是什么？”见他说着就莽撞地伸出了手，高月连忙阻止他，“天明，这里的任何东西都可能布有机关，千万不要乱摸乱碰！”周围忽然传来“隆隆”的巨响，无数飞速旋转的刀片冲破地面，筑成了一座密不透风的刀墙，并疯狂地向他们扩充过来。
天明高月惊恐地回过头。“啊——”惊叫声从深幽的地下室中传出来，洞口的少羽心顿时一跳。“天明，月姑娘！”
可是却毫无回应，少羽焦灼不已。
立在少羽身后的希在，这时转身就走。“等等，凌希在！”少羽站起身一把拉住她，“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会突然放手呢！”
希在怪异地看他一眼，“什么为什么，不放手的话我也会掉下去的！”
少羽怔住。她是凌希在，眼神、气息、那双眼睛也是墨亮的。却偏偏在她眼底深处，少羽觉得仿佛是另一个灵魂在注视着自己。那感觉就像，两个截然相反的人，却有意识地用同一个身躯，做同一件事。
该拿她怎么办……
少羽咬着嘴唇，还是松开了手，担心地回头看去，“就凭天明和月姑娘，一定很危险！”
此时，刀片摩擦发出寒意透骨的“咯锵”声刺激着耳膜。天明惊恐地指着刀片对高月道。“月儿，这是怎么回事啊？！”
高月却正凝神看着面前桌上精致的小盒子。“奇怪，这盒子看起来不像是墨家的东西。”
“月儿，你还有空研究盒子？”天明抓着头发狂喊。“以现在的情况看，这个盒子才是破解龙喉的关键啊！”高月说着。盒子仿佛受到感应一般，盒盖一下弹开了，天明和高月皆是一怔。
“砰”的一声，少羽的拳头重重砸上了坚固的铁门。希在看着少年的身影，她清楚他的感受。眼看着自己最要好的朋友深陷险境，却什么都做不了。
项少羽，这样一个骄傲的少年，只能看着他们和自己等待未知的命运，束手无策。
那感觉，她清楚。
希在从身后搭上他的肩膀，“你不要这样，高月那么聪明，天明也会竭尽全力保护好她和自己的。”
少年不语，忽然低低一声冷笑，“我怎么忘了，凌希在，”他一字一句道，“你说过你会不顾一切活下去的。”
“这样的你，又怎么会去顾别人的生死呢？”希在的手立刻弹开了，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喂，你……”
一阵乐声忽然同时传入少羽和希在的耳朵。两人低下头，是从这个地下传出来的。
桌上的小盒打开，从里面射出淡淡冰澈的蓝色光晕。随光晕一起散发出来的，还有如深山清泉叮咚一样神秘幽远而又精巧的乐声，飘荡在四周。
在乐声中，一座模型楼阁缓缓从中升起。环绕在光晕中，像幻觉一样。光芒映照在脸上，瞳光闪烁，天明高月看得呆了。
“我的天哪……”天明叹道。忽然看见随着乐声的戛然而止，楼阁又旋转着缓缓下降。“它开始降下去了！”
高月道：“很显然，要在它降入地面之前找出破解龙喉的机关。”盯着楼阁的结构，眼中的光芒越盛，终于握了拳，大胆伸出了手。


高月低头看了看自己抱在怀中的盒子，便捧到他们面前道：“这盒子是我在那个密室里得到的，正是通过他，我才能破解龙喉的机关。”
少羽仔细一看，有些惊讶，“盒盖上居然是我们楚国的文字！”
希在轻轻读了出来，“幻律十二，五调非乐。极乐天韵，魔音万千。”
填漆雕刻的盒子，棱角处打磨得光滑精致，古朴简单；盒盖上镌刻着却自散发着一股神秘古老的气息。几人不禁看得呆了，盒盖在他们的注视之下乖觉地弹开，升起楼阁。
“这个盒子制作巧夺天工，绝对是非凡之物。”高月捧着盒子道：“我猜，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
“幻音宝盒？”高渐离惊异道，“这是阴阳家的绝世珍宝，想不到居然会在我们机关城内？！”
班大师捋了捋花白的胡须，“它会在这里，说起来又是一段古老纠葛的恩怨啦！”
“你们看！”天明凑上来指着盒子内旋转的楼阁，“这楼里有五层，每层十二个飞檐，真是很奇怪！月儿说这刚好就和乐谱中的什么什么五音十二律相符合的，对吧，月儿！”
“没错，”高月点头道，“所有乐曲都是由五音十二律组成的，而在当时，就必须用这个组出那听到的唯一的曲子。这很难，不过幸运的是，那刚好是我们燕国的乐曲。”
天明忽然不解地挠了挠头，“月儿，你说什么燕国乐曲啊？”
高月奇怪地看他，“刚才我里面转动盒子，你没有听到从盒中传出相应的乐声吗？”
“没有啊！”天明摇头。
“我也没有听到。”少羽道。刚才看到希在像是受到什么感应去触碰石壁上的旋钮，他还觉得奇怪。
“而且，”希在忽然沉吟，“我听到的根本就不是什么燕国乐曲……”
气氛一下凝结起来。高月和少羽面面相觑。
“怎么回事？”天明一脸不可思议，“你们两个人听同一首曲子，会听出两种调调啊？！”
同时，在密室内的众人也正在谈论，“据说这个宝盒可以演奏千万首乐曲，而且诡异之极，拥有神秘的力量。即使是有缘之人听到，哪怕同一首曲子，不同心境的人听来也是不同意韵；如若深陷其中，还有可能陷入迷思。”
班大师道：“这一点是传说还是瞎说，我老头就不得而知了。”
高月抬头对希在问道：“凌姐姐，那你听到什么了？”
希在一怔，似乎没有料到高月的这个问题。
“我……”少羽看着希在——那夜，月色树梢上的女孩哼起过一首曲子。短短的，精巧的曲子，在月色下被风轻轻传唱，像梦一样幽远美好，却又奇异无比。
坐在她身旁的少羽甚至听不出，这会是哪国的曲风。
“这是我娘哼给我听的。”
“小时候，她就在这样的月光下，为我哼唱这唯一的曲子。”
——是那一首吗？她说过她的娘亲为她哼过的、也是唯一的曲子。
周围一片寂静。
“算了，不管怎么说，大家平安就好。”少羽忽然代她开了口。
所幸高月见他们如此，也就善解人意地不在这个问题上追问。她重新将幻音宝盒捧起，环顾寻思，“既然幻音宝盒并非墨家机关城所铸，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呢？……此处真是诡异之极，似乎隐藏着很多秘密。我想，我还需要再研究研究才行。”
天明便也凑到高月身边，美滋滋地守着她。
希在踱步到二人身后，看着高月和天明，看着高月摆弄琢磨手中的幻音宝盒，她已半晌没有出声。似乎也没有人注意到她停留在幻音宝盒上的视线，渐渐沉淀下来——忽然，幽幽朝幻音宝盒伸出了手。指尖即将穿过两人之间，却始料未及被另一只手安静地拦住。
眼神一暗，希在转身对上少羽深不见底的眼眸。“凌希在，”少羽意味不明地浅笑，“我们聊聊怎么样？”
“放手。”
但少羽却二话不说，霸道地拉起她转身就走。
“咦？”天明看着他们走远，“这两个人神神秘秘地，干什么呐……月儿，月儿！”


来啦来啦，更文了，很抱歉有一点疏漏，文更着更着把第二十五章的标题给漏了，不过放到一起发也好，说不定能让大家发现点神马
第二十五章 吞噬之音
第二十六章 迷幻之铃
黑暗中，少女的脚步声在黑暗的通道中不管不顾地前进。
——夜色下，静得只有长长的白翎随风翻飞的声音。
希在看着月色下的白衣少年，回过头，轻吐出的字如气如雾，淡得仿佛被风一吹就散。
“我们都不会相信对方。”
——“难道没有人在乎或凌姐姐你自己没有在乎的人吗？”高月在静谧的树林中这样问她。她犹豫了。
凌希在，你不是早就知道，在这个世上已经没有可以在乎，可以信任的人了吗……希在用力摇了摇头。明明平时都麻木地不顾别人的想法了。可是——
“我确实不敢再相信你了。”
项少羽看她的眼神……
怎么还是觉得，胸口闷闷的，湿湿的呢？
这家伙，到底算什么？又气，却又不甘。
“凌姐姐！”身后高月的声音追赶了上来。希在忙揉了揉干干的眼睛。
“少羽！”回头，见是天明气喘吁吁地追到他面前，喘着粗气道：“你这家伙，走那么快干嘛？”
“你怎么跟上来了？”少羽又一看天明身后，竟然空无一人，“……月姑娘呢？”
“去追小贼头了啊！”天明皱起眉道：“说起来你们到底怎么回事啊？倒是从没见过你们这样。”
少羽看了看他，淡淡偏过了头。比起回答，他更像是在对自己说话：“相信一个人，似乎比怀疑一个人难得多。”
“什么相信不相信的……”对于听不懂的话，天明咕哝着，忽然又恍然大悟地指着少羽，“哦，你怀疑小贼头是奸细啊？”
得到了沉默的答复，天明又支着下巴作若有所思状，“嗯……她确实有点怪怪的，特别是进了禁地以后——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总觉得她看月儿的眼神也有点不对劲。”
“不过她这人也挺讲义气的，明明可以逃走，还是回机关城了；还救了我……哎，不过不过，”说着而又连忙摆手，“凭我的武功，不用她救也可以平平安安的哦！”
虽然在天明的聒噪声中，少羽却猛地因此而忆起他一直忽略的片段——
“你不是怕死的么？”少羽挑眉看着眼前的希在。
“有危险的话到时候再说啰！”
——在麒麟洞里。“喂，你干嘛？不要命了？”少羽连忙拉住就要冲出去的希在。
“你不知道，那个铃铛对我来说有多重要！”希在回头坚持地看着少羽，“我得拿回来！”
“喂！”说着就不管不顾地跑到了机关兽的攻击范围内。
——面对所有人放弃负重的要求时。“要我扔了这个包袱，你们还不如直接扔了我呐！”凌希在紧紧抱着巨大的包袱护在身边，执拗地看着眼前的一众人，大有视死如归的架势。
“我答应过一位婆婆，要把这个包袱送到的。要是你们嫌重，大不了我自己再扛着！”
——明明不用冒着生命危险跑回来救天明。“喂，你别乱晃啊，我快抓不住了！”希在一手抓住天明，一手吃力地扒在回廊的栏杆上——却一直在最后关头也没有放开过她的手。
——迷雾中，只能隐隐约约看见身影的少女，浅浅低着头。“我早就说过，如果机关城真的出事了，我就会走……现在看来我的确不该回来，只是让人多生疑虑而已。”那时，她在难过吗？
少羽暗暗不甘地握紧了拳头。
可是！少羽警醒地抬起头——从进禁地开始。“呃……”希在脚步忽然一滞。
“凌姐姐，你怎么了？”身后的高月迎上来问道。
希在转头一看她，眼中不自觉带上了些许凶戾。高月有些骇然地睁大了眼睛。
“你、你离我远一点……”希在忙偏过头去。
……不对，那家伙不是这样的人！
——“高月公主……”看着高月，她勾起了嘴角，“怪不得呢，倒真是个乖巧的模样，如此高贵的身份，还真不忍心看你受到什么伤害呢……”
这么说着，却不动声色地危险伸出了左手——她的目光一触到高月，眼底就悄然起了波澜似的变化，眼神与嘴角的浅笑都显得有些迷离。
连她周围的气息都似乎诡异地凝结起来了——对，就是那眼神……那，好像完全不是凌希在！
这个可能性让少羽心头一沉。等一下，如果真是这样，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而且，从她对月姑娘的态度来看……
黑暗中，一前一后的两个少女静默地走着。高月虽不出声，却始终随着希在的脚步跟在她身后。不知多久，希在淡然地开口，“你跟上来干什么？”
她自己都有些害怕，有一种催眠她的力量，总在暗暗唆使她对高月下手——不是意识不到，只是还想不出该如何应对，已经变成了现在难以收拾的局面。
和项少羽的争吵，虽不只这一个原因，却也是一根恼人的导火索。
“凌姐姐，你不要再和少羽斗气了。”高月安静而又关切地在她身后道：“机关城内这么危险，我们应该在一起，才有共同活下去的机会啊！”
“共同，活下去……”希在沉吟着，渐渐停下了脚步，有些犹豫地问道，“你不怀疑我吗？”
“我知道在龙喉的时候，你不是故意放手的。”高月走近一步，“在危险面前，谁都会有胆怯的时候……凌姐姐，你怎么了？”
忽然凝结起来的气息让高月有了一种不好的感觉。她茫然地看向希在隐现在淡雾中的背影。
“你怎么知道？”额发掩住了双眼，只听到希在低低道，“可能——我就是故意放手的。”
高月心头一颤，看着希在，“凌姐姐，你说什么？”
阴冷的声音淡淡地传出，在沉寂的空间里听来，寒意惊心。“端木蓉……真的很愚蠢。”
少女转过身，乌亮的双眸像盛满了最冰寒刺骨的潭水，暗波汹涌，唇边却轻柔地绽开了讽刺的轻笑，“为了保护你这个小公主，就对我下手……”
“墨家不是讲什么‘兼爱平生’吗？可是为了不让我伤害你，用银针封住了我的穴道，由我闯机关重重的墨家禁地，这跟让我去死有什么区别？”她的眼神变成毫不留情地直视，让高月惊骇地后退了一步。
眼前这个让她感到陌生的少女，慵懒地抚上了脖颈间，“不过——我也该感谢她了，阴差阳错，反而因为这样解开了巫蛊的封印。不然，可能还出不来呢……”她状似无意地吐出最后几个字，眼神便像柔软却纠缠地毒蛇一样悄无声息地缠上了她。
瞳孔骤然睁大，映出了少女鬼魅般的身影。
“不好！”少羽猛抬起头，“天明，快走！”


第二十七章 王道破阵
——我们到底有没有走过侠道王道？
几颗心都有着共同的疑问。不管怎么样，周围平静下来了，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希在少羽不动声色地对视了一眼。
高月舒了一口气，低头，那个盒子又躺在怀中。
虽然人人心中都很复杂，但此时再去纠结什么已经无益，只好静下心来重新审视眼前这个路口。
高月站到刚才所看的青铜板前，与牌后左右分出的两条路互相对应。“看样子，这两条路，一条叫做侠道，一条叫做王道。”
天明环顾了周围半天，终于有了一个重大的发现：“这不就是我们刚刚走过的那条路吗？”
少羽被他咋咋呼呼扯得不耐烦，收回目光嘲笑道：“你反应还能再慢一点吗？”
“什么意思呀你这家伙！”
“不过，刚才都没有注意到——”少羽看着路口处分别伫立着的两座巨大石像，打量着他们身上不同的造型。一个衣着朴素随心，线条洒脱，腰间佩着一把长剑。
而面前的这一个，服饰华丽，庄重霸气。也许是因为高大，面目透着居高临下，受众仰视的王者之范。一把长戈横开了他与世间凡俗的距离。
“看样子，右边的这个石像，像是一个剑客；而我面前这一个，像是一个贵族——这其中有何含义呢？”
“我只关心我们接下来该往哪边走啊——”天明漫不经心地在一旁拉长了调调。
不远处，从另一边传来了希在的声音。她站在石像下，低头看着什么。“石像脚下有字呢！”
少羽听她一说，也看向自己的脚边。“两座石像脚下都有字。”因为年代久远，风霜侵蚀了字迹，只是隐约可辨。
希在喃喃念道：“五步之内，百人不当。十年磨剑，一孤侠道。”
少羽拭去上面的沙子，辨出了字迹。“千里挥戈，万众俯首。四海江湖，百世王道。”
心头顿时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少羽和希在回头远远地看到彼此——那是一种无法摆脱的宿命感……
“一啊、百啊的，哪来这么多数字！”天明百无聊赖地又踱到希在这边打哈哈。
“你不是在那儿吗，荡来荡去做什么？”希在白了他一眼。
“哼，我才不要和那家伙一条道呐！”天明赌气地指指少羽。
“天明，你别闹了，我们都还没决定到底要走那条路呢！”高月劝他。
少羽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笑着顺着天明的话接了下去：“既然这样，我们就分开走吧！”
啊？高月和希在一时有些诧异。但看着少羽，希在很快明白了。
“哼，怕你啊！”天明完全没注意到场面的不对劲，但这时候，他这种反应反而是好的。“月儿，我们走这边吧！”说着牵过高月走到侠道上。
少羽看向了凌希在。“你呢？”高月的目光随之落到了希在身上。


班大师负手而立，烛焰跳动映着他的双眼，“王道之室里有一副棋局。”
“棋局？”项梁复问一句。
范增道：“少羽虽然喜欢舞剑格斗，但是对于博弈之术也是颇为喜欢，时常要我传授；他悟性又高，倒是颇有造诣。”
班大师露出了让他们有些不明所以的凝重表情，“王道密室里不仅仅是棋局……”
希在负着手在密室内溜达，眼睛却时不时不安地瞟向少羽。
随着一子落下，少羽敏捷地回过头，心中顿时暗叫不妙，石室两旁隐蔽的角落里翻出了两排尖利的铁矛，蓄势待发。
少羽一时分神，落错一子，看见矛尖一步一步向自己逼近。“难道，这盘棋如果输了的话……”
希在移步到一盏壁烛下，石壁上铜刻的字迹在烛光下熠熠泛着光，希在走近一步，入神地轻声喃喃：“王者之勇，非独断也。生死奈何……咦？”当视线瞄到下一行时，希在皱起了眉，却发现已经没有字迹了。“最后一句呢……话又不说完，什么意思啊？”
始料未及地，壁上忽然翻转出的铜圈像张开的大口一样朝自己扑过来。
铜器摩擦发出的巨大声响，引得少羽闻声看去，希在已经被紧紧束住手腕和身体，扣在了石壁上。
“什么呀？！”希在咬咬牙试着挣脱几下，才发现真的动弹不得了。这下好了，沦落到跟项少羽一样的地步，甚至更糟：人家好歹还可以动动手下下棋啊！
少羽也愣了半晌，随后抓住了这个幸灾乐祸的机会，“呵，墨家祖师爷倒真是盛情难却，不知设计棋局，怕我一个人寂寞，还专程为我留下一个玩伴呢！”
“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开玩笑！”希在怒瞪他，目光却触到他两旁的铁矛。“自己都快被扎出窟窿了！”
“你在担心我？”
希在翻了个白眼，“谁担心你啊！”她扯扯身上的铜环，“这不是连我自己都被牵扯进来了嘛！”
“放心吧！”少羽给了希在一个自信满满的眼神。“我可是不会让我们这么容易死在这里的！虽然有些诡异，不过好像也没有什么可怕的地方。”他看向了手下的棋盘，嘴角勾起了一抹胜券在握的微笑。“看样子你没子可落了，那我就要开始反击啰！”
希在有些怔怔地看着少年的侧脸——现在，是这个家伙在救自己么？
以往即使在危险面前，即使无处可去的时候，即使遇到会吃人的野兽时灰头土脸地蜷缩在树洞里，她也从来只靠着自己，只能靠着自己。
唯一让她抱过希望的那个人，她甚至不让他知道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只想到依赖他。
所以，也早就忘了在危险面前束手无策时，却还可以依赖一个人的感觉。
怎么办……
希在有些慌乱。在死亡面前都胆壮地不曾真正害怕过的人，却反而不适应这种安心的感觉。无意间转过头，忽然隐约瞥见她所在这方石壁的两边各有着一道隐蔽的凹槽，烛光照不到的地方，里面是一片幽静的黑暗。
希在的眼神狐疑地沉了下来……
“围棋攻略对少羽当然是不在话下，只是，”班大师道，“王道一关名为墨攻，所以他们面临的困难不在棋局，而是在于……”
又是一子果断地落下。“居然还有这种事，你又无子可落，那我就不客气了！”短短时间内已经彻底掌握局势的少羽，将对手逼得连连败退，而他两边的矛阵自然也就开始慢慢后退了。
情势似乎在慢慢向他们偏去，凝聚在周围的那种压抑紧张的气息渐渐散去。
耳边却在这时忽然传来异样的声响，希在转过头一看。
“啊！”一声惊叫随之响起，少羽应声回头，顿时诧异地放大了瞳孔。
烛火下，又是两排长矛，却从希在所在的那方石壁凹槽的黑暗中缓缓逼了出来。“这是怎么回事啊？”希在下意识地挣扎。
班大师徐徐道出：“身为王者，不只是有胆有识，善于变通，在危难关头，总会面临一些必要的取舍。”
“王者之勇，非独断也。生死奈何……生死奈何……”希在喃喃念道。只有三句口诀，剩下一句呢——原来，这堆机关就是对第四句的解释。她抬起头，两双眼眸在交错的铁矛中怔怔对上。
“难道说，这盘棋中，我们两个只能……”


少羽的手已停滞了许久，长矛又开始逼近，已经刺破了手上的肌肤，少羽一咬牙。
“项少羽，你干什么？”希在惊异地看着他危急时将棋子落在了自己的死角上，顿时他的棋子在棋盘上被吞去大半。这下，朝她而来的长矛停止了逼近，而少羽的矛又开始扑了上来，就像两只交替进攻的猛兽，让人无时不得提心吊胆。
希在看着自己一旦获得安全，来不及松一口气的同时，少羽就又被利铁包围，令人几乎要崩溃了！
而少羽则更甚如此，凌希在的命全在自己所下的这盘棋上。“真是的，如果是一个人，可能还不会那么辛苦；现在，真是下不去手啊！”他的手停在棋盘上毫无方向地寻找落子的地方，开始微微颤抖。
“我……变成累赘了吗？”希在的眼睛乌黑清亮，沉沉地看着他。
“不必了！”希在忽然怒道。真是个傻瓜！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生气。“不用为了这个为难，我又没有求你救我！”为什么项少羽总是这样，麒麟洞也是，完全没必要，却冲出来挡在一个跟他毫无相关的人面前。在这种关头，只是因为责任，只是因为这是一条人命吗……
少羽的手停在半空，滞了半晌，侧脸勾起了多少有些嘲讽的弧度。“可是，凌希在不是怕死的吗？”
希在用力摇了摇头。果然，自己在他面前就是这样的人。从一开始就确定了的，怎么还会忘记？
“你说得对，我是很怕死。”女孩的声音凉凉地传了出来，“因为我必须活着。可是，既然现在我的命都不在自己手上，就另当别论了。
“我活不活着，凭什么要项少羽来为难决定？”
少羽从棋盘前抬起头，透过彼此间交错的长矛，希在的眼睛在烛火映照下乌亮地闪着光——和那时在麒麟洞前一样，她不怕死地对自己说，决定了就不会回头。这个女孩的勇气，并非因为无知无畏，更不像外表的漫不经心。
经历了这么多的或假或真，他差点都忘了，她是凌希在啊。最初认识的，总喊着“活命第一”却又哪儿都敢闯的家伙。
寂静的空间里，只有跳转传送出的机关声，长矛不紧不慢，却又势在必得地向他们吞噬而去……
“一定要让他们做这种选择吗？”项梁有些不忍地问道，“这些孩子都是彼此珍视的。”
范增负手而立，目光在狭小的空间里却似乎透得很远。“人之间的信赖、取舍被置于逼人入绝境的机关下竟显得如此尖锐。”
班大师道：“要想两个人都存活下来，并非完全没有可能。只是那实在……”
棋子被握在手中，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少羽道：“凌希在，你相信我吗？”
“啊？”希在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在这关头，干嘛问她这种问题。
“铿锵”尖利的声音容不得她再想些什么，更由不得少羽考虑什么。少羽攥紧棋子，一下扔到棋盘上，一连扫开几步棋子，桌身颤动了几下。
希在立即听到暗中运转的后方控制机关的锁链被绷紧的声音。再绷紧一分，那些矛就要撕扯上来一样，而且这回，居然是两边的机关一起启动！
“项少羽！”
少羽已经蹲下身伸手到脚上束住他的铜爪，一咬牙，随着铜器“铿铿”摩擦的声音，火星四溅。希在惊讶地看到，他真的把机关破开，跳出了束缚。同时连希在身上的机关也随之自动解开。而那些这时原本早该将她撕裂的长矛才卷着风射了过来。
希在恍惚之时，少羽一把将她拉住，从矛阵中带了出来。
众多铁器碰撞断裂的轰声几乎同时在身后响透了整个密室。当烟雾散去时，密室内死一般的寂静。
少羽和希在回过头，他们刚才所待的地方已经满目残骸。希在心悸地喘着气。
“没事吧？”少羽松开了护着她的手。
希在摇摇头，忽然发现少羽的嘴角浸出了殷红的血迹。“喂，你受伤了！”
少羽后知后觉地擦过嘴角，唇边有丝丝的血腥味。“是咬破的。没关系，不是伤。”
“……”希在看着他，终于还是没再说什么。将目光移到了那一堆废铁上。“你早就看出，这两边的机关是相通的，所以如果要同时启动的话，反而就需要双倍的时间。”


“不然我怎么敢下那一子，引得两个机关同时启动？”少羽道：“也许在那些利铁刺死我们之前我没办法及时扳开那个机关，但那种关头，就算是微乎其微的机会，却也是唯一的生机。所以，决不能放弃！”
希在真服了他了。
但其实，不得不承认这家伙有着异乎常人的胆识和魄力。不然现在，他们也不可能好好的站在这里。
“我只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信我，让我做这一搏。”少羽舒展了一下身子，看似随意地问了一句。
希在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了。刚才项少羽问她是没有回答，一是因为没有反应过来，其实最重要的是，在自己内心，是逃避这样的问题的。
相信一个人啊，这种感觉，已经离她有多遥远了呢？
这时，石桌前的那方虎首忽然发出异声，少羽和希在一怔，警惕地后退几步观察动静。
铜铸的虎首忽然高高仰起，张开大嘴，一束蓝光从里面闪现出来。随后便看清，从虎首的口中缓缓伸出了一支长枪，周身闪烁着青铜的光泽，只是上升到一定位置就停止不动。
少羽和希在对视一眼，见许久再没有动静，这才走上前去，端详这奇怪的兵器。
枪头刻有霸气的龙形雕饰，分支弯曲犹如盘蛇，却又锋利无比，直挑对手。
“即使我们楚国的兵器与其他六国原本就差异较大，但我也从未见过这样的兵器。”少羽说着，伸手握住枪柄，才发现长枪紧嵌在其中，再稍一用力，一把将它拔了出来。
转动间，枪身就不时闪动出耀目的光芒。少羽将枪横在面前摩挲着枪身细细端详，发现枪身上竟刻着楚国文字，不尽兴趣更浓。“破阵霸王枪？”
他忽然注意到枪身有着异样的凹槽，顺势扭转几下，枪柄竟又跳出了，这下伸长了不少，枪柄竟是可以自由伸缩的。“破阵霸王枪，原来如此！”少羽顺势舞了几下，发觉十分称手，更是喜欢。
旋转的光晕间，少年那股逼人的霸气更是显露无疑。
石阶下的希在仰头看着他。，项少羽，他的确是个天生的王者，可是……这时几步高低的距离，他那种傲视群雄的感觉，却让希在觉得，他们真是两个不同的世界。
王道这条路。不是她该走的，愿走的。年少壮志的他一定会有一番大作为，但，那也会是他们之间最大的距离。
当目光随他走下台阶后，少羽与她平视了。“怎么，这么崇拜我？——虽然我三番两次救你于水火之中，不过你那种眼神，是很容易让人误会的。”
“当——”像一块大石头，猛地把这些感慨压得无影无踪了。希在崩溃，为什么，为什么这家伙对她就可以这么没皮没脸！
“你这是什么眼神？！”少羽表面不满，心里却暗暗发笑。自己这样，真是越来越像某人了呢。“喂，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哪！”
希在咬牙看着他目不转睛无辜的直视。“你那眼神又是什么意思？”
“想要让你感到内疚。”
希在无语望天，无奈只有天花板。谁行行好那这个人解决掉吧……


不会死了吧？希在的心“咯噔”一跳。拜托，前面那些大风大浪的杀人机关都闯过来了，怎么到最后就不明不白地给摔死了！
“喂，就算死了也给我出个声啊(……)！快给我出来！”这么想着，希在更焦急地呼喊着少羽的名字。“项少羽！”
“喂……你别死啊！”希在的声音低了下去，用几乎哀求的语气呼唤着他的名字，“平时那么狂妄，就这么死了也太不像话了啊！……你不是还有反秦大业要完成吗？楚家的使命呢？你都不管了吗……”
希在软软地停下脚步，空荡荡的地方，只有她小小的身影。“我以后再也不跟你打架，不偷喝你的酒，不欺负天明了……项——少——羽！”
清晰的三个字在空旷中传得很远。
“你要是不跟我打架，我以后的人生该多无聊啊！”一个咬牙的声音忽然隐约飘了过来。
希在一怔。“项少羽？”她站起身循声就要跑过去。
“小心点，这里有很多暗穴。”少羽的嘱咐声又传了过来。希在放慢脚步，摸索着在黑暗中避开了地面上一个个洞口，终于停在了一个洞口外。
一双手用力抓住了洞沿，希在看见少羽从里面钻了出来，长长舒了口气。“呼——这洞可真够深的！”
重新看到这张以为再也看不到的脸，希在的心就像一下子被高高抛起，还没有力气挣扎，就又被项少羽摔到谷底下。浑身的力气都好像被抽干了一样，刚才充斥在脑中的那些念头，现在一下子完全空白一片。
“你……”
“我还活着！”少羽见她表情游离，大声提醒她。
不说还好，这一下子，希在心里的火一下蹿得老高。怒目圆瞪，抓狂地指着少羽，“喂，既然没死，干嘛不出个声啊！”
少羽扒着洞沿，无限轻松。“我刚从那么深的洞里爬上来，哪有力气啊！”
希在鄙视，很明显就是在狡辩。
“而且……”少羽忽然露出了戏谑的笑，“还没爬上来就听到你大喊大叫的喊我的名字，所以就想听听看，你到底有多担心我！”
“咔崩！”一声希在默默咬碎了一颗牙。“所以，是故意的……”
少羽似乎看不见希在脸上的杀气。“喂，凌希在，如果我真的死了——你会很难过的吧！”
希在不语闭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重新看向少羽时，微微眯了眯漆黑的眼睛，睫毛深处闪过一丝狐狸一样的精光。“你看我难不难过！”
二话不说，抬脚朝少羽踹了过去。“去死啊！！”
“啊——！！”少羽的声音在洞中越掉越沉，最后以“砰”地一声重物落地的巨响结束了。
站在原地的希在怒火平息了下来。“诶？”表情一滞。
她，刚刚干了什么？


第二十八章 心的出口
两个身影行走在长长的走道中。“喂，都消肿了没有啊？”希在走在少羽身后，双手枕在脑后百无聊赖道。
“你掉几次我看看？”
“啊呀对不起啦！”希在笑容灿烂自得其乐道，“我现在也很后悔，你看你看，肠子都悔青啦！”
少羽走在前面无奈仰天，居然还有人的道歉可以这么没诚意啊！
“而且你刚刚也戏弄了我嘛，就当扯平了！……喂，项少羽？”希在试探地叫他的名字，半天没有答话的声音，始料未及地，倒“砰”地一下撞上了少羽的背，瘦瘦的身子跌撞了几下。
希在揉揉几乎撞歪了的鼻子，没好气道：“干嘛忽然停下啊？”
怒瞪前面的身影，这根本就是在蓄意报复嘛！
却发现前面的脊背不知何时变得十分僵硬。“喂，”希在走到他身边，“怎么了？”，这才看清他们眼前的景象，顿时也吃了一惊。
眼前是一片高高耸上云际的峭壁，日光从上空倾洒进他们所站的洞口，驱散了身边的些许黑暗。在他们与石壁之间，还隔了一道深沟，看上去像是山谷中一处巨大的裂痕。
下面是云雾茫茫，深不见底。
希在随手丢了块石头下去，许久听不到回声，有些惊骇道：“好高的悬崖啊！”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这里应该就是月姑娘说过的猿飞了。”少羽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猿飞？这么说，过了这一关就可以出去了！”希在心头一喜，“项少羽……”咦？
然而身边的少羽眼神空洞，只是怔怔地看着而脚下不知多险的裂谷，因紧张而握紧的拳头从登上崖顶就没有再松开过。
希在看着身边少羽古怪的反应。上次在机关城的山顶的时候，这家伙也是忽然就变得很僵硬……是怎么了呢？
纠结地皱着眉头，希在仔细地观察少羽的神态。崖上的狂风将少年柔软的头发鼓吹起来，希在看到他长长的睫毛下，黑色的眼瞳几经闪烁。
啊！心中恍然大悟——这家伙该不会是……
恐高吧？！希在不由得挫败地吐了吐舌头。恐高就早说嘛，早知道上次就不拉他上山顶了。
就算是没心没肺的项少羽，也会有脆弱的时候……
希在静静地看着少羽，忽然不动声色地绕到了少羽的身后，一双纤瘦的凉凉的手，轻轻地捂住了他的眼睛。
“项少羽，没关系的。”
忽然覆盖在眼上的凉意，让少羽不由闭上了眼，一片漆黑。只有呼呼的风声在耳边低吼，同时风声中带着一个女孩子少有的认真、轻柔的语气。
“我知道，项少羽这个人呢，虽然平时狂妄又霸道，但是关键时刻，他比谁都可靠。好像在这个世上，没什么事是能难得倒他的。”
“天明和高月现在不知面临着什么危险……你有相信他们的勇气，这时一定也有这种自信吧！”
睫毛在手心被溜进来的几缕风吹得轻颤，有种痒痒的感觉。希在看到，少年暗暗握紧的拳头，渐渐松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