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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奎1015】[转载]原著续写《此生》完结正文by:一梦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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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楼给度娘,顺便放授权书
此文最终解释权归原作者@一梦间 所有,楼主只是搬文诶嘿~




1楼2011-10-15 13:33回复
    二楼放楼主声明
    楼主脑抽了,刚刚@ 错了原作者orz,于是重发,此楼放的是《此生》的正文,已完结,另有番外合集,会开新楼放置~


    2楼2011-10-15 13: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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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楼开始发文
      “二奎!”
      一进门,就看见二奎蹲在地上,手中拿着一块玻璃碎片,瞬间我的心脏恐慌地紧缩,脱口喊了一声。
      他转过头看向我,平静无波的表情。
      “你别弄那个,”我放缓了声音,低声给他说,“二奎,让阿苗他们收拾。”
      二奎对我笑了笑,眼里露出“不要紧,我来就行”的神色。
      大徒弟阿苗已经懂事地跑过来了:“二师父,我来打扫,您歇着去吧。”
      看着阿苗把打碎在地上的玻璃杯碎片打扫干净,我喉头还在不自觉地抽紧着。
      二奎永远不会知道,我是有多么害怕看见他手里攥着玻璃碎片这一类东西,那会让我的记忆闪回那一年我在医院里找到他的时候,他鲜血淋漓的手里抓着那块尖锐的镜子碎片……我不敢想象,假如当时我晚到一步,会是怎么样的后果。
      当时的二奎从那块碎片里看到我的脸,而我却从那块碎片里看到他绝望的眼。从小到大,我从没见过他那样万念俱灰的样子,让我恐慌到极点,也心疼到极点。他是我要求师父给救回来的、从来没舍得给他一句重话、也不能容忍别人弹他一指头的师弟,竟然生生被逼到这地步。
      幸好我赶到的及时,幸好,他肯跟我走,一直到了这里。
      我慢慢走过去,拉过他的手看有没有被玻璃片儿割伤。
      二奎笑笑地摇摇头,摊开手掌让我看,示意没事。他的手掌微凉,手指因为长年舞弄兵器道具而长了薄薄的茧。
      阿苗过来搬了椅子让我坐下,我转身落座的时候二奎扶了我一把。
      阿苗站在我跟前学唱功的时候,我一边听着这孩子唱,一边不由自主地往院子里看,院子里,二奎带着小徒弟小禄在练旋子。
      二奎的身段还是那么利落矫捷,一如昔日,他把衫子扎了起来,挽着袖子,给小禄示范了一个连串旋子,漂漂亮亮的动作,功夫完全没搁下。
      小禄嫩生生地喊了一声好,二奎笑了,打着手语叫小禄做一遍。
      我回过神来,阿苗已经唱完了一段,也在回头向院子里看。
      我问他:“你也想去练身手么?”
      阿苗连忙扭回头来毕恭毕敬地回答:“昨天二师父已经教过我拧旋子了,等今天大师父您教完我唱腔,我再去自个儿练习。”
      我点点头:“有空多跟小禄兄弟俩切磋下,对练才有长进。”
      “是。”
      阿苗九岁,小禄七岁,两个孩子年纪小却都懂事,小禄学艺比阿苗有灵气,但阿苗胜在肯吃苦,功架扎实,两个孩子都是可造之材,足以把我们余派武生承继下去。
      “唱累了就歇歇。”我说,然后撑着椅子扶手站起来,阿苗连忙把拐杖递给我,我慢慢走出门看二奎教小禄。
      走到院子边檐廊下,二奎就转了头向我看过来,他脸上笑容未褪,俊俏秀拔的风采一如昔日,可是我却能看得出他眼睛深处的那一点黯然。
      每次他看到我走近,便会不再肯示范给徒弟们看,只让他们自己练。徒弟们也许都以为那只是二师父的一个小怪癖而已,不以为异,而只有我知道二奎是不肯再在残疾了的我面前施展身手,他一向心思细腻,想的东西太深太多。
      我这条瘸掉的腿不仅仅是我一个人的伤。


      3楼2011-10-15 13: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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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褪去了所有的光环,时过境迁,我们现在的日子平淡而真实,一如所有平常的人家。
        只除了……
        “关师父,昨儿我去买菜,遇到阿苗的娘,托我跟您和孟师父问好来着。”说话的是胡婶,这几年来都在我们这里帮佣,做饭和洗洗涮涮什么的,是个热心肠的老人家。
        我笑着点头:“下回你要见着她,帮我们回问个好。”
        胡婶笑嘻嘻地说:“阿苗娘说了,阿苗跟着两位师父学本事,要是不听话,师父们尽管揍就是,不揍不出息。”
        在旁边的阿苗皱起脸做了个苦表情,小禄笑起来,拉拉他师哥的手表示安慰,那边二奎提着枪杆和双刀过来了,向阿苗颔首示意他过去拿,两个小徒弟都赶忙跑过去取兵器准备练习。
        胡婶继续唠叨:“关师父,阿苗娘还托我说一事儿,说关师父和孟师父都还没娶亲,这家里没个女人当家,跟个和尚庙似的,没人操持家务可也太辛苦,要不赶明儿请关师父到家里吃个饭,她要邀了村里王家大姑娘过来和关师父见一见?要是合适……”
        我呆了一呆,下意识地看一眼二奎,正看到二奎匆匆瞥我一眼又匆匆移开的眼光。
        “王家大姑娘可是能干!一手好针线活,脾气也好,关师父你腿脚上不便,总得有个人好好照顾才是……”胡婶还在说,我连忙止住她:“胡婶,这个,先不说吧,我还没有娶亲的打算。”
        胡婶见我拒绝,转而热心地问二奎:“孟师父,要不然明儿您去见见人姑娘?不是我瞎夸,那真是个能干女孩儿!”
        二奎低了头,三步两步走到院子那边去了,只当没听见。我咳了一声,轻声说:“胡婶,你别说啦,二奎他……有过想娶的女人的。”
        胡婶惊讶地问:“孟师父看上的是哪家的姑娘?”
        我轻轻地说:“那个女人……她死了。”
        胡婶啊一声,半晌,同情地喃喃说:“难怪,难怪,唉,要不然搁着孟师父这样一个好人,长得这么好,人品又好,怎么会找不到老婆,原来有伤心事。”
        胡婶摇着头走回厨房去了,我远远地看着站在院子那头督着徒弟们练功夫的二奎,他面上没有表情,分明知道我在望着他,可是他没有看我一眼,像在躲避什么。
        我知道他其实没有忘记席木兰,那个女人让他动过了情,就成了他此生的伤口,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愈合。
        我恍惚地回想着当时的事情,二奎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跟席木兰好上的?是不是就从当时他向我开口求情让席木兰留在班子里的时候,他就动了心?我只知道二奎从小到大对我百依百顺,什么都听我的,但当他有事开口要求的时候,我断然不会违了他的意,所以当时完全没多想就把那女人留下了。若非如此,后面发生的事也许就完全不一样。
        悔吗?
        ……悔。
        我早该想到她会去搭上二奎的。她是个太有心计的女人,我心里明镜似的知道,所以为了拒绝她的亲近我选择跟冯家姨太小玉来往,以为她从此可以打消念头,却没想到二奎那傻孩子竟这么不设防地被她玩弄于掌上了。
        我曾用了十五年都没能把二奎幼时亲眼目睹全家被杀的伤口捂好,席木兰那女人竟又在他心上再斩了一个伤口。
        看着二奎极力把伤口隐藏起来不让人发觉的样子,我心疼。
        “二奎,不要紧,慢慢治伤,会好的。”那天晚上二奎帮我搓背时我没头没脑地这么说。
        二奎愣了愣,他误会了,以为我说的我是脚伤,他嘴角扬起一丝笑,拍拍我的背表示鼓励。
        他不知道我指的是我会陪着他慢慢治愈他心里的伤。
        “今天胡婶的话,你也听到了,你——可想——考虑一下?”我思量了半晌,低声问他。
        假如他想……
        二奎果断地摇头,垂下眼睫。
        不知为何,我心里放下一块坠了半天的石头似的,霎那间轻松了。
        二奎却摇晃一下我的胳膊,我回头看着他凝视我的眼睛。
        师哥你要考虑娶亲么?他用眼神询问。
        “不,我没想,”我立即回答,“要是人家是好姑娘我更不想,你看我都是个残疾人,怎么能拖累人家……”
        话一说出口我恨不得咬掉自己舌头。二奎已经低下头去,默默地抿紧着唇。
        “二奎,其实你在,我就很满足了,你看,我就只有你一个师弟,所以我拖累你,你不能嫌我啊!”我把话岔开着说,口气放轻松。
        二奎没笑,泡澡热水的水蒸汽在他长长的睫毛上凝了细细的小水珠,灯光下,宛如有泪。
        他打残了我一只脚,可我不怪他,从来就没有怪过,这傻孩子。
        “二奎。”我叹息一声,摸了摸他被水汽蒸得微湿的发,他没有闪开,只是俯下头,一如小时候那样温顺乖巧。


        4楼2011-10-15 13: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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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蒙蒙亮,就已经听到外面院子里阿苗和小禄练喊嗓的声音。
          翻身起来,对面床上二奎已经不在,料必早已起床去督着徒弟们练功去了。
          从小到大,跟在师父身边时,师父嘱我多照顾从刑场上救下的二奎,我们一直都同睡一张床上,记得刚开始的时候,我半夜里醒来,时常会看到二奎蜷在床边不出声地流泪。
          “二奎,别哭,来,师哥给你讲故事……”记得那时候我经常拉他重新躺下,然后胡编乱造给他讲故事,直到我实在渴睡,不知道讲到了哪里就又睡着了。
          二奎从小就不爱说话,但性格儿倔强,学艺练功辛苦劳累,他从来没吱过声,就算是深夜时想爹娘家人,也只是无声地落泪,安安静静的,就像把自己关在另一个世界里一样。
          后来渐渐长大了,他很少再半夜里醒来哭泣。——在我们师兄弟俩亲眼目睹了师父的战败撅枪,他携带了我们远远退居到这个山旮旯里之后。
          一切际遇都是磨练,当一件又一件改变人生的事情接踵发生之后,人若不被毁灭,就必会刚强起来,就像二奎。
          我们到了上海,夺了匾之后,还像小时候一样睡一张床,直到那日小玉的司机开车来接我,我把二奎也叫上了车,后座里小玉喜悦甜蜜地拉起我的手贴在她脸颊上摩挲,我却从后视镜里看见坐在司机旁边的二奎凝视着我们的眼睛。那天回到我们买下的小洋房后,二奎静静地清理了另一个房间,把他的枕被搬了过去。
          从那时起,我们就没住在一间房间里了。
          可是那时候我即使与小玉在一起呆着时,也常常没来由地心慌,不知道二奎在家怎么样,是不是一个人深夜里又会惊醒过来,想念父母家人默默地哭泣,却没有人安慰他。好几次我都瞎扯个借口匆匆从小玉身边离开返回,小心翼翼地打开二奎的房门看时,他却总在熟睡中,并没有醒来,更没有哭泣。我站在他床边怔怔地想,二奎早就长大了,我怎么就这么傻呢。
          有一夜,尽管我蹑手蹑脚的还是惊醒了他,二奎睡眼朦胧地睁开眼看看我,叫声“师哥”,习惯地挪一挪身体,让出半边床给我。在他身边躺下的时候我莫名地满心愧疚。
          至今还记得他让出的半边床上还有他的体温,暖暖的,那后半晚上反而是我一直睡不着,侧耳听着他熟睡中的呼吸,可是他在身边,毕竟我心里是安稳的。
          ……
          直到后来,我和他离开了上海,我们与昔日师父一样选择了退居授徒,我和二奎再次住在同一间房里,因为他要照料腿脚不便的我,他的床和我的床相向在房间两侧。
          我的心再次安稳了。
          师父在令我们下山时叮嘱过,要我们不要离开彼此,原来他明白我们兄弟二人终究还是须得相依为命,至少于我来说,若没有二奎,我无法定下心来终了此生。
          可是,我再也听不到二奎那一声“师哥”的呼唤了。
          正在回想着,只听得院子里阿苗唱了一句:“力拔山兮气盖世——”
          我走到窗边向院子那边看过去,却看到二奎站在廊檐下的身影,清瘦依然,晨光中他侧脸的线条柔和俊朗,全神贯注地听着阿苗的唱腔,眼梢有一点点哀伤。
          我只是瘸了一只脚而已,而二奎,我的师弟,昔日身手与唱腔都一等一的大武生,他再也不能唱了。
          造化弄人,一至于此。


          5楼2011-10-15 13: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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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如往日,早餐是米粥,酱瓜,咸蛋。
            练完早功的徒弟们进来了,我们这规矩并不像别人戏班子教徒那么严格,徒弟们一向都跟着我们一起吃饭。
            胡婶端着一小盘烟肉进来,放到桌上,笑着说:“这是我家自己做的,昨儿我回家捎点儿来让关师父和孟师父尝尝。”
            盘子放在我面前,我看看二奎,给他挟了几片肉。二奎看看规规矩矩低头吃饭的徒弟们,把我刚挟给他的肉片又转挟给小禄,然后转过头来向我笑一笑。
            最后是我和二奎分了两片肉,小禄把他碗里肉片的一半挟给他师哥阿苗。
            “吃完了饭背唱本。”我交待两个小孩。
            唱本是二奎抄下来的,二奎写得一手好字,他家里没出事前是个大家族,从他刚学说话时起就请了塾师教他写字背书的,从小二奎背唱词就比我快,现在课徒教艺,让徒弟们背的戏目唱词,都是二奎自己抄写。
            上午的阳光淡淡地晒在院子里,我坐在廊下教小禄唱“按龙泉血泪洒征袍,恨天涯一身流落”,二奎坐在厅里桌旁写唱词。
            忽然有客来访,是阿苗跑去开的门。
            我们这儿极少会有客来访,我诧异地站起身来,来客是一个年轻男子,我并不认识。
            “这位老板是——?”我开口询问。
            年轻的男子是个眉清目秀的高挑个儿,向我一躬:“您可就是关一龙关师兄么?”
            他说他名叫郑三柳,是我师叔的徒弟。
            那位师叔我还依稀记得,北京余家班里的,姓赵,是师父的同门师弟。当年岳江天登门来挑战师父夺匾的时候,就是那位赵师叔性格暴躁,抢先飞锤去砸岳江天,才落下“余家班的人先动的手”的口实,使师父不得不出手应战。师父撅枪之后,把班子交给他,然后带着我和二奎远走,从此后我就再也没见过赵师叔。
            原来这是他的徒弟,我们离开余家班的时候,赵师叔还没收徒呢,难怪不认识。
            我把他让进厅里坐,二奎见有客人来,放下手中毛笔,起身迎着微笑。
            “二奎,这是赵师叔的徒弟,郑三柳师弟;三柳,这是我师弟孟二奎。”我说,二奎友善地冲他点点头。
            郑三柳明显地呆了一呆,才又是一躬:“孟师哥。”
            “二奎不能说话,几年前出了点意外伤了嗓子。”我简略地说,一面在心里揣测他的来意。
            郑三柳口齿很伶俐,有点自来熟的意思,但毕竟是同门,无需什么太多客套寒喧。原来当年赵师叔接了班子后,因原当家大武生遭受撅枪之辱,毕竟受了影响,赵师叔脾气又不同我师父的圆转,常得罪人,班子竟没落了。赵师叔也是个直来直往的人,索性就把班子转给了别人,自己带徒弟,一共带了三个徒弟,最后学成的只有三柳一个。三柳出师之后,先是在北京戏班子里唱,因为没背景没靠山,一直只能唱三花脸跑龙套捧别的角儿,后来赵师叔无意间自从上海来的客商口中听说“余胜英余老板的两个弟子”夺了武生泰斗的匾,并且在上海丹桂大戏院挂牌成了当家武生,便给三柳说了,叫他不如去投奔我和二奎。可是他来晚了一步,待赶来上海的时候,我们师兄弟俩已经离开上海。三柳只得回了北京,但一直没放弃打听我们下落。到现在他组了一个小班子,准备下个月正式在戏院里上戏,只得他一个武生,底气不足,恰打听到我和二奎在这隐居授徒,他便赶来登门造访了。
            “我的班子下个月便要登台,我们没背景没资历,也没名声儿,怕到时候撑不住场面,两位师哥都曾是称过泰斗的大武生,所以我想请师哥到时候去给小弟撑个场,增增光。”
            我苦笑了:“三柳,不是我们不道义,你现在看得到的,我现在腿脚不方便,早已不能登台;二奎不能唱了,我们就是想帮忙,那也是有心无力。”
            三柳说:“我之前赶到上海的时候,也听说过关师哥伤了脚,却不知道孟师哥也出了意外,当时只听到丹桂大戏院的老板说孟师哥是不想唱了,自己辞了戏离开的……”十分惋惜,又说道:“要不然下个月便请二位师哥一起在台下给小弟捧个场也是好的,师哥意下如何?”
            我看向二奎,二奎摇了摇头。
            我明白二奎心里有疙瘩,不愿意再掺和到戏班子的事情里头,便向三柳笑道:“我们俩一瘸一哑,已是残疾的人,要再出去,倒不是增光,而是现眼了。武生泰斗什么的,那是以前的事了,我们现在成了这样子,要还出去拿这个说话,白白教人嘲笑。”
            话说至此,三柳也不好再勉强说什么。毕竟都是余派同门,帮不上忙,我倒有些歉意,欠了欠身,寻思着想说些话岔开一下,一抬头,却见三柳在看二奎。
            二奎没发觉三柳在看他,因一直都是我在与三柳对答交谈,二奎一边听着,一边已又提笔继续抄写唱词去了,他低着头写字,脸容沉静端凝。三柳的眼光注视在他的侧脸上。
            ————————————————————————————————————
            1.“郑三柳”这人名,由于作者取名无能,所以是某群里几个WS帝商量下的产物,因为算是同门一脉的师兄弟,关一龙是龙,可以暗喻为青龙;孟二奎的“奎宿”属白虎;于是这个被创造出来的同门师弟就叫郑三柳(“柳宿”属朱雀)了。
            2.电影里余胜英那位性格莽撞的师弟姓什么我不知道,我也还没看到书,不知道原著书里有否提到他姓名,所以在这里胡乱给他安了个赵姓,要是不对,以后再更正orz


            6楼2011-10-15 13: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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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填坑花絮:
              某QQ群里的3个WS帝对话:
              A:喂,你们帮出个主意,这个冒出来的师弟叫什么名字好?
              B:叫三虎吧!
              C:二奎的奎就是虎了,叫朱雀或玄武吧,玄武是龟,所以可以叫三龟……
              A:……
              B:……
              A:要不然,让他复姓南派吧,这样同门师兄弟三个依次是:关一龙、孟二奎、南派三叔……
              = =|||||
              


              7楼2011-10-15 13: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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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柳留下吃了晚饭,他人倒是很机敏,能说笑,甚至连阿苗和小禄俩孩子也能让他逗开心了。
                “关师哥,孟师哥,我看阿苗和小禄功底这叫一个扎实,要不然下个月我们开台了,让他们去露一脸吧?”三柳兴致勃勃地建议,俩小孩儿听得有热闹可赶,看向我们的眼光里也有几分期盼。
                二奎迎着他们眼光坚决地摇摇头,打手语。
                “二奎说,学艺还没学到皮毛,就急着亮相,以后成不了大器,”我给他翻译,再补上几句“以后这俩孩子登台开唱的时候有的是,现在要出过了风头了,以后心就浮了,不好教。”
                二奎点头。
                三柳立即恭恭敬敬地起身说道:“是我想得差了,多谢两位师哥的教导。”
                他这么一恭敬我倒有点不安起来,二奎也笑着拉他坐下来。
                无由的我觉得二奎拉他的手有点碍眼。但三柳坐下后殷勤地给我挟了一箸菜,笑道:“我师父叫我出来得早,许多教诲也没得细教导,只说若遇上师哥时一定要向师哥多多学着,今天终于跟师哥会上了,我这心里说不出的高兴。”
                这么一来我倒觉得自己莫名多想了,苦笑着说道:“其实我和二奎做不对的事更多,要不然……”
                要不然也不会像今天这样。
                可是若不是因为这些阴差阳错的事情,又会怎么样?如果我和二奎没有破师父严嘱的三条禁令,一切完全不同。
                我忍不住向二奎看去,二奎默默地扒饭,没回看我。我知道他心里肯定想起了那些“做不对的事”,伸过手去,轻轻拍了拍二奎手背,说道:“我这当师哥的没当好,幸好当年师父交代的让我和二奎一定要在一起,现在我们做到了。”
                三柳敛了笑容说道:“我最羡慕师哥的也是这个,我师父曾收了三个徒儿,但我那两个师弟后来都熬不下学戏的苦,先后改行了,只剩了我一个,尤其出师以后,遇到什么事都得自个儿撑着,没个人能商量,所以现在看到两位师哥有商有量的,羡慕得紧。”
                二奎放下碗,表情认真地手语。三柳睁大眼看着不明所以,我只好解说:“二奎说,都是师门一脉,互相照应是应该的,回头闲了你常来走走就是了。”
                三柳高兴笑说:“好的,孟师哥,只要不嫌弃我烦扰,我一定时时常来。”
                三柳告辞的时候已经入夜,阿苗和小禄早已去睡了。二奎送三柳出门,许久不见回来。我走去找,看到他站在院子里仰头看着一天星斗发呆。
                “二奎。”我叫他,他回过神来,看着我,眼睛跟天上的星子一样亮。
                “你又多想了。”我走近他。
                他向我迎上两步,一面摇摇头,一面向我伸出手,我把他要扶我的手拨开,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做不对的事’做了就做了,都是我这当师哥的没带好你,你不要老是耿耿于怀东想西想。”
                他的手伸在半空中,愣了愣,忽然间他噗哧笑了,用手语比划:师哥我只是在想,幸好我们俩能在一起。
                把他比比划划的手抓住了,我心里释然下来。
                “嗯,是呀,不管怎样,我们比三柳幸运多了。”我低声说。
                二奎笑着点头表示同意,他的手掌如平常一般微凉,在我的掌心里温顺慵懒地栖着。他仰头望星斗,我侧头看他。记得以前在上海丹桂大剧院里挂牌的时候,人都赞我长得好,可是他们却都眼拙了,二奎才是长得好的……我的眼光沿着他高挺的鼻梁移动到他带着微笑的抿起的嘴唇上,星光淡淡,他的侧颜柔和光洁,却略觉清冷。
                在没有重重心事的时候,二奎的神情里总是不自觉地有一种近乎童稚的干净,让人心生怜惜。
                这么看着他,我忽然想,当时席木兰肯定也爱过二奎的吧,看着这样的一个人,谁能对他不动心?
                只这么一想,念头瞬间转开了,我想起之前三柳凝视着二奎的眼神,当时三柳眼中所看到的二奎,是否也就是此刻我所见到的模样神情?


                8楼2011-10-15 13: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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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俗话说,不养儿不知父母恩。
                  虽然不是一回事,但感慨是同样的,不带徒弟不知道当年师父带我和二奎是有多辛苦。
                  那天给阿苗和小禄教导武生的三条禁忌的时候,“武生不得跟武生比武、武生不能学下三滥的把式”,俩小孩都能明白并乖乖地点头答应,末了“武生不得与花旦苟且”,小禄眨着眼不解地问:“大师父,什么是苟且?”
                  我:“……就是做……不好的事。”
                  小禄:“是去偷东西那种事么?”
                  我:“……”
                  阿苗毕竟是当师哥的,看我语塞,赶忙帮着教导自个儿师弟:“就是指打架啊,赌钱啊这些坏事。”可是他想了想也不解:“大师父,可是为什么只不能跟花旦干坏事,难道跟老生、花脸、丑角去打架赌钱就没事儿么?”
                  我:“不是指打架赌钱!”
                  俩小徒儿眼睛眨巴眨巴地望着我解惑的样子,我只好说:“你们现在还不懂,等你们长大些了再说吧。”
                  小禄说:“要不然,我们去问二师父吧。”
                  我连忙一声断喝:“站住!谁去问二师父这问题,我打断了谁腿!——你们两人给我练功去,每人打一百个旋子!”
                  二奎是破了这条禁忌的人,再去问他,会使他难堪。这俩小孩儿……算了,还是等他们再长大些,再给他们解释这条禁令是什么意思吧。
                  其实对于二奎破了这禁忌的事情,我是很介意的,虽然不是责怪二奎。到底我也说不清为什么这么介意,想来想去,最终还是明白自己的介意是怎么回事了:我作为师哥我没有带好师弟,尤其在猜到席木兰有心要给我们设圈套时,我没有给师弟提醒儿,让那个天真孩子就这么上套了,都是我的错。要论心机,二奎怎么可能是那女人的对手啊。
                  我想,二奎会不会从此后都怕了女人了。
                  虽然,好像……这也不是坏事,我绝对不愿意看到二奎再被女人伤害第二次。
                  二奎今天伤风了,一早起来精神就很差,所以吃完早饭我撵了他去躺着休息,说今天我自己督着徒弟们练功就行。
                  看两徒弟打完旋子,让他们自己背唱本去,我走回房里看看二奎。
                  二奎睡着了,整个人都裹在被子里,我轻轻走进去的时候只看见枕头上一小撮柔软的黑发,看着隆起的被子就知道他的姿势肯定是蜷成了一团,特别像个孩子。
                  捂这么好,可别闷了气。**心地想着,走到床边,轻轻地伸手用手背探他额头,看有没有发烧了。
                  近来天时不好,二奎身体好像不比以前好,伤风过几次,有时候看他给徒弟教身手时不时停下来咳嗽,挺揪心。
                  我的手碰到他额角,他就动了动,但没醒,眉头皱着好像睡得不舒服。他没出汗,额头有点烫,我寻思还是去厨房让胡婶帮煮碗姜汤,把他叫醒了灌下去再蒙上被子发汗吧。
                  可是我的手轻轻碰触着二奎的额头,一时半会恍惚着不想就这么收回来。
                  看着他皱着的眉头,我怜惜地想,要是没有我,二奎要怎么办?生病了受伤了,谁会知道,谁会心疼他,他可就只有我一个师哥啊。
                  以前师父说过“相依为命”这话,可不就是只得我们师兄弟俩相依为命。
                  正在这前思后想,忽然房门被人轻轻敲了两下,我抬头一看,站在门边的是三柳。
                  怕惊醒了二奎,我连忙做个噤声的手势,然后走出去,示意三柳去厅里说话。
                  “二奎师哥怎么病了。”三柳有点焦急。
                  “天时不太好,二奎只是伤了风,让他多睡会儿就没事的。”我说。
                  三柳想了想:“我回城里找个洋大夫给开点伤风药吧。”转身要走。
                  “三柳,”我叫住他,“不必这么麻烦,二奎有我呢!”
                  三柳站住了,回过头若有所思地看着我,半晌,说:“一龙师哥,不麻烦的。”


                  9楼2011-10-15 13: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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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厨房里用瓦罐煮姜汤,看着炉上的炭火,耳边听胡婶唠唠叨叨地说着看吧看吧孟师父不讨个老婆回来照顾自己这病了都还得劳累关师父这可怎么成啊还是找个老实能干的姑娘娶回来吧……
                    我不由得苦笑起来,打断胡婶的碎碎念:“胡婶,瞧你说的,这是要娶媳妇还是找佣人啊。”
                    胡婶撇了撇嘴:“关师父,您这话儿可不够人情,媳妇儿娶回来可不光是可以照顾男人的,还能生孩子呢!您只看年岁儿长了的男人,要一点讨媳妇的念头都没有,可不奇怪么。”
                    我本来在笑着,这一下子笑不出来了。
                    幸好胡婶终于注意力转了开去:“哎呀沸了沸了!”
                    我连忙把瓦罐从炉上端开,把姜汤倾进碗里。
                    端着碗往房里走的时候,我心里乱七八糟地想着一堆有的没的,之前这些念头都只是在我心里一闪而过就丢开了,今儿胡婶这么一说倒是让我心里翻了起来思量。二奎不能说话了,但这种事,他就算还能说话他也不会跟人说,尽管我是他师哥,他还这么年轻,血气方刚的,会不会需要人给他“暖床”?是人总会有需要的吧……但是,但是……
                    这样想得乱糟糟的,还没转过念头来就发现自己走到二奎的床前了,二奎虽然还躺着,可是清醒着的,听到脚步声他一翻身坐起来。
                    “别掀了被子,当心又闪了风!”我急忙说,然后看到二奎睡得有点泛红的脸颊,莫名其妙我的脸也突然觉得一阵发热,手里姜汤碗都一斜。二奎迅速伸手一把握住我手腕平衡住,顺手接过汤碗,担心地看看我脚。
                    “不是,”我想说不是因为我站不稳的原故,二奎已经拉我在床边坐下,没心没肺地看着姜汤夸张地叹了口气。
                    好吧我知道这是今天灌你的第五碗姜汤了,你小子也不要露出一脸受迫害的表情行不,还不是为了你好。我心里这么想,嘴里说出来的却是:“要不要吃点东西?我去熬点粥来?”
                    二奎摇头。
                    按了按他额头,好像烧退了,发根还有一点润润的汗湿,喝姜汤捂着发汗果然有效。
                    “先把它喝了,烧热水洗个澡,再吃点东西,总不能饿着睡。”
                    二奎默默地看看我,眼里露出“还要睡啊?”的神情。
                    “养病养病,要休养病才能好,”想使出长者的口气,但语气却不由的缓和,“近来怎么经常肯病,年纪轻轻的……”
                    说到年纪轻轻这四个字,一下子胡婶那番话又闪回脑子里,我顿了一顿。
                    二奎有点委屈,脸上分明写着“又不是我愿意生病”,耷拉着耳朵把姜汤喝了。看着他这模样儿,头发睡得茸茸的,忍不住伸出手去给他理顺了。
                    “头还疼不?”
                    摇头。
                    “咳嗽没这么快好,还要喝药。”
                    ……耷拉着耳朵。
                    “明儿还好好睡一天吧,阿苗和小禄学唱腔。”
                    摇头,坚决地摇头不肯再睡。
                    “你说过都听师哥的。”
                    ……
                    那家伙把碗塞我手里,直接钻回被子里去了。
                    “二奎。”推推他,我觉得我们兄弟俩应该好好谈谈心,有些事要说说,我要是不主动问,这一辈子怕他都不会自己说的。
                    那家伙有点赌气的把被子拉高到下巴,顺便还转过身背对我,明显地表示“是你要我多睡的,我睡了”。
                    “二奎,”伸手捋顺他后脑一绺有点儿乱的头发,“要不咱说会儿话?”
                    “大师父……”脆生生的嗓音发自门边,一抬头就看到阿苗在那探头探脑张望,我急忙缩回手从床边站起来:“什么事?”
                    阿苗说:“刚才三柳师叔来了,说给二师父买了药,让我帮转交给二师父,说是洋大夫开的,效果很好,二师父吃了就好了。”
                    “……”我看了看二奎,“你三柳师叔在厅上么?”一面往外走,人来了好歹得去招呼下。
                    阿苗说:“不在,三柳师叔来了原是直接往这边过来的,说要自己把药给二师父,后来不知道怎么的他又返回院子里把药给我拿着,他就走了。”
                    我皱了皱眉,这天气好晚了,三柳还特地送了药来,这会子才回去,还进得了城么。这家伙真是莫名其妙的。


                    10楼2011-10-15 13: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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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丹桂大剧院里灯光明亮,我从后台角儿的化妆屋里出来找二奎,外面一大群化着各种戏妆的人,却不见二奎。忽然间锣鼓声响起来,所有人都往台上冲,我身不由己也被裹到台侧,却看到人冲到台上都围成一个大圈儿看什么,我挤进去,定睛一看,原来竟是二奎一身白衣囚服,被人按着跪在台中间,要杀头。顿时一颗心惊得要跳出来,我拼命往前挤,叫着“二奎!二奎!”可是怎么丝毫迈不开脚,二奎听到我声音抬起头张望,我听到他叫“师哥”,别怕二奎,我在这,死也跟你死在一块好了!正焦急的时候,忽然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我扭头一看,原来是那个卢局长,他冷笑着对我说:“关老板,孟二奎要跟席老板一块死的,不会跟你,不信你看。”我转回头来,看见二奎手里拿着一块又尖又长的镜子碎片,他眼里噙着满满的泪水,突然用力往自己的心口刺下去,我狂叫起来:“二奎不要!二奎!二奎!”……
                      “二奎!”我整个人从床上跳起来,一颗心几乎没冲出喉咙,猛地睁大眼睛。
                      黑暗中一只暖暖的手按到我胸口上,我眼睛眨了又眨,看清面前是二奎,身上穿着单薄的睡衣,站在我床边俯身看我,脸上神色又是担心又是疑惑。
                      “二奎,我……我做噩梦了,”我才说了一句话就觉得心窝里一酸,“我梦见你要被人杀,我……我……”
                      二奎轻轻在我床沿坐下来,安慰地轻轻拍我肩头,我抓住了他手,心里酸楚却更深,二奎不怕死,却是我怕极了他会死,连做梦都在怕。
                      二奎看着我,他手被我紧紧抓着,没法手语,但用唇形慢慢地说:师哥,你还在,我不会死。
                      我咬着牙点头,所以,二奎,你是我必须好好活下去的最大理由。
                      夜半的寂静里只听到我们两人的呼吸声,我攥着二奎的手不想放开,可是总是觉得好像还应该做些什么……直到二奎忽然扭开脸去打了个喷嚏,我才猛地省觉他病才刚好,这会儿可千万别再着了凉。
                      “快到被子里来。”我赶忙挪开地儿,二奎坦然躺进我的被子里,我给他把被角掖好了,就像小时候无数个夜晚一样,我们头并头地躺在一起。
                      一闭上眼,脑子里就浮出二奎拿着镜子碎片往心口刺的画面,我连忙又把眼睁开了,侧头看二奎,他安安静静地合着眼睡着,秀气的睫毛连颤动一下都没有,像一个全无心事陷入梦乡中的稚子。看着他的睡颜渐渐的我的心也安定了。
                      就这么看着他看到迷迷糊糊的也要睡着,却因为他翻了一下身又惊醒了,看他背向着我,头发睡得有点乱糟糟的,我小心地拉了一下被子把他给盖严实了,他身体暖烘烘的,当碰到他的时候,他的体温似乎汩汩地流到我身上来。我一条胳膊顺势就搭在他身上,半拥着他也继续睡着去。
                      然后,终于睡踏实了,因为二奎他在我身边。
                      天亮醒的时候手臂下意识地一收,搂了个空,二奎已经起床了,我有些模糊的惆怅着坐起身来。
                      我洗好脸走到院子里时看到二奎身上穿着短打衫服,双手背在身后,看两个徒弟练功,当师父的威严沉稳风度尽显,与昨晚上那个有稚子般睡容的模样有天壤之别。
                      听到我脚步声走过来时,二奎回过头向我微笑一下。
                      ……本来微暗的晨光都瞬间亮了。
                      吃早饭的时候,上午教徒弟们唱腔的时候,我都一直心情不错,阿苗老是忘词儿我也生不起气来。
                      我寻思着,是不是昨晚我们头并头地入眠,让我重温了小时候的感觉,所以现在心情特别好?也许该索性撤掉一张床吧……
                      还没到午饭时分,三柳又来了,说看望二奎身体好些了没有。
                      二奎情绪也挺好,跟三柳比比划划地交谈,斜眼看着三柳努力理解他手语、渐渐开始心领神会的样子,我心情开始慢慢有点儿不好了。
                      然后,当三柳再次以再诚挚不过的语气试探着问二奎“还有几天我们班子开戏了,要是师哥得闲,就去看看也好”的时候,我按捺不住自己插了话:“二奎没空。”
                      二奎还没反应过来,三柳却更诚挚地对我说:“那一龙师哥可得闲么?要是二奎师哥不能去,一龙师哥去也是一样的,就当散散心吧。”
                      ……三柳的眼神让我觉得我实在愧对于同门师哥这个身份……
                      


                      11楼2011-10-15 13: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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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带着徒弟练早功,吃早饭,二奎一直维持着没有表情的脸孔,我跟他说话,也只是略略回应而已。
                        我想跟他和缓一下,思量着又不敢再冒失,怕会越描越黑,说多错多。
                        吃过了早饭,阿苗和小禄跟我学唱功,二奎没在边上看,却是进了厨房呆了一上午。待我教完一段唱词,装作无意地逛去厨房看时,胡婶正笑嘻嘻地拿着菜篮出去择菜,二奎站在灶前看着灶膛里的火苗发呆,他双臂抱在胸前,低垂着头,火光在他脸上闪动着,我从侧后看去,只看到他高挺的鼻梁和下垂的睫毛。
                        他这样子看上去感觉特别小,又特别孤单,而且有一点点哀伤。
                        我张了张嘴,想叫他,却又不知道叫了他之后能说什么。正踌躇,他却回过头来看到我了,我只好随意扯了个借口:“呃,我想泡点茶。”
                        二奎没回应,只是很利索地把茶泡好了,端出厨房拿到厅上,从我身边走过时看都不看我一眼。
                        直到午饭时,他才与我说话,看到他抬起手主动跟我手语时我几乎感觉一阵惊喜。
                        ——上午胡婶说,阿苗娘想她儿子了,明儿让阿苗回他家看看爹娘吧。
                        “好。”
                        ——让小禄跟阿苗一道去吧,也去他师哥家玩玩,兄弟俩一同去有个伴。
                        “好。”
                        小禄是孤儿,家里没人了,所以阿苗每次回家探望父母,都会把师弟一起带了去,阿苗的爹娘都是老实本份的庄稼人,待小禄也跟自家孩子一样,每次托人给阿苗捎吃的穿的来,往往也有小禄的一份。
                        跟他说完这事,我才小心地说:“二奎,别生师哥气。”
                        二奎微笑了一下,却躲开我眼:我没生气。
                        二奎,你没生我气,可是为什么一直避着我?
                        ……
                        晚上休息的时候,我叫他过来跟我挤着睡,他也没反对,拿着枕头过来了。可是一整晚上都跟我离着一点距离,仿佛我们之间有一条无形的鸿沟。
                        我不敢多说什么,生怕他会像昨晚一样,起身走掉。
                        二奎有脾气,就让他发作完了再说吧,谁叫我说错了话,慢慢再缓和过来吧。
                        第二天一早胡婶弄了早饭,我托她带俩小孩去阿苗家,且叮嘱早点儿回来。——胡婶家和阿苗家相隔不远,原就是阿苗的娘推荐她到我们这帮佣的。
                        胡婶很痛快地答应着,带俩小孩走了。我貌似看到她临出门前笑嘻嘻地对二奎打了个眼色。有点疑惑,我看向二奎,二奎却低着头看茶杯。
                        徒弟们一走,偌大的院子一下子显得很寂静,二奎一早就显得有心事的样子,抄唱本抄了半页就停下手发愣。
                        “二奎,在想什么呢?”我问。
                        他搁下笔,过了一会,手语:我想出去走一走,散散步。
                        “嗯,你去吧。”看他心神不安的样子,散散步去也好。
                        二奎穿了件外衣就走出院门去了。
                        他这一去,直到了近中午还没见回来,我心里慢慢开始不安,思忖要不要出去找找他的时候,院门开了,听到胡婶跟人说笑的声音。
                        我诧异地走到廊下,看到手里提着装满肉菜的篮子的胡婶满面笑容走进来,她身后跟着一个身穿花衫子的年轻姑娘。
                        “关师父!”胡婶喜孜孜地向我招呼:“这是我们村王家的秀姑娘。您看亏得她帮我提这么些沉东西过来,要不然我哪提拎得动。——秀丫头,这是关师父,你倒是叫人呀。”
                        那姑娘羞答答地抬起头,看了我一眼,红着脸微笑。
                        我懵了,这是唱的哪一出?
                        胡婶笑着拉那姑娘到厅里坐,自个提着菜篮去厨房放,经过我身边时,小声地对我说:“关师父,孟师父昨儿交代我把人带来让您相一相,您可别辜负了他好意儿。”
                        


                        13楼2011-10-15 13: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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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天我都不知道是怎么过的,各种念头在心头绞着,到最后只剩了一个想法:孟二奎你个死小子给我回来说说清楚!
                          胡婶陪着那姑娘回去了,我就坐不住了,拿了拐杖也出门去找二奎,在附近走了一圈,没见着他影子,只得回来,心里只是纳闷。
                          到了黄昏,天气变了,下起雨来,我想着二奎出去时没带伞,这家伙到底散个步是散到哪去了?这一下怕不要被淋坏了。
                          也无心做别的事,就只站在廊下等着他回来,那家伙,他从来没有这样出去这么久不回,还没给我交代清楚到底去哪了,待他回来的得好好说他几句才行,不带这样让人操心的。
                          可是再等了一会,又想,他回来就好了,算了,不责备他吧,这死孩子心情本来不太好,别给他再添堵……
                          又想,原来这死小子把俩徒弟先支走,自己也走开,就为了这事儿!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眼看着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心里越来越是不安,末了正要转身拿把伞再出去找他的时候,他终于回来了。
                          还不是一个人回来的,是和三柳一道来的!
                          更过份的是……二奎居然是被扶着回来的!
                          三柳一手扶着二奎,一手打着把伞,伞大半遮了二奎,三柳自己身上倒是淋得几乎湿了一半。
                          “怎么了这是?”我连忙过去帮扶了二奎一把,走近,嗅到酒味,我皱起眉头:“二奎喝酒了?”
                          三柳说:“二奎师哥找我喝了几杯……”看到我脸色不快,又补一句:“也没喝多。”
                          没喝多?没喝多走路都不稳的?
                          心头有小火噌噌地往上冒,强压着先让二奎在椅上坐下,给他弄了杯茶,然后去拿套干衣服给三柳换上。
                          “三柳,这早晚你回不去城里了,今晚暂且在这住一晚吧。”
                          三柳眼神深沉地看我一眼:“成,谢谢一龙师哥。”
                          安排了三柳在客房住下,我把二奎弄回房里。
                          死小子扑腾着还不肯老实,但也没真醉得不省人事,把他按床边坐下了,转身想出去给他把茶拿来再喝几口退退酒劲,他却拉住了我。
                          “我先给你拿杯茶来。”我心里倒是想发火,但看到他被酒意烧得有点泛红的眼睛,又不忍生气,“看看你这样子。”
                          他笑了笑,竟有些凄凉的意味,比划着手语:师哥,明儿我搬到那边房去吧。
                          “好好的你为什么要搬过去住?”不对劲,我站住了看着他。
                          ——我找匠人来把这房间粉刷下,添点儿家具,你的新房不能太寒碜了。
                          “你在胡说什么?”我不由得又皱上眉,“二奎,我还有话要问你,你今天让胡婶带那姑娘来干什么?”
                          二奎仰头看着我。
                          ——师哥,我明白,我都明白,你不用多说了,我都听师哥的。
                          “胡闹,你明白什么?”是什么地方不对劲?
                          二奎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还是带着笑,有点凄凉。
                          ——师哥,我不会拖累你的,要是你娶亲后觉着我在这里不方便,我可以跟三柳去他班子里……
                          这一下火头冒上来了,一摁,把他摁回床沿上。
                          “你给我说清楚了,你都在乱琢磨些什么?”
                          二奎默下来,直直地看着我。
                          ——师哥,你不是打算成家,怕我不高兴,所以先要把我安排好么?师哥我没这么小心眼,你成亲吧,我替你张罗。
                          我愣住了,不明白他到底是怎么会钻进这样一个牛角尖里去的,可是看着他直视我的眼,渐渐的有泪意在他眼里一层一层漫上来,可是他嘴角上仍然带着那个微笑,扶着床沿站起身。
                          没等他迈步要走开,我已经把他一把抓住,然后紧紧地把这个死小子抱住了。他的头无力地垂落在我颈侧,一滴滚烫的眼泪掉落在我的颈子上,一霎时我只觉得心疼到无法说话。
                          


                          14楼2011-10-15 13: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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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里驻军了这事是听胡婶说的,她进城去看她一亲戚,回来后绘声绘色地给我们说有军队开进城里驻扎的事儿,怎么怎么威风,怎么怎么霸气。
                            与我们事不关己,本来也不是很上心。
                            可是胡婶说:“那些军爷们还特喜欢上戏园子里听戏去,郑老板那边一唱动戏,下面坐满带枪的,啧啧,那光景……”
                            听到这我和二奎都是一皱眉头。
                            带枪的进剧院戏园子,那都不是什么好事。当年我们在上海丹桂挂牌当家的时候不是没遇到过,还只是个**局长呢,拔枪就指住我们脑袋这种事便已不稀罕了,现在军队里这些兵们从战场上混过来的,人命于他们来说跟草菅一样,只怕更没天理王法,三柳怕是多多少少要受欺负吧。
                            生逢乱世,夫复何言,我心想所幸的是我们所住的乡下还算得上安宁。
                            但是再过得一段时间,也不知道是确凿消息还是谣言就开始流传,说往这边驻军是因为要打仗了。
                            胡婶惊惊乍乍地跟我们说:“关师父,孟师父,您二位看这可怎么好,要是往这边打过来,咱这日子可还怎么过。”
                            ——不会打到这的吧。
                            二奎宽着胡婶的心,可是要说我们没点儿担心,那是假的。
                            那天晚上睡下后,我跟二奎闲聊到这事。
                            “现在听说要闹什么复辟,带兵的人太多了,这个也想当权,那个也想当权,不服了就要打起来,我们住在这城郊,离着京城不算远,要真乱起来了,怕是会波及……”
                            二奎冷静地手势:要真在这附近开仗,我们就迁居到别处避一避,天下之大,总有能定居下来的地方。
                            “你舍得住了这么多年的地方?”我侧头问他。
                            二奎回答:
                            ——在哪定居不都一样么,人在家就在。
                            “我说去哪里就去哪里,境况再坏你也不抱怨?”
                            二奎笑:我听师哥的。
                            我搂着他腰的手臂紧了一紧,“都听我的?那昨晚上我的要求,你为什么又不肯听?”
                            二奎的脸腾的一下红透,用力把我一推,几乎没把我推到床下。我笑着把他重新拉回怀里,一边亲吻这个别扭的家伙一边镇压他微弱的反抗把他碍事的衣服脱掉。
                            有了“如果战乱波及到这里就迁居”的想法之后,虽然暂时不必实施,但我们也开始留意作些准备了。
                            可是我们家里虽然还没动,但附近村子里的人心越发惶惶不安,颇有人家都收拾了细软去外地投奔亲眷的。那一日阿苗的爹赶来了,说要举家去湖北亲戚家,想带了阿苗去。
                            阿苗年纪虽小,脾气却倔,不愿意跟了爹娘去,只说:“我要跟我师父和师弟在一起。”
                            阿苗爹为难道:“阿苗若是跟着关师父孟师父在一起,我们也不是不放心,就只是以后怕要一家子离散了。”
                            阿苗昂头说道:“我是个男子汉,要有志向,先跟师父们学好了技艺,日后出人头地了,难道不能再去见爹娘么。”
                            末了也没劝得服这孩子,阿苗爹只得给留了亲戚家的地址,再三叮嘱阿苗好好跟着我和二奎学艺,便告辞离去。
                            相比之下我和二奎算是很镇定的了,我们一致认为若不是真开始乱了,倒不必搬迁,必要的准备是做的,可是日子仍然一切如常地过下去。
                            不觉间年关已届,过年很也平静,到了正月十一的时候,三柳送来张柬贴,说班子正月十五唱元宵戏,邀请我和二奎去聚一聚。
                            戏班子每年正月十五都要唱元宵戏,届时通常会遍邀同行前辈及班子里上下人等一起到场,演了戏后开宴,从班主到龙套儿、跟包、杂役一起吃顿饭,算是酬谢一年来齐心合力的辛劳,也酬谢同行前辈们的照拂,最重要的还有祭拜梨园行祖师爷神位仪式。
                            三柳既郑重地送来了柬贴,我与二奎商议了一下,作为同门师兄,觉着不去不好,若只是三柳知道我们在这,倒也罢了;可当年余家班里的老人也还有在现在郑家班里的呢,跟过我们师父的旧人,他们知道我俩在这,若我俩不去未免会让人觉得我们太不顾念旧情。
                            于是我们决定届时带阿苗和小禄一同去,也让孩子们看一看戏班里的规矩行事。


                            17楼2011-10-15 13: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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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这出其不意的变故,后台的气氛压抑了下来,虽然所有人仍然忙碌着,但年节间的喜庆感觉已荡然。丹儿和阿苗小禄也被找回后台,我嘱了他们三个好好地在一角坐着不要乱跑,外边官兵多,可别再惹出什么麻烦事来。
                              戏一出一出地往下唱,时间一分一分流逝,三柳却没见回来。
                              眼看着小轴戏也唱完了,上了中轴戏。
                              戏台下传来粗野的叫好声,喧哗谈笑,我从台侧向下看时,那些兵爷们看戏全无规矩,肆意哄笑着向舞台指指点点,倒是那个陈司令还有点风度,靠在椅背上看得起劲,不时按着鼓板摇晃脑袋。
                              我不由地多看那个王副官两眼,他倒是坐得端正。
                              我总是隐隐地觉得不安,看看二奎,二奎似乎也有点焦虑,发觉我在看他,他轻轻地手语:师哥,我觉得要出事。
                              这不已经算是出事了么。我心想,拉了拉他的手:“咱多留着点心,替三柳多留神。”
                              二奎点头。
                              越是焦急,时间越是过得快,一转眼间中轴戏也唱过了。
                              戏园老板在后台急得团团转,腊月天气,他鼻子尖都在冒汗。
                              我提醒一句:“要上压轴了,看样子三柳他们赶不回来,先让替角上吧。”
                              戏园老板已是没了主意,听了这话连忙转身吩咐,那个替角刀马旦小金玉已装扮停当,看到老板打手势,紧张地点点头,锣鼓声响,杂役挑开帘子,他上台去了。
                              这一出《战金山》一唱完,可就到了大轴《挑滑车》了,郑家班里只有三柳一个能挑大梁的大武生,要是赶不回来……
                              突然之间,后台门那边一阵爆发的嘈杂,瞬间变成寂静,我们一齐转身望过去,只看见一个中年男人跌跌撞撞跑进来,脸色煞白,戏园老板一见他,连忙迎上去问:“阿参,郑老板呢?”原来这是戏园老板的司机,之前让他开车载三柳去接张荣的。
                              阿参面无人色,嘴唇哆嗦着,半晌才吐出话来:“老板,郑老板叫刘军长打死了……打死了……”
                              全部人都惊呆了。
                              “一枪……打在郑老板头上……刘军长还叫着说……‘打死一个戏子,跟打死条狗没区别!’……”
                              后台一片死寂,一刹那,只觉得台上锣鼓丝竹嘹亮得分外刺耳,然后,一阵轰然叫好声,狂笑喧哗声传来,震得人心中发紧发慌。
                              丹儿大哭的声音终于让我们回过神来,我茫然回头看向要往外冲的丹儿,阿苗一把把她拦腰拖住。我这才发觉自己竟在颤抖。
                              《战金山》快演完了。
                              戏园老板好半晌才回过神来,腿一软,站不住,坐在椅上,喃喃地说:“怎么办,怎么办……”
                              二奎猛地一个转身,迈步就要往外走,我一伸手把他手臂抓住。
                              他转过头来,眼里射出锐利凶猛的光芒,一如当年他对我说“我要灭了那个死王爷家的根”时的神色。我知道他此刻想去干什么。
                              “二奎!先顾这里的残局!”我低声喝,“现在你马上去也已于事无补!”
                              对,残局。
                              外边锣鼓声停了下来,帘子掀起,台上的人都回来了,再往下,便是《挑滑车》。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下了台的那个替代刀马旦小金玉看到后台异样气氛,连忙问,但没人能回答得出,只是僵着。
                              锣鼓丝竹声全静下来了,冷场了。
                              只听得台下开始鼓噪起来:“唱戏的呢?这戏还唱不唱得成了?快出来!”一片哗乱声。
                              戏园老板从椅上哆嗦着站起身来,用手掌抹了抹脸,面色如死灰般喃喃地说:“怎么办?郑老板死了,今晚……今晚……”
                              蓦的里台下当的一声,有人放了一枪,瞬间全部人都静了下来,我走到台侧一看,只见那个陈司令站起了身,手中拿着手枪,中气十足高声喝道:“给我把戏唱完了!要给怠活儿磨洋工,今晚这破班子没一人能逃得了!”
                              戏园老板再次脚一软,跌坐到椅上。
                              二奎抬起了头,站了出来,手语:
                              ——我上台,把盔甲取来!
                              戏园老板呆呆地看着二奎:“你?……”
                              二奎紧抿着唇,眼神凌厉:对,我上,我和我师哥替我们师弟三柳演这出《挑滑车》!
                              然后他转眼向我看来,我用力点点头。
                              


                              20楼2011-10-15 13: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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