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十九
初冬的天空,不知何时已飘起了细雪,纷纷扬扬的洒落下来。我凝望着飞花般的细雪,心中一片纷乱,不知不觉,已经在伊势待了这么久……也病了这么久。
家里人知道我的病后,很少见到的清盛公竟也打发了人来探望,重衡怜子他们也自是十分着急,还找来了药师。具体的谈话内容我不知道,但知盛和怜子曾谈起想回京拿些什么东西来,想必是这里的药材不够吧。也难怪呢,要是这里丰衣足食和京中无异,平家还发配过来做什么呢?
那既然发配到了这里,应该是不允许随意回京的,不论如何,等到知盛动身的时候我要想办法留住他。不过,如果我的病这样拖下去的话,恐怕是不会好了吧。持续的低烧还有几天一次的少量咳血……我究竟还能陪在他身边多久?
几片稀稀落落的雪花飞了进来,正好落在我的脸颊上,融化的水珠混合着我的泪水一起流了下来。近些日子我也不能再轻易出门了,说来其实是很想看看这冬天里的伊势的,哪怕是作为我记忆里最后的一幅景色,我也不愿只是缩在家中数着死神临近的脚步彷徨终日。
刚刚清盛公把家里的大部分人叫了过去,不知要商量什么事情。一时半会他们应该是回不来的,那我正好趁此机会到附近散散步也不错。想毕,于是加了一件单衣,掩上房门后静悄悄的来到院外。
令人有些失望,这里的雪景远不如记忆中的京,感觉上少了一分雍容多了几缕苍凉。也许山中的景色会令人惊叹,不过以我现在的样子,怕是不能去了。在小亭附近徘徊了许久,正准备回去时一眼瞥见了一旁的草丛中有什么东西,正在雪光的辉映下熠熠闪烁着。走近拾起,原来是一小块白润透亮的扁石头。应该是遗落在此的时间太久,表面似有一道道的划痕,和刚才的光泽并不匹配。怕家中人察觉到我不在,于是来不及细看,就匆匆的回到了房间。
等到知盛过来,照例是说一些无关紧要的话之后被劝喝一碗药,明知恐怕是没什么用,我和他、我们却尽职的演着戏,自己做了演员又做观众,也都只是为宽慰对方的心罢了。
出乎意料的,重衡晚上又来叫知盛,听说还是清盛公在找。预感到出了什么事的我却也不便细问,只好默默的帮知盛更衣后送他出了房间。正待关门时,身后响起了轻柔的沙沙声,于是不觉的停下动作。回头却看到一个不知何时入内的绝世女子盈盈而立——清素底面点缀着血色桃花的唐国式样丝袍,白净细腻的脸颊上,一勾弯弯的暗红之瞳、充满异国风情的朱唇——整个画面瑰丽奇异,和她淡弱林风的嫣然笑容相辉相应,有如黑色曼陀罗花开放时的邪美流转于室,不灭不散。华美诡异的出现方式却没有带给我一丝的恐惧与不安,相反,倒感觉她好似我多年未见的朋友般,带来了些许的亲切和惊喜的气氛。
“我是内原,多年前从唐国来于此,而今天你把我从雪地中带了来,”看着我迷惑不解的表情,她微微一笑,“没错,我不是人类,只是一块血玉,借人精魂而存于世。”婉转之音随着我的动作渐停,我伸手关上门,摸出被我遗忘了的小石细看,入手冰凉。
不错,擦掉了尘土与积雪凝成的泥印后便可看出这是一块“色如酥,质如脂”的上好的羊脂白玉,质地纯净细腻,色泽滋润温和,红白两色谐和相配,血丝直达玉心,如此成色加之久捂不温的润指凉意,可以推知定是唐国的进贡之物辗转流落到此。
忽然想起了刚才的疑问:“你……听你的意思,是要跟着我么?”
“没错,既然是你捡到的,当然如此,只是……”
敲门声不适时的响了起来,内原随即不见,我在慌乱中感到手被轻柔的握住,细腻凉润的感觉传来了令我安心的话语:“我先走了,明天见。”
小石还好好的握在手心,可我却找不到头绪,看来只有等明天再问个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