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随手拿了一罐黑啤,看了看坐在那里的宗方,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就伸手拿了一罐菠萝啤。
当然我猜他不喝酒,但我就是想让他喝酒,我对很多人都有这样一种情怀。
回到座位,宗方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酒,果不其然道,“我不喝酒。”
“就知道,这是饮料,菠萝汽水,算什么酒。”我把颜色鲜亮的菠萝啤给了他。
宗方用手将酒罐子转了一圈,看着我,眼里的意思是,这明明含酒精。
“喝点试试?”我再次进言。
“父亲不让我喝。”
“我让你喝,我又不是你父亲,奇怪。”
宗方的脸色变来变去,这个男人实在还是一个小孩,我又猜他不想让我看不起。
“不苦的。”于是我继续挑动他。
他看了眼收银台,看了眼付款机,并没有实际含义。
他默默的拉开了易拉罐,仰头喝下了——大概算他人生的第一口酒——对此我还是挺有成就感,并在日后反复以此作为戏弄。
当时我并不知道他后来会为酒误了事,而后来滴酒不沾的日子,就更加料想不到了。
“怎么样,好喝吧?”我看着他。
“一般。”他如是评价道。
“‘哎呀哎呀,很一般嘛,你的品位真奇怪。’有没有试过这样说话?”
“不想尝试。”
“好吧好吧,这么受罪?别喝了,倒了吧。”
这罐酒到最后并没有被倒掉,但是他也没有再喝过一口。
“你说服从,是怎么样的服从?是…先接受了再说。”
“我并不是一个反应很快的人。”
“你的意思是,你不能一下子理解,就先接受了再慢慢理解。”
“大约可以这样说。”
“万一是错的,怎么办?”
“万一是对的?那又怎么说。”
“也对,也对,你说的也对。”我摇摇头,却说了肯定的话。
“其实居间同学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恩…这个时候谁都知道我在说什么。”我的语气在触及那个雷点之后一落千丈。
“虽然,我们都知道,这是有原因的,但我却不如你冷静。”
“请不要这样说。”
“我只知道我依然要感谢我的祖父对我的庇护,虽然终有一天我会希望完全脱离这个庇护。”宗方的语气很生硬。
“我只是不能接受…接受这些。”我长长叹了口气,“难道你可以?”
“居间同学的家庭与我不同,我们是非常传统的家庭,祖上是武士,忠诚,服从,对我们而言是第一选择,而原则虽然并存,但也只是如影随形而已,始终稍稍后于服从。”宗方这么说着,说给我听也说给自己,并没有直面我的问题。
“我明白,当思想缓和了以后,我其实觉得这实在是很正常,所以我绝不会…恩,怎么说,嘲笑你或是怎样。”我对他说道,看他的神情,我放弃了先前倾诉的念头。
直到坐在我们旁边看报纸的先生离开了座位,我便坐的离宗方更近一些。
我竟莫名的安慰一下这个男人。
现在,我知道他的挣扎只能比我更多。
那时的他,还是迷茫的,只选择了别人曾为他选好的路,并找到状似合理的理由。
他以为我会和他一样吧,才会来见我,而见到我他才会如此惊讶,显然不懂我为什么会一时间的绝望。
我很抱歉,为什么我不能给予他肯定。
“宗方,如果是我们是他们,我们会如何做?你我也知道,有时生命和策略是不能划上等号的。又没有想过,这是一次任务,有人必须牺牲,必须权衡,必须保留,再反感,我们也必须忍耐。这就是现实,现实不是由耶稣或者教会组成的世界。”我淡淡的说,“每一个战争中的英雄也有可能只是阿瑞斯而已。” (注:阿瑞斯(Ares):宙斯与赫拉之子;主战争,嗜血。)
“真是抱歉。”
宗方突然将视线转向我,诚恳的说。
“我明白,无论你我。无论时间之长短,你总会比现在更明白现在的事,诚一君,我相信你!”我侧了侧头,我知道宗方在说的是,他并没有给我安慰却最终让我安慰了他。
他真是一个好人,诚一君,真诚而出乎意料的纯净。
“居间同学,其实你的感受才是我没有体会过的。”
“是吗?”
“或许,你预见了残酷。”宗方语存悲伤。
“就算如此,我依旧不能接受残酷。”
“我想人人如此。”
“是吗?”
“谢谢你,居间同学。”
“不用客气。”
晚上将近九点,我目送着宗方离开。
我却始终没有告诉他:我,才是需要离开的那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