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獍一直问我,你与一卒之间到底是怎样的一场感情纠葛?她说在这个大学我第一眼看到你而十五个耳洞就震撼不已,到底要多少勇气,一个女孩子才能这样孤傲示人。
我捂着心口,对不起,獍,我不能说。我害怕一旦说出来,这爱就成了别人口重以讹传讹的话柄。众目睽睽,无数人介入。我害怕一旦说出口,这爱就不再是我一个人的事。而我始终认定,爱情只是一个人的事情,冷暖自知。
我只想带着这与任何人任何事无关的爱情,走去一个人的天荒地老。
十六岁那年,父母不停争吵,甚至大打出手。母亲铁了心要离婚,要离开这里家。她站在客厅里抽着烟,冷漠地看着父亲,她说,我什么都不要,钱,房子,孩子,什么都不要。
她要的,只是自由。
母亲走后,父亲终日与酒为伴。事业撒手不管,短短数日,家道中落。
彼时我年高二。在这场变故里成为了最滑稽的角色,即被亲生母亲抛弃的孩子。时常有邻居对我指指点点,就是她,亲妈都不要她,好可怜的孩子……我总是以最快的速度逃离,让那些闲言闲语消失在耳边呼啸的风里。
我不要同情,谁要谁同情。
见到一卒的那天,樱花开得正好。我在学校三楼俯视,他在樱花树下仰望,眼神交汇间,我有窒息的眩晕。他的容颜简直是我的一个梦,阳光洒在他脸上,整个眼睛里全是光芒。
他朝我笑,你是孙汀屿吧?我是周一卒,高你一届。
多年后我读到一句诗,便想起了那天的情景,只缘感君一回顾,使我思君朝与暮。世上人潮千万,只有他那时入了我的眼。往后那么多的时光不再重要,似乎生来只为了遭遇这场罕觏。忽然一瞬就了解了《大明宫词》中少年太平在灯火如昼的街市掀起薛绍脸上面具时的感受。
那日匆匆一瞥,盲了今生每一眼。
所以当他站在我面前对我说,汀屿我喜欢你的时候,我忽视了广阔天地,只有满心欢喜。时隔多年,也依然记得当时手心里的汗。是真的受宠若惊吧。
很多年后我问自己,真的爱是什么?是明知道那是一团火,仍然愿意作那只飞蛾。
就这样开始了交往,谈自己喜欢的音乐,球队,还有梦想。吃一个圣代,骑一辆单车,青春仿佛没有遗憾的样子。
其实我何尝不知道周一卒和单宇意是轰动校园的模范情侣,连老师都默许。那位单学姐我是见过的,冷艳逼人,眉目间透得出些许杀气。我暗自摇头,那么霸气的女子,怎么会被一卒这样温和的人爱上。我向他提出自己的疑问,他的笑容僵了一下,沉默下去,不予回应。
偶尔在学校里遇见她,看我的眼神冷冷地射出匕首来。我不寒而栗,不是不惧的,心里年着,一卒,这样的女子绝对不适合你,绝对。
六月他们高考。我在校门外等着。那天下午他们双双牵着手走出来。他望着我,满脸愧色,汀屿,我和宇意和好了,对不起,对不起,我们要一起去武汉了。
单宇意在一旁说着,我们只是吵架,现在没事了。小妹妹,你好好念书吧。
一刹那,生生明白了什么叫天崩地裂,万箭穿心。
我知,首先说对不起的,必定是赢家。
忘记了自己有没有哭,忘记了他们是怎样离开的。只记得擦肩时单宇意亲声说了一句话,我没有听清楚,但是那个口型我知道。
她说,黄毛丫头,自不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