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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回都之路
平庸不复，妖艳有余。
　　这是钟离陌见到苏醒后的古月明第一眼时留下的映像。
　　原本古月明左眼下因那次坠马而落下了个丑陋伤疤，纵然事后用了药也还是留下了淡淡的痕迹，显然破坏了那张本来柔和清素的脸，但这次醒来后竟意外变成了绯红，怎么洗也洗不掉。
　　并且，因为形状精巧独特，好似少女巧手绘上的胭脂妆，瞬间改变了整个人的神气，连带着，似乎连容貌也改变许多。
　　生为伽涎王族，古月明的容貌是不甚出色的。放在美女如林的王宫中，大概也只有她的身份是值得去关注的了。五岁之前应该也是见过古月明的，不过因为年纪小也没什么映像，反是这十年后的重见让钟离陌认定了这位长公主长相是格外平庸。按理说既是那个传言中美若谪仙的国后的女儿，也断不应该容貌如此平凡。
　　“公主，这是国主派来的信使向大人。”
　　“常德见过长公主。”老大臣在王宫中走动得较多，也不是没见过美人，但在见到这样的古月明时，也不禁愣了愣。
　　“向大人多礼了，月明身子不利落，就不给大人见礼了。”古月明朝老大臣点点头，一旁的岸芷早捧了茶上来。
　　钟离陌有些惊讶的看向古月明。这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承认她长公主的身份。与此同时，正上茶的岸芷也惊诧不少。
　　“公主…要是还有什么不适，就尽早传了医正过来。这一次，也是天神仁慈，降福于公主。”
　　古月明沉默着，懒懒的斜倚在矮榻上，面色苍白无力。隔着轻透的纱帘看着钟离陌，后者仍持着一把纸扇，但已消了些前段日子的轻佻。看向她的眼中却多了些探究。
　　玄衣人没有来。
　　古月明闭上眼躺下去，轻呼了一口气。
　　她是真不知该怎么对付这种场面。她这一次，要是真死了，是不是也许又可以穿回去呢？
　　穿越小说她没少看，少不得也有人穿回去了的，但前提是本身没死或是找到穿越媒介。
　　然而她都找不到这两个要求。
　　岸芷看古月明半天不开口，面上又倦意分明，只得开口替她回答。“少公子，公主这次染病大伤了身子，可能还需要些日子调理。”
　　钟离陌点点头，场面有些尴尬。
　　“常德奉了国主的旨来接公主，原本公主身子初愈，该多休养的，但国主那边怕也想念得紧了，公主和少公子若信得过老夫，那就定在七日后上路如何？”
　　“有劳向大人了，月明无异议。”古月明几不可闻的点点头。
　　钟离陌也应了声，几人又商讨了些启程的细节，两人才从古月明房中出来。
　　“少公子，那个人……”钟离陌正想事，前面的老大臣却突然停了下来。
　　他虽被国主赞过聪颖，却几乎不涉足政事。但那并不代表他没有学会官场上的那一套待人伪装之术。失神片刻他明白老大臣所指何人。
　　“向大人是想见见无音么？他在……”
　　“不不不，常德只是觉得有些奇怪……夜大人他…不是总跟少公子形影不离的吗？”老大臣听钟离陌那么说几乎是下意识的就拒绝了。
　　他执扇微笑，又变回那纨绔子弟的模样。“又不是连体人，只是觉得合意就常来往了，哪能粘得那么紧呢。”
　　“少公子……常德来之前曾去过府上，得王爷指点了一些事……少公子，还是不要与夜大人走得太近了。”
　　“父王？”钟离陌不动声色的笑着。“小陌谢过向大人的提醒了。回国之后 ，小陌许多地方还要大人关照指点的。”
　　“不敢当，不敢当……少公子若无事，常德先告退了。”
　　钟离陌目送老大臣是身影走远，眯起了双眼。
　　他很明智的没有过问古月明的事，却拿他父王来压他。
　　远离夜无音？
　　如今都到了这种地步，如何还能脱得了身？
　 古月明一行人是在第八天一早动身的。
　　他们先前落脚的地方只是位于伽涎与龙昔边境的驿馆，也是前几代伽涎王族公子的行馆。古月明毕竟十年没有回过伽涎，为了让她重新适应伽涎，古月明这个身子的父亲很体贴的安排了他们在这里的停留。


　　原本要靠近古月明的白袍女子脚步一顿，几乎是毫不犹豫的转身跃上一边的山壁飞奔离去。
　　“公主！”
　　听得是岸芷的声音，古月明忙从草丛中起了身。“我在这里！”
　　“公主您没事吧？有没有受伤？”岸芷焦急的奔至古月明身边，紧张的问道。
　　“没有，刚才有人将那些人解决了，我没事……只是，那个人听到有人过来的马蹄声立马转身就走了。”
　　“走了？”岸芷非常疑惑。“既出手相救怎么又走了？”
　　古月明摇头表示不知，后头忽又听见一阵马蹄、脚步声，必是护驾的人追了上来。岸芷突然回头盯着她瞧，而后右手一挥，将方才滚落马车时掉落的面纱复又给古月明带上。那边的人正行到面前。
　　“常德护驾不周，让公主受惊了！”老大臣率先来到古月明面前。
　　“公主没有受伤，劳驾大人命人再去寻得马车，立马上路才是正经。早一日回都也好放心。”岸芷一手半护着古月明，只就着这姿势垂首，并未行礼。
　　“甚是，常德这就去办。”
　　古月明瞧了岸芷一眼，有些疑惑。
　　“公主虽然没有受伤，但还是找医正来看看吧。”钟离陌从人群中走出，衣衫虽有些凌乱，却未见半分失态，依旧沉着冷静。
　　“不用了，我没事。”古月明看着钟离陌，用手拨了拨被风吹乱的发。“尽快上路吧，以免夜长梦多。”
　　“也好。”钟离陌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岸芷你为什么……”
　　“公主，以后不要再让其他人看到您左眼下的印迹。”
　　一回马车古月明想要问她刚才那么做的原因，谁知一下就被岸芷抢了白。古月明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表示明白。岸芷见她如此配合心中也诧异。“公主不问原因么？” 　　 “你愿意说我就听，你不说我也不问。至少，我知道你没恶意。”古月明语气淡淡的。
　　岸芷一怔，有些不自然的侧过头去。“岸芷也只是有怀疑，公主相信岸芷不会害您就是了。”
　　古月明侧了侧眸，将她的动作看在眼里。
　　“那你觉得，是谁想要古月明的命？”
　　听到古月明的称呼，岸芷小小的皱了下眉，随后摇头。
　　呆坐了片刻，古月明突然起身一掀车帘坐到了驾车的车夫旁边。
　　“公主……”
　　“你做你的事，车里太闷了。”古月明目不斜视的淡淡道，全不理会旁人的目光。
　　接下来的一段路程依旧走得不平静，像那次一样的偷袭仍不少，也不知是不是护驾的队伍警戒性提高，那些人没有再能=靠近古月明坐的马车。而古月明自那日后白天都会带着面纱坐到车外，有人偷袭时也不进去，只冷眼观察着各人。
　　她有直觉，要杀她的人一定就在她见过的这些人中。并且，那个玄衣人的可能性最大。
　　让自己身处险境之中，以自己的生命当做诱饵引出真相。这么做纵然危险，但对于现在一无所有且身陷局中的古月明来说，这也是无奈为之。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她只是……
　　想活下来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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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风萧萧兮易水寒
　虽然路上不平静，但紧赶慢赶一路疾驰好歹在启程一月后接近了国度，古月明也在最后几日被半拖半拉的塞进了马车。
　　“咳咳……咳咳……”
　　“早说了不能吹太多风，公主怎么就不听医正的话呢。”岸芷半是埋怨半是心疼的给古月明拍背顺气，一手托个水袋。
　　古月明推开岸芷递过来的水袋，只用手帕擦了擦嘴角。“感冒而已，有什么好紧张的。”
　　“敢冒？”岸芷不知所谓，正待问，外头忽传来人声。
　　“公主，已经到了。”
　　“嗯。”古月明轻应，起身缓了口气，将手帕拢到袖中，然后掀帘出去，抬头.
　　这一抬头，却差点将古月明吓得坐回了车里。
　　黑压压的一大片人，从马车前一直延伸到城门，差不多足足有两公里。为首的人一身宽大的雪白华服，上面细致的织就着盘旋状美丽暗纹，金线滚边的同色披帛，花藤状的银质额链，金冠束发，手持神杖，朝她缓缓欠身。
　　“伽涎祭祀凤箫箫尊国主旨意迎接月明长公主凤驾，愿吾神为公主点亮明灯。”
　　古月明怔愣着，这张面孔……
　　“公主。”岸芷在一边小声呼唤，将古月明出神的思绪叫了回来。
　　回过了神，古月明不禁在打量的同时在心底暗叹了一把。
　　别的不说，光看这大祭司的气质，那活脱脱就是一古代版的雅典娜！之前也听岸芷提到过这位名声在外的伽涎大祭司，但她怎么也想不到会是这么年轻典雅的女子。在她映像中，大祭司应该是那种已经上了些年岁沉稳老练的人，黑衣黑帽，如他代表的力量一样神秘。　　 年轻女子抬首垂眸，空着的左手在身前画了个半圆。纤长洁白的手指结成一个好看的形状，有点像中国古代那观音菩萨所结手印。她缓慢而平静的走到已经下车的古月明面前，抬起眼来。
　　赤、蓝双色眸，眼角有大肆绽放开的莲花状赤红图案。
　　古月明一瞬间想到了自己那左眼下的印迹。
　　“公主，冒犯了。”她伸出左手在古月明眼前画了个奇怪的字符，然后有浅白的光顺着她的指尖而动，那金色字符一闪一闪的，然后有浅白色的光从古月明的额间溢出，四散而去，白光一散尽，古月明就感觉全身虚脱了般，不由自主的向后倒去。
　　这……这是怎么回事？变魔术么？怎么她的反应这么大？
　　古月明倚在及时靠过来的岸芷身上，张大眼看着凤箫箫。周围的人似乎都没看见古月明的异常，一径拜倒在地，无一人抬头。凤箫箫定定的看着她，视线集中在古月明的左眼——面纱下隐隐偷出来的艳红印迹。
　　“公主，这图案可是用药后留下的？”
　　印迹？她……她怎么知道这个？难不成她知道她中毒的事，知道那药？是她要杀古月明？那为什么……
　　像是有读心术一般，凤箫箫再次开口。
　　“公主箫箫只负责炼药。”
　　言下之意，我炼的药，我自然也知道用在了哪儿，但我也只是负责炼它而已。
　　古月明闭闭眼，压下心中疑惑。“对，原本只是个浅浅的疤，醒来之后就变成了这样。”
　　凤箫箫忽然展颜一笑，清浅的、带着些萧索的味道。
　　“殿下，月照回廊。
　　然后她转身将神杖移至身前，民众跟着她的指引轻吟。
　　“苍茫浮世，限于荒芜；吾神之手，以正吾音；吾神之音，以正吾心。”
　　女子的背影孤寂萧索，身前是一片拜倒的民众，远处入目皆是古老城墙和高远苍茫的天色。她突然想起一句不大应景的话：
　　风萧萧兮易水寒。


“吱呀~~~”
　　刻有巨大繁复法阵的玄铁大门缓缓打开，身着雪白法袍的年轻孩子静静立在一边，眼眸低垂，一时竟难以分辨出性别。
　　待大门关上，殿中又恢复一片黑暗，耳际若有若无的飘过断断续续的人声，和着轻灵梵音，似九重天上众神的低吟浅唱。
　　脚下是一条笔直向前的路，闪闪烁烁的游离着金色的咒符与图形，在完全黑暗的空间中散发着神秘的淡淡幽光。
　　众生，万象。
　　那是只有伽涎大祭司才能参悟的神之旨意。
　　越往前走大路尽头的光亮便愈明显，待走到那庞大的光阵外是，空气中漂浮起几乎要被忽略的金色光线，呈统一的右旋方向缓慢上升。
　　那上面，是一口巨大的天井，柔和静谧的幽光从中倾泻而下。
　　赤蓝双色眸，血莲图腾。
　　白衣法袍的女子浅笑着看向阵外的人，双手微动，带出一阵金色的光，不小片刻，巨大法阵渐渐消散，女子又是一个拂袖，从半空轻盈落下。
　　那一瞬间光华散尽，如若谪仙下凡。
　　“夜，别来无恙。我这里，可许久没迎过客了”
　　夜无音直直的看着她不说话，消了那双色眸和血莲纹，凤箫箫与普通女子并无差别，温婉美丽如邻家姐姐。但他知道不是那样。面前这个看似无害的女子握有伽涎最高法祭之权，天生法术强大，一举一动都牵动着整个伽涎。
　　“你都看到了什么？”
　　“看到谁？”
　　夜无音深吸一口气，双拳紧握。光是那个名字，都让他憎恨不已。“古月明……告诉我，古月明的未来命数如何？”
　　凤箫箫嗤笑一声，抖抖衣袍。“什么都没看到。”
　　夜无音皱眉。
　“她的判词天下皆知，我何必再说？况且。”女子将双手拢到衣袖里，身姿稍左倾，说不尽的萧索清瑟。“我的确什么都没看到。”
　　“你在说谎。”
　　“我何必骗你？夜子无音，你的名字，还是我取的。”她转身，衣摆在黑暗中划出一道炫亮弧线。“我看见你的今日，却看不出你的结局，哪怕给出‘夜子无音’的判词，也只是全然遵从了吾神之意……人生之迹，纵横变化，吾神的心意，又岂是常人可勘破？”
　　“那么，古月明会不会亡了伽涎？”
　　“吾不知。”
　　……
　　

漫长的静谧过后，空旷的殿中只剩一人的呼吸声。
　　“我也想知道……古月明，你到底是什么人呢？”
　　一番忙乱之后，古月明一行人总算是到了她在伽涎宫中的居处。她站在门前将头高高仰起，打量着门上的牌匾——长安居。
　　虽然是古代番邦，但伽涎有一点好，并不非常歧视女性。尽管多少还带点那种“女子不如男”的观念，但比她所知的中国古代诸多封建王朝来说，已经很开明很多了。
　　“公主，都已经收拾好了，进屋歇歇吧。”
　　“嗯。”知道是岸芷，古月明也不回头，一径盯着头上的牌匾。“除了必要的扫洒丫头和常用之人，其他的都打发到外院去。屋中也不用留人。”
　　“岸芷这就去办。”等她安排吩咐完所有事宜，折返回来，却见古月明还站在那儿。“公主怎么不进去？是房中所设不合公主心意？”
　　“不过一个避身之所，到哪不都一样。”古月明摇摇头，总算回过身来。“月照回廊……那是什么意思？”
　　岸芷一愣，抬头看她。
　　“今日凤箫箫对我说过的，那是什么意思？”
　　“是公主的判词，一共有四句。”
　　“哪四句？”
　　“殁于古荒，于野寒猖。月照回廊，明日无伤。”
　　“月照回廊……明日无伤……”古月明呢喃着重复了一遍，垂下眼眸。“岸芷一起去龙昔的时候，才五岁吧。”
　　“对，那时岸芷刚到公主身边一年。”
　　“那也就是说，这判词在十年前就有了？”
　　

岸芷微微一笑，走过去双手放到古月明的肩上将她反转了身子往屋中推。“准确的说是十二年前，因为那一年岸芷刚进伽涎王宫。好了公主，您现在的任务就是好好休息养病，不要想那么多了。”
　　那一年刚进王宫，她被两个朱衣使女领着去见伽涎国主，于长泽宫的菡萏池旁初遇了那位以骄纵乖僻闻名于各国的伽涎长公主。
　　传闻中说，伽涎长公主相貌平平，却极得伽涎国主喜爱，宠爱非常。
　　传闻中说，伽涎长公主娇蛮乖张，极爱戏耍身边之人，花样百出，不计后果。
　　传闻中说，伽涎长公主喜穿绿衣，如那茂盛的绿叶一样，青青翠翠。
　　绿衣、赤足、相貌平平。
　　只是一眼，她就可以确定，那是伽涎国的长公主。只是，她身边没有着朱衣持如意的侍女，没有忠心谨慎的侍卫，就是一袭简单的葱青长裙，什么矫饰都没有，丝毫不像个受宠爱的公主模样。
　　

呆得久了也能察觉到旁人的目光，四岁的青葱小人儿转得眼来，看向这边，一汪秋水，只见两三点微雪，冷凝无波，似看尽万顷河山，岁月常换。
　　她那时就诧异，四岁的幼童，如何会有那般神情？
　　然而她也再无从得知。只有那么一下，后来她便被身旁的朱衣侍女飞快的带走，隐隐约约，从两人口中听到了那新的传闻……伽涎长公主的判词。


　　手上突然一暖，岸芷回过神来，见是古月明抬手阻了她的推势，半是惊讶半是疑惑。“怎么了？”
　　古月明张张嘴没说出来，抿了抿唇，复又抬头看她一眼，眼中澄净无波。
　　“你让我跟凤箫箫见一面。”

楼主的文写的很好，，希望继续努力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