渝关市井人物
说明:①渝关,为山海关(作者故乡)之古称;②所述人物或亲历,或为父辈讲述,真名皆隐去;③背景时间为1940-1960年。
●捞筲爷外传
渝关吉爷,时年五十,务农,性善。擅捞筲,人称捞筲爷(关人不称水桶称水筲),爷亦以为得。毗北门居。门外有井,深三丈余,水佳而盛。夏日水近井台,渗流潺潺;旱时水亦二丈有余。时关中无自来水,半城皆汲于斯,或车或担,晨昏不绝。时有汲水而筲脱钩落井底者,皆乞爷助之。
爷备长杆一,长四丈,前缚钩。凡求助,皆欣然往。
井有四孔,爷询失筲之孔,度其方位,选孔入杆。左摇右捣,提插撼碰。未几,勾住筲梁,徐提出水。成。偶或勾住筲帮,提至水面复落,再捞再提,数次始得。失筲复得,主喜而馈之,或二三百,或五百,鲜或一千(皆旧币,一千元为现币一角),或送香烟数支,爷笑纳之。无币物者,长揖曰谢,爷亦笑而慰之,竟持杆归,从无怨怼。如此十余年矣。
一日,又有求助者。往。提插摇捣如前。挂物以为筲,徐提出水,乃一死尸,面目已非。爷大惊失声,嘴张色变,汗流手颤,乞观者助,勉拖井外,急报***,详白首尾。***即派员勘察,后情爷不知矣。爷从此弃钩毁杆,谢绝求者,再不捞筲。后自来水通,井亦不用。爷一心务农,寿九十三而殁。
●瞽梁先生小传
关人瞽梁,乡邻也,吾以叔称。生而无目,自幼伶俐。父母贫弱,务农二亩薄田。十一,父为身后计,送拜某师学艺。师亦盲,口授《子平》、《金玉赋》等,诵记之。五年业卒,试艺兼谢师三年。试艺者今之实习也。八年归,母瘫,父亦老迈,田出租,年收玉米3斗,他无继。梁执荆杖,吹短笛,游乡走巷,预卜休咎。日得三五千(旧币,为今之三五角),从未过万,以补生计。后政府破除迷信,双亲已故,梁弃业入编织组,后入农业社为饲养员。年久,少者知其业卜者稀。
旧友聚而闲聊。初,亦问卜于梁,梁故作掐指,片时肃穆而曰“大凶--你老婆被老马猴子背走了!”或曰:“凶--你老婆在家偷吃烙饼呢!”众大笑。梁叹曰,生即眇,不为糊口,何操此业?问:“卜确乎?”曰:“确。”“何确?”曰:“度、衬也。卜者,意也。舌下藏锋,语必寰转,见机知机,寻缝扩隙,皆小技也,略施之皆中的。”吾笑曰“叔欺师乎?”曰“非也!师之所授皆中规矩,试艺所闻,皆意也。非欺师,实心领神会。”又曰“属相、八字极难定准。八字最难定日干,属相最难定立春。属相八字皆不确,推演何来?又冲克生旺,旬空破月,生死墓绝,庞杂纷乱,自相矛盾,神仙难通。临卜,随意拈来,尽情发挥,上下勾连,左右逢源,无不入彀。我若预知,何清贫若斯!”众友点首,似有所悟。
梁终生未娶。为五保户,寿七十九殁。
●泥水匠管爷
管爷,泥水匠也。少时家贫,随父充营屋造舍(今建筑业)之小工。小工者,搬砖运沙,和灰托泥,重体力也。管人小力薄,所得为人十之五六耳。
管善巧思,渐长,不甘下位。时察大工砌墙抱角,砍砖对缝,勾灰抹泥,暗记于心,阴于圮废操练之。每遇大屋高庙,必细察其勾连咬合,时时揣摩,技渐了于心。后充辅工,“跑大墙”也。管心巧手灵,于工不苟,其技日臻。至父母殁,已成大工,人称管爷矣。
每临工,爷必白衣净袜如新人。砖旋刀舞,如影随形。墙直角正,收张有致。工毕,身无点污,衣净如初。同业无不服其技。
爷性谦和,善助人,乡邻病炉灶,凡求必应。三挖两砍,灶病即除。乡人答谢,只吸旱烟一二袋或卷烟一二支,余皆不取。
一日修炉灶归,徒视其前襟有一污迹,谓师污衣矣。复近视之,乃一粥斑。师徒遂大笑。
●二秃子外传
邻人二秃子,行二,不秃,取溅名耳。吴姓,祖籍昌黎。幼时顽烈,追鸡撵狗;稍长尤甚,以戏人(今称恶作剧)为乐,关人谓其“蔫坏”。斲一蛇置盒弃路旁。人启视之,大骇尖叫,秃即手舞足蹈。入学,以纸裹屎,郑重上交,师怒斥之。辩曰拾物交公当褒。凡此,人皆恶之。及长,仍时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