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眼都是雪白的地方,除了医院之外就没有其他了吧?
我居然会躺在医院里,一动不能动地靠在一堆软绵绵的枕头上。受到就算是接受“旅人”的训练几次昏厥过去的时候也不曾有过的优待,我却连丝毫的不安也感觉不到。
说起来,我现在全身都失去了感觉,这是怎么回事?
啊啊,什么都想不到了,只是像木偶一样坐着。就算听到门发出响声、脚步声逐渐靠近,也没有去看一眼的冲动。我怎么了?
“MEIKO。”
我听到了人说话的声音。好熟悉,是谁的声音?不记得了。
眼前出现了一名穿着黑色军装的金发少年。原本应该很俊秀的脸上,却有一道触目惊心的刀疤横贯而过,再加上海盗一样的右眼眼罩,这名顶多也就是十四五岁的少年散发出让人不寒而栗的气势。
话说回来,刚才是他在说话?在对我说话?是在叫我吗?
“MEIKO。”
他坐在我身边盯着我,又叫了一遍。真的是在叫我吗?你叫的是我的名字吗?我的名字是什么?忘记了。想不起来。为什么会想不起来?我生病了吗?记忆却还是那么真实,只是缺少了我自己的存在。
我忘记了我自己……?
我开始感到害怕。
“当时就只有你见到了杀手的样子,对吧。”
“当时”?“杀手”?啊啊,是啊,我见到了。只有我见到了。
“告诉我杀手的相貌。”
相貌?我看不到啊。因为、因为——
血。
肉。
脂肪。
骨头。
在记忆中全部混杂成令人呕吐的一团。
呜……!!
强烈得无法抑制的呕吐感瞬间涌上喉咙;我立刻弓起了身体,一只手用力地抓住胸口,另一只则抓住床边,抓得指节泛白。
“把你看到的关于杀手的一切统统告诉我,MEIKO。”
不要……不要问下去了、求求你……我什么都没看到、我什么都没看到啊……
“不可能一点都没看到。说。”
我什么都不记得了、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甚至你是谁或者我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了,所以、所以……我不想想起来,不想想起来啊!好恐怖、好恐怖好恐怖好恐怖!啊啊,头壳痛得就像快要裂开一样!拜托你、拜托你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
我想伸手按住头的两侧试图减轻疼痛,举到中途却被死死地抓住了手腕。我艰难地半睁开眼,看清是那名少年伸出了手攥住了我的手腕。冰凉得让人怀疑他是否真的还活着的温度传递了过来,令我不禁打了个哆嗦。整个脑袋就像混乱得就像要炸开来一样、呕吐感贯穿了全身,身体每一寸都惊恐地颤抖着——如此狼狈不堪的我,肯定映入了那名少年的眼里。
——但是,他的眼里却没有任何动摇。
为什么?
“你肯定看到了什么。把你看到的全部说出来。这是命令,MEIKO。”
命、令……?
这是……命、令。
——啊啊,原来如此。
我记起来了。
这是“命令”,所以绝对不容许违背。就算是“去死”这样的命令也必须毫无怨言地去遵从,何况只不过是个“把你看到的全部说出来”的简单命令?
所以,无法逃避。
我机械般闭上眼睛,进行回忆。
除了足以让人发疯的赤红景象外,我的眼中还映出了什么事物?
……啊啊,是那个吧。
纤细得仿佛轻轻一折就会断开的身材。沾满了血迹的白色长大褂,和居酒屋里的女侍应一模一样的短和服更是红得跟血一样。
“没有了吗?”
用几乎把头扭断的大幅度动作摇了摇头,就像不经意从奇形怪状的瓶子里倒出隐藏在角落里的一颗沙子般,一个模糊至极的记忆从异常混乱的脑海中被甩了出来。
虽然因为几乎没有灯光,所以完全看不清……
“你看到了什么?”
我抬起头,看见那名少年的眼眸中映出脸上毫无血色的、幽魂般的自己。
我看到了……
和你差不多颜色的头发。
我刚说完,手腕就传来差点被折断的危险声响。不过,对于或许腕骨已经受到某种程度的破坏这种事,我并没有太大的感想。
啊啊,要断掉了呢——只不过是这样想着罢了。
我,已经没有办法好起来了。
只不过是回忆当时所发生的一切,就已经把心灵整个摧毁了一遍。
我——已经变成废物人偶了。
那名少年显然持有和我一样的想法。证据就是,他毫不犹豫地松开了手,连看都不看我一眼,径自走出了病房。
只剩下我一个无用的残废人偶,空坐在这里,连为自己哭泣都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