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
醉半生
[泡盛。]唯一的客人毫不犹疑地点单。听到酒名桂极其轻微地皱了眉,末了叹口气往柜台走去。高杉则饶有兴致地观赏桂的身影在酒柜间穿梭不定。绛紫色的小纹和服,算不得鲜亮,亦没有什么多余的矫饰,仅仅在发尾随意地绑上一遭,可却有说不出的韵致——具体是哪种他说不上来,不同于女人的娇媚,可举手投足看在眼里都令人舒服的很。
[说起来,假发你不是说下次再见一定会砍了我么。]高杉懒懒地开腔。酒柜那边悉悉索索了一会,响起并不太清晰的回应。
[今天没带刀。]随后又仿佛不愿提起这个话题,语锋一转,
[话说回来,身为攘夷首领却出入花街,你就不怕影响不好么。]
[你不也是?]
[可是性质不同。]
高杉嗤笑一声。[是不同,一个来买,一个来卖,不知哪个性质更恶劣。]
[找砍。]桂端了清酒瓶,面色有微微愠怒地把托盘往桌上一掷。
[喂,这可是你说的自己没带刀。]
自相识起便如此,虽然桂在私塾时就被公认有颇有领导风范,但惟独跟高杉吵架从来是吵不赢的。桂瞥高杉一眼,不再搭话。只取出一套酒具,用白瓷壶静静地斟上一杯,又一杯。高杉则从衣襟里取出那支旧烟管,未待点燃又被制止。
[这里禁烟。]
[啧,就一会,不至于点着屋子。]高杉长长地吐出一口,于冰冷的空气留下朦胧遗韵。呛味刺激鼻腔,令人委实快意。桂缄默地把酒推到高杉面前。
[怎么不是泡盛。]并不是期许的辛辣口感,相对泡盛来言,温和太多了。
[你肺不好,又嗜烟。还是少喝点那么烈的了。]桂很认真地解释完,亦端起酒杯。对面人抬头用仅剩的独眼看着他,却出乎意料地没再反驳什么。
[那,这酒可有名字?]
[梦浮桥。]桂仰头饮下杯中剩余,发梢扫过颀长脖颈,任酒意顺随血液上涌。
多年以前你我也曾于夜晚对酌,一同幻想曜日之光,即便脚下是战场与血泊。而如今终成太平时,酒却不再是旧日滋味,彼此各怀心事,幻想走向泯亡。
而你我之间也什么都不是了。
或许也正如你所说,本来就什么也不是。
不过已经够了,直至我们挥刀斩向对方的前一刻,这都是最后的奢侈。
酒具相碰的瓷响清晰可闻,灯光昏黄依旧。
梦浮桥。高杉于寂静中回味起这酒名,再品就又有了几分说不清的意味,温和不假,香气虽淡,却反反复复萦绕着不肯消散,漫过花水,挣扎岸端。
也真奇怪,分明不是烈酒,却有那么几分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