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萧、瑟瑟，黄泉本是无风的，只是这炼狱里幽幽传来的一阵阵或凄厉或幽怨的哭啸，萧萧瑟瑟的，竟像是飘飘渺渺的风声，如百鬼夜行，又如絮絮低语。
忘川河畔，不知名的树伫立着，一片叶子也无，静默而枯涩，一切生命仿佛都定格在这里，不再流动；然而，四周却开着延伸至地狱的花，红似火、艳似血；尘世里道不尽的相思，斩不断的情仇，在忘川河畔凝成千年不散的意念，一片片一点点一丝丝地，伏在红得万分妖冶的花上，散落如雪花瓣，又如起舞的玉蝶，红白相衬，美得那般妖异而耀眼。
树下女子着一身白衣长衫，衣袂飘举；撑一把红伞，静立花丛，宛如轻云蔽月流风回雪；她乌黑的长发以月白色的带子束起，深邃的目光望向河畔，眼角带着几分悲凉的情愫，她就那样站着，宛如出尘的仙人，带着三分冷清，六分寂静，还有一分悲戚的感伤。

“前尘往事，再看也是徒增悲凉。忘了吧，青墨。”女子身后传来妇人苍老而略带无奈的声音。老妇人已经不记得、这是第多少次对这女子说同样的话了，太久了，久到冥府里的孟婆也记不得了。
忘川河，忘川忘川，忘断前尘往事。只有那些喝了孟婆汤仍然念念不忘前尘的人，才被会放到这忘川河来，在这河畔看尽前缘，伤尽离别。等到痛够了、伤透了，才转世投胎，再世为人；若是不能忘，便要生生世世留在这河畔，静看花开花落千年，直至灰飞烟灭。
忘记？怎么可能忘得了。凌溯，你许我一诺，我还你千年。女子低声呢喃。
白衣男子衣袂飘飘，静默地看着那幽冥路上忘川对岸，一遍又一遍上演的回忆，阴阳相隔，情仇离怨，泪眼难泣。

这句多年来，在凌溯心中百转千回的承诺，终是说出了口，终是亲口说与了她听。
只是有些事情，不说到还好，说了倒像是成了一种宿命，一语成谶，大抵就是如此。
末了，青墨终究是害了凌溯，害得他身败名裂，害得他受尽追杀，亡命天涯。
末了，凌溯终究是兑现了他的诺言，带着青墨远走天涯，不离不弃；为着他弃了凌家堡，弃了武林，弃了天下。
直至那日，青墨看着浑身是血的凌溯护在她的身前，明明快不行了，却仍然倔强地握着剑不肯倒下。昏黄的夕阳照在凌溯身上，在他身后投下一片阴影，阴影之下，盛开着大片大片的彼岸花，红似火，艳似血。
青墨看着他姣好的背影，心里万分心疼，却只是淡淡一句‘傻瓜’。手起刀落，刀背碰上凌溯的后脑，凌溯的剑脱了手，昏倒在青墨的眼前。
青墨俯下身去，把他抱在怀里，那份清冷的气息不再，一双眼睛透出浓浓深情；缓缓伸手，抚过凌溯英气的眉、俊美的脸，想要把这张脸刻进心底，永生永世地记住。


厮杀的暴戾的声音越来越近，青墨握着凌溯的手，那把乌金的剑被墨青放进凌溯的手中，剑缓缓的刺进心口。这剑真快，不过是一瞬，却已经听得见利剑刺破心脏的声音。青墨倒在凌溯的身旁，伏在他的耳边淡然开口，“溯，你好好的活着，”青墨知道凌溯他听得见，因为青墨清楚的看见，凌溯眼角流下的两行清泪，“你许我一诺，我还你一命。”只要她死了，武林中人自不会再为难凌家堡的少主，更何况，凌溯手中还握着那把刺进青墨心口的剑。
你许我一诺，我还你一命。青墨当时如是说，却不知，她还凌溯的，不仅仅是一命而已。
忘川河的水又涨了，再听不见从炼狱里传来的或凄厉或幽怨的哭啸，一切归为寂静。只那彼岸花依旧开得妖异耀眼；只那尘世里的情思，依旧星星点点地伏在红似火、艳似血的花朵上；以及，那着一身白衣，撑一把红伞的女子依旧站在忘川河畔。
看不尽前缘，忘不断情思，守足了生生世世，静度了花开花落、一千年。

[完] 转自 言情小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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