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我以为他会杀了我,或者像初次见面给我下毒,将我毒成哑巴。这样就永远不会有人泄露他的秘密。
然而,他却都没有。
那一晚,他将我昭进房中。
镜台上点着两根白烛,映着整间屋子灵堂一般的凄冷。
我伸出手摊在他面前,喏,还给你。
他接过去,轻轻一笑。原来你早就知道我在旁边,却没有向我叔叔供出我来。他拈着那玉佩上的线,在指间摇晃。
我不作声,亦不敢抬头去看他脸上的表情。
只是那些黑的房间里,我能听见他的心跳,一下一下,仿佛是受了极重伤而显得无比缓慢。
你知道这玉是谁送给我的?是我叔叔。他自问自答,语气波澜不惊。
我自幼年就没有见过父亲,我曾问过母亲,她告诉我父亲病势。直到今天,喔,就是刚才,我才知道是我亲生母亲杀了他。他的语调有几分上扬,鼻腔已有浓重的合音。
一阵无名风过,光晕被摇晃成无数的碎片,班驳在他脸上。
有一滴晶莹温热的液体猝然落地,我一惊,转而去看他的脸。已经半点痕迹都没有。
你说,我是不是很悲哀?他望向我,没关系,想笑就笑出来。本少主今天给你特赦。
笑?我忍不住横他一眼,这有何可笑?
我是母亲跟我叔叔生下我,她还杀了我的父亲,这难道不可笑吗?他紧追问我。
那一刻,我突然有点同情眼前这个顽劣的少主,此时他看着我,眼中似有万语千言。我知道他想哭,可是他只流了一滴眼泪,剩下的他都蓄在胸腔,一点一点就要将他涨满。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你娘亲不过是选择了自己爱的人,她有何错。如果你认为这是一个笑话,那你就自己笑个够好了。我冷冷说完,转身欲走。
衣裳一脚却被他拽住,我听见他用极温柔的声音求我,秋夕,今晚不走,好吗?
后来我每每回想着那晚的一切,都会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他是主子,我是侍俾,主子有命,我自然不得不从。
可是直到我最后离开了白陀山庄,我才知道是从那一晚前,他在我眼里,已经不再是高高在上,目空一切,顽劣不堪的白陀山少主了,而只是一个隐忍的少年。
那晚他告诉我,十岁那年他就知道叔叔才是父亲,只是他想不通,母亲为何伤心流泪,叔叔又为何不让他知道。
母亲从不疼我,她把我交给你们照顾,一心一意,都只想修炼武功。
我用尽各种方法捉弄身边的侍俾,苦练毒功,不过是想印起母亲的注意。
可是,她从不在意。
少主说这些的时候,将头枕在我的腿上。
后来他也许累了,渐渐睡着。
我为了顾及他,那一夜纹丝不动。第二日,腿便站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