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树林更深处,蛙声像占领了世界似的,每时每刻无处不在。
“斜斜西沉,昏昏未初!”
灯笼在激烈地左摇右晃着;连大声地喊叫着,近乎飞奔地在林间穿梭。原本洁白的绷带无缘无故染上点点猩红,最终化成一大片干红的、难看的污渍。
“墓沼之蛙,避之匿之!”
梆子径自发出刺耳的声响;铃大声地喊叫着,拉着无知无觉的初音跟在连的身后奔跑。原本整齐的和服莫名其妙地从袖口和下摆处开始溃烂,最终变得融融烂烂,勉强算是还穿在身上。
双胞胎无视于脚下潮湿的青草和四散的白骨,巧妙地避开挡路的树木,肆意地大笑着、疯狂地吟咏着,一刻不停地带着初音向前拔足飞奔。
“晻晻黄昏,寂寂人定!”
“墓沼之蛙,鸣兮鸣兮!”
没有漏下一丝月光、粘稠的幽暗之中,无数的淡蓝色鬼火追逐着快活的双胞胎,就像如影随形的背后灵萦绕着他们。
“斜斜西沉,昏昏未初!”
“墓沼之蛙,避之匿之!”
只有飞舞的蓝色鬼火和摇晃的赤色灯笼照明的暗淡树林中,缺了头颅的骨骸、眼眶刺进了碎石块的骨骸、胸骨仍插着长满苔藓的刀子的骨骸,或是奇形怪状不知是什么生物的骨骸,“咯吱咯吱”、“咔嚓咔嚓”地活动着,伴随着欢叫的双胞胎一路奔跑。
越来越响的嘈杂蛙声、双胞胎不断重复的疯狂的咏诵、数不尽的骷髅骨头剧烈碰撞的异常声响……被鬼火照亮的这座坟场今夜热闹得很!
“——呐,小姐,知道吗?”
突然两人停止了喊叫,停下脚步。连侧过身,笑着看着一如人偶面无表情的初音,平静地问道。铃松开手,从侧面探出身子歪着头看着失神的初音,含着笑意继续说:
“小姐祖先的墓边,沼泽里的青蛙每天都呱呱地叫个不停呢。”
“有些呢,怒吼着不放你走。”
“有些呢,悲鸣着赶你回去。”
清澈的声音,如同驱散阴霾的光线;初音的眼慢慢地恢复神采。
“呱呱,呱呱。”
“呱呱,呱呱。”
清脆的声音,将月光迷乱的魔力彻底清除;初音茫然地眨了眨眼,终于看清了自己身处的环境。
几步外,确实记忆中的祖坟;但是——
“怎么……会……”
她漂亮的双眼被恐惧一下吹到最大,缩成一点的瞳孔不可抑制地颤动。
完全是淡蓝色的团团火焰,静静燃烧,默默飞动,仿若半空中无数幽灵明亮的眼,映得初音白纸般的脸越发苍白。
“开……玩笑……吧……”
她娇弱的身躯剧烈地发着抖,“咔咔”地上下牙关打着架,冷汗如雨下,喉咙干得要命,双腿几乎无法再支撑身体的重量,软软地无法动弹。
数也数不清的、奇形怪状或是残缺不全的骨骸,或无聊地呆在远处,或在祖坟上踱来踱去;更多的则是感兴趣似的围在她身边,用早已失去了眼球的空荡眼眶近距离凝视着她,用早已失去了鼻子的小孔上下地嗅着她的气息,用冰冷锐利的指骨不知轻重地抚上她的脖子,令她的呼吸顿时沉重起来。
“——那么,要来吗?”
“——那么,回去吗?”
清澈得如同受月光诅咒的声音,令初音的心脏刹时停了一拍。寒意像疾雷贯穿了她的身体,血液被冻结一般凝固。
几步之外,面对初音,铃与连并肩而立。
两人的唇边,纯真的笑意如同雾凇凝结在那里。
双子的眼里,碧蓝的双眸射出令人绝望的冷酷。
——墓地的使者。
在脑海中浮现出这个词的瞬间,脑中理智的线“啪”地断裂。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初音用尽全身力气抱紧自己的脑袋声嘶力竭地惨叫。膝盖终于支持不住;少女扑通一下跪倒在地,整个身子惊惧地缩成一团,不可遏止地剧烈颤抖着。
蛙声突地静止了。
铃和连面无表情地斜眼看着她,轻启唇齿:
“青蛙鸣止之时挥挥衣袖吧。”
“呜……!”
初音被声音牵引着硬是扯起了头。泪眼朦胧中,她仅能模糊地见到铃取下了发带上的曼珠沙华,一扬手向她丢了过来。
“然后过来这个阴森幽暗的世界吧。”
话音刚落,初音的视野便被染成一片血红。
——继而,化为永恒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