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个孤儿。没人记得我的年纪。”
“好吧。”罗莉安轻轻叹了口气，仔细打量了一下扎西特的脸，然后在“年龄”一栏中填上“三十岁”。
“我最少有三十五岁了。”扎西特说。
“您……看得见我写的字？”
“我能听见笔尖运动的轨迹。”扎西特说。罗莉安吸了口气，在“三十”后面填上一个“五”，然后问道“有亲人吗？”
“没有。”
“那如果您出了什么意外，抚恤金……”
“留给你买糖吃好了。”扎西特笑了笑。罗莉安有些恼火，她不喜欢被人当成小孩子，可是眼前这个人偏偏又看不见自己引以为傲的美貌，最后她无奈地在那一栏中填上了“无”。
“把地址留下吧。”罗莉安说：“等要开船时，我们会通知您的。”
扎西特说了一个旅馆的名字，转身离开。他走路的样子从背后看起来，完全看不出来是个盲人。
“下一位。”罗莉安又抽出一张登记表。回答她的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声。这咳嗽听起来简直撕心裂肺，听得罗莉安的喉咙都痒痒了起来。那人一面咳嗽一面走过来，他一身灰袍，腰带上插着一把刀鞘华丽的太刀，手中拄着一根竹棍。看他咳嗽的样子，罗莉安真担心他会猛地喷出一大口血然后直接扑倒在地上死掉。当他走到桌子前的时候，咳嗽越发剧烈，以至于他不得不用一只手抓住桌沿稳定住自己的身体。他咳嗽的弯下腰去，身子随着咳嗽声不断地颤抖着。
“大……大叔，您没事吧……”罗莉安嘴里这么说着，身子却往后挪了几寸。好像那种恐怖的咳嗽声会传染一样。终于，那人停止了咳嗽，慢慢直起身，道：“抱歉……”
罗莉安看不出他有多大年纪。他的头发已经灰白，脸上布满了细密的皱纹，但奇怪的是，看起来依然非常年轻。
因为他的眼睛。他的背已经因为病痛而变得佝偻，但是那双深棕色的眼睛却依然年轻，充满了生命的活力。罗莉安忽然感到有些悲哀，这双眼睛的主人一定是个热爱生命的人，却不幸身染恶疾。他简直随时会死的样子，可是那双眼睛里却燃烧着对生命的热情和渴望。
“大叔，您的身体不要紧吧？”罗莉安担心地说。
“天知道，也许五分钟后我就……咳咳，就……咳咳，就咽气了。可是眼下还是要……咳咳……活下去嘛。”那人一说话，就又咳嗽起来，只不过没有刚才那么吓人了。
“您这个样子我们不能帮您登记的，万一您……”
“嘿嘿。”那人声音沙哑地笑着：“我明白……咳咳……你的……咳咳……你的意思，但是，死在哪里不都是死……咳咳……死么？我可不想……咳咳……死在床……咳咳……床上呢。”
“天呐。”罗莉安不安地看着这个人：“您简直快要有九十岁了吧？”
“我……咳咳……看起来是不年轻……咳咳……不年轻了，不过……咳咳，其实我才……咳咳……四十五岁嘛……”那人说。
罗莉安无奈地在登记表的年龄一栏后面填上“四十五”，然后问道：“有亲人吗？”
“有……咳咳，有个……算是女儿吧……”一阵剧烈的咳嗽又一次袭来，这次他几乎跪倒在地上，后背剧烈地抽搐着，咳嗽了足有一分钟那么久，然后道：“我……我也不知道……咳咳……她现在在哪里。如果……咳咳……我有什么意外……咳咳……把钱汇进这个账号里，赫顿玛尔的国家银行……”他说着把一张纸条递给罗莉安。罗莉安将纸条用别针别在登记表上，又做上注解。那人留下自己住的旅馆名字，转身要离开，罗莉安忽然叫住他。
“大叔，我说，我还不知道您的名字呢。”
那人头也不回地走向门口，留下一句话。
“西岚。我的名字叫西岚。”


第四十四章 巴恩
“事情就是这样。”阿甘左艰难地说完了事情的经过。屋子里一片安静，巴恩沉默地坐在床上，脸色白的像一张纸。
过了很久，可能有几分钟那么久，巴恩才用阿甘左勉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原来是这样。”
“我不知道应该用怎样的话来安慰你。你的痛苦我也经历过，我知道任何安慰都是没有意义的。”阿甘左说。巴恩抬起头看着他，那张脸看起来也像是画在白纸上的，惨白，没有一丝血色，没有一丝活力，甚至让人感觉不真实。
“如果你打算喝酒的话，我可以陪你喝。不过喝酒解决不了什么问题，”阿甘左的声音也低沉下来：“我真的不知道应该怎么……”
“没关系。”巴恩的声音听起来空荡荡的：“让我一个人呆一会儿。”
阿甘左转身离开时像卢克西使了个眼色，卢克西顺手取下巴恩挂在床头的短剑。
“你好好休息。”
走出门之前，她又随手拿走了桌子上的餐刀和有尖锐铁刺的烛台。
走出房间之后，卢克西关上门，低声对阿甘左说：“这样不行，得想办法让他振作起来。”
阿甘左苦涩地摇摇头：“如果你没有回到我身边，我现在也不会振作起来的。你能让艾米丽回到巴恩身边吗？”
卢克西不说话了。
“怎么样？”帕丽丝凑过来问道。卢克西摇摇头：“没用的。那种痛苦真不知道他要如何承受。我怕他会做傻事。”
“他不会。”吉格阴测测地说：“在房间里我布下了鬼神，他要是想弄死自己的话，鬼神会阻止他的。”
看到所有人都在用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吉格连忙摇摇手：“我不是要监视他，现在我们是伙伴了不是么？相信我嘛。鬼神有自己的独立意识的，我只是拜托它们照顾好巴恩而已。”
大家还是不说话，吉格无奈地晃晃脑袋：“我知道我知道，这也只是权宜之计，不是长久的办法。我们还是得找个人去照顾他。嗯，要女人，年轻漂亮的，要懂得如何抚慰男人的心……”
需要有一个女人代替艾米丽在巴恩心中的位置，这是唯一的方法。
这么说着的时候，他那双狭长的金色眼睛依次从卢克西、宇、索西亚、歌兰蒂斯、希丽亚和艾尔索拉身上扫过，最后停在了帕丽丝身上。
“见鬼，别看我。我只会揍人！”帕丽丝恼火地说。
“卢克西是阿甘左的爱人，宇是西岚的弟子，是巴恩的晚辈，索西亚年纪太大了，歌兰蒂斯是教会的人，希丽亚已经有了婚约，艾尔索拉年纪又太小。”吉格慢吞吞地说：“你年纪正合适，长得也不赖……”
“门儿都没有！让我去伺候光剑皇族的人？你直接杀了我算了。”帕丽丝压低嗓门，显然是怕巴恩听到。吉格眯起眼睛：“你不去就算了，你不是还有个徒弟吗？叫阿米莉亚的那位小姐……”
一直站在帕丽丝身后阴影中的阿米莉亚低声道：“我愿意。”
“想都别想！”帕丽丝冷冷地说：“阿米莉亚她是……唉？刚才你说什么？”
阿米莉亚重复了一遍：“我愿意。”
“你疯了？”帕丽丝抓着阿米莉亚的肩膀把她拖到自己面前。阿米莉亚垂下头：“师父，您不可能永远和光剑皇族做朋友的。”
当您再次与光剑皇族为敌的那一天，如果您的一个弟子是光剑皇族红袍剑士的妻子，那么这就是一条非常重要的暗线。她不但可以成为可靠的情报来源，在关键时刻也可以成为间谍甚至杀手。
“不行。”帕丽丝斩钉截铁地说：“不行。”
你已经为了我而牺牲了一生中最美好的年华，我不能让你再为了我去牺牲后半生的幸福。
她没有说出来，她也不需要说出来。她知道阿米莉亚能懂自己的意思。
不，师父，对于我这种人来说，幸福这种东西太奢侈了。
她也没有说出来，她也知道，帕丽丝能懂自己的想法。
“你们两个，都别吵了。”吉格挥挥手：“先让阿米莉亚去照顾一下巴恩吧。他们两个能怎么发展就听天由命好了，我说帕丽丝小丫头，这都什么时代了？在我那个时代就不时兴包办婚姻了，你还想干涉恋爱自由咋的？”
什么乱七八糟的，你懂个屁啊。帕丽丝在心里哼了一句，她依然没说出来，她相信吉格知道自己对他的抱怨。
房间外面的争吵隔着门板隐隐约约地传进来。巴恩听不真切，他也没有听。
艾米丽不在了。
是我害死了她。
我永远的失去艾米丽了。
是我的错。
他静静地躺在床上。他想流泪，但是哀伤的火焰早已烧干了他眼中的泪水。他想哭泣，想大喊，想砸烂屋子里的一切东西。
他又想什么都不做，就这样一直躺下去，直到生命走到尽头。
他又想回忆自己和艾米丽在一起时的每分每秒，可是他不敢。
他甚至不敢想那张脸，那双眼睛，那个名字。
他不敢，可又不能不想。
他忽然发现自己好像已经不再伤心了。
要伤心，首先要有一颗心。
于是他知道，自己的心已经死了。他虽然还活着，但是已经无异于行尸走肉。
生活已经结束了，就算没有死去，以后也只是在活着而已。


第五十三章 布万加
凛冽的寒风夹杂着片片银色的冰屑，咆哮，盘旋，怒吼。即使是班图人也不可能凭借自身的力量抵御这种彻骨的邪寒。年轻的战士们撑起坚固的帐篷，用干燥的牛粪、松结和油脂点起熊熊的篝火。老战士们则把装着浓烈马乳酒的皮袋子来回传递。
要完全深入雪山的腹地，需要大概半年左右的时间。在夜里，月光下的极寒可以在几分钟内把最强壮的战士冻僵；而在白天，阳光照在雪地上反射出的危险雪光会叫人产生幻觉，最后变成瞎子。布万加只能在每天凌晨和黄昏这两个时段前进一小段路。他们几乎是在一寸一寸地往前挪动。
不过布万加知道，他就要到了。
那个仅仅存在于长老们世代口头相传之中的怪物是真实存在的。不止一次，在夜里他都听见那家伙的吼声。低沉而阴森的咆哮声，像穿过冰缝的风，像笼罩着山峰的浓雾，令人恐惧而难以捉摸。每次他被这种吼声惊醒，在黑暗中，借着篝火的余光，他看到自己的战士们，不论是经验丰富的老战士还是奋勇无畏年轻的战士，都紧张地躺在睡袋里，大睁着双眼，恐惧地看向那个黑暗中的方向。
上古的妖兽，寒冷的根源，残忍的猛兽，冷酷而无情。
冰牙魔龙斯卡萨。
“族长。”一名战士拎着装酒的皮袋子走过来：“天上有云，今天我们可以多走一段路。”
布万加抬头看着天边。铅灰色的浓云低低地遮住一半惨白的天空，云层中有什么东西在闪动，那不是闪电，而是另一种叫人不安的东西。
不，那甚至不是云。布万加轻轻摇摇头。
第二天一早，当寒气刚刚变得可以忍耐时，布万加带领他的战士们出发了。这一次他们只走了不到一个小时，就看到了那个洞口。
那是一片几乎直上直下的平整峭壁，洞口就在峭壁上。半圆形的洞几乎有五个人那么高，边缘平滑整齐。洞壁上结着厚厚一层不透明的坚冰，奇怪的是，洞口附近的寒气似乎反而减弱了一些。洞口前耸立着一块一人高的黑色岩石，上面也覆盖着白色的厚冰块。布万加击碎坚冰，露出刻在石头上的古老的班图文字。
“我们到了。”他回头对战士们说。说话时白色雾气从他嘴里喷出来，在他浓密的黄胡子上结成一层冰甲。
这里就是斯卡萨的巢穴。这条老龙并没有把自己隐藏的很深，它不需要。布万加向战士们脸上看去。在寒冷造成的麻木之后，他看到了恐惧。
不是敬畏，是真正的，纯粹的恐惧。
当然，你们应该恐惧，你们必须恐惧，你们有权力恐惧。你们所即将面对的是阿拉德大路上最古老的邪恶之一。
“我们到了。”布万加重复了一遍。他的声音在寒风中有些变调，听起来要更为僵硬一些：“记住，我们不是来打架的。我们来到这里，是打算和那条老龙谈谈。”
布万加转身走进洞窟之中。
是的，谈一谈。龙不是那种脑袋一根筋的野兽，事实上它们是世界上最聪明、最智慧的生物，远远比人类聪明的多。在过去的数千年之中，斯卡萨都和班图族人相安无事，这次它的醒来一定是有什么原因的。
洞穴中果然要暖和一些，但是这种温暖只是相对于外面的严寒而言。如果这时吐一口口水，口水在落地之前就能冻成坚硬的冰珠。洞穴宽阔而笔直，脚步声形成空洞的回音。布万加带领战士们笔直地穿过山腹，转过一个弯之后，眼前豁然开朗。
那是一片山谷。没有雪，也没有冰。灰蒙蒙的岩石在清晨的阳光下好像不真实的影子。山谷中零星摆放着一些精美的雕像。那是各种生活在雪山上的动物。寒冰虎，岩狐，冰狼，雪魈。一开始战士们以为那是被冻僵的活物，然而仔细看时他们才发现，这些东西都呈现出石头才有的灰褐色。
“我还以为这些东西是被冻死的。”一个战士小声说。
“是冻死的。”布万加低沉地回答：“另一种寒冷。它们是斯卡萨上一次沉睡之前的最后一餐。老龙吸干了它们的生命力，超自然的邪寒。小心点孩子，不然我们也会变成这样。”


“你说过我们是来谈一谈的，族长。”
“别用人类的思维方式去衡量龙。它们的想法和我们不一样。”布万加阴沉地说。
“您以前和龙打过交道？”另一个战士好奇地问道。
“没有。”布万加说：“但是要当你们的族长，总得知道点酿造马乳酒之外的事情吧。”
大地震颤起来。布万加举起一只手：“安静，别拿出武器来。”
战士们听从了他的命令。沉重的脚步声从刚才他们进来的洞中传出。布万加和战士们一起回过身。冰蓝色的巨龙缓缓从洞窟中走出来。本来高大宏伟的洞窟在冰龙那庞大身躯的对照下，立刻显得狭小无比。
“别动。”布万加低声说。巨龙的头顶差不多有五六米的高度，这还是它低着头。硕大头颅上覆盖着半透明的冰蓝色鳞片，看上去好像是无数块粗糙的冰块组成的。冰龙的双眼呈现血红色，眼球几乎有一个人的头那么大。这双眼睛下方是布满了锐利尖牙的巨口。从这张脸上人们看不出表情。巨龙用一种冷静而沉默的姿态绕着战士们走了一圈，每一步落下时，有三根锐利尖爪的龙足就在坚硬的石头地面上留下一片密如蛛网的裂纹。
最后，龙停了下来。它的下颌高悬在布万加头顶，仿佛一块凸出的结满了冰块的悬崖。
“人类。”
巨龙的嘴巴似乎没有动。它的声音在这个距离上听起来反而让人感觉十分遥远，好像是从天边传来的隆隆雷声。
“班图人。我能感到你们心中充满了愤怒和恐惧。你们来做什么？”
“来看看你，老龙。”布万加大声回答。
斯卡萨霍然底下头。那一瞬间布万加以为自己会被龙的下巴砸成肉酱。但是没有，龙的下巴在他面前不足一米远的地方垂下，龙头的底面和大地之间激起一阵气流。在这种距离下，布万加更加感受到龙的庞大。就算他踮起脚，也无法碰到龙的下唇。森森的寒气从每一片龙鳞的缝隙中渗透出来，那双血红的巨大龙眼逼视着他，他毫无畏惧地看回去。
“你们要什么？”这一次龙的嘴巴发出的声音就在人们的头顶掠过，仿佛一阵呼啸的狂风。
“你为何要从长眠中苏醒？你的寒气已经让无数人死去，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斯卡萨沉默了一会，然后再次抬起头。这让布万加感到自己面前似乎骤然升起一座冰的高山。
“我必须醒来。”斯卡萨说。
“有邪恶的东西来到了阿拉德大陆，作为阿拉德的守护者，我必须醒来。”
“但是你的醒来已经让无数人失去了生命！”布万加大声说。
斯卡萨发出一阵低沉而雄浑的笑声，声音带起一阵阵气浪。最后，龙不屑地微微低头，用那双巨眼看着脚下瑟瑟发抖的人们。
“我是阿拉德的守护者，不是人类的守护者。别把自己看的太高了，小东西们。”


第五十五章 阿斯卡
虽然已经是暮春时节，素喃的料峭春寒却依然没有退去，在清晨和傍晚，已经转绿的草叶上甚至还会结出薄霜。
翡翠手里捧着一件雪白的貂绒坎肩，走到阳台上，在阿斯卡背后跪下。
“公主，天气寒凉，别冻坏了身子……”
“我不冷。”阿斯卡轻声说。她只穿着一件白色的圆领棉布套头衫，下着饰有橘黄色纵纹的白色长裙。圆润的双肩和修长的两臂都露在外面。然而她看起来真的不冷。事实上就算是最冷的寒冬时节，她也只是穿着这样简单轻薄的衣服。作为虚祖皇室修为第一的气功师，天气的变化对她而言是没什么影响的。
无论从哪一个角度来看，素喃•阿斯卡都是一位出色的美人。和大部分虚祖人一样，她的身材略显瘦弱，然而她的个子很高。这高度主要来自她那双长腿。比起侍女翡翠，阿斯卡至少要高出一个头。遵循着虚祖皇室的习俗，阿斯卡在十岁之前都是留光头的，然而十岁之后就没有再剪过头发。现在，她那一头深蓝的接近黑色的柔顺长发可以直垂到脚下。细长的柳眉和虚祖人特有的杏眼让她在妩媚中别有一番风韵，而这天生的风韵之外又带着皇族与生俱来的高贵典雅气质。长年对于念气的修炼令她的肌肤光滑紧致，洁白如玉。虚祖的王子们都说，阿斯卡的美貌是比她的念气更加致命的武器。
虽然被冠以“公主”的称号，但阿斯卡实际上与现任的虚祖宪安王素喃•卡伊之间没什么血缘上的关系，一定要追究起来，她应该算是卡伊的远房堂妹。之所以被授予公主的身份，主要得益于她对于念气的超凡领悟。人们都说，即使在虚祖这个地方，至少也要三百年才会出现这样一位天才的气功师。
“可是，公主殿下……”翡翠捧着那件坎肩，垂着头不敢站起来。阿斯卡轻轻叹了口气，转身从她手里把坎肩接过来披在身上，伸手将她从地上拉起来。
“地上凉，别跪着了。”
“是，公主殿下。”翡翠站起来，依然垂着头。阿斯卡轻轻拍拍她的肩膀，转身走进屋子里。
这是她在素喃皇城内的居所，和皇宫只隔着两堵墙。本来她长年在外地修行，很少回来，所以这座宅子也一直没人住。然而半年多以前，盟国德罗斯忽然出兵进犯邻国贝尔玛公国，连预定访问虚祖的德罗斯宰相德梅兰也临时取消了行程。深感不安的卡伊于是急招阿斯卡回到虚祖。
就算不能做什么，有阿斯卡在身边，总会安心一些。
翡翠像影子一样跟在阿斯卡身后。她本来是卡伊的宫女，阿斯卡回来后，和其他三名宫女一起被调配过来服侍阿斯卡的饮食起居。阿斯卡在一张有高高靠背的椅子上坐下，她立刻倒了一杯热茶端过来。
这间房间是传统的虚祖样式。墙壁上覆着气息芬芳的椒泥，点着壁炉，门上只挂着一串珠帘。阿斯卡端起茶杯，刚喝了一小口，忽然道：“翡翠。”
“奴婢在。”
“你先出去一下，我不叫你你不要进来。我要见个人。”
翡翠恭敬地退出珠帘之外。阿斯卡放下茶杯，低声道：“出来吧。在我这里不要卖弄你隐藏气息的本事了。”
房间中忽然出现了条人影。他的那么突兀，仿佛是凭空冒出来的一般。阿斯卡却丝毫不以为意。这是暗杀者的基本功，她自己也能做到。
那是个面色阴沉的中年人，竟然是卡克玛。
“卡克玛，辛苦了。”阿斯卡轻声说。卡克玛在阿斯卡面前单膝半跪，行皇室礼节：“多谢殿下关心。”
“不用那么客气。”阿斯卡笑笑：“有什么消息？”
“宇大人和阿甘左一起前往了诺斯玛尔，卢克西跟他们在一起，一起随行的还有一名叫凯丽的强化商人。巴恩奉命率军驻守西海岸，监视天空之城的动向。班图那边依然没有布万加的消息。”
“宇是西岚先生的嫡传弟子，一定要照顾好她。不过既然那个阿甘左和她在一起，她应该是安全的。”阿斯卡像是在自言自语：“可惜西岚先生……”
卡克玛垂下头：“属下知罪。”


我会把它转完的有动力了

第五十七章 希丽亚
尽管里昂•海因里希一再地告诉她战争已经结束了，但是希丽亚知道，真正的战争才刚刚开始。军队依然在不断地开往贝尔玛国内，多年来储备的物资在被无止境地消耗着。居民的粮食和其他生活用品都在被按照战时配给发放，甚至贵族们都不例外。甚至连光剑皇族内部都开始传出了对于皇帝的质疑之声。幸运的是，索德罗斯和霍文等身份最尊崇的剑士依然对皇帝无条件的支持，这才压制了反对的意见。
“希丽亚。”
希丽亚回过头，里昂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她身后。在他身边跟着的是穿着铁灰色禁卫军制服的萨德尔。希丽亚笑了笑，道：“父皇……”
“这段时间，你辛苦了。”皇帝慈祥地抚摸着女儿的头发。希丽亚今年已经十六岁了，但是因为艾米丽的死，她和萨德尔都将两人的婚期推后。同时，作为里昂最年长的孩子，她开始帮助父亲处理一部分政务。虽然都是最简单的小事，但是对于初涉政务的她来说，依然是不轻的负担。希丽亚长长地出了一口气，道：“还好，比起父皇来，我这点算什么。”
她说着指了指书桌上那厚厚的一叠文件。其中大部分都已经用流畅而华丽的字体批示过，并且盖上了公主的印章。里昂走到桌子前，随手抽出两张看了看，脸上露出赞许的微笑，道：“做的不错，真不愧是我的女儿。”
希丽亚却并没有因为父亲的嘉许而显得高兴起来。她知道，在父皇所有的子女中，自己这个长女无疑是最受宠信的，但是父皇从来没有流露出一丝口风，表明有意让她成为自己的继承人。就拿刚才那句话来说，她更期望皇帝的评语是“不愧是我的继承者”。
当然，这种不满绝对不可以流露出分毫。在皇位面前，父女感情是不值一文的。如果父皇看出自己的野心，那么她所能期待的最好的结局就是被流放到一个偏远的地方当个女亲王，庸庸碌碌地过一辈子。
她真的敬爱自己的父亲。但是她也真的垂涎那高高在上的皇位。
“希丽亚。”皇帝又看了几分文件后，忽然开口道：“我想让你回国。”
“哎？”希丽亚有些吃惊，皇帝放下手里的文件，回过头，道：“这边的事情基本稳定下来了，但是我还需要坐镇指挥。国内的事务，光靠首相大人一个人处理，我多少有点不放心……”
他转向萨德尔：“萨德尔，我从未怀疑你父亲的忠诚，但是他毕竟年纪大了，再说帝国的体制也不会允许首相专权。”
萨德尔毕恭毕敬地点点头，里昂又转向希丽亚：“你是我最年长的孩子，也是我最信任的人。你已经十六岁了，该学着履行自己公主的职责了。”
他停顿了一下，语气变得严肃起来：“我希望你回德罗斯国内去，做一点你力所能及的事情。”
希丽亚的眼睛亮了起来，她听懂了父亲那句话背后的含义。
公主监国。
皇帝领兵在外，国内的事务一般交由首相处理，而太子则留在国内作为监国，制约首相的权力。里昂当然有儿子，但是他迟迟没有册立太子。现在更是将监国这个通常由皇位继承人才有资格做的工作托付给希丽亚，意义不言自明。
她的心狂跳起来。里昂笑了笑，看了萨德尔一眼，萨德尔躬身行礼，退了出去，顺手关好房门。里昂走到希丽亚身边，轻轻将女儿抱进怀里。
“希丽亚。”他低声说。希丽亚很少听到父亲用这种语气和自己说话。她的脸颊帖在父亲宽厚的胸膛上，耳中听得到父亲心脏跳动的声音。她感到父亲的手在抚摸着自己的头发。
“我的女儿。在我这么多的孩子之中，你年纪最大，也最像我。”里昂轻轻叹了口气：“这次我所面对的敌人，实在是太强大了。我只能尽力做好自己能做的一切，最后的胜败，完全是未知数。”
希丽亚忽然感到一丝恐慌。里昂的语气中带着少有的消沉：“孩子，如果我死在了这里，整个帝国，我就只能交给你了。”
当皇帝说到“死”的时候，公主惊恐地从父亲怀里抬起头，看着皇帝的脸。
“希丽亚。”里昂用手指轻轻拂过女儿的脸颊：“你是一个优秀的公主，但是要成为帝国的皇帝，你还是太年轻了。这让我不能不担心……”
“父皇……爸爸！”希丽亚心中的那一丝恐慌变成了难以抑制的慌乱。里昂笑了笑。
“不过你很快就会长大的。索德罗斯先生是可以信任的，霍文先生也是。还有巴恩，你可以信任他们。但是不要信任其他任何人，不要信任你的弟弟和妹妹们，不要信任你的母亲，不要信任我的其他妃子，不要信任那些大臣们，他们最拿手的事情就是欺上瞒下。你要尽快建立起属于自己的势力。你是女孩子，不能成为光剑皇族的一员，但是……”
皇帝犹豫了一下，继续说道：“萨德尔，你不能信任他的父亲，但是你要俘获他的心。让他成为光剑皇族的一员。还有，你最小的弟弟凯瑞，你要像母亲一样抚养他，带在身边抚养他，别让他的母亲接触到他。等他懂事了，让他成为你的心腹，把他培养成光剑皇族的剑士。”
“爸爸！”希丽亚大声说，她必须大声说话才能掩饰心中的恐惧：“您在说什么呢！？”
“我的女儿。”里昂微笑着看着女儿：“我不是一个好父亲，我能为你做的实在不多。如果这一次我能够活下去，我一定会好好的补偿你。作为父亲，而不是父皇。”
他放开手，后退几步，然后叹了口气。
“你准备一下出发吧。”
希丽亚深深地吸气。深深地，深深地吸气。
然后，她躬身行礼，用自己所能达到的最平静的语气道：“是，父皇。”
当她转过身时，泪水已经流下面颊。


第六十二章 吉格
朱雀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涤荡一切邪恶的红莲之火猛然迸发出来，将数名伪装者化作飞灰。然而就在这同一瞬间，更多的伪装者扑到了她的身上。漆黑坚硬的利爪刺入她的身体中。朱雀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消失在黑暗之中，只留下一张符咒，转眼间就被扯得粉碎。在朱雀消失的瞬间，辛江猛然跪倒在地上，喷出一口鲜血。他的灵力与朱雀是相连的，朱雀所受到的伤害他至少也要承受一半。尽管已经在身边布下了数道阵法，但是伪装者们依然如同潮水般猛扑上来。辛江跪倒的这短短一刹那之间，就有六个伪装者吼叫着扑向他的后背。其中三个刚一进入阵法的范围就被雷火烧的焦黑，跌落在地。另外三个中，有两个被欧贝斯挥舞着十字架在空中拦下，但还是有一个成功地扑到了辛江背上。伪装者张开大口咬向辛江的后颈，辛江放开念珠，反手扳住它的脑袋，顺势一低头将它从背上摔下来，咔一声扭断了它的颈骨。
悬浮在头顶那张符咒上放出密集的明蓝色电火，然后忽然沉寂下来，随着夜风飘走。保护着他们的阵法之一耗尽了能量，最后闪烁了一下消散了。辛江咬着牙再取出一枚符咒，将自己的血喷在上面，抛出去。符咒在一大群黑压压的伪装者中爆开，伪装者一个接一个地倒下，然而它们的数量似乎丝毫不见减少。
“辛江！”欧贝斯大声喊道，她的状况并不比辛江好多少。右臂的衣袖被扯碎了，洁白的肌肤上有好几道长长的血痕。那是伪装者们的利爪留下的痕迹。她的左腿和脚踝也在流血，浅蓝色的长裙有一半都被血浸透了。
“这是预先设好的圈套。”辛江用手背抹掉嘴角的血迹：“在这个地方我们的力量被压制住了，再说敌人也实在……”
他挥起念珠挡开迎面扑来的伪装者，顺手将一枚符咒按在它那张狰狞丑陋的脸上。符咒所触及到的地方立刻皮开肉绽，灵力以闪电的形势顺着脉络和血管直透入心脏。
苦战已经持续了接近一个小时。辛江和欧贝斯两个人对抗着数以千计的伪装者。虚祖大神官和雷米迪亚首席圣骑士的实力非同小可，任何伪装者只要靠近他们就会被立刻击倒。然而毕竟他们只有两个人。
提亚马特漆黑的身影盘旋在他们头顶。黑暗骑士一直没有亲自出手。但是他的存在本身就令辛江和欧贝斯不得不顾忌。
“欧贝斯姐姐。”辛江又洒出一把符咒，两手变幻出繁复的手势。符咒在他面前画出一道弧形的淡紫色结界，试图穿过这道结界的伪装者们立刻被雷火焚化。但是这种咒法仅仅能为他争取一点点时间而已。
“我的灵力还可以召唤出最后一个式神，我可以用它冲出一条路来，到时候你就想办法跟着它冲出去吧。”
“你呢！？”欧贝斯将十字架狠狠砸落，圣力如波浪般荡漾开去，逼退张牙舞爪试图靠近的敌人。
“我……我可能要成为历史上第二个死在战场上的虚祖大神官了吧……”辛江再次把手伸进怀里，符咒只剩下最后一张，他的力量也只够召唤出最后一名式神来。
“我不会丢下你的。”欧贝斯大声说道：“我们已经抛弃了尼尔隆巴斯，我绝不要再抛弃任何人了！”
提亚马特在空中阴森地笑了起来。这正在他的预料之中，这些秉承着愚蠢的正义与道德的圣职者们。如果只袭击他们之中的一个，他们会想办法逃走。但是如果同时袭击两个，他们就会相互拖累，谁也不愿意放弃对方。虽然付出的代价可能要大一些，但是却绝对万无一失。
“别说傻话了！”辛江扬起手。符咒脱手飞出，在半空中放出明亮的红光。
然后变成灰烬。
同一时刻，一个红色的人影从地下浮现。那是一名相貌英俊的男子，身穿样式古老的战甲，他的头发和披风是红色的火焰，同样的火焰裹着他的全身，让他看起来像是一根熊熊燃烧的火炬。
男子手中握着一把同样燃烧着的长刀。他一言不发地将那把刀插【和谐】进大地中。周围空气的温度骤然飙升，地面上出现了蛛网般密布的裂痕，火焰的红光透过裂缝传出来，暗红色的光芒向周围扩散开去。所有的伪装者在这一瞬间停止了攻击，然后畏惧地向后退去。


第六十三章 艾尔索拉
这是艾尔索拉第二次来到赫顿玛尔。上一次她孤身前来，然后结识了来自虚祖的女剑客宇。再然后，就被困在城中，过了很久才能回到西海岸。而这一次，她是陪同西海岸魔法师工会的会长，也是她的魔法老师莎兰一起来的。
昨天晚上——确切地说，是今天凌晨。熟睡中的艾尔索拉忽然醒过来。她很确定自己当时并没有做噩梦，也没有听到什么异常的响动。
她只是觉得难受。心慌，害怕，呼吸困难，胃部抽搐。一种大难临头的感觉让她全身都冒出冷汗。但是她所能做的就只有咬紧牙关忍耐。大概过了不到一分钟时间，艾尔索拉房间的门被砰一声推开，只穿睡衣的莎兰赤着脚冲进来。莎兰直接跑到艾尔索拉床边，然后好像松了一口气那样站住。她弯下腰抱住艾尔索拉，用手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在她耳边低声念诵着让人心神镇定的咒语。很快，那种不适的感觉就消失了。艾尔索拉再次沉沉地睡过去。早上吃过早饭之后，莎兰就带着她出发了。
她什么都没有问，如果是她应该知道的事情，师父会告诉她的。十四年了，一直是这样。
和半年前来的时候相比，现在的赫顿玛尔城简直变成了一座德罗斯的军营。到处都能看到穿着德罗斯军服的士兵携带着武器走来走去。德罗斯的皇帝就在这座城市里，在斯卡蒂女王那座白色的雄伟皇宫中。莎兰领着艾尔索拉直接来到皇宫的偏门前。这里的守卫有一半换成了德罗斯军人。
不管怎么说，德罗斯人对于学术机构还是很尊重的。莎兰表明了身份后，一名士兵进去通报。过了十几分钟，士兵回来，请莎兰和艾尔索拉进入皇宫。她们穿过寂静的庭院，一条条走廊，上楼梯，又下楼梯。艾尔索拉紧紧拉着莎兰的手。
最后，她们走进一条走廊。走廊的尽头是一扇紧闭的大门。领她们前来的士兵一言不发地行了个礼，转身离开。莎兰伸出手，在那扇门上轻轻一点。门无声地敞开了。
门后是一间书房。从艾尔索拉的角度来看，这间屋子相当的大。书房的屋顶很高，四面墙壁中，有三面墙都是直抵到屋顶的巨大书架。书架上摆满了卷轴和书本。不仅是书架上，这间屋子的地面上也到处堆着各种书籍和文件。从纸张的颜色来判断，有些书的年纪大概快要有一百岁了。
房间正中有一张硕大的书桌，书桌上铺着红褐色皮革，上面也凌乱地堆满了书本。
在这张书桌后面的圈椅上，蜷缩着一位身穿雪白长袍的老人。
房间的门在艾尔索拉身后无声无息地合上。莎兰拉着艾尔索拉从地上那些凌乱的纸片上迈过去，走向老人。
“玛尔。”她叫出老人的名字。老人睁开眼睛，有气无力地看着她们。最后，老人说话了。
“莎兰老师啊。我就想，你也应该来了……”
“几十年不见，你都老成这个样子了。”莎兰随意地在一大摞书上坐下。艾尔索拉站在她身边。
“呵呵。莎兰老师还是风采依然呢。”玛尔的笑声像是一个羞涩的幽灵，在空气中略微盘旋了一下就消失了。
“我们人类的寿命和你们真是没得比啊。只不过两百多年，我想我大概就要死了呢。”玛尔说。
“两百年对于我们来说也是一段不短的时间。”莎兰笑笑：“不过既然你还没死，那就要负担起自己的责任来。”
“呵呵，是啊。责任……”玛尔的视线落在了艾尔索拉身上。老人的眼睛里似乎有一层化不开的白色浓雾，看不清东西。他向艾尔所来招了招手。
“孩子，走进一点……”
“去吧。”莎兰小声说，在艾尔索拉背后轻轻拍了一下。艾尔索拉小心地绕过书桌，来到玛尔身边。玛尔伸出手指，指尖在她脸前缓缓掠过。
“这就是那个孩子？”
莎兰点点头：“是她。”
“难怪……昨晚她也感应到了吧……”玛尔轻轻拍拍艾尔索拉的头。
“是的。那令人难以置信的可怕邪恶，就出现在离这里不远的地方。那种邪恶的气息，让我几乎以为是……”
“混沌之奥兹玛……”玛尔低声说道：“只有奥兹玛才有那种气息。奇怪的是，气息几乎是刚一出现就立刻消失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因为天空之城的出现，西海岸已经不再安全了。”莎兰说：“你知道，巴卡尔和泰拉人之间……”
“巴卡尔已经死了很多年了。但是它的力量仍然留下了一部分。西海岸确实不太保险了。”玛尔沉吟着：“不过我这里也不见得安全，不如这样，我知道有个人，这孩子在他身边的话，一定会很安全的。”
莎兰想了一下，道：“你是说……”
“阿甘左。把这孩子送去他那里吧。他好歹是守护者之一嘛。”
玛尔半闭着双眼，自言自语地说道：
“时代开始变化了，新的时代就要来临了。这是一个动荡的时代，一个危险的时代，一个充满了痛苦和悲伤的时代……”
“也是一个英雄的时代。”莎兰接过他的话。


第六十四章 帕丽丝
空气冰冷而潮湿。周围一片黑暗，向头顶的方向仰望，会看到无数闪烁的光点。那不是星星，而是岩石中不知名矿物发出的幽光。黑暗已经笼罩这个地方数百万年的时光，并且将会在可预见的未来内一直持续下去。
“如果这里的空气再干燥一些，我会喜欢这里的。”帕丽丝低声自言自语。伊赛尔立刻凑过来：“抱歉，大人，您刚才说什么？”
“没什么。”帕丽丝注视着前方的黑暗：“还有，跟你说过很多次了，不要叫我‘大人’。”
“是的，大人。”伊赛尔恭敬地回答。伊赛尔是这支跟着帕丽丝一起前往暗精灵王国的十五人小队队长。一个标准的德罗斯下级军官。他的脾气和他的脸一样方方正正，处事谨慎，对地位比自己高的人很恭敬，但是对地位比自己低的士兵倒也不见得傲慢。
“哈……”帕丽丝无奈地叹了口气：“你是不是把脑子忘在家里了？”
“我带着呢，大人。”伊赛尔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表示自己没有把脑子忘在家里。帕丽丝哼了一声：“那里面装的一定都是酸奶油。”
“不，大人，里面装的是脑浆。”伊赛尔严肃地回答。帕丽丝又无奈地叹了口气，停下了脚步。
“我说，难道暗精灵那边不应该派个人来迎接一下我们么？”
“事实上，四天前他们就应该和我们接触了，大人。“伊赛尔说：“但是他们没有。”
“怎么没跟我说？”
“因为您没有问，大人。”
帕丽丝转过头，酒红色的双眸盯着伊赛尔的眼睛。伊赛尔立刻低下头避开她的目光。
“对不起，大人……”
“那么，现在我们怎么做？”帕丽丝皱皱眉：“我没来过这里，我们要怎么找到那些黑皮肤的家伙？”
“只能等他们来找我们。大人”伊赛尔说：“以前都是这样。在地下世界里，想要找到暗精灵很困难。他们会用魔法把自己城市的入口隐藏起来。以前我们来的时候都是先和他们联系好，他们派使者来迎接我们的。但是这一次，不知道为什么预先约好的使者没有出现。”
“那么，针对现在这种情况，你有什么建议吗？”帕丽丝问道。
“继续往前走，大人。”伊赛尔说：“使者也许是因为什么事情耽搁了，不过只要我们还在这个地下世界里，他们就迟早会找到我们。”
在地下世界里没有白天和黑夜的概念。又在黑暗中摸索着前进了十几个小时之后，帕丽丝终于发现了点特别的东西。
“伊赛尔，过来瞧瞧这个。”她大声说。伊赛尔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在一大片显然是人工磨平的黑色岩石上，刻着一排暗精灵文字。凹下去的笔画中涂了发光的蓝色矿粉，在黑暗中看起来十分的显眼。
“你应该认识这种文字，读读看。”
“诺伊贝拉。”伊赛尔轻声说：“这是一个暗精灵的城市，我听说过。”
越过这片岩石，地势开始下凹。即便只有朦胧的微光，帕丽丝也能看到在自己眼前展开的城镇。那些精巧而别致的建筑都有修长的尖顶，像一柄柄长矛指向上方的岩石天空。城市的规模看起来很大，更多的部分隐藏在遥远的黑暗中。但是毫无疑问，这是一座暗精灵建立在地下的城市。
“用魔法把入口隐藏起来？嗯？”帕丽丝笑笑，顺着斜坡走下去。伊赛尔连忙领着其他人跟在她身后。
“一般来说暗精灵的城市都是看不见的，这里一定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情，大人。”
“别叫我大人。”
“是的，大人。很奇怪，街上一个人都没有呢。”
“也许现在是晚上，他们都在睡觉呢。别叫我大人。”
“暗精灵不需要睡眠的，大人。”
“嘘！”帕丽丝忽然在一座房子前停下。那是一座普通的暗精灵建筑，用黑色的石块搭建的房屋。暗蓝色的大门敞开着。屋子里面黑洞洞的。
“给我火把。”帕丽丝从一个士兵手里接过火把，朝屋子里走去。伊赛尔领着士兵们跟在她身后。
“这个味道……暗精灵平时都不洗澡的吗？”帕丽丝掩着鼻子。屋子里的东西摆放的井井有条，地面和桌子上很干净，没有灰尘。他们穿过门厅和客厅。并没有看到暗精灵的影子。


“大人……”
“嘘！”
帕丽丝轻轻推开一扇关着的房门。举起火把。在房门被推开的瞬间，空气中弥漫着的臭味骤然浓烈起来。那是所有臭气中最令人难以忍受的一种。
尸臭。
帕丽丝和伊赛尔的十五人小队用了大约两个小时时间，搜索了这座沉寂城市中的十几座建筑。毫无疑问，这座暗精灵城市已经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坟墓。死去的暗精灵看上去都是在一瞬间就失去了生命，而从尸体的腐败程度上来看，这里在差不多一个月前就已经被死神的镰刀光临过了。
按照帕丽丝的要求，人们没有去碰触那些可怕的尸体。他们又花了很长时间搜索了几乎整个城镇，最后确定，这里现在已经没有活着的暗精灵了。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同时死亡的，而且这么大的规模……”帕丽丝和十五人小队回到大街上。四周是一片令人不安的寂静。
“没有搏斗的痕迹，没有发现致死的凶器。”伊赛尔那张方方正正的脸也扭曲起来。这种地方让他害怕：“大人，我们应该快点离开这里。”
“如果其它暗精灵城市也变成这个样子了呢？”帕丽丝轻声问。伊赛尔哆嗦了一下：“别说这么可怕的话，大人……”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帕丽丝忽然用力一把将他推得仰躺在地上。就在他倒下的那一瞬间，一道巨大的灰色影子从他上方掠过。随着一声惊叫，一名士兵被那道影子扑倒在地上。其余的士兵惊叫着向后退去。那是一只足有牛那么大的怪物，有着四对黑曜石般闪着邪恶光芒的小眼睛，嘴巴里锐利的鳌齿咯咯作响，八条长腿的末端像匕首一样锋利。那怪物用两条前腿一下子刺穿了士兵的胸甲，鲜血咕嘟咕嘟地冒出来。士兵的手徒劳地拍打着地面，大声尖叫。然后，怪物一口啃掉了他半个脑袋。
惨叫声戛然而止。帕丽丝一言不发地从一名士兵腰间抽出长剑，从斜后方走向那怪物。怪物用与它硕大身形毫不相称的敏捷转过身，染满了血的头盯着帕丽丝，然后举起两只血淋淋的前足猛扑过来。帕丽丝的身体仿佛一道没有实体的影子般一晃，躲过长矛般锐利的前足，左臂一挥，一拳重击在那怪物身上。随着一声沉闷的钝响，怪物巨大的身体被掀翻在地，八条长腿在空中舞动着。帕丽丝挥手掷出右手握着的长剑，剑锋穿透怪物的身体，将它钉在地上。直到这时，被她推倒而捡了一条命的伊赛尔才从地上爬起来。他虽然没有受伤，但是脸色惨白。
“大人……这是什么……东西……”
“看起来……”帕丽丝绕着怪物走了一圈。怪物还没有死。嘶嘶地吼叫着，八条腿疯狂地挥舞。
“好像是个蜘蛛，”帕丽丝说。一条尖利的长足划向她，她看都不看就一把抓住，用力一扯，噗的一声将那条长腿从怪物身上硬拔了下来。淡青色的体液从伤口里喷出来，帕丽丝反握着那条长腿，走到怪物脑袋前，将长腿从它的下颚刺进去，把它的脑袋扎穿。怪物剩下的七条腿同时抽搐起来，然后缩拢不动了。
在做这一切的时候，帕丽丝都保持着一种绝对的冷静。没有愤怒，没有恐惧，动作干脆而直接。
“怎……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蜘蛛……”伊赛尔嘴唇哆嗦着。他是一个勇敢的战士，然而他所受的训练中，面对的对手都是人类。对付怪物不是他的特长。
“你都亲眼看见了还不相信么？”帕丽丝侧着头看他：“要不要亲手来摸摸？”


第六十五章 帕丽丝（二）
“这座城市里的人是被这东西袭击才会全部死掉的吗？”伊赛尔战战兢兢地绕过巨大蜘蛛的尸体。帕丽丝摇摇头：“用用你的脑袋，队长。那些死人的尸体都很完好，也没有打斗的痕迹。他们肯定是因为别的原因挂掉的。至于这个大家伙……”
她的表情忽然凝重了起来。
“队长。”帕丽丝压低声音：“叫大家准备好武器。”
“它已经死了。”
“它是一只魔特佩拉蜘蛛。”帕丽丝阴沉地说。
“那是什么东西？”伊赛尔示意士兵们拔出刀剑。帕丽丝的嘴角抽动了一下：“魔特佩拉是蜘蛛的一种。和一般的蜘蛛不一样，它们是群居性的。”
“群居性的？”伊赛尔重复了一遍，然后忽然明白了这个词的含义。帕丽丝笑笑，道：“你听。”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在寂静的黑暗之中，隐隐约约从四面八方传来微弱的刷刷声响。那是匕首般锐利的尖腿划过石头的声音。
“蜘蛛的眼神不好，差不多完全是瞎的。”帕丽丝低声说道：“队长，你抖得很厉害。”
“我妻子上个月给我生了个女儿。”伊赛尔干巴巴地说：“我很想她们。”
“我们不是完全没有机会。”帕丽丝说。刷刷的声音越来越密集，但是人们向周围望去时，只能看见一片黑暗。
“我妻子叫玛莎，她做的牛肉馅饼很好吃。”伊赛尔吞下一口口水：“她今年只有二十八岁。”
“她的头发是什么颜色的？”帕丽丝柔声问道。
“棕色。”
刷刷声停止了。
一次呼吸的时间之后，成百只巨大的蜘蛛从街道两旁向人们扑来。从房顶上，从小巷中，从敞开的大门和窗子中，从一切黑暗的地方扑过来。
“混蛋！我才不要死在这个鬼地方！”伊赛尔大吼着挥起长剑，剑锋带出一道寒光，将侧面扑来的一只蜘蛛的三条长腿一起切落。与此同时，蜘蛛的另外两条腿扑哧一声穿透了他的胸口，将他压倒在地上。伊赛尔的双眼瞪得滚圆，嘴里涌出血沫。蜘蛛咔嚓一口将他的头盖掀开，黑色的鳌齿深入灰色的脑浆之中。
至少有一半士兵在攻击开始的头十秒就被杀死。但是剩下的士兵们都躲开了蜘蛛群的首轮袭击。一些蜘蛛开始争抢死人的尸体，它们抬起上半身，挥动前四对长足，张开鳌齿，发出低哑的嘶吼声。
帕丽丝灵活地躲开无数条锋锐长足的攻击，在蜘蛛巨大的身体间穿梭前行。她的双臂上套着沉重的臂铠，一拳挥出的力量足以将最大的蜘蛛打翻在地。蜘蛛发动攻击之前的瞬间她就看到，沿着脚下这条路向前几百米远的地方有一座格外高大的建筑，可能是暗精灵的神庙或者教堂之类的地方。她竭尽全力在蛛群中冲开一条路，一面高声大喊：
“跟我来！别和这些家伙硬拼！”
她冲出了那片恐怖的战场，有人跟在她后面，人数不多。大部分蜘蛛都沉溺在身后那场血肉的盛宴之中，但是也有一些后来的蜘蛛紧跟在他们后面。蜘蛛的速度很快，它们在平地上，在墙壁上，甚至在头顶的岩石上都跑得飞快。帕丽丝听到身后有惨叫声传来，有人被蜘蛛追上了。她没有停下。以她的实力要对付一只，甚至几只蜘蛛都不在话下，但是只要她一停下，其余跟着她的人也会停下。
然后会有更多的蜘蛛追上来。这些大家伙的速度几乎比得上马，凶残如同狮子。
建筑物近在眼前，帕丽丝全力一脚踢开大门，冲了进去。她收住脚步，回头。跟在身后的士兵只有四个。当第四个士兵也冲进大门时，紧跟在他身后的蜘蛛距离门口不足一米远。帕丽丝大喝一声，一拳直击在蜘蛛丑陋的小脑袋上，拳头结结实实地砸在八只黑亮的眼睛中间，其中三颗眼珠立刻爆了出来。蜘蛛硕大的身体被这一拳的力量打得倒着飞出去，将跟在后面的两只蜘蛛一起砸倒。三只蜘蛛的二十四条长腿纠缠在一起，更多的蜘蛛从后面涌过来，很快把倒地的同伴淹没。
“关上门！”帕丽丝大声吼叫。这是一扇双扇门，值得庆幸的是门杠就竖在门边。士兵们推上大门，插好门杠。门外传来蜘蛛的咆哮和长腿抓挠门扇的声音。
帕丽丝打量了一下。屋子里的光线很暗，但是从那一排排长椅来看，应该是个剧院，或者教堂之类的地方。帕丽丝和士兵们用长椅将大门顶住，又搜寻了一下，确定这里没有大到足以让蜘蛛钻进来的窗子和后门，这才松了口气。
十五人小队只有四人幸存。他们看起来都还年轻，一个个全身发抖，脸色灰白。
帕丽丝笑了笑，拍拍其中一个人的肩膀：“感觉怎么样？”
那人只是吞口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别害怕，那些家伙一时半会是冲不进来的。在这种时候，冷静和理智要比勇敢重要的多。”帕丽丝说。
终于，其中一个士兵点了点头，道：“是的，大人。”
“你们都一个毛病，别叫我大人。”
“是……女士……”
“我叫帕丽丝。所以请你叫我帕丽丝。”帕丽丝用酒红色的眼睛温和地看着他，直到他点头为止。
“你叫什么？”
“索尔。”
“你呢？”帕丽丝走到另外一个士兵面前。
几分钟之后，索尔，乔安，丹恩和埃克特终于勉强平静了下来。
“从现在开始，咱们算是伙伴了。”帕丽丝拿出大姐头的架势：“别害怕，小伙子们。不过是蜘蛛而已，比这更糟糕的我也见识过，没什么大不了的。”
“伊赛尔队长死了。”
“是的，他死了，抛下了老婆和女儿。”帕丽丝的眼中闪过一抹哀伤，一闪即逝：“我知道你们也都有自己重要的人，所以你们要活下去。最糟糕的情况还没来的呢，打起精神来。”


第六十八章 希丽亚
“一个圆圈，里面是一颗七芒星。”索德罗斯沉思着。他手中捏着一张纸片，上面就画着这这个图案。这是希丽亚根据记忆画给他的。七芒星画的有些扭曲，但还是能看得出来。最后，老人皱了皱眉毛：“公主殿下，萨德尔自己怎么说？”
“他说那是他不懂事的时候弄上去玩的。”希丽亚低声说道。索德罗斯摇摇头：“他在撒谎。”
“是的，剑宗。我知道他在欺骗我。他并非一般的纨绔子弟，乃是首相之子。自幼的教养就不允许他这么做。这个纹身一定有其更深的意义。但是我查遍了皇室图书馆的纹章学书籍，也没有找到它的含义。”
“我对纹章学没什么研究。”索德罗斯凝视着纸片上的图案，牵动嘴角笑了一下：“但是，殿下，你找我算是找对了人。我见过这个图案。”
漫长的岁月总会把一部分记忆淹没掉。但是有些事情是一生都不会忘记的。
那是发生在半个世纪以前的事情。那时候德罗斯的皇帝还是希丽亚的曾祖父亚力斯四世，而索德罗斯那时刚刚披上紫袍。皇帝决定在比尔马克地区开辟一个实验场，用以研究从天空中坠落到世界各地的神秘陨石——学者们说那些石头来自一个叫泰拉的世界，后来他们的话被证实了，有些泰拉人流落到了阿拉德。
那是一个九月份的傍晚。皇帝亲自去勘察比尔马克的河滩。索德罗斯和修恩罗斯随侍左右。皇帝不喜欢太多人跟着自己，有两名紫袍剑士相随已经足够。对此索德罗斯一直感到懊悔。如果那晚他坚持多带几名剑士的话，可能一切都会不同。
他们是在一片开阔平坦的河滩上遇到那个人的。当时皇帝说有些口渴，修恩罗斯去河边为皇帝取水时，那个人从河滩旁的树丛里走出来。黑发，黑衣，苍白的肤色。
没有交谈，没有言辞，没有掩饰。陛下，我来杀你，你的所作所为已经影响到了某些东西。亚力斯四世也是剑客，如果他没有穿上皇袍，那么他的袍子至少也是血的颜色。那是一场索德罗斯一生都不会忘记的战斗。
三个人——一名红袍，两名紫袍，三把光剑。对方是一个人，空手。最后索德罗斯终于将光剑刺进了那个人的喉咙里，然而皇帝陛下和修恩罗斯已经成为了冰冷的尸体。因为失职，索德罗斯自我放逐了十年时间。在那十年里，他最常想到的就是修恩罗斯。如果修恩罗斯的颈骨没有被刺客折断，他现在应该也能披上黑袍。一个天赋比我更好的剑士，他的速度，他的力量，他的技巧，他前半生所付出的一切，在一声清脆的“咔嚓”声中灰飞烟灭。
如果不是为了保护皇帝陛下，或者他不会死。但是剑士的宿命就是如此。
“我见过这个图案，在一个极度危险的敌人身上。”
他亲自检查过那个人的尸体，在他的左腕上，就有这么一个刺青。这也是他全身上下唯一的标识。直到现在，索德罗斯也不知道那个人叫什么，从哪来，以及他的动机。德罗斯的情报网撒了出去，但是一无所获。这个人好像从未在世界上出现过一样。他的存在只决定了一件事情。
亚力斯四世死了。他占领贝尔玛，进而吞并虚祖的计划也就此搁浅。如果没有发生这件事情，现在世界上可能只有德罗斯一个国家，以及零星的几个小部落。然而德罗斯帝国在最有把握统治全世界的时候失去了它的皇帝，那之后虚祖和贝尔玛的国力日渐强盛，再也没有那么好的机会了。
索德罗斯轻轻叹息一声，将这段回忆再次掩埋在厚厚的思想的灰尘下。
“但是那是五十多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皇帝陛下还没有出生呢。”索德罗斯说：“再说我亲手杀了那个人，检查了他的尸体，砍掉他的脑袋。萨德尔不可能认识他。”
“或者他们信仰同一个神祗。”希丽亚自言自语：“不，萨德尔并不是虔诚的人，他不会把信仰的标志刻在身上。再说也没有什么神用这个标志。”
“殿下。”索德罗斯说：“孩子。”
孩子。很久没有人这样叫她了。除了父皇。当然，索德罗斯有资格这么叫她，他甚至有资格称皇帝陛下为孩子。
“孩子，我只问你一个问题。你爱萨德尔吗？”
希丽亚点点头。
“每个人都有权保留属于自己的秘密，只属于自己一个人。”索德罗斯慈祥地看着希丽亚：“如果你爱他，让他保留自己的秘密吧。”
希丽亚点点头，然后起身告辞。她还有一大堆事情要处理，索德罗斯也是。她决定将这件事情告一段落。只是一个刺青。无足轻重。她这么跟自己说。我爱他，他也爱我，这就够了。
然而在内心深处，一个并不属于十六岁少女的声音告诉公主。
“不，希丽亚，这件事情绝非无关紧要。”
希丽亚摇摇头，将这个声音赶出脑海。她下楼，出门，坐上自己的马车，开始盘算如何调整第二领富商的税率。大军在外，每天都要有巨额的开销。而国库里的金钱有限。
“去财务大臣府邸。”希丽亚吩咐道。
车轮转动起来。


到处都是，箭从四面八方飞来。不，弓箭手的数量并不很多，他们一边射箭一边移动，帕丽丝凝神倾听，双手本能地挥开射向自己的箭支。她无暇去看露易丝。
忽然，箭雨停了下来。周围太黑，看不清黑色的箭镞。她听见呻吟的声音。陌生的，痛苦的呻吟。
路易斯的声音响起来：“毒雾扩散的太慢了。我没能救得了你的同伴。”
帕丽丝慢慢跪下去，用手摸索着。她的手指触到以蓬头发。这么浓密的头发是埃克特的。他的尸体还是温热的，插满了箭。帕丽丝抓起几支箭握成一束，擦着火石，点燃箭杆。索尔和丹恩倒在不远的地方，在他们身上，在地上，插满了箭，像一片黑色的荆棘丛。呻吟声从岩石后面的阴影中传来。一共有六处。帕丽丝面无表情地站起来，举着火炬走向一块石头后。那是一个暗精灵，银色的长发束在头顶，穿着暗蓝色的皮甲，腰上挂着弧形的短刀。那把致命的长弓还被他握在手里。他看着她，眼睛另充满了仇恨。
“我的毒可以麻痹他们几个小时。”露易丝低声说：“审问一下。”
“审问的话，留一个活口就够了。”帕丽丝轻声说，她抬起脚踏住暗精灵的脖子，脚下传来颈椎碎裂的咔嚓声响。然后她走向另一个精灵的藏身处。
我是帕丽丝。咔嚓
我代表德罗斯帝国来与你们联系。咔嚓。
我为了和平而来。咔嚓。
我们有共同的敌人。咔嚓。
她在最后一个暗精灵身边停下。暗精灵无力地喘息着，用充满仇恨的目光瞪着帕丽丝。
“我知道自己很美。”帕丽丝在他身边蹲下，轻轻拉起他的手：“不用这么看我，我刚杀了你的五个同伴。”
暗精灵不说话。
“你的手真漂亮，”帕丽丝将燃烧的箭插在身边的石缝里：“是弓箭手的手。你们的箭术真好，一定下过很多苦功吧？”
暗精灵的眼睛里流露出恐惧。很好，你害怕了。但是仅仅有恐惧是不够的。
帕丽丝利落地捏断他的食指。汗水从黝黑的皮肤下渗透出来，暗精灵瞪大了眼睛。但是他依然不出声。
中指。帕丽丝的做法不是寻常的把骨头拧脱臼，而是将手指中间指节的骨头捏碎。这是彻底的永久伤残，绝不可能复原。
无名指，小指。
她放下那只肿胀的废手，又温柔地拉起暗精灵的另一只手。
食指。
“啊……”暗精灵痛苦地大叫起来，泪水流过面庞。
“好了。”帕丽丝站起来，狠狠地在暗精灵肚子上踢了一脚，然后转头看着露易丝：“你可以问了。他什么都会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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