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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世家子弟,家里多少还有一点财产。我打算去旅行,可能去虚祖,或者更远的地方。” 他已经放弃了一切。对于他这样一个单纯的年轻人来说,妻子是生命的一半,剑术是生命的另一半。即便在失去妻子的巨大痛苦之中,他依然在军队中履行自己的职责。然而现在他连剑术也已经失去。里昂第三次沉重的叹息:“你去吧。如果有什么困难,德罗斯不会忘记你曾经做出的贡献。” “谢谢陛下。”巴恩低头行礼,然后转身离开。离开皇宫之后,巴恩径直回到驿馆。阿米莉亚还在那里等着他。 “我已经辞去了军职。也放弃了光剑皇族的身份。”巴恩回到房间后拉开一把椅子坐下,拿起桌子上的茶杯为自己倒了一杯茶。自从失去了右手之后,他坚持自己做大多数的事情。阿米莉亚静静地坐在他对面,只是小声“嗯”了一声。 “这么久以来,一直受到你的照顾,辛苦了。”巴恩喝了一口茶,将杯子放回桌上。 “嗯。” “如果你现在想要离开我,我不会强留你的。”巴恩慢慢说:“我现在已经没有让你继续留下的价值了。” “我……” “我虽然是个鲁钝的人,但是帕丽丝的意图我还是知道的。她让你跟着我,不会仅仅是照顾我这么简单。对吧?” 阿米莉亚两手抓紧膝盖上的裙子,咬着嘴唇。 “阿米莉亚,不管你是为了什么而来到我身边照顾我,我都要谢谢你。”巴恩说:“在我一生中最痛苦的时候,是你陪在我身边。” 阿米莉亚两眼注视着自己苍白纤瘦的双手,没有说话。 “如果你想要离开的话,你就离开吧。去你自己想去的地方,去做你想要做的事情,去寻找你自己的幸福。你师父那里,我会跟她说……” “我想要去的地方,就是你的身边。”阿米莉亚轻轻地,然而坚决地说道。 “我只想和你在一起。不管你是什么身份,不管你会不会再爱上我,这些我都不管……” 只想和你在一起。永远不再分开。无论灾祸病痛,无论悲伤愁苦,永不分离。巴恩的嘴角露出一丝浅浅的笑容。 “好吧。如果你想留在我身边……呵呵,我的身边也是‘任何地方’之一呢。既然你想,那就留下吧。”巴恩说。阿米莉亚站起来,用平静地语气道:“那么,我去准备行李。” “等一下。”巴恩忽然道。他略微犹豫了一下,然后道:“既然从现在开始我们要在一起了,我有一个秘密要告诉你。” 阿米莉亚看着他。巴恩站起来,用左手轻轻牵起阿米莉亚的手,道:“你跟我来。” 他把她带到驿馆后院的空地。这里挨着马厩,气味不太好,这个时侯也没有什么人。阿米莉亚疑惑地看着他。巴恩从马棚里找来两根长短差不多的竹棍,将其中一根交给阿米莉亚。 “你师父虽然是空手格斗的流派,但是你学的是剑术对吧?”巴恩问。阿米莉亚点点头。 “在一起这么久,虽然没见你出手过,不过能看出来你剑术不弱。”巴恩用左手笨拙地握着另一根竹棍:“攻击我。别留情。放心,竹棍杀不死人。” 阿米莉亚困惑地看着他。 “动手吧,别客气。”巴恩笑了。阿米莉亚动手了。



160楼2012-02-26 16: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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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她已经很久没有用剑,但是剑术已经植根在她的身体里。她的头脑,她的骨骼,她的肌肉和筋脉都已经将剑术牢记。她的剑术是杀人的剑术,简单,直接,毫无花哨。一秒钟之后,她跌倒在地上。手里的竹棍飞出很远。巴恩丢掉自己手里的竹棍,轻轻把她从地上拉起来。 “这是我的秘密,只告诉你一个人的秘密。” 我并没有失去我用剑的手。没有全部失去。
    


    161楼2012-02-26 16: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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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零八章 阿甘左暗紫色的光芒渐渐微弱下去,终于恢复成一片黑暗。在静寂一片的黑暗中,卢克西靠着一根半透明的柱子慢慢坐到地上。她深深地呼吸着,一面侧耳倾听。阿甘左杀死提雷吉了吗?在一片黑暗中,她什么都看不清。暗精灵虽然有夜视能力,但是也需要借助微弱的光线才能看清东西。在这绝对的黑暗中,就算是卢克西也只能看到一片令人窒息的漆黑颜色。不,这窒息的感觉并非黑暗带来的错觉,呼吸确实越来越困难。卢克西艰难地吞了一口唾沫,感到腹部一丝热辣辣的疼痛。受伤了,提雷吉的速度和力量超过自己预先的想象。她小心地按了一下伤口。本来她以为伤口并不深,没料到一按居然就按了进去,一阵剧痛掺杂着反胃的感觉,腥甜的味道涌上喉头。糟了,可能伤及了内脏。卢克西苦笑着。阿甘左的力量确实强大无比,不过看来至少现在他依然无法控制自如。这样的力量能战胜提雷吉吗?那个已经毁灭了五个文明的可怕存在。周围的空气忽然震颤了一下,然后身下的地面和背后的立柱随之震动起来。只有震动,没有声音。或者说,因为速度实在太快,所以阿甘左和提雷吉行动时发出的声音已经超出了听力的极限。这声音虽然听不到,但是能感觉到。卢克西强忍住恶心的感觉,撕开外套,用布条扎紧腹部的伤口。不能死,现在还不能死。卢克西试着运转血气,很好,内脏没有受伤,只是伤口太深,流血太多了。休息一下就好。她的鬼手无力地垂在地上,右手松松地按着肚子上的伤口,温热的鲜血渗透了布条,从她的指缝里汩汩地涌出来。意识渐渐模糊下去。最后,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能赢吗?


      162楼2012-02-26 16: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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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曾经为了拯救世界而付出过一次生命。这一次,轮到我了。然后卢克西听到一声震天动地的巨响。耳膜剧痛,眼前一片白亮。当这白亮慢慢消失后,她看到了一些影影绰绰的事物。首先,她发现这里已经不是在提雷吉的飞船中,看起来好像是个酒馆之类的地方。空落落的店堂中,桌椅凌乱地散放着。自己背靠的也不是半透明的中空圆柱,而是落满灰尘的柜台。天花板上有许多破洞,光线从中照射进来。细小的灰尘的在光柱中游移飘荡。在自己身前不远的地方,伏着一个紫黑色的事物。拿东西看上去像是一条大狗,又有点像一只很瘦的野猪。或者说,一只巨大的老鼠。算上纤细的长尾巴,这东西大概有三四米长,站起来或许有接近一人高。不过它已经不太可能站起来了。阿甘左的长剑穿过了它的头部,将它牢牢地钉在地上。剑锋刺入的破口中,飘出一缕淡淡的灰烟。在这具躯壳旁边不远的地方,是阿甘左。阿甘左屈起一条腿,靠着墙壁坐着,垂着头,额前的长发耷拉下来。他的头发和衣服上浸透了血。卢克西忍住失血的眩晕,晃悠悠地站起来,走向阿甘左。 “哈,你成功了。”她每说一个字都感到一阵心悸:“累坏了吧,看你把自己弄得全身是伤……” 阿甘左没有动,也没有回答她。卢克西摇摇晃晃地走到阿甘左身边,挨着他坐下。 “怎么样,好好休息一下,然后……看来我们回到了现实的世界呢。你干的不错。” 阿甘左好像睡熟了一般,没有答话。卢克西轻轻拉起阿甘左的手。他的手还是温热的,但已经没有了脉搏。 “阿甘左?别跟我开这种玩笑。”卢克西闭上眼睛,手指轻轻地摩挲着阿甘左的手掌。那坚实宽厚的手掌,带来温暖与安全的手掌,在她的手指间迅速地冷下去。泪水止不住地从双眼中涌出。你早就预见到了这个结果,是吗?卢克西把头靠在阿甘左的肩膀上。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不会欺骗自己。无论现实多么残酷,我都会勇敢地面对它。死了。阿甘左死了。我又是孤零零一个人了。
        


        164楼2012-02-26 16: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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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零九章 卢克西她并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时间对她而言已经没有任何意义。腐朽的木门被撞开,人群涌入,士兵们的声音和身影如同幻象般遥远而空洞。整个世界都遥远而空洞。人们带走了阿甘左,卢克西没有动。后来有人把她抱上担架,她也没有在意。已经没什么好在意的了。她知道自己被送上一辆马车,有人照顾自己。她知道自己走了很远的路,被送进一间房子。有医生来照料她的伤势。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一个小时一个小时地流逝,一天又一天。她只是坐着。呆呆地看着周围的世界亮了又暗下去。黑夜,白天,黑夜,白天,日复一日。这是一个没有阿甘左的世界。这是一个没有意义的世界。又是一个白天。有人推开房间的门。卢克西没有去看来的是什么人。是什么人又有什么关系? “卢克西?怎么样?今天感觉好点没有?”宇将怀里抱着的一束花插进床头柜上的花瓶里。卢克西和过去三个月中的每一天一样,像个布偶般靠在枕头上,双眼木然地看着面前空白的墙壁。这三个月里她来看望过她很多次。不仅仅是宇,很多人都来探望卢克西,甚至连德罗斯的那位皇帝,在归国之前都来专程探望她。但是不管来的是谁,卢克西一直是这个样子。她的灵魂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吧。宇轻轻叹了口气。然而就在她要转身离去的时候,床上的那个人忽然开口说话了。 “宇。” 这是她三个月来第一次开口。宇仿佛被火烧到一样跳起来,转身奔到床前。 “卢克西姐姐!卢克西……你……” 卢克西已经瘦得皮包骨头一样,看起来简直像是一具活骷髅,骨头支楞在皮肤下面,好像随时会把薄薄得皮肤撑破一般。只有她的眼睛……


          165楼2012-02-26 16: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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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卢克西转过眼睛看着宇的时候,宇不仅惊讶地连着倒退了两三步。那双眼睛从不知何时从血红色变成了清澈的湛蓝色,如同夏日晴朗天空一般的颜色,又好像纯净的海水,深邃无比,仿佛要把人吸进去一般。不仅如此,当宇仔细端详着这双眼睛时,发现它们居然像星星一样发着光。 “卢克西姐姐……?” “宇。”卢克西的声音沙哑而艰涩,这是三个月没有开口说话的结果,不过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我饿了。有东西吃吗?” “呃……啊,嗯,好的,你稍等一下!”宇说着转身跑出去,几分钟之后,她带了食物回来,跟她一起进来的,还有歌兰蒂斯,凯丽和艾尔索拉,以及两个她不认识的男人。 “让我先吃东西。”卢克西小声说。温热的麦粥,白煮蛋,用酸奶油煮的土豆和切成细丝的盐渍胡萝卜。还有甜牛奶,适合病人虚弱胃肠的食物。食物的香气和味道。柔软床单的触感,窗外温暖的阳光,人们关切的话语…… 就像一个一直潜水的人,忽然浮出了水面,吸到了第一口空气。 “我想去看看阿甘左的坟墓。” 人们将阿甘左埋葬在大圣堂的公墓。歌兰蒂斯告诉她,因为阿甘左曾经是圣职者,所以以后可能会将他移葬到雷米迪亚的英雄墓地中。卢克西没说话。墓碑是长方形的大理石,没有装饰的浮雕。上面只是刻着: “阿甘左阿拉德的守护者” 阿甘左,那个温柔的,强悍的,永远自信的阿甘左,就这样变成了一块冰冷的墓碑吗…… 大家都沉默着。最后,凯丽将手轻轻放在卢克西的肩膀上,道:“卢克西……” 卢克西拍拍凯丽的手背,缓缓摇头。 “我是暗精灵,阿甘左是人类。我从一开始就知道,即使没有这件事情,在阿甘左去世之后,我还会一个人活上好多年。我早就有这个准备。” 只是,来的太突然。一起经历过那么多苦难,当我们终于在一起,准备开始幸福的生活时,你却忽然就这样离开了我。痛苦吗?当然痛苦。但是我知道,在最后的时刻,你所希望的,是我能够好好的活下去。坚强的活下去,连你的那份生命一起活下去。从公墓回到大圣堂之后,歌兰蒂斯要为卢克西处理伤口。在和提雷吉战斗的时候,卢克西的鬼手几乎完全粉碎了,现在还裹着厚厚的绷带。然而当绷带被解开后,连卢克西自己都吃了一惊。她的左手已经变回了正常暗精灵的手臂。光洁的暗色肌肤,纤长的手指,平整的指甲…… 歌兰蒂斯惊异地握住卢克西的手,用圣力小心地探查着。 “……你的体内依然有鬼神的力量蛰伏,这太不可思议了,为什么你的鬼手会消失呢?还有你的眼睛……” 卢克西看着自己的手。因为阿甘左吧。因为阿甘左的一部分已经永远和我融为一体了。直到这时,那两个陌生男人中的一个才开口道:“卢克西大人……” “我不是大人。叫我卢克西就可以。”卢克西柔声道:“你是谁?” “我叫卡克玛。”那个人说道:“我是虚祖阿斯卡的使者。”
            


            166楼2012-02-26 16: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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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脚步声里她就知道是卡克玛回来。 “好消息,两个。”卡克玛行礼后说。 “卢克西来了。” “还有呢?” “凯丽也来了。” 其实凯丽并非为虚祖开出的金钱所心动,她只是不放心卢克西一个人去见虚祖的公主。在动乱已经平息,德罗斯人都已经开始撤军的时候,虚祖这实力丝毫未损的六万大军却赖在贝尔玛的国土上不走,其心若昭。然而卢克西坚持要来见阿斯卡一面,于是凯丽便一同前来。阿斯卡的帐篷里和一般的帐篷区别不大,只是地上铺了柔软的地毯。虚祖皇室的气功师们喜欢席地坐卧,认为可以吸收大地的力量。这是凯丽早就知道的,所以并不奇怪。阿斯卡公主看起来也不像是一个野心家的样子,她的态度亲切而有礼,除了对阿甘左的不幸去世表示了哀悼之外,也没有和她们说更多的话。只是为她们安排了住处,说其余的事情“以后再谈”。这位公主为她和卢克西准备的帐篷比她自己的要华丽舒适的多,然而一进到帐篷里,凯丽就紧张地竖起耳朵,确认帐篷附近没有其他人之后,才拉过卢克西,轻声道:“有问题。” “什么问题?”卢克西细声问道。 “你还记不记得在诺斯玛尔沙漠,我受伤的那次?” “当然记得。怎么忽然说这件事情?” 凯丽压低声音:“那一次我是被一种你们这里没有的武器打伤的,那是我们天族人用的东西,枪。我本来以为只有我带了几把枪下来的。但是刚才……” “刚才?你说话怎么没头没脑的?”卢克西皱了皱眉。 “刚才在那个公主的帐篷里,我们都是坐在地毯上的。我在地毯上发现了这个。”凯丽将一根手指伸到卢克西面前。白生生的手指看不出什么异样,但是指尖上却带着一点很细微的怪异气息。 “这是什么味道?” “枪油。”凯丽小声说:“这是保养枪支用的东西,你说为什么会出现在那个虚祖公主的帐篷里呢?”


              168楼2012-02-26 16: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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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距离自己大概十几步远的地方,站着一个男人。他看起来已经有些苍老,眼角已经有了皱纹,头发也变成了花白色。然而他的双眼依旧明亮如天上的星星。他穿着一件样式简单,剪裁妥帖的灰色长袍,两手负在身后。他的要带上斜插着一支竹笛,并未佩戴武器。 他的脸很英俊,带着一种沧桑的魅力。 “西岚?” 西岚点点头。 “你来这里做什么?”苏菲斯皱皱眉。西岚的存在还是一个秘密,是隐士会的秘密武器。甚至连帕丽丝都不知道他还活着——阿斯卡对帕丽丝并无隐瞒,但如果帕丽丝没有主动问起的,她就不会说。在虚祖这么久,苏菲斯也只见过西岚两三次。谁也不知道平时他都在什么地方。 “不会有人看见我的。”西岚淡淡地说:“我……来缅怀一下故人。” 故人。 “阿甘左?” “亲王陛下真是个聪明人。”西岚抬头看着天空。月圆已过,凸月的月光依旧银凉如水。 “你们是朋友?” “以前是朋友。我活着的时候。”西岚苦涩地笑笑:“现在……我不知道我还配不配做他的朋友。” 苏菲斯沉默了很久,然后道:“阿斯卡说,她会照顾好卢克西。” “照顾。是拉拢吧。”西岚看着月亮:“虽然我不应该过问,但是我真的很好奇,阿斯卡到底想做什么?” “以虚祖公主的身份,还是以我们首领的身份?” “两者都有。” 苏菲斯再一次沉默,最后,她用很低很低的声音说道:“我不知道。” “你也看出了她的野心。她的做法与隐士会的宗旨背道而驰。”西岚说:“还是说,她实在走的太远呢?” “我不知道。” “我很好奇。”西岚终于将目光从月亮上收回来:“如果有人的所作所为可能影响到世界的平衡,隐士会会除掉他。但是如果这个人是隐士会的首脑,我们应该怎么办?” 苏菲斯的眼中露出痛苦的神色。一直在回避的问题还是摆在了面前。 “她是我师妹,也等于是我的亲人。”苏菲斯说:“我……我没有立场回答这个问题。” “我们应该杀了她吗?”西岚低声问道。 “我不知道。不要问我。” “如果阿甘左还在,就好了。”西岚道:“阿甘左可以阻止她的野心。” 但是,阿甘左已经不在了。


                170楼2012-02-26 16: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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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一十二章 里昂 “阿法利亚的防务要加强。另外想办法和暗精灵皇族接触,元老院那边也要派人去。帝国现在经受不起又一次战争了。”里昂坐在堆满了卷宗纸片的办公桌后面,一边读着摆在面前的文件一面说。德梅兰点点头,皇帝对于国家情势的判断很准确,三个月前结束的军事行动里,军队减员虽然并不严重,但是物资的消耗十分惊人,以至于在部队归国后,帝国不得不将部分正规军派去屯田以补充粮食的消耗。德罗斯的国力前所未有的空虚,以至于对虚祖在贝尔玛的动作无可奈何。如果此时爆发了与暗精灵的正式战争,后果堪忧。不仅如此,国内的贵族对于皇帝的做法也是怨声四起。明明只要两个人就可以解决的对手,皇帝却倾全国之力去应付,结果最后只是空劳往返。皇帝对于这些指责一概以沉默相对。 “虚祖那边的情况……”德梅兰小心地说道。 “苏菲斯还在虚祖。”里昂并未从文件上挪开目光:“阿斯卡野心不小,不过贝尔玛也并非任人宰割的国家。斯卡蒂肯为我敞开国门,因为她知道我要做什么。对阿斯卡她可没有什么好脸色。班图族那边有消息吗?” “只知道他们的酋长布万加不久前回去了,具体的消息打探不出来。” “咱们的情报工作比虚祖差太远了。阿斯卡不愧为第一流的情报专家,跟她学学吧,”皇帝的这番话说的心平气和,德梅兰也听不出是责备还是劝告,只好点头答应。 “剑宗最近如何?” “索德罗斯大人最近一直闭门不出,也不见客。不知道他有什么想法。” “其实也是对我不满吧。”里昂笑笑:“几十万大军悬于国外,吃的贵族老爷们叫苦连天,最后阿甘左一个人就把事情解决了。你怎么看这件事?” “我也认为是陛下误判了形势。现在国力空前的虚弱,暗精灵那边又一触即发……”德梅兰小心翼翼地说。里昂摇摇头:“我的确是误判了,不过不是误判了对方的实力,而是误判了阿甘左的实力啊。” 里昂终于看完了文件,他拿起羽毛笔,笔尖与纸张摩擦,发出刷刷的声响。放下笔之后,里昂抬起头:“阿甘左是当世豪杰,他的死确实令人惋惜。如果他还活着,或许虚祖方面不至于有这么大的动作。” “陛下认为凭阿甘左一人之力,能够影响一个国家的动向吗?” “别人的话一定不成,阿甘左的话一定成。”里昂说:“别忘了,我打算倾一国之力来做的事情,他也是一个人解决的。说到阿甘左,卢克西的近况如何?” “她已经恢复了神智,据说被阿斯卡派人请去了。” 里昂苦笑:“这个阿斯卡,又快了你们一步。” 德梅兰无言以对。里昂站起来,绕过桌子,走到年老的首相身边,用一种很私人的亲密方式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一年来,你辛苦了。” “没什么,我已经老了,多干一天算一天吧。” “萨德尔和希丽亚的婚事,我看也差不多了。” “陛下。”德梅兰垂下头,声音变得严肃。 “怎么?” “您真的打算让公主殿下嫁给萨德尔吗?” “你的儿子是个不错的年轻人。希丽亚是我所钟爱的女儿,我希望她能嫁给自己喜欢的人。”里昂奇怪地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陛下,我不是光剑皇族的人,萨德尔也仅仅身披蓝袍,连旁系剑士都还算不上。如果公主嫁给了萨德尔,她就算是我的儿媳,是我家的人。将来生下孩子,也是继承我的姓氏和纹章。这样一来,公主就会失去皇位的继承权。” “哦?这么说,你认为希丽亚适合做皇帝吗?” “陛下不在的这段时间,公主殿下监国理政,处理事情公允而聪慧,极有魄力,所欠缺的只是老练而已。恕我直言,在陛下的诸多皇子公主中,我以为希丽亚殿下最有资格继承陛下的皇位。此乃国家大计,我不敢因为自己儿子的私情而让国家失去一位未来的贤君。”
                  


                  171楼2012-02-26 16: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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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一十四章 萨德尔 “我送你回皇宫。”演唱会结束之后,萨德尔殷勤地说。希丽亚摇摇头:“不,我还是去大图书馆吧。有点资料要看。” “真用功啊。”萨德尔笑着,挽着希丽亚的胳膊走下大歌剧院门前的台阶。希丽亚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道:“没办法不用功啊,这可是我第一次独立带兵,不能叫父皇失望啊,” “希丽亚。” “嗯?” “皇位,对你很重要吗?” 希丽亚想了想,道:“是啊,很重要。” “我呢?” “也很重要。”希丽亚抓紧了萨德尔的胳膊。 “我和皇位,哪个更重要一些?” 这个问题让希丽亚半晌不语,直到走出很远之后,才说:“我不知道……” “父亲跟我说了,如果你嫁给我,就等于放弃了继承皇位的机会。”萨德尔问:“你更想要皇位,还是更想要我?” “傻瓜啊你!”希丽亚忽然放开萨德尔的手:“我要是知道,何必还要到贝尔玛去!” 丢下这句话之后,希丽亚就加快了脚步,一个人大步走在前面。萨德尔追上去,想要再拉起希丽亚的手,但是被她躲开了。于是萨德尔只好肩并肩地跟她一起走,一直走到大图书馆门口之后,希丽亚才小声道:“我进去了。你回家吧。” “希丽亚,我……” “我想一个人想想。”希丽亚摇摇手,阻止他继续说下去,头也不回地进了图书馆的大门。萨德尔站在门口看着公主的背影,一直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才转身离去。回到家中之后,萨德尔将自己反锁进书房里,开始写一封信。信的内容很简单,只有寥寥数句。他将这封信抄撰五份,封进五只指头大小的金属圆筒中,这种金属圆筒里有一层特制的陶瓷夹层,装着遇到空气就会燃烧的火油。如果用不正确的方法打开圆筒,陶瓷夹层会破裂,火油会立刻将里面的信纸烧成灰烬。然后他去了鹰房。和大多数德罗斯的贵胄子弟一样,萨德尔养了很多猎狗和猎鹰。虽然他从来不参与围猎游戏,但是他仍然每年花很多钱来饲喂这些宠物。这些鹰是经过特殊训练的,它们并非猎手,而是信使。鹰比鸽子和乌鸦飞的更高,也更快。当然,训练信鹰要比训练信鸽和信鸦困难的多,所以萨德尔只有五只可以用的信鹰。这次他将五只信鹰全都用上。每只信鹰的爪子上都捆上了一只金属筒。他站在鹰台上,仔细观察周围。确定周围没有人注意这边之后,他放出了第一只信鹰。过了几分钟之后再放出第二只。放完五只信鹰之后,他回到书房里,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让仆人冲一壶奶茶送去书房。他也喜欢读书,闲暇时刻,不陪希丽亚的时候,他一般都在读书。他从书架上取下一本安格尔的诗集,舒适地坐进躺椅中,翻开夹着书签的那一页。直到差不多半个小时之后,他才发现自己把书拿倒了。当天晚上晚餐时,萨德尔连续两次把送到嘴边的食物掉回盘子里。德梅兰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儿子,最后,首相问道: “萨德尔,你怎么了?” “我今天去见了希丽亚。”萨德尔取下餐巾,叠好,放在盘子边:“我知道帝国比我更需要她,但是我爱她。对不起,爸爸。” “我很抱歉,儿子。”德梅兰说:“你会好起来的。如果你……我是说,你觉得难过,我建议你去安德温泉疗养一段时间。忘记她吧,孩子。” “谢谢,不用。我吃不下。”萨德尔站起来,向父亲点点头,转身离开。首相叹了口气,继续吃自己的晚餐。接下来的几天里,萨德尔一直处于这种魂不守舍的状态中。德梅兰很忙,并没有过多过问儿子的事情。但是他知道,儿子总会好起来的。希丽亚是个优秀的女孩,但并不是德罗斯唯一的优秀女孩。他坚信等萨德尔结识了新的女孩之后,很快会忘记公主的事情。一直到了第十四天,信鹰回来了。从那天开始,萨德尔的态度发生了变化。他告诉父亲,自己也想离开比塔隆,出去旅行。德梅兰考虑了一下,认为这样也好,于是同意了。萨德尔开始处理自己的私人事务。他将自己收藏的图书和陶瓷器送给朋友,写信给曾经向自己借钱的朋友,勾销他们的债务。他秘密地烧毁自己的日记和书信,并辞去了在陆军军部的职务。做完这一切之后,他去找希丽亚。萨德尔在公主寝宫中见到希丽亚时,公主正在试穿一件盔甲。做工精细的链甲磨得锃亮,还很仔细地上了油。外罩的板甲涂着橘红色的釉彩。胸甲和护肩上镶嵌着纯金的花边。 “左边的肩带太松了。”希丽亚一面费力地从胸甲里伸出胳膊,一面对站在一旁的铠甲师傅说。然后她笑着转了个身,问萨德尔:“怎么样?” “很不错。”萨德尔走到公主面前,两手抓住护肩的下缘,用力向上提了提。左侧的护肩板确实有点晃动。 “帮我把这玩意脱了。真沉。” 萨德尔熟练地帮希丽亚脱掉铠甲,然后问道:“你什么时候出发?” “大后天。” “书看的怎么样了?” “还行吧。”希丽亚伸出手摸摸萨德尔的脸颊:“你好像瘦了哦。” “还剩下两天,有什么打算呢?”萨德尔故意歪着头问。希丽亚踮起脚尖,在他脸颊上轻轻一吻:“我陪你好了。这次我可能去很久,咱俩要分开一段日子了。” 武器师傅连忙低下头去。接下来的两天时间,萨德尔一直和希丽亚在一起。他们一起去郊外骑马,野餐,去御林中狩猎,去柯德莱河划船。无论里昂还是德梅兰,都将这视作这对年轻恋人的告别仪式,因此并未干涉。最后一天傍晚,萨德尔将希丽亚送回皇宫。在希丽亚的寝宫门口,他吻了她。第三天上午,希丽亚即将出发。


                    174楼2012-02-26 16: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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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一十五章 苏菲斯沙漠。空旷,荒凉,平坦。阿斯卡最喜欢这样的地方。她是一个有太多秘密的人。密室不能保守秘密。再隐秘坚固的密室也有被人侵入窃听的可能。但是在这种开阔平坦、视野良好的地方,反而不会被人听去自己的话。苏菲斯穿着上了黑漆的细织链甲,外罩同样漆黑的半身胸铠。黑色的披风和黑色的短发衬得她的脸格外苍白。连脸上的伤疤都发白。 “你把我从虚祖叫来这里,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件事情?” 这里远离营地,视线所及之内,没有旁人。阿斯卡默默地点点头。 “是你……是你下令要萨德尔杀死我哥哥的,对不对?” 阿斯卡再次默默地点头。苏菲斯的拳头毫无预兆,带着铁手套的拳头一拳就把阿斯卡打得跌倒在沙地上。阿斯卡面无表情地用手撑着地,慢慢站起来。一丝细细的血流从她嘴角流下,被她抬手擦掉。她的脸颊上有一小块青紫,正以飞快的速度消褪掉。 “我以为你会高兴。”阿斯卡说。第二拳,比第一拳更加沉重,裹着金属片的指关节狠狠地砸在阿斯卡眼眶下方,这一拳的力量将阿斯卡整个人掀得飞了起来,令她仰面倒在沙地上。苏菲斯低头看着她,目光冷得像刀锋,但是这一拳和第一拳一样,只在阿斯卡脸上留下一小块很快就消褪掉的淤血。阿斯卡第二次从地上站起来。 “你可以一直打下去,打到你哥哥复活为止。”阿斯卡说:“或者,我们谈谈将来。” “将来。”苏菲斯无意识地咀嚼着这两个字:“我父亲在我出生之前就战死,我母亲生我的时候死于难产,是先皇收养了我。我从小和里昂一起长大,我曾经幻想过成为他的新娘。等我知道我们是不能结婚的兄妹之后,我就决心成为他的替身。尽管明知道不可能成为光剑皇族的一员,我仍然苦练剑术,只为了替他去战场上杀敌。我……” “十三天之前,萨德尔的信鹰带来消息。”阿斯卡冷硬地打断苏菲斯的喃喃自语:“里昂打算叫希丽亚公主带兵来贝尔玛。原本计划全部撤离的德罗斯部队留下了三万人,希丽亚公主来的话,至少会带同样数目的士兵。这些人不会眼看着我拿下赫顿玛尔。” “你难道怕自己输给希丽亚?” “希丽亚是里昂的长女,也是德罗斯的监国公主。如果我和她开战,原本反对继续作战的德罗斯贵族全部都会站到我的对立面。我不是打不赢她,我是不能和她开战。哪怕她自己孤身一人来贝尔玛,我的目标也会落空。要让她不来,最好的方法就是杀了里昂。” 如果杀了希丽亚,里昂可以派别人来。但是如果暴毙,希丽亚作为长女,自然不可能继续带兵出征。阿斯卡轻叹一声:“我只是想不到萨德尔会亲自去做这件事,而且做的这么绝。” “你的目的。”苏菲斯看着阿斯卡的眼睛:“是你个人的目的,还是你作为隐士会首领的目的?” “我并非仅仅是阿斯卡,也并非仅仅是隐士会的首领。”阿斯卡毫不畏缩地迎上苏菲斯的视线:“我还是虚祖的公主,我为我的国家而做这些事。” “如果你是为了虚祖,就应该动用虚祖的力量,而不是隐士会的力量。” “为了我的国家,我动用我能动用的一切力量。”阿斯卡冷冷地回答。苏菲斯紧紧攥着拳头,很想给她再来一拳。但是阿斯卡的下一句话像一桶雪水泼在头顶,让她冷静下来。 “你也该为你的国家想一想,”阿斯卡说:“里昂死了,德罗斯需要一个新的皇帝——或者女皇。” 这个女皇为什么不能是你? “据我所知,里昂从来没有册立过太子。你现在立刻赶回德罗斯,想办法即位成为女皇。”阿斯卡认真地说,苏菲斯大笑:“你是傻子吗?我哥哥有儿子!” “他的儿子只是个小毛头,女儿……只有希丽亚对你有些威胁,杀了她就是了。” “你真是一个疯子。”苏菲斯一把抓住阿斯卡的衣襟:“好一个如意算盘,我成为德罗斯的女皇之后,自然不会反抗你,到时候你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对不对?” 阿斯卡平静地看着苏菲斯,看着她脸上纵横交错的疤痕,看着她漆黑深渊般的双眼,看着她的愤怒和悲伤,看着她的痛苦和矛盾。看着她的欲望。 “难道你不想做德罗斯的女皇?”阿斯卡微笑:“苏菲斯?海因里希一世,难道你不喜欢这个称呼吗?” 沉默。苏菲斯慢慢松开手。向后退了两步,用轻柔得反常的声音道:“你真是一个恶魔。” “你是德罗斯的亲王,又有军权。继承皇位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如果你觉得不妥,可以在里昂的儿子里挑一个出来做皇帝,自己摄政。没什么不同。”阿斯卡慢条斯理地说道:“至于希丽亚,一定要除掉。留着她肯定是个祸患。我本来要求萨德尔连希丽亚一起杀死的,不过看来他毕竟无法完全贯彻我们的信仰。” “说的轻巧。你当希丽亚是一只蚂蚁吗?我伸出一根手指就能碾死?” “别说你连她都赢不了。”阿斯卡的嘴角露出一丝谑笑。 “她的老师是霍文。”苏菲斯说:“这还无所谓,一对一的话,我未必就输给霍文。但是皇帝刚刚遇刺,傻瓜也知道刺客的下一个目标会是希丽亚。光剑皇族必定对她严加保护。别忘了,现在索德罗斯还在比塔隆。” “听说索德罗斯已经一百多岁了。”阿斯卡说:“虽然他是索德罗斯,可他毕竟是个老头子。” “这话也可以掉过来说。”苏菲斯冷笑:“虽然他已经是个老头子,可他毕竟是索德罗斯。” “我知道。”阿斯卡点点头:“所以,我叫西岚和你一起去。” “你以为西岚就能胜过索德罗斯吗?”苏菲斯笑了起来:“你对黑袍剑士完全没有概念吗?” “我只知道他是个凡人。而我这一生中见过的最强的凡人是阿甘左。阿甘左已经死了,所以索德罗斯也可以被杀死。”阿斯卡说:“你不是他的对手,也许西岚也不是他的对手。但是你们两个加起来……” 苏菲斯默默想了一会,最后道:“那样的话,应该有机会。” “你看,你自己果然还是想当女皇的。”阿斯卡拍了拍苏菲斯的肩膀:“好好努力吧,不仅是为了你自己,也为了里昂。你应该继承里昂的遗志,让德罗斯更加强盛。” “好像杀他的人与你无关一样。”苏菲斯又退后一步,生硬地说。当天晚上,苏菲斯做了一个梦。梦中的世界是一片鲜血的海洋,腥红的海水中沉浮着无数的尸体,有里昂的,有希丽亚的,有索德罗斯的,有西岚的,有帕丽丝的。更多的是她不认识的人,好像全世界所有的人都死在这里。这些尸体上遍布抓痕和齿印,残破不全,在红色的波浪中载沉载浮。她踏着柔软的波浪,踏着这些尸体,慢慢走向一个由骸骨垒起来的宝座。座位比看起来要舒服,她坐在上面,心满意足地看着空旷的血腥海面。然后她发现,其实自己是海水里的尸体之一,那个她以为是自己的人……
                      是阿斯卡。


                      176楼2012-02-26 16: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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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然,大约千招之后,对方的后力逐渐不继,开始转攻为守。灰袍人右手持竹棍,索德罗斯便一力猛攻其左侧,渐渐将他的刀路压住。又过一百余招,灰袍人已经开始露出败象。索德罗斯一连五击斩向他左侧,那人连续躲开前四下,只要第五下他再躲闪,索德罗斯便可以将他完全压制住,到时是杀是擒,都易如反掌。然而这第五击灰袍人却没有躲。他竟然用自己的左臂迎了上去。索德罗斯手中拿的虽然是木棍,然而剑气灌注其中,与纯钢并无差别。人体的强度自有其极限,这一击若是打上,就算对方灰袍中罩着重甲,也必定臂骨粉碎,余力甚至可以击碎他整个左侧的肋骨和胸骨。 “啪”一声,这是两人交手以来发出的第一声。木棍打在灰袍人左臂上,居然应声而断。索德罗斯心下一惊,对方的竹棍已经当胸刺来。索德罗斯可不敢空手去挡这一刺,只有飞身后退。不料灰袍人竹棍一刺至尽,手指一弹,竹棍竟如疾箭般脱手飞射过来。此刻索德罗斯身后就是苏菲斯亲王,他若躲开,苏菲斯视线为自己身子所阻,必定会被竹棍射中。万般无奈之下,索德罗斯唯有勉强以右手中剩下的半截木棍横扫竹棍上,将它打偏。然而这一下已横扫是逆势,索德罗斯的气息不禁微微一滞,猛地扎住脚步,后背几乎撞到苏菲斯身上。但是索德罗斯知道自己已经赢了。他手中尚有半截木棍,身上还有其它武器。灰袍人却已经将武器脱手掷出,一击不中,后继无着。这一战他已经连续错了两次。第一次他误判了灰袍的竹棍路数,第二次他误判了灰袍人的迎敌手段。但是他还是赢了。只可惜他又误判了第三次。他没有想到苏菲斯会在背后暗算自己。索德罗斯脚步刚稳,背后猛然一片热痛,眼前一黑,一口气堵在胸口。苏菲斯用的是光剑,但是她用的光剑术与寻常光剑皇族并不相同。她用的是战场上领悟而来的光剑术。在马颈相交,枪戟如麻的战场上,剑术并不需要细腻精巧,反而杀伤面更为重要。由此苏菲斯创造了她自己独有的光剑剑术。她用的光剑剑柄很细,光刃也较短。然而正因为剑柄纤细,所以可以同时持有多把。人有双手,每手五指。五根手指,就是四条指缝。人的指力有限,如果是一般的刀剑,以指缝持柄便无法握牢,但是光剑是没有重量的。所以这种双手同时挥舞八把光剑的剑术可以在战场上造成最大的杀伤面。这就是苏菲斯所独有的光剑剑术,名为“八龙”。当索德罗斯的后背近在咫尺时,她完全没有犹豫。要杀索德罗斯,这是最好的机会,也是唯一的机会。战场上无数次的生死交锋,苏菲斯早就学会了如何把握那一瞬即逝的时机。在这一瞬即逝的刹那,她将八把光剑全部刺进索德罗斯的后背。八条光刃直透胸前。苏菲斯一击得手,忽然感到身前一阵炽热灼烧般的疼痛,全身的力量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两手一软,手中光剑的光刃立时消失,八条细如笔杆的剑柄从指间滑落。索德罗斯屏住一口气,催发剑气将苏菲斯震慑,左手拔出太刀,反手一刺,锐利的刀锋“噗”一声没入苏菲斯肚子里。 “你暗算我!” 索德罗斯吐气开声,凝起最后一丝力量,正要向上一挑,把苏菲斯开膛破肚,那灰袍人已经冲了过来。他的左手中握着一把长刀。青色的刀身,黑色的刀柄。青色的弧光一闪,索德罗斯的左臂齐肩而断,灰袍人刀锋一转,一刀斩断了索德罗斯的头颅。苏菲斯捂着肚子跪倒在地,索德罗斯的刀还留在她的腹腔中,而索德罗斯的手还紧紧握着刀柄。受伤的马和没有受伤的马同时嘶鸣。索德罗斯的头颅跌落尘埃之中。失去头颅的身子晃了一下,直挺挺地倒下,腔子里喷出两股血柱。苏菲斯只觉得眼前一阵阵的发黑,双耳轰鸣,嘴巴里好像满是苦涩的铁锈味。她呕出一口血,按住伤口,把刀从自己肚子里拔出来。这一刀刺得很深,肯定伤到了内脏,不过还不至于要命。更重的伤她也受过。值得庆幸的是索德罗斯刺这一刀时,已经是强弩之末,否则刀身上的力量便足以将苏菲斯的内脏震碎,直接要她的命。她感到那灰袍人在自己身边蹲下,一双手扶住自己的身子。一只手温暖,一只手冰冷。 “你伤的不轻。不过死不了。” “我知道。”苏菲斯忍着痛:“你呢?西岚?” “我没事。”西岚扶着她站起来。苏菲斯用沾满血的手抓住马车车门上的把手,稳住身子。 “别管我,给你,这是我的纹章。你拿着这个立刻去皇宫,去面见希丽亚,就说索德罗斯把我杀了。她一定会见你。只要见到她,你马上杀了她。” “我知道。”西岚从她手中接过沉甸甸的纹章,转身消失在密林深处。苏菲斯靠着车门休息了一会,然后一点点地坐在马车的踏脚板上。索德罗斯无头的尸身就在自己脚下。她用手按着伤口,看着那具尸体。但愿我所做的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179楼2012-02-26 16: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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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一十九章 巴恩西岚看着巴恩。看着他空荡荡的右侧袖管。 “你的手怎么了?” 巴恩慢慢走上前,走到希丽亚和西岚之间,面对着西岚。他的脸比西岚记忆中那张脸瘦了很多,而且多了一条很长的疤痕。然而变化最大的是他的眼睛。西岚还记得九年前,在德罗斯第一次见到巴恩时,他的那双眼睛。清澈而美丽,对生活充满希望和热爱的年轻人的眼睛。现在这双眼睛却变成了两个毫无生气的黑色深渊,像石头。巴恩脸颊上的伤疤抽动了一下,西岚过了好一会儿才明白他是在笑。 “我的手。断了。”巴恩平静地说道,那语气好像是在说他的头发断了。西岚沉默了片刻,道:“你怎么会在这里?光剑皇族的旁系剑士,除了索德罗斯,别人是不能在皇宫中留宿的。” “我已经不再是光剑皇族的剑士。”巴恩说:“我已经不再是剑士了,我已经没有拿剑的手了。” “那你就更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巴恩摇摇头:“我本来的确不在这里。我在去虚祖的路上听说了先皇遇害的事情之后,立刻日夜兼程的赶过来,事实上我刚刚回到比塔隆还不到两个小时时间。” 西岚道:“看不出来你对皇室还很忠诚。” “你错了。”巴恩道:“我之所以会来,不是因为我对皇室的忠诚,而是因为我是公主殿下的朋友。正因为我是以朋友的身份来见希丽亚,所以才会出现在这里。” 先是艾米丽,然后是萨德尔。曾经亲密无间的四个人,现在就只剩下我们两个。朋友。西岚没有说话,但脸上已经显出痛苦之色。朋友。这是他最不愿想起的字眼。因为他也曾经有过朋友。曾经一同出生入死的朋友。但是现在他已经没有了朋友。阿甘左已经不在人世,布万加远在千里之外,而巴恩…… 巴恩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当初我们的五个之中,我最害怕的是卢克西,最尊敬的是阿甘左,最喜欢的人就是你。可是现在……” 他用左手笨拙地从腰带上抽出短剑:“如果你要伤害我的朋友,不要说我只有一只手,就算我的左手也没了,就算我的两条腿都断了,就算只用牙齿来咬,我也会和你分个高下。” 我和希丽亚是朋友,但是我和你已经不是朋友了。这句话巴恩没有说出来,也不必说。西岚摇摇头:“你不是我对手。你两手都在时也不是我的对手。你不拿我当朋友,我却还把你看做朋友。我不想杀你……”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身后紧闭的房门忽然洞开。不是被推开,也不是被撞开。厚重坚实的两扇门板瞬间变成粉末,被一阵狂风吹散。西岚没有动。他不敢动。他能感到至少六七对眼睛的视线盯在自己的后背上。盯着自己的背心,腰部,后颈。被那些眼睛盯着的部位会发热,像是被一块烧红的烙铁靠近时的感觉。这六七对眼睛的主人中,至少有两个人的实力与自己相当,其余人纵然不如自己,也不会差很多。视线在移动,西岚能听到心跳声,有自己的,也有别人的。是七个人,七个穿着紫色长袍的人从他身后鱼贯而入,围着他站成一个圈。屋子里的地面是坚硬的木质地板,但是这些人行动的时候居然完全不发出脚步声。站在他前面的三个人都是老人,看起来至少也有九十岁。但是每个人的眼神都很凌厉,在昏暗的屋子里闪闪发光。巴恩将短剑又插回剑鞘,然后一言不发地低着头跪下去。令西岚惊讶的是,希丽亚居然也跟着他一起跪下。 “太叔祖。”希丽亚的声音温婉沉静:“想不到竟然惊动了您老人家……” 一个声音在西岚身后响起。 “里昂的事情之后,我们万分自责。幸好这次你够机灵,懂得叫人报信,否则老夫定要后悔终身。” 汗水从西岚的额头上渗出,沿着他的鼻翼滑落。听声音,这人离自己背后不会超过五步远。但是他只感觉到七个人的气息,在这个人开口之前,他居然完全没有察觉到他的存在。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但却真真切切地发生了。然后,这位“太叔祖”慢悠悠地从西岚背后走到他面前。这是一个身材矮小瘦弱的人,老人。他很矮,甚至比希丽亚还略矮一些。他头顶的头发已经全部落光,只在鬓角和后脑还留着长长的银丝般的头发。他的眉毛雪白,胡须也雪白,枯瘦的脸上满是皱纹。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就算有,也都掩藏在那层层叠叠的皱纹之下。西岚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湿透。即使这老人走到了他面前,他居然仍旧感觉不到他的气息!然而最令西岚惊讶的是这老人身上穿的长袍。西岚知道,光剑皇族剑士所穿长袍的颜色,是以其地位等级来划分的。黑色最高,紫色次之,红色再次,红色以下剑士穿蓝袍,已经不能算是光剑皇族的人。这老人身上的长袍是金色的。金色的长袍,袖口和衣襟上镶着纯黑和银白的花边。 “太叔祖。”希丽亚用发自内心的恭恭敬敬的声音道:“此人自称杀害了剑宗。” 老人的表情没有变,但一双漆黑深陷的眼窝中,猛然放出两道精光,直射在西岚脸上,西岚忍不住将头向后一仰,仿佛那两道目光是钢铁的刀锋。然后,老人用一种十分低沉,如同黑色生铁一般的声音道:“索德罗斯,是我的儿子。” 第一百二十章 阿斯卡阿斯卡进来的时候,卢克西正一动不动坐着。帐篷里有椅子,也有床,但卢克西却坐在地上,两手抱着膝盖。她穿着黑色的圆领套头衫,黑色的长裤。银色的头发披在肩上,身上。她经常这样呆坐,一坐就是几个小时,甚至一天。从来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卢克西。”阿斯卡直接走到她面前,蹲下。卢克西抬起头,湛蓝色的眼睛直视阿斯卡的脸。


                          181楼2012-02-26 16: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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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二十一章 凯丽没什么好担心的。凯丽一直这样跟自己说。卢克西不会有事的。那个虚祖的公主确实很厉害,但是卢克西一定更厉害,她能对付得了阿斯卡。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尼尔斯。她几乎可以百分之百的确定对方就是自己在天界的老对手——这么说似乎也不对,说是老朋友也可以。毕竟在无法地带,朋友和对手的关系总是以令人目眩的速度不断转换的。今天拍着你肩膀把一杯啤酒塞进你手里的人,明天就会往你心窝里送一颗子弹。对于这种变化凯丽早就习以为常,所以她对尼尔斯谈不上有什么仇恨。事实上她只是急切地想要“见见”他而已。那是从家乡来的人啊。当然,那一枪的事情也要说个明白才好。在我们来之前那家伙还在阿斯卡的帐篷里保养过枪支,我一来他就走,大概也是不好意思面对我吧。凯丽恨恨地想着。离开虚祖军的驻地后不久她就发现了尼尔斯留下的痕迹。这小子看起来直接奔着赫顿玛尔去了。凯丽嘴角露出一丝微笑。那地方我可比你熟悉,尼尔斯。从虚祖驻军的地方到赫顿玛尔并不算很远,但是毕竟凯丽是用走的,所以直到第二天傍晚才看到赫顿玛尔那并不算很壮丽的城墙。已经有一半没入地平线下的夕阳将城墙拉出长长的黑影,城门口的两个守卫无精打采地扛着长矛。 “嗨,小伙子们。”凯丽甩开大步,朝他们走过去。 “哟,这不是黑……呃,凯丽嘛,好久没见了,去哪了?”其中一名年轻点的守卫冲她打招呼。凯丽假装没听到那个“黑”字,好吧,黑心凯丽就黑心凯丽,早晚要把你口袋里的钱也掏空。她挑逗地冲他抛了一个媚眼:“为了生活到处奔忙呗。什么时候去照顾我的生意啊?” “等我想删号的时候吧。”守卫挥挥手,示意她可以进去。凯丽走过他面前,然后停下,问道:“你当班的时候,有没有看到一个……嗯,大概十八九岁,个头很高,很瘦,浅黄色头发的小伙子经过?” “没,就算有我也没注意。我的这双眼睛可是只盯着姑娘看的。”那守卫笑着说。另一名年纪较大的守卫摇摇头:“没有那样的人。如果有那样的生面孔我会记住的。” “多谢啦!”凯丽冲他俩点点头,穿过门洞,踏上熟识的街道。还好,尼尔斯这家伙也算有点进步,知道不走正门了。她现在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尼尔斯时的情形。那时候她已经是无法地带里很有名气的枪手了。而尼尔斯…… 那是一个和今天差不多的晴朗天气,也是这么一个傍晚。巡逻回到驻地的时候,她发现一群人正围成一团。 “卡图!”凯丽跳下摩托车的挎斗,大步走过去:“你们在看什么?” “哟,凯丽啊!”卡图向她招招手:“快来,你的劲敌出现了!” 凯丽挤进人群,人群正中是一名看起来颇为腼腆的少年,淡得近乎白色的黄色头发在夕阳下泛出浅红的颜色。他正端着一杆二十毫米狙击步枪,瞄准着远方的空地。 “呵呵,这小家伙是谁啊?”凯丽问道。一脸木然的奥德丽把一架双筒野战望远镜递给她:“他说他叫尼尔斯。” 凯丽接过望远镜,注意到标度是二点二公里。 “开玩笑,二十毫米反器材的极限射程也只有两公里吧?”凯丽将望远镜架到眼前,望向少年手中狙击步枪枪口所指的方向。视野中出现一张木桌,桌子上摆着五瓶啤酒。 “这么远的距离下要是能打中酒瓶,那他简直就是开了外挂了……” 凯丽话音未落,耳边已经传来一声枪响,不到一秒钟之后,望远镜视野中,最中间的那个酒瓶晃了一下,不过没有碎。 “哈,没打中……” “打中了。” 说话的是队长比尔莫兹,他拍拍凯丽的肩膀,把自己手里的望远镜递给她。这个望远镜的倍数比奥德丽的那个高很多,可以看清更微小的细节。凯丽举起队长的望远镜,然后愣住了。那五个酒瓶中,右面三个是没有瓶盖的,左面两个的瓶盖还好好的扣在瓶口。然后又是一声枪响,半秒钟之后,凯丽看到右数第四个酒瓶也晃了一下,瓶盖啪一声飞出去。然后又是一声枪响,最后一个酒瓶的瓶盖也被击飞。 “子弹开瓶盖可是凯丽的绝活呢。”皮耶尔笑眯眯地说道。奥德丽从凯丽手里拿回自己的望远镜,用一如既往的平淡语调道:“但是她只能开三十米之内的。” “废话。”凯丽将望远镜还给队长:“我用的是左轮枪嘛。” “给你狙击步枪,你能开多远的瓶盖?”皮耶尔从口袋里摸出一根香烟叼在嘴巴上。 “还是三十米。”凯丽垂头丧气地说,引起一阵大笑。那个叫尼尔斯的少年也笑了,笑的很有几分羞涩。这还是个孩子嘛。他羞涩地笑着,看着比尔莫兹。比尔莫兹从他手里拿回狙击枪,问道:“除了这个,你还会什么?” “别的吗……?”少年似乎很怕生的样子。 “会用冲锋枪吗?重机枪呢?手枪总会吧?火箭筒?会开车吗?”队长每问一句,少年就摇摇头,他还在笑,但是笑的已经很勉强。比尔莫兹惋惜地叹了一口气:“小伙子,咱们这里需要的都是多面手,要能一个人顶几个人用。我们不需要专门的狙击手。你的枪法确实非常好,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好的枪法。但是实战中我们也不需要这么精确的枪法。所以……” “所以你留下吧。”凯丽接过队长的话头,用力拍拍这个叫尼尔斯的少年的肩膀。 “凯丽,你没听懂我的话吗?”比尔莫兹皱起眉。凯丽摇头:“我听懂了,别拿我当傻瓜,队长。是你没听懂我的话。” 她若有所思地看着尼尔斯,看着他的眼睛,他的手。 “我的意思是,如果你不留下他,他就可能被别人留下。我可不希望哪天被两公里外飞过来的枪子儿送上西天。” “好吧,你留下。你叫尼尔斯对吧?”比尔莫兹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精致的雪茄烟盒,摸出一根雪茄,跟皮耶尔对上火。结果我还是差一点被你的枪子儿送上西天。臭小子。凯丽从回忆中清醒过来,朝月光酒馆那边走去,真想快点见到你啊,大家都怎么样了?


                            183楼2012-02-26 16: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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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二十二章 尼尔斯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紧张和疲惫令他睡得很熟。他又梦到了那一天。漫天的沙暴让能见度变得很差,从瞄准镜中看出去,到处都是灰黄色的一片。这种恶劣的气候条件下狙击手根本无法进行工作。下面的阵地上传来激烈的枪声,战斗已经持续了几个小时。他们需要我的帮助,但是我只能在这里趴着…… 尼尔斯看着身边的伙伴,大家的脸上都露出焦急的神情。然而这样的沙暴下,狙击手完全无法为正在阵地上奋战的战友提供任何帮助。这是无可奈何的现实。 “沙暴好像开始平息了。”一名队友小声说。奇怪的是,尼尔斯意识到自己这是在梦中,但他还是忍不住冲他大声喊叫,叫他不要动。然而和以前的梦境中一样,他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人用前臂支起上身,望向掩体外面。然后,他的头颅猛地向后一仰,红色的血从眼窝中汩汩涌出。子弹从左眼射入,穿过头颅,掀开后脑骨,鲜血和脑浆在他背后喷出一副很抽象的图案。当时谁都没有想到他是被狙杀的,这种能见度下狙击手不可能工作,每个人都认为这是流弹。所以立刻有两个人弓着腰向死者跑过去。他们也都立刻倒下。他们头顶刚刚比掩体上缘高出一线,就被子弹击碎头骨。狙击手阵地是五人一组的,转眼间掩体内只剩下尼尔斯和安德两个人。尼尔斯看了安德一眼,安德舔着嘴唇,说出那个叫尼尔斯铭记一生的名字。 “是观死者。观死者伊莉格蕾。” 即使过去这么久,尼尔斯还记得自己听到那个名字时的感觉。只要被伊莉格蕾盯上,就绝对没有活路。每个人都知道这句话。然而至少尼尔斯没有想到自己也会有被盯上的这一天。 “尼尔斯。”安德的脸色苍白:“肯定是她,没有别人,是她。” “我知道。”尼尔斯小声回答。从刚才那三枪来看,对方用的至少是十八毫米口径的长程狙击步枪,也许是二十毫米的反器材狙击步枪。而尼尔斯他们配备的是射程较近,但精度更高的八点五八毫米狙击步枪。问题是在如此恶劣的气候条件下,精度优势远不如口径优势大。尼尔斯从射击孔中看出去,能见度的确比刚才好多了。但是射击孔的视野太狭小,根本看不到对方的位置。队长已经死了,奥德丽负了伤,凯丽和卡图不知道去了哪里,皮耶尔又已经死在了自己的枪口下,整个守备队里已经没有可以依靠的人。 “现在只能靠咱们自己了。”安德舔着嘴唇:“尼尔斯,我一直相信你是一个天才。” 不,我不是天才,我只是一个没用的人。到最后我也没能救出任何一个伙伴。 “听着,尼尔斯。伊莉格蕾那婊子用的是大口径的家伙,就算是这种能见度下,只要她开枪,枪口的火光一定是可以观测到的。你可要瞪大眼睛仔细看,机会只有一次。”安德一口气说完,然后又舔舔嘴唇:“因为,我的命只有他妈的一条啊。” 不,不要这么做。就算我能看到她,我还是会败给她的。我辜负了你的信任,辜负了你以生命作为代价的信任…… “别看我,看着对面。反正被她盯上了就没有活路,我可全指望你给我报仇了!”安德一把扯掉头盔,然后猛地站起来。 “伊莉格蕾!你这……” 子弹精准无比地从他的嘴巴里射入,击碎后脑和颈椎。在这一瞬间,尼尔斯看到了灰蒙蒙的前方火光一闪。只一闪。足够了。安德的尸体晃了晃,还没有来得及倒下,尼尔斯用惊人的敏捷半跪起来,端起狙击步枪。在他扣动扳机的同时,右手仿佛被人狠狠打了一拳那样向后甩去。狙击步枪在他手中分崩离析,在倒下去之前他只来得及用眼角的余光看了一眼自己的右手,手腕末端只剩下裹在模糊血肉之间的几根白色骨头…… 尼尔斯猛地坐起来。这间屋子窄小而昏暗,除了一张床之外,剩下的地方连转个身都勉强,只是阁楼顶端的一个小空间而已。尼尔斯已经在这里埋伏了两天。那个叫帕丽丝的女人最后一次出现是在对面那间房子里,所以尼尔斯选了这里最为隐蔽地点。房子的主人是个沉默的老人,他收的钱并不多——尼尔斯对于阿拉德大陆上的金钱概念还很模糊,反正阿斯卡提供的钱足够付房租就是了。他租下这里的唯一理由就是这个阁楼上有一扇小窗正对着帕丽丝消失的房子。她既然在那里消失,迟早还是会在那里出现的。尼尔斯坐在床上,在一片黑暗中回忆着梦境之后的部分。当他再次醒来时,战斗已经结束了。一脸木然的奥德丽坐在他身边,从她的表情中看不出关心和焦急,但是从她的眼睛里能看出来。 “你醒了。”奥德丽说:“你的手完蛋了。阿登高地守备队也完蛋了。” 在伊莉格蕾开第一枪的时候,奥德丽就知道狙击组遇到了麻烦。对付狙击手最好的方法就是摸上去,近距离干掉他们。所以奥德丽忍着伤痛开始在战场上迂回前进。能见度很低的沙暴为她提供了绝好的掩护,让她成功切入卡勒特尔的阵地中。但是这种迂回也让她屡次失去目标的方位。 “她每开一枪,我就重新定位一次。我知道自己最多只有五次机会。”奥德丽面无表情地说:“因为你们那一组只有五个人。” 伊莉格蕾杀人从不用第二枪。 “三次枪响之后,我离她应该已经很近了。可是为了躲避一个弹药输送小队,我不得不卧倒了几秒钟,再站起来的时候又找不到方向了。然后这时候,那女人连开了两枪。就是这两枪要了她的命。” 伊莉格蕾埋伏在一个半地下式的地堡中,她也是五人一组,当奥德丽一脚踢开地堡的木门时,其余四个人正卷着袖子吸烟。和伊莉格蕾合作是很轻松的事情,他们本以为自己不用开一枪就能完成任务。奥德丽用点射轻松地干掉了那四个人。这时伊莉格蕾才从射击掩体前转过身,左手拿着一把自动手枪。但是她显然是惯用右手的,这一枪打得很偏,子弹从距离奥德丽差不多三米远的地方飞过去。然后她的胸口就被奥德丽打成了一面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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