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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蓝色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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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om:桂纶镁吧
By: lastmoon26 



================================第1节 前言================================


    影展中总是有人会问:为什么要拍《蓝色大门》?  
    从他们的语气中,好象是在说:“为什么不拍点更重要的东西呢?”  
    可是,我要问,为什么不拍《蓝色大门》呢?  
    我们生命中,曾有某个夏天值得我们记忆,我们不会记得哪个政客的胡言乱语;我们不会记得谁是第三个上月球的航天员;然而我们会记得某个夏天,我们多么出乎意料地突然变成大人……  
    对于阿孟来说,她会记得那个夏天,她做了一个改变了她往后一生的决定;对于小士来说,那个夏天,他终于了解到这世界还有许多跟他不一样的人;而我们,会永远记住属于我们自己的那个夏天。  
    蓝色大门,是一封迟来的情书,这封情书献给曾经在我们生命中“那个夏天”出现的人们。  
                  易智言   
  
  



IP属地:浙江1楼2006-09-12 01:17回复
    ================================第3节 感到失落================================ 



       如果她描述“飞行中”看见的玫瑰,你一定可以闻见花香;如果她谈起她“飞去”的无人海滩,你一定会希望自己是那个鲁宾逊。她就是看得到,而且也让你感觉得到。 
       所以,虽然我自己“飞”不起来,不过,我还是挺愿意和她一起飞。 
       从任何一个角度来看,月珍真的是会飞,而且是能飞的女生。不要太讶异,你的身边一定也有一些走起路来会飞的男生女生:他们唱KTV时,整晚不需要抢麦克风不调KEY,但一开口时总让现场吃零食的、翻歌本、偷偷按插播钮的人羞愧;或者,从来一头飞扬乱发不用发胶,什么烂衣服穿上身都会有一股“气”。 
       “你知道玛丽莲梦露的裙子会飞起来,不是用电风扇,那是靠着她自己全身的气流……”月珍就曾经说过。 
       于是你就了解,我们平常人都是用走的,月珍之类的那些人是用飞的。 
       月珍就是这么地能飞,她是校园美女,不如简单地说,在任何标准下她都是美女,而且完全不需要去展现她的美丽。她是班上第一个穿起黑色胸罩的女生,“黑色比较有成熟的味道。”月珍从不用权威的语气,但眼睛很有说服力。“就像黑咖啡,或者,黑巧克力……总得要让男人先尝到苦味……” 
       黑色胸罩在25岁的人看起来也许没有什么,因为老人都缺乏想象力,也没有赞叹的能力,总觉得什么都没有什么。 
       但是,在夏天,单薄的纯棉布衫淡淡透出黑色的胸罩,若隐若现,又是一股让全班安静的气流,她不需要问我“好不好看”;只是突然在我生日那天送我一件,然后我们相约每个礼拜三穿一样的黑色胸罩。 
       于是两个女生,微微汗湿的白色衬衫,透露里头是让男生心头一阵苦涩的黑巧克力,尝不到的是白兰地糖心,是波尔多樱桃,我们手挽着手穿过男生聚集的篮球场。月珍开发了那些人贫乏的想象力。 
       “我们这样的身影会是许多男生一辈子的回忆 
       ……“她笑着对我说:”就让他们只能回忆吧!“ 
       月珍总不吝惜张开翅膀带着我飞,这就是为什么我喜欢她……喜欢和她一起飞。虽然我学着月珍努力地闭上眼睛,让身心安静,但我只能看到眼前一片黑暗,看不到未来,而好朋友描述的美好幸福未来总是让我感到失落。


    IP属地:浙江3楼2006-09-12 0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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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节 故事刚开始================================ 



         体育课,摄氏三十六度五。没有风。月珍持续飞行,故事才刚开始。 
         “……在一片深邃如海的蓝色阳光中。一件夏威夷衬衫,搭着宽松的七分白色麻质休闲裤,他推开门走进了餐厅……”月珍张开了眼睛。 
         这个新角色,“花衬衫男子”的出场,最近已经重复了好多次,而且每次都在“花衬衫男子”从蓝色的阳光里推开门时,月珍就开始降低飞行高度。 
         之前,我只对最近重复的剧情感到乏味,我居然没能领略,她再三重复只是代表这段话的重要,而我现在才注意到她微微张开眼睛,望向远方,漫不经心又竭尽所能的眼神。 
         “……还有呢?……”原来,月珍是如此渴盼我的追问。 
         “……他的上衣口袋里面鼓鼓的,不用猜就知道,是一朵厄瓜多尔玫瑰……但我想那应该是淡色的绿玫瑰……”这是我第一次看见月珍重返地球表面,张开眼睛后还能够持续在幻想中滑行。 
         以前飞行的时候,月珍可以见到二十三岁的自己,有时二十,最远二十五,最近她总是看见结婚生子以后的事情,那时已经过三十了。好远,我感觉,也许长途飞行让她真的老了。 
         月珍宣称,在她三十二岁时和息影后的木村拓哉结婚又离婚了,自己带女儿;她身旁不乏追求者,然而当她闭上眼睛时,一再出场的总是那个“花衬衫男子”。 
         “每次都是蓝色的阳光……好怪……”我尽量迂回,不透露打探的口气,因为我觉得月珍说起“他”的笃定语气,让我觉得“他”真实存在,而且不远。 
         “因为……他是游泳队的……” 
         “什么游泳队?” 
         “一千公尺捷泳,二十二分五十六秒零八。”月珍丢出了一堆术语和数字,然后从此闭口不谈。 
         闭口不谈,是等着我更多的好奇,是希望博得我更多的关心,是巴不得四处张扬的喜悦,但她宁可压抑宣告的冲动。 
         她是刻意要我知道这个秘密的珍贵,希望我追问、或许施予拷打她才会招。 
         对于月珍让我必须假意苦苦哀求,然后才说出她心中秘密的小伎俩,我已经熟透了,为了提高我们游戏间的乐趣,我只是以不经意地忘记了“花衫男”,并且绝口不提、不追问为指导原则。这样,月珍会反过来巴着我,在忍耐秘密的痛苦与甜蜜中说出来。 
         因为我想,“他”应该跟月珍之前所有幻想过的明星老公一样,经过几次的飞行之后,便不堪耗损。月珍会跟他离婚,然后很快的月珍会有新的追求者。 
         大人的真实婚姻不过也是如此,我爸和我妈就是。男生爱女生,女生爱男生,然后男生恨女生,女生怨男生,继续重复爱人不爱最后爱上一头兽的游戏。 
         无聊。 
         然而,我不追问,月珍也没有再拉着我继续飞行游戏。几周后的大考,让我都忘了“他”的存在。这次月珍考得极差,无心对答案,她趴在栏杆边把考卷撕一撕,雪花般地往楼下丢。


      IP属地:浙江4楼2006-09-12 0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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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节 那件花衬衫================================ 



           有时候上课时转头看见她不经意露出相思出神的痛苦,好象看见美人鱼上岸用尾鳍在滚烫粗砺坚硬岩石上摩擦的表情,那让我想到自己。 
           喜欢一个人需要这样地坚忍不拔吗?喜欢一个人需要这样地咬牙切齿吗?偶然我也会有想要对月珍把心中秘密呐喊出来的冲动。 
           但我胆小的连呐喊的勇气都没有。 
           月珍不用呐喊,即便在最痛苦、最兴奋的时候,她仍然能够保持某种优雅,冷淡与不经意。 
           她第一次决定让我用肉眼清楚看见幻想中的王子时,是在某天降旗的时候,那时我们两个魔女样地跨骑在扫把上,一地的落叶怎么扫也扫不完。也许是斜射的夕阳太过炫目,把眼前每个人的身影都罩上一圈金光,这应是月珍故意挑选的时刻,她要主角在最美的时刻出现,这种出场方式才符合她日本偶像剧华丽的风格。 
           但我觉得滑稽,因为月珍选错音乐,偶像剧男主角出场的配乐居然是国旗歌。 
           “孟克柔,注意……”当月珍直呼我三个字名字的时候,那代表真的重要,真的要注意。 
           “看到了没……?”眼前三三两两散在操场、走廊边静默不动的男孩女孩全都是剪影。 
           “没……” 
           “注意看十点钟方向……” 
           我真的看见了。这次。一定是他了。 
           前方双腿间夹着一颗篮球的男生,身上套着一件花衬衫。在一片定格中,唯一有动作的是那件花衬衫。他敞着扣子让风扬起衣角,衣服上的浪花彷佛是活的。他跑了几步,一脚踩在随风滚远的篮球上,再转身背对我们,面向国旗的方向等待降旗典礼结束。 
           那件花衬衫印着略带几何味道的黄色沙滩,蓝色海洋和几棵绿色的椰子树,很夏天很异国情调。


        IP属地:浙江7楼2006-09-12 01: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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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节 又见花衬衫 ================================ 



             颜色不是那种一般夏威夷衬衫的鲜艳,是故做谦卑的淡色系。但那反而更令我觉得有种刻意的闷骚。 
             我只有一种感觉,想冲上去看清楚他的长相,也许顺便跟他说两句话:同学,是谁说在学校可以穿花衬衫的,告诉你,做人不要太骚包…… 
             “他叫张士豪……”月珍低声地说。 
             “喔……” 
             “我给他取了个名字……” 
             “小张?” 
             “没有那么西门町好不好……” 
             “小豪?” 
             “太……小白脸……我叫他,小士……” 
             “小士”,无名尸终于有了被认领的名字,“小士”,不过我所能看见的,也只是背影。 
             国歌一结束,那花衬衫很快地就消失在恢复正常速度的人群中,月珍转身就往反方向跑开。尽管我极力怂恿她趁着国歌刚刚结束,集结的同学们尚未解散前,手拉手跑过“小士”身边,这样的事情以前我们也做过。但是月珍只是跑开,就是不想。我没想到月珍的症状会如此严重。 
             出场后原本预期精彩刺激却落得这样草草结束的下场,实在是太解HIGH了。放学后月珍在我的脚踏车后座一路静默不语,到了车站她随便应了句:我再打电话给你之类敷衍的话,就消失在车阵人群之中。 
             我不敢贪看她的背影,因为背影的落寞能量太过强大,我随时可能也掉进月珍相同的悲剧情节里面。不过,月珍很可能是幸福的,十七岁的恋情如此热闹,而我,却只能借着别人的热闹稍稍取暖。怂恿月珍走过张士豪的面前,这种举止反应我过度贫瘠的人生,连绯闻都是别人和别人的。 
             这种失落的情绪刺激着我不太零转的脑袋,突然顿悟英文老师骂我们“Get a life!”的真正含意。天啊,是get a“life”,不是吃喝拉撒而是活生生的“life”,我感到对自己无趣的怜悯迅速变成愤怒,脚踏车骑的飞快,我希望赶紧逃离自己,逃离这里,赶看另外一个国度的梦是否比较甜美…… 
             结果,我又看见了花衬衫。 
             就在我的前方。


          IP属地:浙江8楼2006-09-12 01: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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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节 认识小士 ================================ 



               夏威夷海滩的浪花就在我的眼前翻飞,是那个“小士”,他骑着脚踏车,速度忽快忽慢,没有目的地在车阵中忽左忽右。 
               肩膀又宽又平,细腰,剃着几乎接近光头的短发,或许这样的流线型可以让他在水中的阻力也小一点。 
               他骑得很不专心,有时俯首,有时又像是随时自恋地贪看自己的身体。他不时把头仰成四十五度角,有时侧面,并不是他在看什么,却倒是不经意地要提供路过的人车各种膜拜他的角度。 
               他若不是一个自恋狂,那么就是拥有一双过于单纯的眼睛,随时在认识世界的新鲜。 
               在很久之后我问过他为什么那样骑车,他说:没什么,就是玩啊…… 
               为什么玩?我追问。 
               玩就是玩,骑车就是骑车,做什么事情都有那么多的目的吗? 
               终于,我们都在红灯前停下,在经过月珍长达数周冗长的coming soon 的预告片之后,我决定挪动我的脚踏车,看清楚他的正面。 
               他早就发现,所以在玩。 
               我往前进五十公分,将他的二分之一的逆光侧面渐渐转换成三分之二的脸,就在接近正面的时候,他又悄悄向前挪移了三十公分。 
               我看不见他的正脸,决心用力前行超越他,一转头,却看见他浓的连在一起的双眉瞪视着我,挤挤眉毛,挑衅又询问。 
               我急忙把自己伪装成没有人注意的骑士甲。 
               小士注意到了,划、划、划前行到我的身边,直接转头注视着我。为了躲开他的正面,我也划、划、划向前一个车身,把他在身后。但他仍不肯放弃,又划前一步,再度以正面之姿面对我,我往前,他也往前。终于两人前到不能再前,否则就要越过斑马线。 
               我们只好若无其事并肩等着,绿灯一亮,他对我挤挤眉举起手像是比赛裁判般鸣枪的动作,大脚一踩向前飞走。 
               留我呆立原地,直到身后的车阵喇叭大鸣。好长的红灯。 
               我想我应该告诉月珍,或许她落寞的背影就不会停在我的脑袋里面挥不掉。我想象她会跳起来,尖叫,逃窜,然后捂着耳朵恳求我发表我对那个男生正面的看法,以及她会连声否认的负面评价。 
               “我看到了……”我夹着行动,停在车来车往的路边跟月珍报告。 
               “看到什么了……”月珍病奄奄的不太想搭理。 
               “看到那个张士豪了……”我取悦地加重语气,“很近的距离……” 
               没想到月珍只是轻轻吸了口气,召唤我:……来吧…… 
               蒙主宠召,车头一转,我不再跟随张士豪,报马传令兵的速度朝月珍奔去。 
               从那一刻之后,“小士”的引号消失了,他没有框框,我开始认识他,小士。


            IP属地:浙江9楼2006-09-12 01: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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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节 没说再见 ================================ 



                 但月珍喜欢这样的节奏。 
                 她的头就靠在我肩膀上,真的放松。 
                 全身的重量都放在我身上,我第一次知道她那么的轻,好幸福。 
                 是我,是我开始带着月珍飞翔。 
                 然而当我从小士面具瞳孔的缝隙中瞥见投影在穿衣镜里的我们:月珍拥抱的却是:张士豪…… 
                 真悲哀。真没用。 
                 慢舞慢舞,慢慢舞。 
                 月珍轻轻地在我的脸颊上啄了一下。 
                 超高大楼翻飞的窗帘底下车流声好远,可是嗡嗡作响,CINDY LAUPER 还不断地在问:谁开窗让雨飘进来…… 
                 “干嘛?” 
                 “……” 
                 “干嘛亲我……” 
                 “没有啊……我亲的是张士豪……” 
                 我不想跳舞了。 
                 “好吧……”月珍放开我,张士豪从我身体里退驾。反正我只是某个被附身的乩童甲。 
                 “我饿……” 
                 去闻张士豪吃过的科学面空袋就会饱了,不是吗? 
                 我不想陪月珍吃食物,却帮她下水饺。 
                 “叫我帮你煮水饺你又不吃……” 
                 “韭菜口味的有臭味我不敢吃……” 
                 “韭菜的我吃,再煮一点高丽菜的,好不好?” 
                 “不要,我吃不下……” 
                 “那你刚刚说你饿?……” 
                 “那是刚刚……” 
                 月珍其实无心吃食,只是利用机会继续重复第五十六次“我真没用”的呓语,CD跳针空转。 
                 好吧,既然如此,最好再顺便多念几遍金刚经超渡自己的怨气。 
                 悄悄收拾好书包,关门前我撇见,小士牌保特瓶的水气已经从打开的瓶盖挥发殆尽。 
                 好希望张士豪的冤魂早日从月珍身边离开转世投胎去。 
                 关上门,没关窗,我没跟月珍说再见。


              IP属地:浙江11楼2006-09-12 01: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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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节 又是张士豪! ================================ 




                 那是我们沟通的模式之一,无言的离开表示:勾勒,不要再唆,不要再自怨自艾乐,不要再拿那些小花小草小情小爱骚扰我。
                 可是我突然觉得把她一个人丢在那样深深哀怨的古井里面,实在不道德,实在……于心不忍。
                 用尽气力骑走脚踏车,不敢回头,月珍家那栋超高大楼彷若魔宫伫立在我身后,此刻如果公主再度发出一点叹息将会使宫殿坍塌把握埋葬。
                 但即便我气得再快,魔宫的阴影仍在前方,我开始揣想明天,月珍就会恢复活蹦乱跳的样子,偷偷塞个日本进口哈密瓜口味的软糖,算是为了今天的小蛮横而道歉……或者,我继续不讲话,她继续不讲话,我们怨恨彼此到白头,结果……她还是来找我了,因为……她丈夫她家人全都坐飞机摔下来死掉了……一个人无依无靠的她,终于了解只有我能照顾她……
                 念头一转,我放开双手,离开龙头:如果是我死,那月珍会有什么反应。好想看看。于是在忠孝东路敦南路口,我踩着单车闭上眼睛,闯过红灯……
                 没有车来撞我,我没撞车,倒是听到招魂铃响……卡农乐曲,月珍专署的召唤铃声,绝命连环叩。
                 “喂……你在哪?”
                 月珍从来没有这么快认输过。
                 “陪我好不好?”
                 当然好。当然好。既然月珍都低头了,我又何必小儿小女。
                 但我不说。
                 “好不好啦……陪人家嘛……”是妖女的魔音传脑,是疾疾如律令。
                 “……”
                 “……他晚上常常会去游泳池游泳,陪我去好不好?……”
                 “求求你,”月珍的鼻音越来越重。“走啦……陪人家去游泳池看张士豪啦……”
                 又是张士豪!当然不,绝对不。掩耳吐纳,否则功亏一篑。
                 但我却听到自己说……
                 ……你在哪里?
                 夜色森然,铁马单骑在十字路口划出一道弧,不顾大小车辆连声抱怨,我变成侠女负剑疾疾转身奔赴魔宫。


                IP属地:浙江12楼2006-09-12 02: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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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节 有没有女朋友 ================================




                     可是,有一天,有个女的,发现了橱窗里面滞销商品的真相。因为她的出现,害我开始认真烦恼,我被迫开始使用大脑,提早思考我不想思考的事情。 
                     她一开始叫做林月珍,后来叫做孟克柔。 
                     那天晚上下小雨,我自己一个人溜去游泳池。泳池里面的水还留着白天太阳的温度,暖暖的,水上面的世界反而凉凉的,我希望雨可以再大一点。下雨天游泳最舒服,因为全世界这里那里上面下面天堂地狱都在水里面。 
                     我会变成一条没有脑袋的鱼,只要不断前进、翻身甚至只要漂浮就好。 
                     差不多当我游过两千,一个翻身蹬墙正要冲最后一段的时候,我听见有个女生正在叫我的名字:张士豪! 
                     那种感觉很凄厉。校园里的狗都跟着吠了起来。 
                     我浮出水面,什么人都没有。 
                     “张士豪,你有没有女朋友?……”那个声音一直在问,而且旁边还有细细碎碎争执还是讨论的声音。游泳池到处都是回音,我找不到那声音的来源。 
                     “张士豪,你有没有女朋友?” 
                     “你先出来,我就告诉你……”那声音就是躲在暗处不肯现身。 
                     “你先告诉我你有没有女朋友?” 
                     海峡两岸间的对话,我们各自表述。她不出来,我也不想告诉她我有没有女朋友。 
                     终于,贞子现身了。 
                     动作很糟很丑,从铁丝网的破洞钻进来。 
                     “你有没有女朋友……” 
                     “干嘛?”我看不太清楚她的脸,不过至少可以确定她不是鬼。 
                     “你有没有女朋友?” 
                     “干你什么事情?” 
                     “你是不是男生啊?问你那么多次你听不懂啊?” 
                     那个女的推了我一把,很凶,但我觉得她说的对,这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没有。” 
                     “真的没有?” 
                     “干嘛?” 
                     “你先告诉我真的没有?” 
                     “现在是怎样了?你是不是人啊?听不懂人话喔……就跟你讲没有了嘛!” 
                     她满脸狐疑,但没有继续追问。走到栏杆边她对着漆黑一片的外面喊:月珍,他说他没有女朋友! 
                     然后又走回来,问我:喜欢什么样的女生? 
                     ……不知道……这是真的,我已经跟你们解释过了,“你问这个干嘛?” 
                     “我朋友想知道你对她有没有意思?……” 
                     狗一直吠,把教官都弄醒了。 
                     我和女鬼躲在杂物区的角落,教官提着手电筒,开了游泳池的门走了进来。 
                     “你那么大声讲话,等一下被教官抓到我们会被记大过……”我拉起了大浴巾,两个人就躲在后面,我们靠得很近。 
                     我这才看清楚了她的长相,单眼皮,短头发,鼻子蛮高的,侧面长得像只鸟、鹦鹉之类的女生。 
                     “你对我朋友会不会有意思……?”鹦鹉很烦,躲教官的时候还一直重复。 
                     “那你朋友是谁啊?”我尽量压低声音,可是那样就得更靠近她了。 
                     “你先说你对我朋友会不会有意思?” 
                     ……


                  IP属地:浙江14楼2006-09-15 12: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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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节 正夏的风================================




                       教官关上灯走了出去,我终于不必和她贴得那么近。 
                       “现在是怎样?你不讲你朋友是谁,我怎么知道有没有意思?”我把浴巾围上,然后脱下泳裤换上长裤。现在想想,她那时居然没有显出一般女生尖叫或假装讨厌的神情。 
                       “她叫做林月珍……”鹦鹉女鬼若无其事地说: “她是双眼皮的,长头发,眼睛很大,皮肤很白很漂亮……” 
                       然后呢?这是明星偶像择友的标准条件,听起来不错,但是这些条件拼凑起来的会是什么怪物呢?世界上还是残留着很多长头发、双眼皮的白子基因恐龙。 
                       “你对她会不会有意思?” 
                       “你先叫她出来啊……” 
                       她又咚咚咚地走到栏杆边呼喊:林月珍! 
                       我跟了过去,那里什么人都没有,只有几条野狗呆呆地看着我们。 
                       “林月珍,你出来啊!”她继续装腔作势对着黑暗的校园角落喊着。 
                       “林月珍,你出来啊!”我觉得很好笑招魂似地跟着喊,那鹦鹉女鬼的演技倒是不错,到处东喊喊西喊喊,好象有个叫做林月珍的人真的躲在某个角落。 
                       喊得太久连野狗都认识林月珍了。 
                       “林月珍!”她喊着,越来越有怒气。 
                       “林月珍……”我跟着喊,越喊越好笑。 
                       半天,就是没有人应。 
                       “根本就没有林月珍这个人吧!”我实在喜欢拆穿女孩子们的诡计。“是你自己想要认识我对不对?” 
                       因为被我拆穿了,女鬼气急败坏地骑车走了。 
                       我一路骑着车跟着她,有时看见她的侧面,有时看见她的正面,可能是恼羞成怒,她自始至终都不曾看我一眼,但我可以很确定我从来没有在哪个地方看过她。 
                       因为没有办法摆脱我的跟随,所以她忽然一个紧急刹车,用单眼皮的正面怒视着我,叫我不要再跟了。 
                       “你就是林月珍吧!就算你不是林月珍也没关系……”路灯下,我终于看清楚她的脸,其实不是那么地像鹦鹉,眼睛里面有种亮亮的光芒,也不像少女漫画的水汪汪。我庆幸还好出现的不是小甜甜。 
                       没等我把话说完,用力地踩走脚踏车了,她在转角丢给我一个瘦瘦长长的背影,天雨路滑,我希望她不要骑太快。 
                       “……我叫张士豪,天蝎座O型,游泳队、吉他社!” 
                       我的自我介绍应该追上了她,所以,没有过多久我就知道了,原来,这个林月珍,不叫做林月珍。 
                       她叫做孟克柔。之后久一点,我叫她阿孟。 
                       接连着好几天的奇怪平静,夜半游泳的时候,女鬼也没有再出现。我后来终于知道一种刻意的巧合,当我穿上我的夏威夷衫时,女鬼便会出现。 
                       第一眼看到那件夏威夷衫时,我只是走进店里面,直接把它买下来,连试穿看价钱都没有。并没有龟龟毛毛杀价也没有用塑料袋包起来,我就一路披着它骑脚踏车回宿舍。那天就只是突然想要去海里泡水而已。 
                       当我穿上那件海滩图样的衬衫,飘飘的感觉就把正夏的风穿在身上了。她想必也喜欢夏天。


                    IP属地:浙江15楼2006-09-15 12: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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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9节—第28节(阿孟版)


                      ================================第19节 荒谬的剧情================================



                         “我叫做张士豪,O型天蝎座,游泳队、吉他社。” 
                         我没听错,原来他一模一样的介绍词可以用在任何女人身上,包括欧巴桑。 
                         “啊……你是游泳队的啊?那有空可以教教我们家阿孟,她从小就怕水,可能是因为我也不会游泳的关系……”妈妈一边洗着碗,一边跟他聊起天来。 
                         前几天,从出校门口那家伙就一路跟着我,无论我如何抄快捷方式、绕远路,怎么甩也甩不掉他。好不容易转进巷子里面,才到家门口,就发现他像条厚颜无耻的流浪犬坐在我家面店门口,还跟我妈搭上线聊了起来。 
                         他露出诡异的笑容,我把脚踏车往门边一摆,赶紧上楼。这已经是他连续第三天到我家来吃面了。 
                         “最近我也想去游泳减肥,可是就是不会换气,不如下次你有空教我好了……” 
                         “好啊好啊……那有什么问题……” 
                         “唉啊……想到自己是欧巴桑就不好意思……” 
                         “游泳是最温和的运动,什么年纪的人学都好……” 
                         “是说我现在变胖了穿泳衣很难看……” 
                         “不会啦……这样很标准咧……” 
                         他真是有女人缘,而且跟我妈还真配,愚夫愚妇,一搭一唱、一来一往,默契十足,他们应该组队去百货公司门口跳双人啪啦啪啦舞。 
                         电话响了,妈妈正忙着帮别的客人煮面。 
                         “阿孟!帮我接一下电话啦!”妈妈是选里长的最佳人选,都不用扩音器什么的。 
                         还正在找楼上的分机时,电话就被接了起来。是那个男生。真是够了,从来没见过这么大方的人。 
                         “孟家面店您好……喔……您要二十个水饺吗? ……”我稍稍向楼下探头,他真是太过热心地帮忙接起电话,学起麦当劳的服务生那种恶心的抑扬顿挫。 
                         “青菜豆腐汤吗?……我们的酸辣汤比较好啦!料又多……只贵一点点咧……” 
                         “我们”?“我们”的酸辣汤?不过是第三次来,就可以装得熟门熟路的样子,好象他已经在这边打工许久。 
                         “同学,你帮我去冰箱里面拿一盒水饺出来好不好?……”妈妈居然也利用起这样的小方便。“……真是谢谢你啊。我女儿就是靠不住,每天放学就会躲在楼上,也都不帮我……” 
                         好吧,八字这么合,你们两个最好可以意外发现彼此是失散多年母子,锁麟囊,抱头痛哭,重新相认。真是受够了他们两个人的一搭一唱。 
                         搬了板凳等在楼梯口,不想出去。我闭上眼睛,捂上耳朵,想要把这荒谬的剧情理出个头绪,让自己平静。 
                         他们的声音越来越远。 
                         气压变低了,好象有什么风暴靠近本岛,飞不起来,我还是什么都看不见。 
                         是不想让自己看见,我怕闭上眼睛看见的是月珍。 
                         课堂上,我问了月珍,为什么要用我的名字写情书给张士豪。她若无其事望着黑板不回答,我又问了一次,她还是不说。 
                         我干脆撕了她的课本,丢在她脸上。


                      IP属地:浙江19楼2006-09-16 01: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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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2节 报应,惩罚================================




                           “你不要老是这么铁齿……”我妈抱着菜菜子脸上一副瑶池金母的无上慈祥,“……我不是说兽医的医术不好,不过还好我当场就烧香对天祈祷……”妈妈甚至抱着菜菜子到兽医院让兽医难堪:不是说没救了吗?看到神迹了吧! 
                           “如果爸爸走的时候你也有发愿就好……”我嗤之以鼻,我妈当场翻脸一个月不跟我讲话。她认为我是故意刺伤她的。其实只是脱口而出。 
                           “我应该发愿你变成哑巴!”菜菜子现在变成了她讽刺我时的另外一个乖巧、巧言令色的小女儿。 
                           “你还不如菜菜子对我贴心……” 
                           “流浪狗很多,你可以多去领养两只,当儿子,养儿防老……” 
                           “我老了也没要靠你……” 
                           “我投胎的时候也没想到会掉到你的肚子里!” 
                           如果可以,她应该发愿我们不要继续彼此伤害。 
                           也许这正是我妈终于发现自己的青春不再,对于生离死别再也没有承受的能力,所以只好托付给那看不见的力量。她老了。她知道自己无能为力了。 
                           月珍也是。 
                           有一回月珍又不小心“捡到”张士豪的一支原子笔,喜孜孜地收藏在铅笔盒里,并且贴上月珍专属的贱兔小贴纸,(凡是月珍拥有的,都有专属贱兔标志)三不五时拿起来把玩一下。 
                           后来,月珍上课的时候总是拿着那支笔振笔疾书,并非她变得用功,而是月珍偷偷许下了心愿:如果用这枝笔写张士豪的名字,一直写一直写,把墨水写到干,他就会爱上她…… 
                           何其滑稽又幼稚的交易,好象残忍的安徒生童话公主用芦苇编织魔衣时,不能说话或哭泣,否则她那些变成天鹅的十二个兄弟(天啊!要手编十二件芦苇魔衣)就无法再变回人身…… 
                           由于不断书写张士豪的大名,因此,月珍一向引以为荣的纤纤玉指上长满了握笔过度所产生的硬茧,缠上了OK绷。 
                           “你真聪明啊……”我那时还对月珍露出不屑的同情。“写完告诉我,我帮你买一点纸钱一起烧,这样张士豪在地狱才收的到……” 
                           我相信只有对于自己的未来毫无把握的人,才会用这样的方式交换。用钱去交换一身深蓝慈善团体的标准制服与包头发形;故意用低下的体力劳动去弥补上半辈子的偷拐抢骗。 
                           如果行刑前的一滴忏悔眼泪可以让死刑犯上天堂,那么世界上恐怕会有无数的杀人魔王。 
                           当这些烦恼的事情还没有发生时,我相信自己可以毫无懊悔地下地狱,而不需要向那些垂垂老矣的人们一样,四处寻求赦免。 
                           但我终究发现死亡并不是最终的惩罚,最底层的恐惧其实来自于害怕被孤立、排挤的孤单。 
                           现在的我终于感到对于自己的无力,没有一本书可以教一个十七岁的人免于恐惧。所以我坐在这里,居然开始想要对神发愿,和那看不到的力量玩起“如果”如何如何,“我就”如何如何的任意造句游戏。我终究还是得要让步、低头、交换。我对自己无能为力。 
                           “如果,让我和别的十七岁女生一样正常、平凡,无忧无虑,那么我就愿意……”当我还没有想到任何可以交换、代偿的行动时,神迹就发生了…… 
                           或者,应该说是,报应,惩罚。


                        IP属地:浙江22楼2006-09-16 01: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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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3节 我想追你啊================================




                             张士豪又再度站在我面前,在体育馆的一楼,他正好站在天窗下的光区里,阳光在他身上形成的聚光效果像是什么强迫曝光出来的影片,分明就是为了彰显神迹才会打这样的光。 
                             他朝我挥挥手,抱在手上的篮球落地,撞击地板的声音经由空旷球场的扩大效果,显得夸张,像打雷。 
                             “你看到了没有?”天神一样,回音很大的说话男声。“我在墙上写的字?” 
                             什么字?他看见我写的字? 
                             一回神,四周剑道社、啦啦舞社的嘈杂声音潮水一样全部回来了,四周又回到都是活动同学的体育馆。 
                             我赶紧起身离开我的圣墙,怕被他发现我的秘密,我的咒语。我被监视了,一举一动都被这个男生监控当中。 
                             又来了,重复前一次在体育馆“巧遇”的攻防:当我想从左边的出口下楼,他就往左边移动。我出其不意赶紧往右冲,却被他识破我的假动作。 
                             就这样,左右前后僵持着。我终究还是没有逃开。 
                             跑出了体育馆,他紧紧地在后面跟着。我突然解了日文“痴汉”的意思。 
                             从来没有那么不舒服的感受,被人紧紧黏在屁股后面,比卫生棉还糟糕……我刻意绕开路,怕被月珍或者班上的同学发现我和他走在一起。被人在桌上写上“贱人”两个字已经够糟糕了。我实在不想跟这样带来厄运的人继续纠缠下去, 
                             以前不是没有男生跟在我的后面过,但只要我随便瞪他们一眼,那些男生就会逃之夭夭,但这男生可能从小弱视,看不到别人的反应表情。后来小士告诉我,他不怕我的原因是因为我的眼睛是单眼皮,对他来说没有什么杀气。 
                             于是如此跟随、穿梭、绕道,简直就像毕业生在做校园巡礼,气急败坏的我居然没有注意到国旗歌已经响起。 
                             此时旁边的同学们都已经像是向日葵一样,转到同一个方向静止不动,教官就在斜前方,任谁也不敢在这种时候跑跑跳跳。 
                             这和我第一次看到他时一样的场景:放学时刻;一样的配乐:国旗歌。这些元素让我恍然觉得像是一场不停重复的恶梦。 
                             我想挪动我的脚步,离开他的跟随,只好悄悄挪动,希望可以远离,但他就像玩一二三木头人的猫一样,也跟着偷偷移动脚步。我可以感觉到他的影子就在后方,但是每当我停下来往后一看的时候,他就假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看着我。我们成了一大群立定的石柱中唯一长脚会跑的两个滑稽角色。 
                             我越是急着离开,他就越是靠近我了……他把这种跟踪当成是一种游戏。 
                             实在无法忍受这种被跟随的黏腻感,我不等国旗歌吹完,不管教官,不管什么降旗典礼,我笔直地朝他走去。 
                             他看见我朝他走去,转身就走。我加快脚步,他加速逃离。 
                             跟吧!你爱跟,我就干脆让你跟个够!终于他无路可退,一大群柔道社男生的队伍挡住了楼梯口。 
                             我穿过那群柔道社的男生,伸出手推了他一把。 
                             “你到底要干嘛?”我又用力的推他了一下,却被他闪开。“你讲你到底要干嘛?” 
                             整条走廊上的人都转过头来看我们。我不在乎了,反正,只要赶快把这个麻烦解决掉。 
                             他对那些等着看好戏的人挥挥手,然后笑。恬不知耻。 
                             “你最好再大声一点……”他转向我,看着我的眼睛,好象要看看里面是不是有他的倒影。 
                             他逆着光,变成剪影。看不清楚脸,我没有办法辨识他是不是要来毁灭我的恶魔。 
                             然后他故意用清楚而大声的声音说。 
                             我?就?是?想?追?你?啊……


                          IP属地:浙江23楼2006-09-16 01: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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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6节 重复想着================================




                               天色迅速转暗,海的那一边卷起了云,黑色的恶 
                               龙朝陆地狂奔而来,大批游客们仓皇的逃离。 
                               “你怕雨吗?”他终于说话。 
                               我摇摇头。 
                               “那陪我看一下雨……” 
                               大滴大滴的雨点落在海面上,凉凉的雨水碰到温热的海水,一股蒙蒙水气氤氲。 
                               如果现在在海里面游泳,一定很棒。他说,然后又笑。好容易满足的男生。 
                               大雨里我还是让他紧紧牵住手。 
                               可是我们还是没有勇气冒险。不论接吻或游泳。 
                               只有一件雨衣。回程路上,我们互相客气推辞着,蠢的是,既然都已经淋湿,我们还是行礼如仪。最后终于决定:他穿,我躲在科学小飞侠的斗蓬下。 
                               重力加速度的雨滴落在塑料布上,发出答答声响。在斗蓬里,我得贴近他的背部,他在雨里面继续大声唱歌,从小甜甜唱到五月天,还不时提醒我躲好不要探出头,斗篷下温度、湿度很高,传来的歌声一点回音都没有。 
                               就像他说的,有一点抖音,可是很实在。 
                               一首又一首,扯着嗓门。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我想要的,这是不是我所喜欢的,离开了环抱他的腰的手,我将头探出了蓝色的雨衣,换口气。 
                               我不停想着,我要的平凡到底是什么? 
                               等红灯的空档,一对夫妻骑着一辆摩托车中间、前座还夹着两个小孩,一家四口,前座的孩子不断的朝前面大塑料袋里的外带全家餐探头。 
                               小士歪着头,逗着那小孩子。呵呵笑。 
                               好平凡的幸福,可是这是我要的吗?我能够得到吗? 
                               新鲜的空气并没有帮助我理清杂乱的想法,回了家,刚洗完澡,双腿还是不由自主地骑着脚踏车朝向月珍家去。 
                               可能是背叛的感觉,更多是想要忏悔。 
                               我按了门铃,对讲机那头说月珍已经睡了。 
                               颓然坐在楼下,重复拨了几次的手机,都进了语音信箱。 
                               反复听了答录声几次之后,还是没有能够留下我想说的话。 
                               还好,她睡了,还好,她没接电话。我自我安慰,否则我可能会在她的面前嚎啕大哭,或者,反目成仇。 
                               我猜想她可能从某个大嘴巴那里听到了我和小士的蜚短流长,或者,她仍对我丢她课本的事情耿耿于怀。 
                               我多想立刻说出心里面的秘密,但是转念一想,如果让误会停在这里会不会更好?至少,我们还可以“曾经”是朋友,多年以后见面,她说不定什么都不记得了;如果我把秘密说出来,或许连朋友都做不成了…… 
                               下午的雨,让晚间微湿的空气里带着一点草的味道。学校后侧是一片丘陵,站满了老山樱,高高低低,下午的雨大概打落了不少树叶,小路变得又黏又滑。我骑着车四处悠晃着,不想马上回机,学着小士的方法,没有目的地游走,让自己单纯。路灯的光线被过高的枝桠挡住,忽暗忽明。 
                               我重复想着我在墙上许下的愿望:我是女生,我爱男生,如果可以让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女生…… 
                               我为什么会在下午时候对小士脱口而出接吻的无理要求……?


                            IP属地:浙江26楼2006-09-16 01: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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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27节 男生的一个吻================================ 




                                 如果小士吻了我,我是不是就会变成普通的女生,像等待王子一吻的青蛙,解除魔咒,让我不再胡思乱想,让我变成和月珍一样对未来有所期待的少女,让我的十七岁和其它人一样,没有别的烦恼…… 
                                 然后,我就会变得平凡。变得和大家都一样。 
                                 幸福又美满。 
                                 或者说,和大家一样的统一规格,是一种幸福和美满,不会被CD PLAYER 挑片。 
                                 曾经在国小一年级,或者更小的时候,我曾经热爱过淡蓝色。在我的图画里、衣服上、鞋子上,我偏执到要妈妈帮我准备淡蓝色的内裤和袜子。 
                                 但是有一天,老师玩起男女分组的游戏,规定男生通通是天蓝色大象队,女孩们全都到粉红小猫队,这已经是约定俗成的分组方法。但我坚持要留在我喜爱的天蓝色国度里,老师起先温柔劝诱,可是我僵持不从,然后是哭闹,最后老师干脆动用公权力,强力执行我回到粉红猫的世界去。 
                                 我遭到同学的嘲笑,在粉红猫的世界里,我不自在,也无法离开。但也没有人愿意让我违反规定,让我停留在淡蓝色的国界中。 
                                 我开始学习和大家一样,学习普通,学习没有意见。 
                                 其实我的愿望是如此的简单渺小,我只希望当大家流行穿低腰裤并且露出裤头的时候,我能够不坚持迷你裙加厚底鞋;当村上春树流行的时候,我最好也不要支持吉本芭娜娜。我必须不时提醒自己,隐身在人群中,我愿意成为学校里面屈意奉承,或扁薄自己的灵魂成为一片影子的人。 
                                 但是身体某一部份的我,正在不断的膨胀。我开始意识到我和其它女生的不同。那样急遽膨胀的欲望让我无法控制,所以我得快点寻求我的解药,让自己变得平板,赶快变回公主,而那是:男生的一个吻。 
                                 我相信这是一个关卡,但只要我能和男生接吻,过得了这关,我就长大了。 
                                 我就可以迁离幼时的淡蓝色国度。 
                                 我停下车子,坐在路边一台自动贩卖机旁,里头的日光灯已经坏了正闪跳着,使得整个场景看起来十分残蔽。远远路灯下一个男人的身影跑来,对我挥挥手。眼前一花,我以为是小士,三十岁的小士。


                              IP属地:浙江28楼2006-09-16 01: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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