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又是一个夜班,回到我二十一楼的蜗居的时候,踩着一地黎明的惨白。
启哲居然坐在小小的沙发上等我。看上去纹丝不动,不知道坐了多久了。听见我进来,他也没有回头看我,却一直盯着茶几上我忘在家里的手机。
“你来了?”疲倦让我大脑的运转速度明显慢了。
“臻臻,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他的雨点听上去很平缓。
我没有回答。我在发愣。我的确不知道他指哪件事情。
“启哲,有话你就直说吧,我快三十个小时没有睡觉了,要吵架现在也不是时候。”我无可奈何。
他一言不发死冲进厨房里再冲回来,手里拿着硕大懂得黑色塑料袋。在我面前抖开,十几个“燕京纯生”的易拉罐叮叮当当倾泻在地板上,宛如某种打击乐器。
“别告诉我这些都是你自己喝的,你喝半杯就会头晕。”他铁青着脸,呼吸越来越急促。然后他又抓起桌上的烟盒:“前天,我来的时候,这盒还是满的,今天只剩下几根…”他深呼吸了一下,“臻臻,我也不想和你吵。你告诉我,那个人是谁。”
“什么人都没有。”我艰难地注视着满地的金属罐子,“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知道我住在这里,我有那么多过去的同学,还有朋友,是你太敏感。”、
他注视了我几秒,然后冷笑了一下。拿起我的手机,在我眼前晃:“你自己看。每两三天你就要给一个号码打电话,那是谁的电话?要不是我不小心看到你把手机忘在家里…”
“你有什么资格偷看我的手机!“我像是被点燃了一样。
“你有什么资格来和我说‘资格’?”他紧紧地扼住了我的手腕,越来越激动,“说,那个男的是谁,说,你早就不打对劲了,就连和你自己的爸妈吃顿饭,在停车场里都要找机会溜走——你是不是去给他打电话?就那么急不可耐地偷情么?那是你自己的父母,你会不会太不要脸了!”
我的脑袋里“轰”的一声巨响,那使我听不到所有的声音。当启哲狠狠地把我推倒在地板上的时候我知道我自己以一个难看的姿势爬了起来,我知道自己在缓慢地后退,站在门口的时候我说:“你说的对,我是有别的男人,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我把戒指还给你,你就当是你自己瞎了眼…”
在他难以置信地发呆的时候名为夺门而逃。我跑出了公寓楼,跑出了小区,跑到了大街上,一路随着日出狂奔,自己都以为自己在追太阳。眼泪和身体一样疯狂地在冷清的空气中滑行。那个经常拨打的电话号码,是心理医生的。那是我最最羞耻的隐私。为什么一个男人就可以这么轻易地把它晒在光天化日之下——就因为他想娶我?哥哥,我没有办法向任何人证明你的存在,我没有办法向任何人解释你的存在,我去看心理医生是因为——我自己也常常怀疑你是个幻觉,你是我的妄想。原谅我把你当成了我的病,哥哥,你一定要原谅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