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的蝴蝶冉冉飞走，正如来时。
直到离银发的混血精灵很远很远，它停在草尖上。光笼罩了它，转眼已变成一身锦白的时间主人。
他伸出手，指尖附近开始缓缓地浮现柔和的光点。
「出来吧。」
光点凝聚成球，最后幻成身躯，少年透明的容颜显现出来。
「好久不见，褚冥漾。」
白川主一如既往，拟成蝴蝶的形态去引黑发妖师的灵魂过来并不觉得有何不妥。
「我估计你在他身上下的言灵已经消耗得差不多，就过来看看你。」
『多亏你，言灵完全失效了……』
少年抱怨，对方的行为实在很难让人联想到时间的主人这种让人敬佩的身份。
「反正迟早也是这样啦，我只是推他一把而已。不这样我就凝聚不起你的灵魂了。」
褚冥漾沉默，他不知道对方的来意。
「我只是想问你，这样不后悔吗？」忽而认真起来的声音，带着些许悲悯。
他扬起微笑，望着来的方向，轻轻摇了摇头。
『不会。』
「我就知道你会这样说。」
他是受小黑的拜托才过来确定一次，虽然他觉得一点也没有必要。眼前这个孩子很早之前就作出了选择，他记得那时候的妖师有多坚决。
『以妖师褚冥漾之名，将此以后，不论光阴、循环、荣枯，吾之灵魂为冰与炎之子飒弥亚•伊沐洛•巴瑟兰所有，伴随他欢笑、哀恸、安宁。不离左右、不被感知、存在于所属者之记忆，因铭记而生、因遗忘而湮。
——直至恒久。』
那是褚冥漾死后定下的契约。他的灵魂来到时间交际之处，支撑他的是这个愿望。
「我可以问为什么吗？到冥府转生之后你仍然有机会遇到他，你应该很清楚你们的羁绊。」
把自己的灵魂依附在记忆这样虚无的东西上，记忆难以抵挡时间，到时他的灵魂就会湮灭，简直是傻得透彻。小黑是这样评价。
『……我也是会自私的。』
他终究不能放下，那个被他留下来的，暴力其实又很温柔的混血精灵。想知道之后那么漫长的时光里，他能不能幸福，还会不会时常皱起眉，或是偶尔勾起一个微笑。他想看着，即使无法参与其中，就这样一直看着就好。
「所以不能让他知道？如果他忘记你，你就不再存在了。就算他没有忘记，到他死亡的时候，记忆也一样会消散。」精灵虽然是贯连生命的种族，但也有尽头啊。
『不，』他又摇了摇头，『我希望他忘记我。他不再需要我的话，肯定是找到幸福了吧。』
他应该有一个善解人意的妻子。
他应该有跟他十分相似的孩子，男孩子会很帅，女孩子会很可爱。
他应该成为冰牙族里受人敬仰的王，很多年之后被阅读黑史的人猜测崇拜。
他应该无牵无挂，不再为自己露出那样温柔得让人想哭的缅怀表情。
……
他应该好好地活下去，应该有更好更美满的未来，世界上最好最美丽的东西都应该属于他。
而那个未来，他不能去。
『所以我看着就好啊。』
沉默弥漫开来，一向吊儿郎当的白川主也难得安静。那样的笑容，是他和小黑这种不受时间支配的存在也不曾见过的。
人类这种生物啊，都是不可思议的呢。
「呐，我说，要不要跟我打个赌？」
好吧，看在他是小黑宠爱的孩子的份上，给个小小的机会好了。
『唉？』
日影缓缓移动，草地上的半精灵已经沉沉睡去，光阴从他身上停滞，他的人生漫长而缅怀。
大气精灵停止了歌唱，柔软的湿润的风中却传来含糊的梦呓。好奇的大气精灵俏皮地靠近冰牙的王，细软的银色长发随意铺撒，左额前的一撮却像燃烧般的火焰。
最后他们只听清楚了一个字，以不自觉温柔的语气在梦中吟唱，不属于精灵一族的发音，溯源于同样遥远古老的东方国度——
他总是以这个单字呼唤他，好像世界上除了他就没人用这个姓氏一样。
光线从他身上投下影子，那是灵魂不灭的形状。
「……褚。」
——「如果他至死不肯忘记你，我让你的灵魂随着他重生。你怎么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