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纳一】
一楼到二楼的楼梯一共二十四级。
二楼到三楼二十四级。
三楼到四楼二十四级。
四楼到五楼十四级。
再往上直通天台。
之所以数的这么清楚，是因为右脚膝盖韧带断裂后，炎亚纶每一次拄着拐杖从一楼挪步到四楼班级的时候，每一步都走得格外艰辛用力。
上去一级，就好像完成了新的创举，尽管每一次走完近百级的楼梯，他总是汗如雨下。
不记得是哪一天，天色灰蒙，密集的雨点织成心底驱赶不散的阴霾，楼梯被许多人踩过，湿湿滑滑，拐杖只是一时没用力撑住，就脱手掉落，一直滑到楼梯最底下。
脚伤之后，连走路都变成如此艰难的事。炎亚纶看着楼梯底端的拐杖，眼底如星火闪耀，一时激气将手中另一根也狠劲掷下楼去。该死的双脚，该死的伤，行动不便，没办法打最爱的篮球，只会给别人带来麻烦！
“啊！”
楼底显然是谁被他丢下去的拐杖打中，发出一声闷哼。
双脚不能动，炎亚纶只能忍耐着钻心的痛用左脚站立，视线朝下：“......对不起。”
身穿运动服刚刚练完田径回来的汪东城刚刚到楼下就被什么东西打中，憋着一肚子火抬头看那个罪魁祸首。
清澈的眼睛望向他，似乎没有半点杂质，看不出喜悲。
汪东城的气好像忽然消了：“你丢的？”
一双眼睛望进另一双。
是这样相遇的。
“你脚怎么啦？别动，我上来，背你。”
伏在他背上的时候才记起要问他：“你哪个班的？”
“我是体育保送生啦，不然也没办法到这个学校里来。”
“哦。我是A班的炎亚纶。”
“我是F班的，汪东城。”
F班。差班。最差劲。
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一群流氓和痞子。
别跟他们混在一起。对你没好处。
一瞬间脑中涌进四面八方的声音，皆是声讨和厌恶。
到达四楼。
“今天......谢谢你。”
“啊没事。”看他就要走进班里去，摸着鼻尖，“那个，以后，拐杖就不要乱扔了。砸到人就不好了。”
“砸到你了？”
“嗯。”闷闷的不满，却没有扩大的趋势，“差一点，打到我鼻子。”
“学长......你没事吧？”不自觉用了尊称，炎亚纶内心忐忑，难道他要记仇？
“没事啦。”咧嘴一笑拍拍学弟的肩膀，“别叫我学长，叫我大东。”
眼前的人站在那里没有动，也没有开口的迹象。
“叫一声来听听。”痞子的样子开始显现。
“再见。”炎亚纶转身进去，果断一点面子没给。
有个性的学弟，是汪东城对炎亚纶的第一印象。
而炎亚纶对于汪东城的印象，从那些客观的灌输和强加在他身上的词汇开始，到周一集会例行通报批评时最高频率出现的“严重警告处分”后面跟着的那个名字不断深化。
“和校外社会青年斗殴吼？”
“我是去帮忙！最后变成替罪羔羊，那群人跑的真快。”汪东城悻悻地抓抓头发望着炎亚纶，“你相信？”
“啊，现在不信了。”
什么时候开始的？自己也记不清了。在老师和家长的责备和劝诫面前维护这个F班的痞子，坏人，差生，到最后懒得解释只固执地丢下一句：“人的善恶不是光凭你们的第一印象和主观判断就可以臆断的！”然后心无旁骛地被他一次次背上楼，然后相视而笑。
温热的手心，怕他抓不紧一把握住自己交叠在他脖颈处的手。抓得那样牢，汗从手心渗出来，一下子，濡湿三只手。
只记得他的背。宽厚的，温暖的，溢满了感动。
莫逆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