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钟

泪眼期待、

度受在跟我搞对抗=-=

一、奏鸣曲
“1811年10月22日，匈牙利浪漫主义音乐家弗朗兹.李斯特诞生。他成为著名作曲家、钢琴家和指挥家，被后世称之为“钢琴之王”。185年后的同一天，梦想成为钢琴家的我诞生，至今却一事无成。
——2011年01月30日”
与假期欢愉的气氛相反，坐在书桌前的少年全身上下都笼罩著悲伤和失落。日记本被随手放在一角，任由从窗外进入的冷风将页面吹乱。灯火通明的夜景、城市人的欢笑声对此时的他更是讽刺至极。现在能做什麽？他大脑裏不断重复著这个无法回答的问题。
就在今天上午发生的事，音乐比赛输了，初赛就被淘汰了。同行的朋友安慰著他说没关系的，并不是什麽大规模的比赛。是啊，反正以后还有机会。表面上是这样说的，但自己心裏清楚——就连这种程度的比赛也失败了，更不会有“以后的机会”可言。
到底是什麽原因，自己付出的努力不比别人少，每天都有好好练习的，而且演奏那麽高难度的曲子也没有出错……
“清悠，你还在想什麽呢？……睡觉吧。”
清悠在第二天下午再次来到了比赛会场，完全是出於意外的事。自己怎麽就来到了这里？他记得从昨天晚上一直睡到中午，醒来的时候意识到比赛已经进行到一半了，结果想都没想就赶到了会场。本来已经不想再理会比赛之类的了，现在和他再也没有关系。一定是睡得太久变得迟钝了吧，他给自己找了个理由。
清悠在座位上坐下时刚好是下一位演奏者上场。染了褐发的少年面无表情地夹好琴，摆正姿势准备开始演奏，他的样子给人一种冷漠的感觉。清悠认识这个少年，是和他同校的人。
他同时打开了节目单，然后，吓了一跳，或者说是惊喜。
“14号，演奏曲目：帕格尼尼《鈡》”
在昨天的比赛中，清悠也演奏了这首曲子。本为小提琴家帕格尼尼的创作，后被李斯特改写成钢琴曲。而不论是用钢琴或小提琴来演奏这首曲目，演奏者都必须拥有极高的技巧。
琴弓在琴弦上跳动的声音打破了清悠的思绪，也吸引著每个聆听者的注意。清悠从开头便能聼出他的演奏和自己之前听到过的有很大不同。节奏的变化幅度比原曲还要大，除了部分刻意加快的节奏，应有的停顿也被忽略掉，变成了前后连贯的装饰音，而强度却由始至终保持一致，到了最后的收尾像是突然中断般的简短——这些都是前所未见的。演奏者的目光自然地投向前方，在节奏放慢时会闭上双眼，显然是沉浸在那首乐曲的意境之中。清悠曾听说过所谓艺术带来的的“震撼”，在聼过这位少年的演奏后，他现在确确实实地体会到了。


“比赛结束后我找到了那位演奏者，简短的对话之后知道了他是高我一级的前辈。我们都没有提到任何关於比赛的事。而在观看了今天的比赛后，我也终于明白，自己落选的原因。尽管他的演奏并没有获得评审的认可。
——2011年01月31日”
聼过他的演奏后，清悠再也无法去用心欣赏后面的表演。不仅是因为他选择的曲目让清悠十分在意，他的演奏方式更是让清悠过目不忘。清悠记得在比赛结束后找到那位前辈时，他脸上流露出的神情。那是与比赛失败后的自己完全相反的，没有一丝不快的表情。他微笑著的面孔中，甚至透露著一种满足感。清悠一直认为这样的演奏是乱来的，尤其是在比赛中，更不会被认可。但现在看来，自己曾坚定不移保持的观点，也有动摇的迹象了。然而这种“乱来”的演奏并不是谁都可以做到的，他想，至少他自己做不到。
在比赛结束后的几天内，清悠一直留在家中休息。他的心情也在同时恢复平静，就算是再次回想比赛的失败，也不怎麽在意了。清悠没有忘记三月份的考试，本来就因为忙著比赛没有去练习考试曲目，而且比赛之后到现在也一直没有练琴。想到这里，一股罪恶感涌上心头，毕竟平时都是每天练习的。现在只剩下一个月的时间，无论如何也要把它完成。整理了练习会用到的乐谱，清悠便立刻前往学校练习。
午后的阳光照在琴键上，曲终后的回音还未消散。清悠从琴椅上站起，活动著全身的关节。今天的进展还不错，他笑著，本来都准备好接受几天不练习的后果了，不过还好只是在刚开始的时候手指生疏了一点，弹了几遍练习曲之后又可以像以前一样自如地演奏。就连今天第一次接触的考试曲目《圣母颂》，在几个小时的练习后也变得十分熟悉……说到底那只是难度不大的曲目。
现在休息一下吧，下午继续。一边想著，清悠走出了琴房。和平时一样到了学校的饭堂，买了套餐吃。在找座位时，他意外地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那位让他惊赞的演奏者。
“前辈！——”
对方似乎是没有听到，依然低著头解决盘子裏的食物。清悠试著趁他擡头的时候向他挥手，但还是没有回应。无奈之下，清悠只得走到他所在的那一桌，在他对面坐下。此刻清悠发自内心地感谢假期裏没有来学校的大部分学生——不然别说是坐在他对面，能不能找到座位都说不定。对方在他坐下后擡头看了他几秒，没有其他反应，然后再次低下头，继续切著盘子裏的肉排。清悠被他这一举动给确实打击到了，他从来都没有见过有人装不认识他的……除非他真的忘记了。
“前辈……”清悠拍了拍他的肩膀。
“啊？”少年停下了手裏的动作，并擡起头看著他。
“前辈你还记得我吗？”
“记得啊，比赛的时候我们在后台谈过话的那个吧。”
“那前辈你刚才怎麽不回应我……？”
“其实是因为我不肯定你会不会记得我啊，再说呢，我就算主动叫你也不知道有什麽好说的，你说是吧？”
清悠顿时语塞，他再次被这位少年给震撼了——这次是因为他过於与众不同的回答。
“不过现在是寒假吧？你怎麽来学校了？”见他没有回答，少年先发问了。
“因为下个月有考试，现在必须开始练习了。我今天才开始练习……还以为不能练好，担心得要命，不过练习进度比预想的要好啊。前辈呢？”
“我和你一样。”
“真巧啊，我这次要弹舒伯特，之前多少也接触过的，所以现在不是太担心。”
“舒伯特？我也是，你弹哪首曲子？”
“《圣母颂》。”
然后清悠就看著他慢慢放下手中的叉子，慢慢站起来说：“我们一会合奏吧！”


圣母颂(Ave Maria)，弗朗兹.舒伯特于1828年完成的作品。阅读了敍事长诗《湖上美人》中的《爱伦之歌》后对此感激赞叹，便为此创作了两三首小品。歌曲抒发了敍事诗主人公少女爱伦哀求圣母饶恕其父罪行的纯真、虔诚的感情，表现了作者对真善美的向往。当时的演唱者是舒伯特的好友，名歌唱家Johann Michael Vogl，舒伯特自己则是钢琴伴奏。这首歌充满了祥和、圣洁的气氛，曲调柔美委婉、纯净朴实，给人十分深刻的印象，会有置身于圣城之中，身临其境的感觉。
两人第一次的合奏比预想的要顺利得多，傍晚清新温暖的气氛自然地带给演奏者歌曲中的意境。清悠聼得出他已经十分熟悉这首曲子。像乐谱上写的那样，一个音符也没有出错，完全正确地演奏下来，这是清悠一直以来的演奏方式。而与他合奏的少年，技术当然是不在话下，但让清悠不可置信的是他竟是用和自己同样的方式演奏的。
“前辈的演奏也是和我一样，完全照著乐谱上来的呢。”清悠合上琴盖，随意地翻阅著手中的《浪漫主义音乐钢琴曲谱选集》。
“那是肯定的啊，考试可不能出错。”他背靠著钢琴，手指琴弦上在不停地变换把位。
“不过……说实话，我更喜欢前辈在比赛时的演奏。”
“比赛吗？那真是令人难忘的经历呢。”
“嗯，我想我一生也忘不了吧。从九月份考试结束后就开始准备，我以为我可以拿到好成绩……可惜到最后还是输了，当时真觉得是好大的打击。”清悠无奈笑了，叹了一口气。
“但是你有努力过吧，就算结果不好，只要尽力过就够了。”
“我也知道……只是有点不甘心。而且像前辈这麽棒的演奏也落选了，实在是不能接受。”
“我的演奏很棒？”他放下小提琴，回头一脸惊讶地看著清悠。
“嗯！我在比赛也弹了《鈡》，这是我最喜欢的曲子。前辈用自己的方式演奏出来的《鈡》，给了我很大的启发。我之前一直以为前辈这样的演奏是乱来，但是聼了以后……真的很喜欢。”
“哈哈，我拉成那样根本就是来乱的了，根本就不抱什麽晋级的希望……都不敢相信可以进入复赛。本来这次参赛就只是是为了认识更多的人，更多的演奏者。”
“认识更多的人？为什麽？”
“为了灵感啊，作曲的灵感。”
“前辈以后不打算做小提琴手吗？”
“嗯，虽然很喜欢，但是作为职业的话就太勉强了。我现在主修的除了小提琴以外是作曲，希望以后有……乐团演奏我作的曲。” 他的目光与清悠相对，眼神十分认真。
“还有啊，我叫徐海修，不要再前辈前辈的叫我了，听著很怪。”
“我……我叫季清悠，海修前辈。”
“今天真的好充实。正式认识了海修前辈，还一起合奏了，原来他并没有想象中那麽高不可攀。谈话的时候几乎都是我不停地发问，前辈也没有不耐烦，反而在谈到自己的时候也和我一样说了很多。也没有想到前辈的梦想是和作曲有关的，所以才会想通过比赛了解演奏者的需要吧，不知道他写的歌和他的演奏会不会是一样的呢？
——2011年02月05日”
对了，清悠还记得当海修从座椅上站起来的那一刻……才发现他比自己矮。也不是属於矮小型的身材，但就是稍微比自己矮一点。嗯，只是发现了这件事而已，没有别的意思。

二、圆舞曲
“想想这三年以来，每天在学校练琴听到的除了自己的琴声就是别人那些千篇一律的演奏。但是很奇妙的，从那次合奏以来，每天去学校都能听见前辈的琴声。前辈能够演奏的乐曲范围十分广泛，从古典到现代流行音乐，用“无所不知”来形容是一点也不为过。我们在校练琴的时间裏，只要自己的部分练习完了就会合奏，原本是两个独立的主旋律，却能恰到好处地把两种乐器的特点展现出来。或许只有我这麽觉得，他的琴声能够令人沉醉，这是无论多麽高超的技巧也不能相提并论的。
——2011年02月10日”
清悠合上了日记本，而握在手中的笔并没有要放下的打算。他看了一眼手表：20:30，这个时间应该要看书然后睡觉了，然而现在有比考试更加需要让他费心的事——被遗忘许久的假期作业。他的学业还算是轻松的，平时的功课只要合理安排时间就能很快完成，这样就能保证每天有时间练琴。假期布置的作业实际上也不多，但要是在最后的几天才开始写的话就另当别论了。从九月份准备比赛到现在，由於之前的时间是在校上课的，所以清悠还是有心思注意学业的。然而一放假，就意味著比赛即将来临，他便开始全心投入练习中，当时只是想著“放了假就有更多时间练习了”，於是学习被完全抛在脑后。
现在必须面对现实：考试固然重要，但是作业完成不了会影响成绩的。清悠把所有需要完成的作业从抽屉拿出来：中文、数学、英文、历史、音乐。也就五个科目而已，不多不多……清悠安慰著自己。打算像以前一样回学校把它们全部完成，但是这个量在一天内是绝对写不完的。找几个同学一起写吧……但是记忆中比较熟悉的人不是回了老家就是去了旅行。下定决心后，清悠拿出手提电话拨通了海修的号码。
“海修前辈……我是清悠。”
“嗯，我知道。”
“明天中午有空吗？有些功课想让你帮忙。”
“可以啊，刚好我也没有写完。明天中午几点？”
“十二点半，在饭堂。”
“好，明天见。”
“明天见。”

解决了功课问题后已经是下午五点多了，离学校关门还有一些时间，清悠提议一起去练习室再练习一会，海修也答应了。由於太阳很快下山，冬天时天黑得特别早，夜晚也比白天要冷许多。从窗外看到的只有漆黑一片，隐约能够看见树枝摇曳的剪影，本应该是很美的景色在黑暗之下的样子却让人不寒而栗。清悠记得在夏天时，每天的这个时间段是最美丽的，被红与金两色笼罩著的天空，傍晚微拂脸庞的凉风……到了冬天，天空乌云密布透著银色的月光，给人一种阴森的感觉，一切都变得冰冷又可怕。想到这里，清悠的身体不禁颤抖了一下，手中本来十分熟悉的指法也乱了。
“怎麽了清悠，不能花心哦。”海修的声音从窗边传来，却头也不回的像一开始那样盯著窗外。
“花心？”
“不，我是说，分心——从第十三小节开始就乱了，你有什麽心事吗？”
“没有，只是无意中把夏天和冬天的傍晚拿来比较而已。”
“傍晚吗……我倒是想到了，这首歌的确是更适合在夏天的傍晚演奏……”
“前辈也这麽认为吗？我想也是的，夏天的傍晚有太阳呢。”
“是啊，血色的天空……”
清悠擡起头，看到他依然目不转睛地盯著窗外的黑色，当目光转移到他的脸上时，清悠立刻回避了——但他不能，他想要将自己的视线转移到钢琴上，却遇到一阵不知名的阻力，令他只得目不转睛地盯著海修的脸。清悠无法用言语形容海修当时脸上的表情，那是比以往多了一丝笑容、多了一丝陌生、多了一丝冰冷、多了一丝狂野的复杂且矛盾的面孔。在听到“血色的天空”时，心裏莫名的为之一振，明明是这样美丽安详的景色，为什麽会跟“血”有著联系？他想要这样问他，却欲言又止。
“清悠，弹《鈡》吧。”海修转过身看著他，脸上依旧是那复杂微妙的表情。“你聼过我的了，我还没有聼过你的。”
清悠不知道自己僵了多久，才在慌乱之下再次弹奏起自己已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旋律。
“今晚是满月呢。”
即使心情上或多或少受到了刚才海修说的那番话的影响，清悠的《鈡》却和比赛时一样，没有差错的演奏出来，不论是节奏还是强度，每一个细节都是准确无误的。寂静漆黑的夜晚给这首乐曲增添了一层神秘的气氛，不变的演奏也因此更加有色彩。
“命运之鈡，悲怆之鈡，当时的帕格尼尼到底是怀著怎样的心情去谱曲？我又是怀著怎样的心情再一次演奏《鈡》？只有一件事我能够肯定，这种意境是十分适合《鈡》的。我想这就是前辈的用意吧。
——2011年02月11日。”

三、练习曲
“虽然十分在意海修前辈在昨天晚上说过的话，但我没敢向他问出个理由来。而且从今天一整天我们的合奏和交流上来看，我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果然那句话是随口说出来的吧。今天的练习很顺利，曲子也比以前更熟练了。明天开始老师们都将回到学校工作，现在功课的问题也已经解决，希望明天能够以最好的状态让老师看到我的练习成果。
——2011年02月12日”
在床上躺下，清悠没有像往常一样闭上双眼。他环视著黑暗中的房间，书柜紧贴著书桌；由下往上数的第一层是学校用的课本，第二层是小说和诗集，第三层则摆满了乐谱。从半掩的房门后可以看见摆放在客厅的直立式钢琴，由於这栋公寓的隔音效果并不是太好，所以在隔壁搬来了住户以后就没有再弹了，那家也有人在几乎每天和他几乎同一时间练钢琴。头几次，清悠尝试著不去理会这琴声，但越是想要无视，就越会不由自主地去聼。清悠聼得出那人有著比自己高出好几倍的技巧，《超绝技巧练习曲》、《爱之梦》、《悲怆》、《鳟鱼》……这些对於他来说都是可望而不可及的乐曲，那个人却能轻易地演奏出来。越发加深的自卑感让他无法在这样的环境下保持良好的态度去练习，只能带著乐谱走进学校的练习室。
“真是的，我怎麽会想到这些呢……”清悠觉得自己一定是兴奋过度导致胡思乱想了，再说现在自己的水平也不低，像《鈡》那样的曲子不也成功地演绎了吗？即使输了比赛……又是比赛，清悠叹了口气，果然还是放不下啊……
“下一次，一定能行的。”

冬天虽然寒冷，天气却是一直晴朗的，不像夏天和春天那样会时常降雨。在这个潮湿的城市裏，大多数人是喜欢冬天的，清悠也是一样。今天也是一样的晴天，风势并不算太大，感觉上要比前几天更温暖，比起冬天，今天更像是初春。只是清悠的状态却跟这种气氛再次形成了对比。垂头丧气地从练习室走出来，脑中想的全是老师刚才说的那番话。今天早上起床后看到这样的好天气，心情也随之愉悦起来，在和老师碰面之前也练习了几次，依然很顺利，然后保持著这种状态在老师面前把考试的曲目演奏出来，结果却被莫名其妙地安慰了一番。
“清悠，怎麽你的演奏方式跟之前有这麽大的不同了？我知道你是受了比赛的结果影响，这样的结果是我们都没有想到的。不要太在意比赛了，那不能说明什麽。这样下去的话，要通过考试也很困难。”
清悠感到十分费解，明明自己都不在乎比赛的事了，又怎麽可能会因此影响到自己的演奏呢？作为演奏者，难道还聼不懂自己的演奏吗？他在比赛之后每一天的练习中的确能够听到变化，但那种变化和之前是一样的，是演奏一首曲子从熟悉到陌生的过程，并没有风格上的改变。但老师的话也不可能是平白无故地说出来的，莫非真是自己没有察觉？
在即将到达转角的时候，他在右手边的练习室中看见了那个他最近最为熟悉的人。和清悠一样的情况，海修也和自己的老师在一起。看上去他刚演奏完不久，老师背对著门坐在琴椅上，正在对他说著什麽的样子，海修不时点点头表示答应。清悠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些不妥，便走到那闲练习室旁靠墙坐下，并拿出看到一半的小说开始翻阅起来。

依然是照常的演奏，在这之后清悠把自己的梦如实告诉了老师。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老师的反应，他聼完清悠说的这番话后会心一笑，看上去像是早已预料清悠会跟他说一样。
“我就直接说了，你现在演奏的风格就像是第二个徐海修。”
“海修前辈？”
“你们两个的演奏风格——如果说你是故事的主人公的话，他就是故事的敍述者。到比赛为止你演奏《月光奏鸣曲》和《鈡》的时候都没有变，尤其是你们两个的《鈡》，那是天差地别。但是你现在也是往敍述者的方向在发展，好在你比他坦荡多了。”
“敍述者是……？”
“可能你不是太明白，不过你多聼一下他的演奏就明白了，尤其是在比赛中的。”
“前辈的《鈡》我有聼过，但是我觉得很好啊。”
“我没有说你们谁好一些或差一些……只是觉得，你应该保持自己的风格。清悠，你演奏上缺点就是太容易被影响，不过我相信你没问题的。”
“老师……那我应该怎麽做？”
“只要找回以前的感觉就好。我也建议你去聼聼徐海修在初赛的演奏，跟你现在的风格几乎是一模一样。”

“说我不够坦荡？哈哈……你的辅导老师不会是金郃稀吧？！”
“就是金老师……”
“果然是他！金郃稀是我的作曲老师，总是说我什麽“太过沉默”、“不够积极”这样逼我问问题。”
“不过这也是作为老师的关心……其实我今天是想聼聼前辈在初赛的演奏，也是两首曲子吧？”
“啊，是的。都是简单的曲子，而且没有什麽特别之処哦。”海修调整了一下琴托的位置，然后就摆好了姿势开始演奏。
音乐从深沉浑厚的G弦上奏起，然后逐渐升高，节奏十分缓慢。这首《梦幻曲》（Träumerei）是德国前期浪漫主义音乐家罗伯特.舒曼谱写的钢琴套曲，所属十三首《童年情景》中的第七首。这首简短的乐曲采用了主题三部曲式写成，同样的节奏不断重复，只在每一段旋律的音高上作了微妙的变动，像诗歌一样层层递进。乐曲就像它的名称一样，敍述了童年梦幻般的美好，体现出追求生活、爱情的希望和幻想。
海修移动弓的力度不同以往，是既缓又轻、小心翼翼地，配以低幅度的旋律整体带来很温柔的感觉。闭上双眼去聆听、体会，清悠开始回忆，回忆起自己无忧无虑的童年、每一个儿时玩伴、家的温暖……这些一直到现在也没有变，他什麽也没有失去，也不曾失去过什麽。他回想起自己在五嵗时，在母亲生日的时候演奏过同样的曲目。年幼的自己当然不会明白乐曲的含义或是作曲家的用意，只是单纯的喜欢上那些动听的旋律，喜欢上将那些旋律演奏出来的感觉。
乐曲临近尾声，清悠再度睁开双眼，让思想回归现实。海修站立演奏的位置依然是背对著窗户，现在正是太阳晒得最猛烈的时候，阳光自然地包围著海修，勾勒出他的身形，在地面上绘出他修长的身影。随著琴声渐渐变轻直道停止，清悠看见在他身后，梦中的那对黑色羽翼缓缓升起……
“清悠！——”

五、协奏曲
“前辈演奏的《卡农》又是一个不同的风格，之前的《圣母颂》和《梦幻曲》都是按照乐谱上写的那样演奏出来，而演奏《卡农》是更是将原有的情感一同演奏出来，我确实在那一刻看到了自己的身影。但在我们合奏的时候，前辈再次回到了他本身的风格，很容易便能聼出有些小节的速度与前后是完全相反的，但他却能够将原有的节奏保持不变。音符之间的转换更为流畅，整体强度也有所提升。前辈说他加强了运弓的力度，当节奏加快时将原有的分弓法全部换成连弓，而断音的弓法也全是下弓。他认为独奏与合奏是不同的，在合奏需要考虑到与各种乐器的配合，所以他在跟我合奏的时候是像他改写的协奏曲那样不同的风格。之后的几天裏，我除了练习考试曲目之外，也跟前辈一起完成《卡农协奏曲》。我了解的乐器很少，主要写的还是钢琴部分，前辈在作曲的过程中会经常询问我的意见，也并不像金老师说的那样“沉默”。
今天虽然是开学，但也只用回学校报到，所以还是能像往常一样一起练习。临走时前辈和我约好每天放学后没有事的话，就来同样的地方继续完成协奏曲。
——2011年02月22日”

很巧的，清悠在今年音乐历史课上的第一个单元便是巴洛克音乐。说实话，他一直忽略了这麽一个时代，他以前一直认为著名的巴洛克音乐家巴赫、亨德尔是属於古典乐派的，也将巴洛克音乐和古典音乐、甚至是浪漫音乐混淆过。或许是因为音乐的形式太过单一，这样的一个音乐刚开始盛行的时代也被大多数人遗忘。但流传至今的世界名曲中，巴洛克时代的乐曲也占了大多数，比如《卡农》、《小步舞曲》、《四季》……
这个星期的论题是：“巴洛克时代的音乐家对社会做出了何种贡献？（注：不仅仅是在音乐上的贡献。）”
“说到音乐家……帕奇贝尔就是《卡农》的撰写者吧？最近我也在帮海修前辈改写成协奏曲呢，梓苍你也有聼过的吧？”
“你真的在帮那家伙写？”
“已经有一个星期了，真的是很棒的作品呢。”
“是啊，完全变成不一样的感觉了。不过你现在还帮他作曲的话，考试没问题吗？”
“完全不用担心，我已经安排好时间了。前几天还跟金老师谈过，也说现在的状况通过考试是完全没问题的了。”
“没问题就好，不过你日常的练习还是少和他一起为妙，不然染上他的坏习惯就糟了。”
“他有什麽坏习惯吗？”
“太多了——就拿音乐方面来说吧，首先是节奏感特别差，基本上都是要在聼了别人的演奏以后才能拉对，不然就算是《小步舞曲》他也可以拉成完全不同的另一首歌。还有他喜欢曲解音乐的含义，本来一首曲子抒发的感情很简单，他就非要去妄想“背后的阴谋”……还有他作的曲啊，几乎是没有停顿符号的，还说是要像帕格尼尼学习……生活上就更多了，实在是让人放不下心的家伙。”梓苍扶著额头叹了一口气，一说到海修的缺点，就像是流水一样说也说不完。
“不过这就是前辈的风格呀，我很喜欢。”
“你喜欢是没问题，但是不要到最后变成他那样就好了，以你的性格来看完全有这个可能性。”
“我会注意的，现在不也是好好的吗？‘做回自己”’对吧？”
“对对，你知道就行。”

清悠在结束练习后来到他和海修一起作曲的地方，这闲空教室位于教学楼的第四层，距离练习室所処的位置并不远，只是相隔著两层楼而已。走到教室外面的时候，他发现教室裏没有亮灯。推开门后，果然没有见到那个熟悉的人。
“还没来吗。”
教室裏没有钢琴，清悠便在等待期间照著乐谱和记忆中的琴键位置来练习指法。这本《巴洛克钢琴音乐选集》是今天中午在学校图书馆借的，他发现裏面很多曲目曾经都有弹过，感觉很亲切。
‘砰！’的一声响后，海修破门而入，左手抓著运行中的手提电脑，右手则拎著琴盒。
“抱歉啊，刚才写著写著忘了时间。”
“没关系的，我也才刚到。”
“那好，我们继续工作吧！”
由於钢琴演奏主旋律的声量会被大面积的遮盖，所以还是决定把钢琴部分改成和大提琴相似的伴奏，只是旋律的变化会多一些。两人目前还在进行旋律上的改动，实际上大部分都是跟随原版的，需要自行创作的只有和声部分。加上今天的进度，就只差下半部分的长笛、中提琴和双簧管了。
“我还是打算保留小提琴和大提琴的原版旋律，然后为了保持平衡，长笛和双簧管主要还是和声，在最后两个小结分别演奏和第一、第二小提琴相同的旋律。还有原本最后的附点二分音符改成四分音符，紧接著是钢琴演奏一个附点二分音符作结尾。”
“我觉得呢第一段可以严肃点，旋律方面‘单调’一些也没问题。长笛和双簧管可以像第四段的中提琴那样，间歇性地和小提琴合奏同样的旋律。然后演奏高音的乐器，尤其是升了八度长笛部分尽量弱一点好，因为平衡也就是说平和感最重要嘛，毕竟还是要保留那个时代的风格。”
“不愧是清悠啊，尊重原著是你一向的法则呢。不过竟然对巴洛克音乐有这麽多见解……你修音乐历史吗？”
“是的，今天才开始学。对了……我们这个星期的论题，想请教一下前辈的意见。题目是“巴洛克时代的音乐家对社会做出了何种贡献？”而且还要是多方面的。”
“这你就找对人了，这方面我知道的还不算少哦。要知道巴洛克算是音乐的正史起源时代，虽然在这之前也有中世纪和文化复兴，但是巴洛克音乐则是为之后的音乐定了型。乐谱上的低音谱号、小节线还有装饰音都是在巴洛克时代发明的。而且现在最热门的乐器——钢琴所属的键盘乐器也是从巴洛克时代开始盛行的。还有巴洛克的音乐家需要大量的作曲，很多曲子都是在短时间内完成的，有些人觉得巴洛克音乐很无趣，因为作曲目的都是为了取悦贵族，但能够流传至今就更是体现了其伟大之処。按音乐风格来说的话，我最喜欢的就是巴洛克了，那也是小提琴音乐开始发展的时代，巴洛克的音乐简单但百聼不厌，很容易从中找到作曲的灵感。”
“看来前辈对巴洛克音乐很了解呢……明明没有学音乐历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