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伯把我从城里抱到乡下那年我三岁。瘦得像只小猫儿,皮包骨头。大娘每天用红皮儿鸡蛋给我蒸个鸡蛋羹,家里仅有的一点细粮也给我做了白面糊糊。以至于直到今天,大伯家的小姐都在牢骚满腹:看妮子的皮肤多好啊,因为她从小就吃白面,爹和娘就是偏心眼子!
大伯那个时候性格很暴躁。哥哥姐姐们甚至大娘都有点怕他。我也怕。正因为怕他,所以老想讨好他。他从炕上一下来,我马上把鞋放在他脚下,他要抽烟,我赶紧给他拿打烟火儿。他拿着锄头下地干活儿,我就去村口接他。他远远地看见我,眉眼都笑了,走到我身边,拖着唱腔儿说一声:这是谁家的妮儿呀。然后俯下身,把我放在他的肩头。坐在大伯的肩上,觉得自己真高啊,屯子变小了,大伯会边走边问我:妮儿吃了几碗饭啊?我说一碗啊。他说那样不能胖啊,明儿要吃两碗饭啊。我说知道了啊。大伯又问,鸡蛋羹香不香啊,我说香啊。一路走一路说,那是是我记忆中最快乐美好快乐的童年时光。
也许因为大伯是重体力劳动,每天晚上大娘都要给大伯开点儿小灶。其实也不过就是炒个鸡蛋或花生,有时候是匝个冻白菜。可在那时的农村,也是无尚的美味了。大伯吃饭时,哥哥姐姐们全围在桌边看着,我拿着酒壶站在离大伯最近的地方,他酒盅里的酒没了,我就屁颠屁颠儿地给倒上。看着他用粗大的手掌端起杯子,然后一仰脖子,伴随着"吱"儿的一声,一饮而尽,我就直咽口水。大伯就看着我乐:我们妮子馋酒了。然后把我抱在他腿上,问我,敢不敢喝?我就学着他的样子,把酒盅端起来,一下子喝掉。大伯问我:辣不辣?我说:香。其实是有点辣的,但我知道我这样说大伯会高兴。大伯果然哈哈大笑,他夸张地扯着嗓子喊大娘:你快过! 来看看,看看这丫头,将来肯定海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