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江家
　　关掉电脑、空调，检查门窗，关灯，锁门，一系列动作完成的有条不紊，江雪燕最后将包包垮在肩上，钥匙串收好，走出图书馆后，搭公交车回家。
　　切菜，煮饭，开电脑，检查信箱和QQ，最后坐在椅上，一边喝粥一边看国内旅游网站最新刊登出来的几张图片。
　　五月的夜晚还不算燥热，从窗外吹进的风裹挟着淡淡花香，是楼下花坛劣种月季的味道。
　　简单吃过晚饭，江雪燕关掉网页，端着碗筷到厨房洗涮。
　　距离上次跟展琪重逢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以自己现在的人际关系网，没有任何渠道可以探听到他的消息。不过可以肯定的一点，对方一定会生活的越来越好，算一算，他也即将步入而立之年，又从部队转业回来，工作稳定，薪水颇丰，看这样子，用不了多久就该着手组建家庭了。
　　回想起十多年前两人相处的一幕幕，江雪燕不自觉的弯起一抹淡笑。有人觉得回忆美妙，有人因为回忆烦恼，可那些人总都还有切实握在手里的现在可以依托。如果美好，更方便锦上添花，如果不妙，也可以随手抛掉，甩甩头专注现在。
　　唯独她，除了零星的片段可以反复咀嚼、玩味，再没有其他东西可供消遣。
　　因为她是没有现在和将来的人。
　　妈妈过世后，战战兢兢的完成高中学业，大学只读了半年，就被外祖父勒令在祖宅自省。而后在祖宅过了形同禁闭的一年，就被人安排进市图书馆做管理员，一直到现在。6年的时间过得很快，她从起初的懵懂不安、战战兢兢，到后来的不信不甘、歇斯底里，最终一切情绪都归为零数。
　　眼泪永远流不干，最多能把眼睛哭坏哭瞎，痛苦的心情就像宇宙的黑洞，可以吞噬一切，却永远没一个尽头。
　　最终，她学会放开。把过往的17年当成一件华美精致却被人剪得支离破碎的衣服，卷起来叠一叠，放在生活这个大箱子的最底部，从此再也不去翻看一眼。
　　于是练就现在这般宠辱不惊。
　　每年春节的时候回祖宅过年，除了大家都在场的时候，外祖父极少与她单独会面，有什么事也由秘书打dian hua给她通知。
　　每次吃过一年一顿的团圆饭，她必须以最快速度离开，因为江家其他人要聚在一起谈天，有她在只会冷场，大家讲话的时候或多或少总要顾及着她。需要她出席只不过为了凑出“团圆”两字，完成江家人一年只需一次的幸福圆满。
　　江家每年的红包都没有准备她的份，表兄妹们结婚办喜事也不需要她参加，召开家族会议更不想有人看到她在场。她就好像是江家的一个诅咒，看到她一次都好像会沾染上晦气，可却没有一个人敢忘却她的存在。因为她的存在，提醒着江家人十年前的那个耻辱烙印，也鞭策着江家小辈们必须奋发图强，一点一点把江家丢掉的面子里子都挣回来。
　　dian hua铃的响声将她从回忆里叫醒，江雪燕看了眼座机提示的号码，握起话筒的时候，已经做好准备。
　　“您好。”
　　“周五晚去你三哥家。”
　　dian hua那头传来的苍老声音让她一愣。原本以为会和往常一样，是小林秘书打dian hua告知她一些事宜，可万没想到会是外祖父亲自打这通dian hua。
　　“是。”江雪燕应声的时候，觉得喉咙有些干涩，痒痒的，又有些深藏的痛。
　　dian hua那头顿了顿，又说：“打扮的好一点，你三哥介绍的人，要仔细应对。”
　　“是。”
　　和小时候不同，自打那件事之后，她跟外祖父讲话的时候，只能说“是”，不能用“好”、“嗯”、“知道了”等等随便的话语应答。而江雪燕又想不到什么其他的话语可以应对，所以尽管对方说话时稍微放缓了语气，她还是僵硬冷涩的道出个“是”字，就没了下文。
　　dian hua那头又沉默了一阵，好像传来一声叹息，就直接挂掉了。
　　话筒里传来“嘟嘟”的忙音，江雪燕缓缓放下dian hua，转过脸，正望见穿衣镜里的自己。
　　26岁了，家里终于想到要利用一下她这颗弃子，把她嫁出去的同时换取一些少得可怜的利益回来吗？可早在江家把她关在祖宅、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时候，她的名声就已经臭不可闻了。有她妈妈的前车之鉴，还有哪个脑筋不正常的人会愿意娶她这个小杂-种回家？
　　江雪燕对着镜子笑了，无论怎样，都是家里的安排。他们都不觉得让她再次出现在公众面前丢人，她又有什么好担心害怕的！
　　……
　　周五晚。
　　身上的香奈儿小礼服裙，无论颜色还是款式都明显不属于现今潮流，白色的布料甚至有些黯淡发黄。十几年前的衣服，是妈妈留给自己为数不多的遗物之一。虽然已经仔细洗熨妥帖，上身的触感也柔滑依旧，可无论布料质地的感觉以及款式的老派，还是让江雪燕觉得有一丝羞愧。
　　利用手头仅有的几样化妆品简单画了个彩妆，又用手指背面压了压额头不够服帖的劣质粉底，心底仅存的那丝羞愧也烟消云散了。
　　她本来就已经不是什么千金小姐，手头的拮据程度江家上下无人不知，她要是能把自己打扮的光鲜亮丽那才叫有鬼！
　　既然如此，她还有什么必要因为自己不够得体而觉得羞愧？到地方连看都没人看一眼，那不正好么！趁早滚回来该干什么干什么。联姻这种事，本来就不是什么人都担得起来的。再如何不甘愿，哭着喊着叫嚷恋爱自由，那也总要有值得联姻的资本才行。
　　楼下，小林的车已经在等了。江雪燕上了车，司机紧打了几把方向盘，车子转过弯，流畅的驶出小区。
　　

05 拧巴
　　展琪打来dian hua的时候，江雪燕正在输入新进一批书籍的书号，接起dian hua的时候也职业性的顺口说道：“你好，市图书馆。”
　　dian hua那头明显愣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说：“是我。”
　　江雪燕也愣了愣，不是认不出对方的声音，而是对于这道熟悉的声音会在某月某天出现在dian hua那端而感到诧异。
　　几乎每晚，她都找出那盘老旧的录音带，放进随身听，插好电源，闭着眼听上一两遍，而后再关掉电源开关，慢慢入眠。
　　在她人生最难的那两年，是展琪那几句算不上温柔的生日祝语，陪伴她度过漫漫长夜。在她逐渐习惯在简陋的小屋独自过活以后，也是那盘只有短短三分钟的录音，帮助她在一天的疲惫工作之后放松下心神，安然入睡。
　　现在，那把沉静动听的嗓音就在dian hua那端响起，声音的主人正在打dian hua给她，江雪燕屏住呼吸，一时竟然听愣了。
　　dian hua那头似乎有点尴尬，轻咳了声而后说：“我展琪。这么快就把我忘了。”
　　江雪燕回过神，连忙否认：“不，不是……我刚刚，嗯，电脑出了点问题。”一边说着，还用力点了几下鼠标，用以证明自己所言非虚。
　　dian hua那头，展琪无声的抿起嘴角，连他自己都没发觉，自己此刻竟然是微笑着讲dian hua的。
　　“待会儿有空么，请你吃饭。”
　　江雪燕看了眼图书馆一侧墙壁上的挂钟，5：45，咬了咬唇，努力放平音调说：“我还有将近一个小时才下班。”
　　

展琪刚点着一根烟，一听这话，立刻把烟从嘴里拿出来：“这么晚？”
　　手指尖紧紧抠着木桌边缘，江雪燕轻轻“嗯”了一声，又立刻换上轻快的语气：“没关系，改天……”
　　

“就今天。”展琪皱着眉吸了口烟，突然觉得口中的烟雾那么不是滋味儿。伸指把香烟在手边的烟缸碾灭，展琪冷着嗓音说：“六点半下班是么，市图书馆？我在楼下等你。”
　　

说完，也不等江雪燕说话，展琪直接挂了dian hua。
　　

老肖倒茶叶回来，就看见展队长狠狠碾掉一根压根没怎么抽的烟，捏着手机紧皱着眉头的样子。不禁笑着打趣道：“怎么展队，跟女朋友闹别扭啦？”
　　

办公室里人都走光了。展琪半天没说话，直到老肖推开门要走的时候才说了句：“是个挺别扭的丫头。”
　　

老肖呵呵一笑，握着门把手说：“女人有哪个不闹别扭的。她肯跟你闹别扭，那是心里有你。”
　　展琪瞥了老肖一眼，没说话。
　　她何止是跟她闹别扭，她是跟所有人都拧着一股劲儿。昨天在江梓笙家里，她跟江梓遥说的话，他和大哥听得一清二楚。
　　等到他和展锋离开别墅，开车往回走的路上，大哥坐在后座，点了根烟，慢悠悠说了句：“那丫头看着没什么胆儿，可不是个容易相处的。”
　　展琪再问他，展锋就说：“随时记得跟家人道歉道谢的人，心里都憋着一股怨。你没看她走之后，江梓遥那眼神儿都是凉的。”
　　展琪记得当时自己说的是：“他们全家上下都不把她当回事儿，她还能怎么办。”
　　展琪当时的回答则是：“你别忘了。她只是个女人。只要她肯服软，有眼力见儿，再会来点事儿，江家本来女孩儿就少，那些哥儿兄弟能把她吃了还怎么着！”
　　“退一万步讲，是江老爷子对她有怨，可那怨主要针对的是她妈，还有那不知道早死哪个犄角旮旯的美国鬼子。她亲爹找不着了，亲妈死了，没血缘关系的那个爹不要她，就剩这么个小丫头片子，你不想想当年江芍蓉在江家多受宠！老爷子闺女死了，唯一念想儿就这么个外孙女儿，这丫头是得有多倔啊，让江老爷子这么多年都下不来这个台，全家上下合一块挤兑她。”
　　展琪有一下没一下的摁着打火机，琢磨着展锋那天晚上讲的那些话。他现在有点明白大哥是什么意思了。
　　就拿他跟江雪燕几次碰面来讲，第一次他没认出她来的时候，她特别客套有礼貌，好像跟他多说两句能掉块肉似的落荒而逃。第二次在江家，要不是他趁乱把酒杯往自己这边倒，故意制造出那么个亲密接触，恐怕那丫头等不及自己拉她过去跟大哥打招呼，直接坐上他们家司机那车就落跑了。
　　无论见面还是打dian hua，跟他跟大哥还是跟自家兄弟，她都极尽所能的客气有礼。明面看着觉得这人是胆小怯懦，实际她心里谁都不怕，根本就是不想搭理罢了。
　　江家上下有意疏远她，可她何尝不是时刻记着跟大家拉开距离呢？人与人的关系是相互的，更何况是流着相同血脉的一家人。如果她肯放低一点姿态，学学别的丫头，嘴甜点、会来事儿点，即便有人依旧不爱搭理她，总有人看不过眼，愿意跟她好好相处。就好比那天那个江梓遥，连大哥都看得出他对江雪燕的态度不简单，这丫头自己怎么就没一点感觉呢！
　　可她要是真变了一个样儿，那还是当初那个古灵精怪又冷静淡漠的江家公主么？
　　越想越烦躁，展琪索性不坐在办公室枯等了。
　　展大队长以最快速度冲出大楼，驱车赶往市图书馆，站在图书馆树荫凉下，叼根烟慢慢等！
　　……


江雪燕被他一路拉着走，被他逼得不得不开口问：“你要带我去哪儿？”
　　“放心，舍不得把你卖了。”展琪说话的口吻似乎有些不耐烦。
　　江雪燕看着他的侧脸，发觉他下颚线条绷得很紧，之前那种路灯照映下的柔和假象全部剥落，飞扬的眉，沉静不失凌厉的眼，线条刚硬的侧脸和下巴，这才是真实的展琪。
　　走了大约十分钟，江雪燕发现两人又回到去往T大的路口。过了马路又走了几分钟，他真的拉着自己再次大摇大摆的进了T大。
　　大学门口的保安见他身材高大脸色不善，手里还强拖着一个姑娘，不由多看了两眼。跟另外一个值班的同事耳语两句，眼看着就朝两人方向走来。
　　展琪冷眼一瞥，一手拉着江雪燕的手腕，另一手摸到裤子后面的口袋，腕子一抖亮出证件。
　　“……”打头的那个小保安没词儿了。
　　另一个比较执著，挺直胸膛一脸严肃：“警官你好，请问有什么需要我们配合的吗？”
　　展琪语气很冷，说出的话却十足让人喷饭：“饭后领女朋友遛弯，不可以么。”
　　俩小保安面面相觑，等回过神发觉不对的时候，展琪早领着人走远了。
　　T大的校园很大，学生多数以自行车代步。周五晚上是一周里最热闹的时候，约会的，听讲座的，父母亲戚来探望的，一路走来熙来攘往，一点不亚于周末拥挤的商业街。
　　展琪在外省念的军校，对这所全国闻名的理科院校并不熟悉，可是职业所需的方向感让他很容易就找到了行人较少的一条小径。江雪燕经常会来这边吃饭，知道他领的这个方向直接通往一个人工湖。
　　“那个……”
　　展琪扬眉回瞥。江雪燕小声说：“前面是人工湖。”
　　“那边树木多，有蚊子，而且……很多情侣都在那边……”
　　展琪看了眼她裸-露在外的锁骨和手臂，索性停下脚步：“那你说怎么走？”
　　江雪燕回过头看了一眼，说：“今天周五，往哪边走人都挺多的。”
　　“要不就在那条林荫道溜溜吧。”
　　展琪没意见。
　　这回变成江雪燕领着他走，可腕子上的狼爪子还攥得牢牢的。要是展琪肯松开看一眼的话，就会发现，人家姑娘的手腕早都被他握得通红了。
　　大概是往教学楼方向走的缘故，行人渐渐稀少，偶尔才有一两个学生骑着车经过。梧桐树已经长出崭新的绿叶子，黑压压的树影被人踩在脚底下，风一吹，发出轻轻的沙沙声。人也不觉得像刚才那么烦躁了。
　　展琪一烦就想摸烟，可因为身边有江雪燕在，硬生生忍了下来。闲着难受的手指转而去折磨人家姑娘的细手腕子，渐渐地握的久了，中指还开始有节奏的轻轻动着，无意识的重复着抽烟时的习惯动作。
　　十多年前两人刚认识的那会儿，他可是不沾烟不酗酒的大好青年，这毛病纯粹是在部队工作时的高强度工作给折磨出来的。有时候连续72小时不能沾枕，可要干的活儿都是既锻炼体力又考验脑力，必须也只能靠香烟和黑咖啡强撑着。久而久之，烟也抽得越来越凶，黑咖啡也喝得越来越顺口。到现在，一般特浓都对他没什么用了。抽烟方面呢，尽管跟部队里那些老烟枪比，展琪算是抽得少的了，调回B市**队也努力在戒掉这个习惯，可最近这臭毛病又有复发的趋势，尤其每次跟江雪燕见面的时候。
　　曾经的江雪燕在众人面前不可一世，无论别人怎么议论，展琪始终觉得这个小丫头活的很压抑。少言寡笑，眼神成熟淡漠，不像其他几家里被娇宠的无法无天的小公主。别人都说她是公主的时候，展琪也从来不觉得。公主应该是甜美可爱的，可这丫头光有一副甜美外表，性格却一点不可爱。那话是怎么说的来着，萝莉的外表，女王的内在。在展琪心里，从十几年前起，江雪燕就是这样一个存在。

从音乐厅出来，一路回到江雪燕家的楼下，两人都没再说过一句话。只是展琪自始至终都是单手开车，右手始终牢牢握着她的手不放。
　　车子停在楼下，已经将近十点了。江雪燕试了两次，都没能把手抽回来。展琪不仅手握的很紧，而且眼睛一直盯着她看。
　　江雪燕没辙，最后只能侧转过脸，飞快瞥了他一眼，又很快转过视线。看着车子前方那片生长的并不茂盛的花坛，轻声说：“你别这样……”
　　展琪那轴劲儿也上来了，看着她的眼睛温柔的仿佛能溢出水来，可说话的声儿特别冷：“我哪样了？”
　　“我说你是我的女朋友，我握着你的手给你那个表哥看，哪样我做的不对，你说？”
　　江雪燕紧紧抿着唇，不言声。
　　展琪气得一把扳过她的脸，强迫她跟自己对视：“亲都亲了，你现在说不愿意？”
　　一提起这件事儿，江雪燕的口腔里好像还残存着跟他亲吻时，那种吃了樱桃般的滑腻和甜蜜感，瞬间脸颊就染上两道绯色。
　　展琪一手托着她的雪白小脸儿，探过头，用嘴唇轻轻蹭着江雪燕的唇角，下巴：“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你同意让我亲，就是心里有我，教导我们，不以结婚为前提的恋爱行为，都是耍流氓。”
　　“雪燕妹妹，你是要跟我耍流氓么？”
　　江雪燕被他说的瞠大了眼，难以置信的瞪着眼前言笑晏晏的展琪，仿佛不认识这个明明长得一脸正气，说起话来却比花花公子还油腔滑调的男人。
　　展琪一看她这瞪大眼的小模样，心里就痒痒的，好像有根羽毛在轻轻撩动，心里那团未熄的火，再次燎原。不过这次展二少比较克制，没有一上来就攻城掠地，直捣大本营。而是从额头轻轻吻起。
　　没有半点脂粉香气的肌肤，凑近的时候只闻得到细微幽香，是只属于这个女人身上的味道。全世界独一无二的香味芯片，从这一刻起，无声无息的植入展琪大脑深处，终其一生都无法也不想拔除。
　　光洁的额头，轻蹙的眉心，挺翘的小鼻子，还有泛起淡淡红雾的脸颊，最后来到即便不笑、也轻轻向上抿起的嘴角，还有颜色粉淡，却触感极佳的唇。轻轻的吮，绵长的亲，慢条斯理的戏弄和教导，这一吻，展琪享受的乐在其中，沉醉不已，江雪燕却经历的脸红心跳，胆颤心惊。
　　最后展琪松开她的时候，江雪燕整个人都是晕的。嘴唇被吮的晕出一层艳色的红，与那水光潋滟的双眼衬着，原本只是清丽的相貌显出某种惊心动魄的美。展琪一时看得情动，还要再吻，却被江雪燕一个侧脸躲过，刚好落在颊畔。
　　展琪轻轻的笑，将整个怀抱锁紧，在她耳边心满意足的说：“过两天大概得出趟任务，你白天除了去图书馆，老实儿在家呆着，不许出去乱跑。”
　　江雪燕细细喘着，反应不及他说的话，展琪却有点心急，在她耳廓又烙下一吻，语带戏谑的说：“听清楚没？我不在的时候，别一个人乱跑。不然像今天这样碰上疯狗咬人，我看你怎么全身而退。”
　　提起遇上江梓萱的事儿，江雪燕的心又是一个紧缩，这一晚的际遇太过美好，总让她感觉不像是真的。在音乐厅的时候，见到江梓遥冷冷望着她那刻，她就以为，这些天的美梦到头了。好在今天自己几番踟蹰，最后送的及时，那个钥匙扣也算是一份临别赠礼。而那个明显有点莫名其妙的吻，就当他回赠给自己的礼物好了。
　　可她没想到的是，展琪会对两人的关系这么执著，面对江梓遥还有江梓萱寸土不让，还干脆当着两人面宣告他俩的关系，回来路上也霸道的握了一路她的手，好像生怕她会跳车逃跑似的。而就在刚刚，在她有了那么明显的默然以对、消极抵抗的举动后，他还是无所畏惧，又是警告又是亲吻的，直接向自己宣告了他的决心，还有真心。

江雪燕说完话，也发觉有点不妥。可是他刚才做的事儿实在气人，看人的眼神跟要立刻把她怎么着了似的。她被瞅得心肝直颤，张嘴就蹦了那么句话出来。他是要去出任务啊，而且说话就走，本来这时候应该在自己家里准备东西，或者早点儿到局里等着，可他把一上午都耗她这儿了，专门在临走前给她送手机过来，还只吃了那么点儿破玩意儿当午饭……江雪燕话一出口就后悔死了，当然也心疼死了。
　　展琪也看出这丫头表情很差，小脸儿又刷白，眉心紧蹙着，好像挺懊恼的。他压根也没把那话往心里去，笑笑捏了把她的脸颊，力图在不捏疼她的前提下，捏出点儿血色来：“我下午四点才走。这不还两个来小时呢么，赶紧的，临走前我跟你去趟超市。不然我真怕我不在这几天把你饿成骷髅了！”
　　江雪燕愣了，顾不得他话里又把自己损了一道：“四点才走，你怎么不早说？”
　　“你还让我煮方便面，那东西一会儿就饿了。”
　　展琪揉了揉她的脸颊，笑的整张脸线条都柔和起来，一双沉静锐利的眸子也染上点点柔波：“我就想跟你一块，在家吃顿你做的，不成么？”
　　江雪燕咬着嘴唇，轻轻回握了下他的手：“等我一下，五分钟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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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雪燕换衣服的动作确实挺快，只是过程让她委实懊恼。对着穿衣镜脱下衣服才发现，为什么刚才他看自己的眼神是那样儿的，刚才亲那一会儿，脖子还有肩侧烙了好几个吻痕，这会儿全都红了。估计刚才要是直接出去，穿着那大领口的连衫裙，走哪儿都被人看得一清二楚，而且颜色肯定更深。
　　没办法，明明七月初的天气，江雪燕偏找了件能遮脖子的短袖衬衫来穿，下面也换了条保守的牛仔裤。好在速战速决，一点没耽误时间，展琪开车技术又好，中午街上车少人少，20分钟就开到了位于东城的一家大卖场。
　　两人一边选购东西，一边说话。基本都是展琪疯了一样的拿，还有不停嘱咐她各种注意事项，搞得好像没他在，江雪燕就能生生把自己饿死渴死折腾死似的。长这么大，江雪燕还没见过他这么唠叨的一面，不禁小小的吐槽了一句：“我过去怎么没发现，你这么……”
　　“会照顾人……”
　　在展琪的眼神威胁下，江雪燕到底没把心里那句真实想法实话实说，而是换了个委婉点儿的表达方式。展琪哪里看不出她那点小心思，却还顺着她的话，反过来逗她：“你这是吃醋了么。放心，这辈子到目前为止，我连我妈都没陪过。过去一般逛超市都是为了采购军需用品。”
　　江雪燕伸手拦住他在冷荤区的扫荡：“别买这么多，我一个人吃不了。”
　　展琪索性握住她的手，拎了一包鸡翅中一盒牛扒，搁在已经基本塞得满满登登的购物车里：“万一想吃这口了呢！你现在也会做，就敞开了吃呗！”
　　江雪燕轻轻摇头：“你……”
　　“展琪？”
　　伴随着一声疑问的低沉男音，两人这才看到，身旁站着一位穿着浅色休闲服的年轻男人，模样非常出众，凤眼薄唇，修眉入鬓，气质略显冷漠，却是说不出的一身清贵之气。他面前也推着一辆购物车，身边没跟着别人，看已经搁在车里的东西，倒是个居家好男人的胚子。

展琪直接让司机把车开到自己位于西区的住宅。
　　进了屋，展琪反手落锁，灯都没开，单手把江雪燕抱离地面，压在门板上，低下头恶狠狠瞪她：“长本事了你！我不就晚回来两天么，你就这么等不及，敢跟人背着我相亲？！”
　　江雪燕怕他这么激动伤口撕裂，连忙摇着头解释：“不是的，那个萧……唔……”
　　展琪这会儿就不能听她嘴里蹦出别人的名儿，尤其还是男的。低头就封住江雪燕的嘴，架着人腰身的手在她身后大力的揉着，好像恨不得借由这个吻将人生吞活吃了！激烈的吻席天卷地，属于这个人特有的气息，伴随着对方压过来的身体，将江雪燕整个人笼罩包裹。
　　江雪燕到后来实在受不住了，气不够喘，嘴唇和舌头也被有些粗鲁的举动弄得生疼，只能试着推拒着展琪的胸膛，喉咙里也发出呜咽的抗拒声。
　　又亲又搂了好一阵，展琪终于大发善心，松开唇舌。望着怀里被自己亲的软成一滩水的丫头，嗓音微哑：“知道错了不？”
　　江雪燕眼里一片水意朦胧，懵懵懂懂点了点头，喘息着为自己小声辩解：“我跟他说好了的，只是吃顿饭，我没……听他的……”
　　江雪燕说的混乱，可展琪听懂了，明白江雪燕后一个“他”其实指的是江梓笙。一提起这个人，展琪心里那个火啊，几乎能把整座房子都给燎了！单手抱过江雪燕就往客厅沙发的方向带：“你们家那位行三的，我看他是活腻歪了……”
　　江雪燕被他单手抱起自己的举动吓了一跳，伸手轻轻推着展琪肩膀：“你快放我下来，我很重的……”
　　展琪其实只是把她举高了一点，这样两人视线几乎持平，一片黑暗中，他可以清晰看到江雪燕红艳的唇，还有染上淡淡绯色的脸，那双蒙着水雾的眼几乎让他瞬间失去自制力，恨不得就着把她放在沙发上的动作，再次欺身上去……
　　江雪燕一沾到沙发上，立刻整个人弹起来，手轻轻拖住展琪挂着绷带的胳膊，轻声说：“你别乱跑了，灯在哪儿，我先去开灯。”
　　展琪笑了一声，弯腰摸到茶几上的一个遥控板，摁了上面几个摁钮，说：“这样就行了。”
　　屋子里的灯是次第亮起来的。先是玄关处的几盏牛眼灯，而后是围绕客厅一圈的灯，接着是位于一层的厨房、卫生间和两个单间。随着楼梯口那里洒下一片光亮，二楼的灯也一一亮了起来。
　　整间屋子的装潢简洁大方，别有一番格调。黑色的大理石地砖，奶白色的皮质沙发，整间屋子以黑白二色为主色调，间或以少量蓝色做调和，给人以一种线条利落、明朗清爽之感。江雪燕打量着客厅里的摆设，微微的笑：“我都不知道……你能买得起这么贵的房子。”
　　展琪搂着她往厨房方向走：“不知道吧？其实我这么多年的积蓄都用来买这幢房子了，就为了将来能娶个漂亮媳妇儿进家门！”
　　江雪燕嘴角微弯：“那您赶紧着吧，现在知道你有这栋房子的人不多，趁早宣传宣传。”
　　展琪一挑眉，盯着她瞅：“我这不正宣传呢么！”
　　江雪燕微微撇过脸，没接这句话。
　　展琪“嘶”了一声，站在原地，非要在今天把这事儿给她掰扯清楚了：“我说你这丫头怎么回事儿？你不是不喜欢那姓萧的么，连着两次相亲都被我给搅和了，你人我也亲了抱了，你不跟我还想跟谁？”
　　江雪燕扭着头不看他，也不答话。
　　展琪转了个圈，站到她正面，手捏着她下巴，在不弄疼她的情况下，逼着她抬头看他：“咱俩今儿得把这事儿说明白了。你先跟我说说，你心底到底怎么想的，到底怎么看我的？”
　　江雪燕咬着嘴唇，抬眼看了他一眼，又将视线转向一侧，低声说：“你，你是个好人……”
　　展琪差点没喷出一口血来，捏着她下巴凑近了，眯起眼瞅她：“这都什么年代了，别琢磨着发张好人卡就把我打发了啊！我告诉你，别人谁说我好人都行，就你不行，这辈子你都甭琢磨着拿这藉口敷衍我！”
　　江雪燕被他逼得紧了，只能开口解释道：“你本来对我就很好……”
　　“我对你好那是因为我想追你！”
　　“可当初你没想追我的时候，对我也特别好。”江雪燕那轴劲儿也上来了。
　　展琪“啧”了一声，歪着头打量她：“你这是逼我啊！合着我就不应该对你这么好，对你坏点儿你就跟我了是吧？”
　　江雪燕还没反应过来他什么意思，就被人一把推到一边的墙上，身后是冰冷的墙壁，面前，展琪居高临下的望着她，一只手臂撑在她腰后，全身从上到下，跟她严丝合缝的紧紧贴着。
　　……

展琪早上八点整的班，这时候已经七点四十五分了，抱着江雪燕坐在车里，展琪让司机把车先往**局方向开，然后给展锋挂了个dian hua。
　　“哥，你们家乔小桥呢？”
　　“在家呢吧。这两天正跟我闹脾气呢，非说要飞台湾泡温泉去，你听听，这丫头是不是被我惯得不成样子了，她那都怀着五个月了，还要飞，还泡温泉，我就差没把B城附近温泉都填埋了！”展锋一提起自家那口子，话就多了。
　　展琪都有些招架不住，立刻叫停：“打住啊哥！再这样下去我都怀疑你离二十四孝不远了。咱家爷们儿没那么怂吧？”
　　展锋在那边闷声的笑：“别说我，你先看看咱爸，还有咱家那几个叔伯大爷。这是咱家传统，知道不？要不怎么咱家生意蒸蒸日上呢，跟咱展家爷们儿知道疼老婆有直接绝对的关系！”
　　展琪把江雪燕往过搂了点儿，让她靠在自己肩上，又说：“行了，要不展陆说你贫。我跟你说啊，把你们家乔小桥借我一天。”
　　“干嘛？”
　　展琪手指摩挲着怀里人的耳垂儿，特别郑重其事的说：“陪你未来弟媳妇儿，陪吃陪喝陪逛街，陪聊天陪解闷陪抒发情感，反正我们家燕儿今天想干啥，你们家乔小桥都得陪着！”
　　“嘿……”展锋也乐了：“你这是把我们家乔小桥当公关使呢，还是当狗溜呢？”
　　展琪也乐了：“这话可不是我说的。”
　　“行了，你赶紧的啊。我这今儿走不开，马上就得去局里，中午也没空，得到晚上。我让司机把车停我们局院里，你再派辆车过来，那谁不怀着呢么，车弄个宽敞点儿的。小苏这辆就留这儿，给我使吧。”
　　“反正我今天是把雪燕托付给你和你们家那口子了啊，必须给我一根头发不少的还回来，还有，你不说你们家那位最近特能哭么，嘱咐嘱咐啊，不能一见面俩人啥都不干，就一块哭了……”
　　“行了行了，说我啰嗦，你比我也没好哪儿去！”展锋那边儿大概是进来人了，简单说了两句，就撂了dian hua。
　　说话车就到了地，展琪趁司机开车门的功夫，狠狠亲了口丫头的小嘴儿，低声说：“乖啊，别瞎想了，你今天白天就跟乔小桥一块，可劲儿的玩，这张卡你拿着。”
　　展琪从钱夹子里掏出一张黑金卡：“这是展锋给的，你们俩要想买什么了，就拿这个刷。”
　　“有什么事儿等我回去再说。你那个家先别回了，逛街累了就让司机送你们俩回别墅，这是门卡。”展琪说着，又把门卡塞她手里。
　　江雪燕人蔫蔫了，勉强提起精神，朝展琪笑了笑，破天荒没跟他倔，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展琪这才满意了，捏了捏她没有一丝血色的小脸儿：“中午吃饭时自己点个汤，吃好点儿。”
　　说话功夫，腕表分针正正指向12，八点整了。展琪打开车门蹿出去，一路狂奔冲进办公大楼。
　　……

　　江雪燕点了点头，在一旁的单人沙发上坐了下来。屋子里拉着厚实的深蓝色天鹅绒帘幕，遮光效果非常好，要不是开着大灯，几乎就要一片黑暗了。整个房间的避光和隔音效果都做得非常好，也正是因为此，无形中给人以一种隐秘的安全感，让人不由自主就卸下心房，逐渐松弛下来。头顶中央空调无声的运转着，洁白的莲花造型灯罩，在地上投下一片花瓣形状的模糊暗影。沙发、地毯、化妆镜，显然都是经过精心挑选的，色调统一，精致奢美，还什么都没开始，就让每一个追求美、热爱美的女人流连忘返、甘愿沉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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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IP室里有独立的沐浴间，乔小桥朝姊妹花中的一个使个眼色，让她先进去查一圈。五分钟后，名叫阿紫的姑娘从里间出来了，先朝乔小桥点了个头，然后单手一伸，示意江雪燕跟自己进来。
　　Susanna就站在一旁笑眯眯瞅着，一点也不觉得乔小桥每次使用卫生间，都要保镖事先检查的行为，有多摆谱、多显阔、多让人不痛快。这年头，钱就资本，有钱有权的人，自然有资本摆谱显阔，有资格让所有人，放下手头的一切工作，等。
　　里间的沐浴用品十分齐全，而江雪燕需要做的，也只是把头发洗了，再简单冲个凉，这样待会儿化起妆来，会非常贴服。
　　阿紫进来以后，就背对江雪燕淋浴的位置，守着门站着。没过十五分钟，等江雪燕洗好了，她先是从旁边扯过大浴巾，而后等江雪燕擦得差不多了，又取出一件干净的浴袍递了过去：“这是夫人过去自己带过来的，一共十件，这件是没穿过的。”
　　江雪燕道了声谢，拿过一条长毛巾，垫在颈后，走在阿紫前头出了浴室。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过的飞快，等江雪燕回过神，在Susanna的笑语搀扶下站起身，举目望向穿衣镜里的那个人，一时恍惚，时光仿佛又倒流回到十年前。
　　乔小桥说的没错，Susanna这个女人势利眼归势利眼，挑人使唤人那是没得挑。手底下四五个小姑娘被她支唤的团团转，短短一个小时，就让江雪燕来了个翻天覆地、从头到脚的大变身！
　　乔小桥没怀孕以前的身材，跟她差不太多，两人都是170左右的身高，只不过江雪燕比她还要消瘦一些。身上的桃粉色洋装非常打眼，焗成鹿褐色的头发松散的披在肩头，发梢卷曲的弧度恰到好处，亮丽清新，嫣然浅淡，非常符合江雪燕给人的感觉。脸上的淡妆轻薄贴服，眼角的亮银色与眼尾上端那抹桃粉相映成辉，俏皮之中平添一抹妩媚。
　　江雪燕没有打过耳洞，事先准备好的几对耳饰也都用不上了。乔小桥满意的点了点头，扶着后腰站起来：“行了，首饰什么的咱们待会儿去别处买，这件衣服你穿着，还是富余了点儿，先这样吧。今天麻烦你了，Susanna。”
　　Susanna笑的别提多甜了：“小桥姐哪儿的话。两位这还有要事忙吧，我就不留小桥姐和Sherry小姐了。要事觉得好，下回有空了还要来啊！”
　　“一定的。”乔小桥走到镜前，轻轻拉了一把兀自发呆的江雪燕，笑着说：“是还差了不少东西，别急，咱们一样一样的添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