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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ection A.
刺鼻的酚味一直刺激着鼻腔深处的粘膜,究竟是来自呼吸的空气,还是正从身体内部一点点漫溢出来,已经分辨不清楚了。
进藤站起来走动一会,又重新坐了回去。他心不在焉地盯着某处,枯瘦干瘪的手指还在神经质地敲动着——他现在必须要做些什么来证明自己还能够活动,否则,这种五脏六腑都被浸泡在福尔马林溶液般的嗅觉暗示会让他真的觉得自己已经成了一具标本。
注意到自己的手指下意识的动作,进藤不禁苦笑了起来。
这……原本并不是他的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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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垂的直发遮盖住脸颊,一双眼睛失了焦,只是出神地看着眼前空荡荡的棋盘,放在膝盖上的双手交握,手指轻轻地弹动着。
踏入棋会所,进藤所见的依然是这幅熟悉的画面。他也像平时一样,伸手扯松领带,三步两步走过去,拖开椅子坐下。
“你出神的时候经常会做这个动作,紧张的时候也是。”直接省略客套的寒暄,进藤突然冒出这么句没头没尾的话来。
“什么?”塔矢不解地看向进藤,小动作瞬间停了下来。
“这个。”进藤双手比划给他看,唇边噙着一丝笑意,“你发呆的时候,整个人只有手指会不停地动。”
“是吗。”塔矢不置可否,只是淡淡应了一句,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指,“我自己倒是没注意过。”
“我从前还以为你对局之前从来不会紧张……”进藤的语调轻快上扬,明显带着几分得意,“不过能看见你这个动作,我倒是觉得安心不少。”
“你把我当镇定剂吗?”塔矢闻言有些哭笑不得,反唇相讥道,“别告诉我上个月你三星杯输给高永夏是因为我没去参加。”
“你……”进藤被他一言戳中痛处,一时气结,又找不出什么话反驳,只能恨恨把棋盒往棋盘上一放,“咚”的一声响,“少罗嗦,下棋,猜子!”
塔矢破天荒地没有理会他的挑衅,反而端坐正色道:“我从以前就这么觉得了……你在大赛之前的心态调整一直是个问题。进藤,这种时候你不应该依靠别人来帮你的,无论是sai,还是我。”
“无论是谁……都总会有离开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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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塔矢病危的消息是在下午,当时进藤正在与门下弟子在家中研讨棋局。接到电话后,进藤只来得及匆匆与弟子们和妻子打一声招呼,便急忙赶去了医院。
“昨天晚上吃过晚饭之后,父亲像平时一样去房间打谱,过了一会,突然叫起母亲的名字来,说是头晕恶心,之后就不省人事了……虽然已经做了手术,但医生说状况并不乐观……”
躺在病床上的塔矢依然昏迷着,进藤坐在旁边看了一会,对塔矢的家人提议道:“我在外面再守一会吧——塔矢这个样子……能帮忙接待一下棋院的人也是好的。”
打电话告诉明可能要晚些回去后,进藤便留在了走廊。医院里人来人往,进藤和塔矢门下的几个弟子一起应付着络绎不绝的探望者。到最后,进藤觉得脸上的表情简直都要僵硬了。消毒水的气味一直刺激着神经,头也开始隐隐作痛。
夜色渐深,医院里的人也越来越少。进藤正坐在长椅上休息。这时病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塔矢的女儿泉走出了病房,虽然脸色有些苍白,但神情还算镇定,她郑重地向进藤鞠躬道谢:“真是麻烦您了,父亲突然病倒,我和母亲都慌张得不知道怎么办……多谢您帮忙招待……“
“但夜已经深了,还是请先回去吧,您的家人会担心的……而且您的身体也不好,如果父亲还清醒的话,也一定不会想看到您为他这么劳损精神的……”
“哪里,这都是我应该做的,没有给你们添麻烦就好……”进藤也回了一礼,露出一个稍显苦涩的笑容:“我再进去看塔矢一眼就回去……你们照顾他也辛苦了,也请好好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