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初三年之役,东路魏军对吴有一定的威胁。吴国山越不宁,江边守兵多撤向内幼,下游江防空虚。而曹休、臧霸等人也确有渡江作战的态图。《魏志董昭传》:曹休临江在洞浦口,自表:“愿将锐卒虎步江南,因敌取资,事必克捷;若其无臣,不须为念”。帝恐休便度江,驿马诏止。时昭侍侧,因曰:“窃见陛下有忧色,独以休济江故乎?今者渡江,人情所难,就休有此志,势不独行,当须诸将。臧霸等既富且贵,无复他望,但欲终其天年,保守禄祚而已,何肯乘危自投死地,以求侥幸?苟霸等不进,休意自沮。臣恐陛下虽有敕渡之诏,犹必沉吟,未便从命也。”
按曹休祖父曾为吴郡太守,休十亲岁时拿母至吴避难,于吴地有历史关系,这或许是他们自愿渡江的一个原因。但是据《魏志·臧霸传》柱引《魏略》,曹休渡江之请实际上创议于臧霸。《魏略》曰:“文帝即位,以曹休都督青徐。’霸谓休曰:‘国家(按,犹言天下,指曹丕)未肯听霸耳。若假霸步骑万人,必能横行江表。’休言之于帝,云云。显然,《董昭传》所说曹休表请渡江之事,正是循臧霸的要求而提出的;曹休上表所言,当即援用臧霸之意。未几,曹休、臧霸在洞浦口破吴水军,曹丕认为吴国有隙可乘,欲求侥幸,才由“驿马诏止”改为“诏敕诸军促渡”。东路军中张辽在病,别无大将,渡江之任,自然落到首创其议的臧霸身上。臧霸也就在此时以轻舟袭击徐陵,其所领敢死,正好是他最初所请万人之数。曹休等也在这时乘流急进迎,到了海陵、江部。魏军过江既起于臧霸临时之议和曹丕侥幸之诏,并非既定的作战方略,也无充分的过江作战淮各,所以浅尝辄止,没有深人吴境。曹休、臧霸大军北归(时张辽已病死江都),当是自江都沿中渎运行,而这恰论就是两年以前延康元年六月曹丕南征所采取的路线(至津湖而止),也就是两年以后曹丕广陵之役的行军路线。
臧霸的动向更是值得注意。以“无复它望”的臧霸,在不被曹丕信任并被挤出青徐的情况,贸然提出“人情所难”的南渡请求,这当如何解释?周寿昌读书得间,从“若其无臣,不须为念”二句文字,揣度曹休此言“尚有曲折”,但未深究曲折是什么。在我看来,曲折确实存在,不过不在曹休本人而在臧霸,在臧霸与曹休之间。“无臣”二句,或许就是曹休转述臧霸的原话。臧霸所说曹丕“未肯听霸”一语,更透露出城霸与曹丕之间确有曲折的消息。这是矛盾发展的新的一步。
臧霸虽然离开了青徐,但手中还有军队,所以问题尚未解决。臧霸渡江之事发生以后,据《臧霸传》注引《魏略》:“帝疑霸军前擅去(按指青徐军在洛阳鸣鼓擅去之事),今意壮乃尔,遂东巡,固霸来朝而夺其兵。”臧霸被剥夺兵权,本传隐晦其词,谓“征为执金吾,位特进”。《文帝纪》:黄初四年八月“辛末,校猎于荣阳,远东巡,论征孙权功,诸将以下进爵增户各有差。”夺兵之事,当发生于此时。从此以后,臧霸栖身洛阳,备位充数而已,再没有别的作为了。
臧霸兵权披剥存,曹丕取得了进一步的胜利。但是青徐诸将还没有悉数离开旧地,也没有悉数夺兵,因此还有矛盾,还有斗争。与广陵之役相始终的青徐动乱就是这一斗争的表现。
至于臧霸个人对曹氏政权的态度前引董昭评论他“既富且贵,无复它望”,是合乎实际的。臧霸降曹后数十年中,未见恃兵专恣或其它过误。鸣鼓擅去者为霸所遣别军,非必臧霸授意。渡江之请,也不见有非分迹象。曹丕以其“意壮”而夺其兵,不过是一种借口而已。真正的原因,还是如郝经《续后汉书》所说,曹丕本来怀疑臧霸有拥兵自重的可能,而洛阳骚乱更使曹丕看到隐患,所以对臧霸更不信任。这就是臧霸所说“国家未肯听霸”—语的实际内容。臧霸入朝后历文帝、明帝两代虽无权柄而礼遇有加。《宋书·礼志》三,魏明帝太和四年(公元二三○年)八月,“东巡,过繁昌,使执金吾臧霸行太尉事,以特牛祠受禅坛”,以纪念文帝“受禅”,并表彰臧霸等群臣拥戴文帝的功绩。臧霸死后,于正始四年(公元二四三年)八月享受殊礼,受祀于太祖曹操庙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