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复：☆All∮转载‖120116。---最爱---（长篇/微H/珉攻/虐）

好容易憋住了笑，他不怀好意地把脸凑到在中耳边，低声道：“一会儿我们两个人好好睡，好吧？我睡你或者你睡我，都行……”
“滚！”在中面红耳赤地大骂。“***耍流氓啊？！”
“哟哟！哥的口气跟小丫头似的，看来你只能被我睡了哦——骑乘式！然后意大利吊灯式！最后69式！——呐，先跟哥说定了啊。”昌珉一挑眉，阴阳怪气地道。
“***的……我说你到底吃不吃饭？！吃饭都堵不住你的破嘴啊？！”在中气得直抽抽。
不好不好不好！姓沈的他恢复正常一点都不好！我看他还是一辈子疯着吧！！靠靠靠！
昌珉不以为然地从鼻子里哼哼几声，然后低头大口大口地吃着泡面。
那天坐在路边吃完饭后，在中和昌珉很快找到一家汽车旅馆，并且顺利办理了入住手续。说实话，跟着昌珉一起进旅馆房间时在中心里七上八下的。望着昌珉宽阔的后背，又瞅瞅刷成淡粉色的房间里那张不算宽畅的双人床，他忧虑不安地想着：这小子不会真的要跟我玩那些个变态花样吧？我靠，他的性经验也太丰富了！骑乘式和69式我知道，可啥是意大利吊灯式啊？老子我压根就没听过啊！听起来就够恐怖啊！……万一他把我真的按倒那个了，我看我这条命就彻底交代在这里了。
靠，老子我做了那么多年明星梦，直到死了才成红人。
——《男子陈尸汽车旅馆，死因疑似纵欲过度》
他爷爷的！这一条新闻老子我就彻底扬名全国了！
不行！老子我要反抗啊反抗！！坚决反抗！
“哥，你又胡思乱想什么呢？”昌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在中浑身猛打了一个冷颤。
“呐，至于把你吓成这样么？咱俩又不是没做过。”昌珉看着在中惨白的脸色，无奈地说着。说完他走到双人床边上开始利索地脱衣服。
“……”在中眼瞅着昌珉在自己面前很快就脱得赤条条，脸红成了熟螃蟹。
“我们！我们只是来睡觉的！”在中和昌珉强调着。
“对啊，洗个澡咱俩就睡啊，好好睡。”昌珉语调暧昧地说着。
“不是！我的意思是，咱俩就是你睡你的，我睡我的。”在中两手切豆腐似的比划着。
“呵呵……”昌珉笑了，转身走进浴室里。
“哥你不用紧张的。我跟别人上床，绝大多数情况下还是会考虑对方是否自愿的。”昌珉扬高的声音伴着莲蓬头的水声从浴室中传了出来。
“啊？！啊！我不自愿的！不自愿！——那咱俩就光休息休息就好了。”
在中赶紧回答道。
哗啦一声浴室门被昌珉拉开，在中看见他目光阴森森地望着自己，说：“不过很遗憾，跟哥上床时我恰好是那极少数情况。自愿不自愿你都得跟我上！”
在中只觉得脑子中咔嚓一声响雷，接着整个人碎成千万碎片。
浴室门被昌珉狠狠拉上，在中立在房间地中央，之前脑子中幻想的新闻标题此刻配上了清晰的现场图片。
死者浑身赤裸两腿叉开，床上浸满不明白色液体……
……
完了，他妈的，老子我真要交代在这里了！
在中冷汗涔涔，登时想拔腿逃跑。可是两腿却像绑了沉沉的铅块，抬都抬不起来。
浴室里安静了一会儿后，忽然传出沈昌珉的爆笑声音。
“哈哈哈哈哈哈！！！”
“在中哥你果然还是蠢蛋！！笑死我了哈哈哈哈！！”


（29）
金在中刚刚进演艺事务所的时候，有一段时间每天晚上都会被前辈进藤由远拉到附近一座摩天大楼的天台上。两个人喝着啤酒吹着风，望着近在眼前却又十分遥远的璀璨都市夜景。
虽说金在中不是好惹的人，但刚进所的头几个月仍然免不了被人欺负，那段时间进藤没少帮他打圆场。
有一天，在中跟进藤由远喝酒喝到一半，他忽然问了进藤一个问题。
“你说，要是将来我出名了，记者问我演得最成功的是哪部戏，该怎么答才好呢？”在中拎着啤酒罐子边喝边问着身边的进藤由远。
“你觉得呢？”进藤抿了口酒，轻笑着问道。
“嗯，就说下一部戏好了。”在中思忖片刻后答道。
“呵呵呵……”进藤咧嘴笑，笑过后他对在中说道，“对记者这么说当然没错了，不过其实对于你自己而言，才不是什么狗屁下部戏。”
“啊？”在中一愣。“什么意思？”
“你觉得，你真的可以从自己拍的电影里找到演得最成功的戏么？”进藤意味深长地问道。
“……”在中一下子没了言语，眨着眼睛等着进藤说出他的答案。
“一个人最成功的戏永远是自己的人生，最失败的戏也永远是自己的人生。”进藤把啤酒罐在耳边晃了晃，听着里面残余液体撞击罐身的哗啦哗啦声响。
在中望着进藤由远在夜色下显得更加精致的侧脸线条怔了半天神，似乎有那么一瞬间他从进藤的话中领悟到了什么道理，可是琢磨许久后又觉得自己什么都没懂。到最后他转过头来嘟囔道：“靠，拽的这么哲理。”
“哼，你大爷我其实很有才！”进藤白了他一眼。
“有才个屁。”在中喝了口酒。
“靠！爱听不听！本大爷还懒得跟你讲呢！”进藤拔高声调。
“唉唉！消火消火！我错了。”在中拍拍他肩膀，赶紧赔不是。
进藤从鼻子里哼哼几声后，接着之前的话头对在中说道：“其实同样的道理，还可以延长到别人问你最精彩的台词是什么你怎么答。”
“你文盲啊？什么叫‘延长’啊？你说‘延伸’合适点吧？”在中道。
“滚！你大爷我说的你能听懂就行了呗！靠！挑什么毛病啊？显摆你有文化啊？！跟大爷我装什么知识青年啊？！有能耐你去东京大学教古代日语专门带博士后啊！”进藤把在中骂了个狗血淋头，在中赶紧收声。
“回答我刚才的问题。”进藤骂完了骂爽了之后，命令在中道。
“啥问题？”在中早就被他骂得分不清南北。
“你觉得自己说过的最精彩的一句台词是什么？”进藤重复一遍。
“……”这次在中学乖了，他在脑子里把这个问题上升到人生高度寻思半天后，询问性地答道：“就说，我人生中讲过的某句话，行吧？”
“嗯啊，不过你想说哪句啊？”进藤问道。
“……”在中仔细想了想，摇摇头，“暂时还没有。”
“呵呵呵……”进藤看着在中一脸认真的模样就忍不住就笑了。笑着笑着他脸上的表情却渐渐收敛。半晌后他呷口酒，淡淡地说道：“我有。”
“哎？什么？”在中好奇地问着。
“对我最爱的人说：‘我爱你，到死。’”
进藤说完后沉默很久，仰起头久久凝望着夜幕深垂的高远天空。晚风吹拂着他半长的黑发，丝丝缕缕都缠绕着挥之不去的寂寞。
当然那时候在中还不知道进藤由远和松弭秀人的事，听了进藤的话后他只是在心底想着：我靠，你不至于吧？
后来过了很多年，在中又回想起当年进藤问自己的问题。昔日进藤的容颜已经在记忆中渐渐模糊，但是那轻扬的声调却始终清晰地回荡在耳边，就像年轻的他依然在自己身旁。
“你觉得自己说过的最精彩的一句台词，是什么？”
——由远，我终于也有人生中最精彩的一句台词了……
就是那一天，自己对昌珉说的：
“昌珉啊，哥走了。你要好好地活着……”
……
金在中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见到沈昌珉的爸爸，是在昌珉从旅馆不辞而别后的第二天傍晚。
金在中在发现昌珉消失后立即联系上了李秘书，跟李秘书说清楚状况后，他焦急地询问昌珉回没回济州岛的别墅。李秘书并没有责怪他和昌珉擅自逃走的事，跟在中说话时的态度是一如既往的彬彬有礼。他告诉在中说：“金先生，公子并没有回来呢。”在中听闻此言心急如焚，可是却又不知道究竟该去哪里找昌珉，跟李秘书交代完“如果有昌珉的消息务必第一时间通知我”之后，他就只能守在旅馆里，等着昌珉会不会转一圈又回来了。


手里捏着昌珉给自己留下的信，在中呆呆地坐在双人床边上，想着：昌珉，你会回来吧？你真的舍得一个人走吗？你到底要去做什么呢？
混蛋小子，离别的信写的那么伤感……煽情个头啊你！
回来啊回来！！赶紧回来让我打你一顿啊啊！
一夜过去，昌珉没回来。
天蒙蒙亮的时候，在中扑到床上呜呜哭了起来。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在中的手机铃声忽然响起。他抹抹眼泪赶紧接了起来，电话那头传来昌珉低低的声音。
“在中哥……”
在中的心砰然一震，握紧电话急喊道：“昌珉！昌珉你在哪里？”
“呵呵，在中哥，我跟爸爸妈妈在一起呢。”昌珉在电话那头轻轻地笑，口气中是难掩的喜悦之情。
“哎？”在中听闻此言顿时愣住了神，久久反应不过来。
“今天是我的生日，爸爸妈妈要为我庆祝呢。”昌珉笑道，“我也准备了给他们的礼物，呵呵……哥，你知道是什么吗？是我在学校考试得了第一名的成绩单哦！”昌珉颇为自豪地说着。“全年级400多名同学，我是第一名哦！”
“昌珉……”在中觉得自己的耳朵和大脑思维之间被什么东西添堵住。明明听见了昌珉说的话，脑子却怎么也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昌珉你在说什么？”
这小子又神智不清了吗？……
今天……的确是他的生日，自己居然给忘记了。
可是——可是他怎么会跟爸爸妈妈一起过生日？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在中哥，你今天怎么啦？我告诉你的你没听懂吗？我过生日啦，和爸爸妈妈三口人一起庆祝哦！”昌珉笑呵呵地说。
这孩子真的疯了吗，他在说什么啊……谁能告诉我沈昌珉他究竟在说什么啊！！
在中想告诉昌珉你快点清醒过来，不要再发疯了！你妈妈早死了！怎么可能跟你一起吃晚饭过生日？！
——可是所有的话语冲到嗓子眼儿后却又止住了脚，到最后终是被在中狠狠咽了回去。
心底忽然想到昌珉之前跟自己忍着眼泪说过话：
哥，帮我实现梦想吧……好吗？
让我和爸爸妈妈三个人在一起，过一天快乐的生活。
在中的心脏一刹那揪痛不已，嘴唇痉挛似的抽动几下。
——昌珉，现在的你，在实现梦想吗？或者说，你根本就活在梦中呢？
半晌后他哽咽地问道：“昌珉，你怎么了？……你到底在哪里啊？”
昌珉，求求你……清醒过来吧……
求求你了……


“哥啊，本来不打算告诉你的，怕你要花钱来准备礼物。呵呵，不过妈妈说请你回家来吃晚饭，怎么样？哥你来跟我们一起庆祝好吗？”
昌珉问道。
“……”在中努力憋住眼泪，心底寻思片刻后他吸吸鼻子，对昌珉说，“好啊，我去跟你们一起庆祝，你们在哪里啊？”
“嗯，爸爸现在就在釜山呢，有重要的会议要开。我们计划今晚在海边的红色小别墅里过生日，这是去年我生日时爸爸特意为我建的房子呢。呵呵，哥，一定要来哦！我和爸爸妈妈都等着你来。”
在中把电话线死死攥在手心，脑子中一片浑噩。
昌珉，你的妈妈对你说，要请我吃晚饭？
这一定是你自己臆想出来的场景，对不对？
心底有一种冰凉可怕的念头缓慢上升，逐渐扼住在中的呼吸。
也许……也许昨天给自己写信的昌珉……真的再也见不到了。
也许，昨天临睡前迷迷糊糊地对昌珉望的那一眼，真的自己和他的最后一面了……
“昌珉啊，”很久以后在中努力微笑着问电话那头的昌珉，“哥给你买一个生日蛋糕好了，蜡烛应该要几根呢？”
昌珉，此刻的你，活在什么时候呢？……
是过去，还是现在？
昌珉开心地笑了，回答道：“呵呵，那谢谢在中哥了！嗯，蜡烛是七根。哥不要买太贵的蛋糕哦！”
七根……
在中的眼泪无声无息地掉了下来。
* * *
和李秘书还有十五名沈家的保镖一起赶到昌珉所说的那栋海边别墅时，是下午5：30分。
李秘书说昌珉的父亲沈智俊出席完董事会后就和等在办公室的公子一起离开公司。当时沈智俊特意交代手下人不要跟着他们父子俩，原来两个人来到这座已经荒置多年、有着昌珉昔日快乐回忆的别墅。
昌珉啊，你会做什么呢？你会怎样对待你的父亲呢？
你的父亲见到你时，想必还不知道当年的真相已经被你知晓了吧？否则他一定不会跟着你一起离开，对不对？
傍晚的海风夹着咸湿的味道扑面而来，在中手里拎着给昌珉买来的生日蛋糕，在别墅门口停住脚步。蛋糕的正中央特意摆着一个奶油做成的小白兔，怀里抱着一枚漂亮的红色草莓。
手机铃声响了起来。在中接起后，听见电话那头的昌珉对自己说：
“哥，你一个人进来。”
“昌珉啊，李爷爷他们也是来一起庆祝的，人多点生日才过得热闹吧？”在中笑着劝道。“李爷爷他……”
“在中哥~~~~除了你之外的任何人都不能进来哦，这是我们一家人的聚会。”昌珉的声调颇有些调皮，而在中顿时被噎住了话。手机听筒贴在耳边，在中犹豫地转回身看了看身后站的李秘书。而李秘书看见他迟疑的目光后，表情严峻地对在中说道：“请务必让公子允许我们都进去。”
在中缓缓点头，提了口气后打算接着劝昌珉。可是还没在中等开口，便听见昌珉的声音忽然放得十分低沉，道：
“如果再多来一个人，我立刻就杀了他。”
在中的身子结结实实地打了一个冷颤，惊呆在原地。
杀了他……杀了他？！
杀了你的父亲吗？！
“哥你快来，饭菜就要做好了。”
昌珉的语气迅速恢复了之前的亲昵热情，对在中嘱咐着：“哥，我在二楼左侧的餐厅等着你。呐，哥一进大厅顺着正中央的旋转楼梯往上走，再左转就好啦。”
说罢昌珉挂断了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单调的嘟嘟声响，在中脑海里的思维麻木僵滞，一片默然，仿佛瘫痪了般。
仰起头望向别墅二楼一扇半开的窗户，在中看见了站在窗前的昌珉对自己绽出微笑的脸。
“哥！快来！”
昌珉朝自己欢快地挥着手。
在中向昌珉动作机械地摆摆手，作为回应，


“啊，没有切蛋糕的刀。”昌珉揭开蛋糕盖子之后才想到这点，不禁沮丧地说道。“这样怎么吃蛋糕呢？”
看了看沈智俊，昌珉忽然笑了起来。
“呵呵，爸爸，我想起来哪里有刀了。”
随即他走到沈智俊的面前，伸手摸到那支刺穿沈智俊的大腿、一直嵌到木质坐椅中的匕首。
“噗！”——匕首被沈昌珉毫不犹豫地从沈智俊的大腿上狠狠拔出，牵起淋漓的血滴。
沈智俊闷哼一声，因为剧痛而五官扭曲在一起。
“昌珉！！快住手！”
在中飞扑上前，死命抢夺着昌珉手里的匕首。
“你不要这样啊！不要这样！”
快住手啊……
昌珉用力推开在中，重新站回餐桌前，用匕首缓慢而又认真地切着小兔子蛋糕。
“……啊，不对。”昌珉忽然想到了什么，转过身对跌倒在地的在中笑着说：“哥啊，你看我好笨，居然忘了要先吹熄生日蜡烛。”
说着他从蛋糕盒子边上的蜡烛袋里掏出七彩生日蜡烛，小心翼翼地插在生日蛋糕上。
“爸爸，妈妈，在中哥——”昌珉一边低头插蜡烛一边淡淡地笑道，“今年我的生日过的好开心呢，大家都在我身边。”
从衣袋里拿出金属质地的打火机，昌珉把精致小巧的生日蜡烛一根根点燃，接着关上了壁灯。
凝视着眼前跃动不已的莹莹烛光，昌珉久久默不作声，末了他喃喃道：“我要许一个愿望，一定会实现的愿望。”
说完他闭上眼睛，十指交叉虔诚地许着愿。
在中趁他闭眼许愿的当口，悄悄地从地上爬了起来，踮起脚尖走到昌珉的身后试图趁他不备将其制服。
可是刚走到他的跟前，就听见昌珉说：“哥，你不要乱动哦。再靠近一步，我就刺死自己。”
在中立刻停住了脚步，一双大眼睛惊惧地看着始终被昌珉紧攥在手中的钢制匕首。
“哥，你去那边座位坐着。”昌珉指指自己对面的座位对在中交代道。
在中思忖须臾，转身走到位置前拉开椅子坐下身去。
“我的愿望许完了。”昌珉对着沈智俊以及那张空置的座椅笑了笑，随即一口气吹熄了七根蜡烛。
“呵呵呵……”在一片黑暗里，在中听见了昌珉满足的笑声。
壁灯被重新打开后，在中紧抿着嘴唇盯着昌珉用刀专注地切蛋糕的模样瞧。有那么一阵子，在中脑中神智恍惚起来。看着昌珉清秀俊雅的眉眼，右脸那道狭长的刀疤，他在心底隐隐约约地想着：再也回不来了……那个跟自己吵架斗嘴的昌珉，那个会在夜晚拥抱着自己入眠的昌珉，那个趁自己熟睡时写离别信的昌珉，再也回不来了……
现在的他，是失了心的躯壳，是被鬼魅侵蚀殆尽灵魂的行尸走肉。
——不……不是。他不是躯壳，也不是行尸走肉。
他已经是彻彻底底的一个鬼。
“切好了。”昌珉把蛋糕一一盛到银盘里，又插上小钢叉。
“爸爸，完整的小白兔就给你啦。呵呵……”他笑眯眯地把蛋糕递到沈智俊的面前，“爸爸平时工作很辛苦，吃最大块的好了。”
“祝爸爸身体健康。”昌珉笑了。
沈智俊始终没有吭声，只是用那种蕴着沉重痛苦的目光直直地注视着面前那块用沾血的匕首切好的奶油蛋糕。
“然后，这块有玫瑰花的，给妈妈……”昌珉把蛋糕递到那张空座位上，“祝妈妈永远年轻美丽。”
“这块给在中哥。”昌珉递给在中一块写着“Happy”字样的蛋糕，“祝在中哥每天开心，工作顺利。”
蛋糕切口处，分明还浸着匕首上沾着的鲜红血流。
“Birthday就归我啦！”昌珉把最后一块蛋糕举到面前，笑得无邪纯真。
不知怎么的，在中看着昌珉脸上洋溢的笑容，眼泪顺着眼角止不住地滑落下来。
沈智俊死死阖着双眼，半晌后他咧开嘴，沙哑着嗓音笑了出来。
“呵……呵呵……”
笑过后他缓缓睁开一双幽邃而又阴冷的眼睛，转过脸来凝视着面前端着蛋糕的昌珉。看了很久之后，他忍住腿部的剧痛，喘着粗气慢慢地说道：“昌珉啊，别叫我爸爸，你又不是我的儿子。”
昌珉的眼睛里刹那间闪过一抹惊诧的神色，而旁边座位上的在中在听清楚沈智俊说的是什么之后，也愣住了神。
“杀了我，然后你去天堂找你的爸爸妈妈，多好。”沈智俊扬起青白的嘴唇，哑声道。
“……你说什么？”昌珉一双灰蒙蒙的眼睛睁得顶大，怔怔然地问着。
“你今天不就想为你妈妈报仇么？那顺便也为你爸爸报仇好了，反正人都是我杀掉的。”沈智俊幽幽地笑。“你是你妈妈跟她的司机通奸生下的孩子，明白么？”
“叫我爸爸干什么，你以为你配当我的孩子么？”
“爸爸……你又撒谎呢，撒谎的话，妈妈会生气哦。”昌珉艰涩地笑着说。
“你醒醒吧！对面就是一个空座位，哪里有人？！你这个疯子，还要疯到什么时候？！”沈智俊近乎嘲讽地对昌珉沉声道。
“……”昌珉两手撑在餐桌上，为了阻止晃动在眼眶里的泪水掉下去，他用牙齿紧咬着嘴唇，几乎要咬出血来。
“当年要不是你妈**我逼得太过分，我也不至于会想到要绑架她，乃至杀了她。”沈智俊闭上双眼，忍着腿上的痛艰难地说着。
“虽然跟我结婚，可是却跟自己的司机搞出了孩子。不仅如此，还扬言说她继承的自己家族的财产，我一分钱也休想拿到。”
“那时候你爷爷的政治生涯正处于上升的关键时刻——在资历能力都基本和对手持平的情况下，如果你的爷爷想成功竞选国会议长，那么能否寻求到一笔巨额的政治资金作为有力支持，就变得至关重要。”
“我从自己的企业资产里挪出一大笔给了你爷爷，同时还联合他竞选团队中的成员，为他尽力找来有实力的财团资助者。但是……还是有很大的漏洞。”
“这时候，我去向你的妈妈寻求帮助，希望她能借给我一笔钱，日后一定归还。不过，却遭到她的冷嘲热讽。”
“我向她借的数目是15亿韩元，相对于她所继承的家族遗产来说，完全不足挂齿。但是，她依然拒绝提供帮助。”


“一个男人被女人——尤其是自己的妻子讥讽的滋味，是难以忍受的。那时对于一心想和我离婚的她来说，就算是一块钱也不愿意给我。我没了办法，就想到了绑架她和你，以此作为获得金钱的手段。”
“只可惜……事情在进行到一半的时候败露了，于是我就命人杀掉她和你。”
“如果你是我的话，当时你也不会有别选择，只能这样做。”
沈智俊苦笑一下，接着缓慢地说道：“很多事情是逼出来的。那时那刻，没有任何办法，只能走这一条路。不走，就一切都毁了。”
说完他低下头，沉沉地喘了几口气。
“……”昌珉的胳膊剧烈地颤动着，一双发红的眼睛死死地瞅着沈智俊毫无表情的脸。
“想到不得不杀了你母亲的时候，其实我是痛心的，毕竟我曾经喜欢过这个女人。可是对于杀死你，我完全没有任何犹豫和痛苦。”
沈智俊冷冷笑道。
“对我而言，你只不过是妻子跟别的男人通奸所生的肮脏孩子。我连一眼都不想看见你。如果不是后来你爷爷——”
“闭嘴……闭嘴……”昌珉浑身猛打着筛子，字不成句地说着。“不要再说……不……不要说……”
“真相就是这样，你不是很想知道么？”沈智俊笑得阴沉而又无所顾忌，“现在我说给你，可你怎么又不想听了？”
“***的给我闭嘴！！！”
在中忽然咆哮一声冲身上前，一把揪住沈智俊的衣领猛力晃动着。
“你个混账王八蛋！！你想逼死他吗？！你还嫌他不够痛苦吗？！！你想逼死他吗？！”
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流，在中扯着沈智俊的手渐渐松了下来。
“非得逼死他……逼死他吗……”
沈智俊只是笑，笑着笑着有鲜血从他的嘴角涌出。
在中泪眼朦胧地往下瞧，发现昌珉手里的那支匕首已经深深没入沈智俊的左侧胸口。
别墅外面鸣起尖锐的警笛声响，与此同时，餐厅的门口传来混乱的脚步声。
“我之前，报了警……”
昌珉手里握着匕首，朝在中痴痴笑道。
在中用那双蘸满泪水的大眼睛定定地瞧着昌珉，嘴唇嚅嗫着，却又丝毫发不出声音。
半晌后，他缓缓抚住昌珉簌簌发抖的手背，微笑着，把昌珉的手从匕首上移开。
看着沈智俊不断喘息着的青白脸庞，在中右手五指握紧刀柄，手臂一加力，将匕首向里推进了几厘米。
昌珉眼睁睁地看着刀锋刺得更加深入，仿佛他能够穿透沈智俊的胸口看见那颗心脏是如何被刀子捅裂一般，于是他笑了，带着哭腔的笑，放肆而又绝望。
昌珉跌跌撞撞地站起身来，扶着餐桌放声大笑。
餐厅的门被**撞破时，在中的手始终没有离开那把刺入沈智俊心脏的匕首。
被**几下按倒在地后，在中的脸颊贴着地面，扭着头拼劲全力地望着昌珉。
他看见昌珉倚靠着妈妈所坐的那张座椅，对着空气吃吃地笑个不停。
手里的匕首被戴着白色手套的**夺走，接着在中又被拉扯着站起身，押送出别墅。
临走出餐厅门时，在中死死把住门框，回头久久盯着昌珉，末了他尽量温和地笑着，说：
“昌珉啊，哥走了。你要好好地活着……”


临出庭的前一天下午，韩恩阳律师来对在中进行最后的探视和指导。
那天中午起天空就变得晴朗起来，连续几天的阴雨天似乎有结束的迹象。韩恩阳律师的眼镜在来看守所的路上不小心被随从人员碰掉在地，左侧镜片表面划了两道浅浅的痕迹。金在中看见他的第一眼，目光就不由自主地定格在他的镜片上。韩恩阳显然对于金在中坐在犯人座位上不专心听自己讲话而是盯着磨损的镜片看个不停的表现颇为反感，彬彬有礼地提醒一声“金先生请认真听我所讲的每一句话，好么？”之后，他就干脆地拿下眼镜来。
“原来眼镜就是个装饰啊……”
看见他摘下眼镜搁在桌子边上，金在中恍然大悟地想着。
韩恩阳说话时语调温和，用词简练而又精准，所有的祈使句均用疑问句来表达。金在中以前在演艺事务所时的经纪人村上先生就属于这种类型，而在中从进所起就没敢跟村上先生说过一个不字。
“毕竟，从国家利益的角度来讲，金先生是我们的英雄。”
韩恩阳讲完一大通开庭注意事项、如何应对检察官的各种诘问之后，面带微笑地说出的这句话，让金在中吓了一跳。
“哎？！”在中懵懂地问着，“什么国家利益？……什么英雄？”
“据检察机关目前所掌握的犯罪事实来看，沈氏家族至少窃走了我们国家220亿美元的财产。金先生这次刺杀沈智俊，其实是为国除害。现在我们已经在全国主流媒体上宣传了沈家恶迹斑斑的发家史以及他们所犯下的多桩令人发指的罪行，并且将金先生刺杀沈智俊的事件渲染成为正义青年为国除害的高尚举动。据最新的调查数据显示，金先生目前已经得到了超过60%受调查的网民的支持。只要我们在法庭上抓住这些关键点进行有力辩护，相信金先生的刑期会有大幅度的减轻。”韩恩阳道。
“正义青年的高尚举动？……”金在中哑然失笑，“我还为国除害了？”
“现在网络上，金先生被网民们称为‘英雄在中’。”韩恩阳道。
“呵，呵呵……” 在中笑得机械，只觉得这个世界是如此讽刺而又疯狂。
“明天开庭时，金先生只要——”
韩恩阳刚出口的话被金在中打断。
“你刚说，沈家撬走国家多少钱？……”金在中凝视着他眼梢微吊的眼睛，问道。


“保守估计，220亿美元。”韩恩阳重复道，“当然，这只是他们家族财产的一小部分。”
“……”金在中定了会儿神，接着就忍不住又笑了出来，“呵呵呵……”
他低下头去，右手扶着额头闭着眼睛笑。笑的同时，心底五味杂陈。半晌后他抬起头来看着韩恩阳的脸，道：“沈家***有钱啊，比尔?盖茨现在有多少钱？他们两家是不是差不多啊？可他们要是真的这么有钱，以前我看全球富翁排行榜时怎么都没见过他们沈家上榜啊？”
“金先生你真的相信福布斯排行榜的数据么？”韩恩阳笑道，“那上面的人，其实都只是些金钱帝国中的小人物而已。”
“管他什么大人物小人物……就算沈家有再多钱也都是不义之财。”在中脸上笑容凝滞，目光越过韩恩阳的肩膀望向很远的地方，喃喃道，“拿这些钱根本换不来一丁点的幸福。”
脑海中浮现出自己被**带走时回头看昌珉最后一眼时，昌珉沾满泪水的脸上那呆怔怔的笑容，在中心底仿佛被细细棉针狠狠一刺，倏然缩紧。
“幸福这种事，其实只是进行人生抉择后得到的附属品。”韩恩阳的视线定在金在中浅蓝色囚服胸口处别着的号码牌上，淡淡地说。“人直接追求的东西永远不可能是幸福。数不清的金钱、令人羡慕的工作、身心的健康——这些其实都不是幸福本身，而是得到幸福的手段。不过，人往往就在追求这些手段的时候丢失了自己的灵魂，最后也就根本得不到所谓的幸福了。沈智俊，就是典型例证。”
金在中默默地听韩恩阳讲着这番话，两手搭在腿上无意识地抠着已经被**勒令剪得极短的指甲。
“我说……”许久后在中仰起脸来认真地注视着韩恩阳，问道：“你能不能回答我一个问题？”
“当然可以，金先生请问。”韩恩阳点头笑道。
“昌珉他爸杀了自己老婆之后得到十五亿韩元——真的是这十五亿让沈家有了今天的基业吗？”在中问着。
今天沈家所有的一切，真的都是用昌珉妈妈的性命换来的吗？
“呵呵……”韩恩阳笑出声音来，笑过后他沉下声音缓慢地说道：“首先，金先生，杀掉妻子之后沈智俊得到的不是勒索的十五亿，而是通过第一继承人的身份使他得到了妻子绝大部分财产。据我们调查，这笔财产至少有四兆韩元。”
“其次，我个人认为，沈智俊不是因为拥有了这笔巨款而造就了今天的权势。他是通过杀妻，明白了原来只要迈开这一步，那么这世界上也就再没有什么好忌惮的了。”
“一个人获得成功的大小，其实并不是跟他得到多少成正比，而是跟他能放弃多少成正比。”
“呵呵，祝金先生明天好运。当然，有我们在，金先生尽可以放心。”
说完这句话后，韩恩阳起身告辞。
法院对金在中故意杀人罪的审判一直持续了5个月，开庭次数27次。金在中原来以为自己一定可以在法庭上见到昌珉一面——昌珉是杀人案件的直接目击人，难道不会来作证吗？
哪怕是作为证人指控我杀人，也请你来一次……让我看见你。
每次西服笔挺地站在被告席上被各大媒体的聚光灯映照着时，在中都这样痴痴地想着。
可是后来他听韩恩阳律师说，沈昌珉自从那次杀人事件发生之后，就彻底精神分裂。现在沈昌珉已经完全不具备正常人的思维能力，他的大脑记忆只停留在母亲没有被害之前的时光，根本不可能作为证人出庭接受控辩双方的问询。
彻底分裂……了吗？
在中听见他的话后只觉得脑子中一片空白，许久都醒不过神来。
接着他心底那根始终绷紧的弦咔然挣断，在中整个身体浑然脱力，不得不扶住桌子让自己站得稳些。
记忆只停留在七岁那一年……
这样子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
在中忽然笑了，长时间的放声大笑。一半是庆幸，一半是痛苦。
“太好了……他彻底疯了……太好了……他终于解脱了……”
笑到最后，他跪在桌边哭了起来。
到了第二年年初，法院终于宣布最终判决结果：金在中故意杀人罪名成立，不过在国新党的暗中操纵之下，他仅被判处5年人身监禁。
而金在中被法庭宣判的当天下午，在现任副总统的民建党派骨干成员柳俊荣、司法部长崔武植、民建党副主席金智博相继接受中央调查部司法调查之后，民建党现任党主席、昔日韩国总统沈汝铭终于在李秘书的陪同下，走进了中央调查部大楼里那间面积并不大的最高调查科办公室中。
在过去的漫长岁月里，沈汝铭曾经把数以百计的反对派人物送进这间办公室，令他们接受严苛的司法调查，最后迫使他们身陷囹圄。
在接受调司法查后的第三天，沈汝铭在自己家的浴室里自缢身亡。
只不过，这次前总统的死亡没有受到国民葬的待遇。


金在中入狱之后并没有遭到太大罪。监狱方面以“重大案件犯罪人”为由给他安排了条件还算不错的双人牢房，同住的是一名因诈骗及洗钱罪获刑13年的中年男子，名叫金泽。
听说金在中杀了沈智俊，金泽先是坐在木板床上怔怔地盯着金在中半天没说话，接着就仰头大笑。金在中端着监狱发放的囚服还有脸盆站在原地傻呆呆地瞅着金泽，既不敢鞠躬问好也不敢乱讲话。
笑过后金泽向在中竖起大拇指，半开玩笑地道：“猛士！那个王八蛋我想砍死他很久了，你帮了大忙啊。”
在中听了这话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尴尬地笑笑。
后来在中通过跟金泽聊天知道，原来金泽入狱的直接原因就是因为得罪了沈智俊。
金泽原任韩国第三大银行韩格银行的执行副总裁，两年前因在日本注册空壳公司后将巨额银行资金汇入，接着通过转账形式将公司资金再转汇到虚假“公司投资者”账户的方式攫取超过700亿韩元的犯罪事件东窗事发，被判处13年监禁，并没收全部财产。
“同行的那些跟我地位相当的人里，谁敢说自己是清白的？如果不是当时我得罪了沈智俊，现在我应该带着老婆在夏威夷海岸享受日光浴呢。不过姓沈的也算是期数尽了，居然被你这个毛头小子给杀了。呵呵呵……”
金泽抱着肩膀坐在床板上笑个不停。
“我进来是进来了，但将来总是要活着出去的。而他沈智俊呢？他可是直接下地狱了，哈哈哈……害人不利己啊害人不利己！这就叫报应！”
金在中听他这话心底很不是滋味，默默铺床并不答话。
“你捅了他几刀？为什么杀他？”金泽问道。
“……”在中只是不吭声，低头专心把床单的褶皱弄得平整点。
“不说也行，反正他沈智俊的仇人够装满一豪华游轮，谁杀他我都不惊讶。”
金泽一耸肩。“人啊，成名的时候必然会得罪很多人，以后这些人都会成为阻碍他发展的瓶颈。沈智俊飞扬跋扈这么多年，也该到了算总账的时候了。”
那天晚上金在中躺在冰凉的床板上瞪着眼睛很久也没有困意，身边金泽的鼾声震耳欲聋。在中烦躁地翻了几个身后终于是坐起身来，双手拄着床板仰头看着铁窗外面的一轮清冷圆月。
五年啊……
我要在这里度过五年的时光。
五年后，我就28了。昌珉也24了。
五年后，爸爸妈妈还会活着吗？家里人会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呢？
曾经熟悉的世界会变得面目全非了吧？等到我走出去的那天，一切的一切都会成为什么样子呢？
五年后……
昌珉会恢复健康吗？
他会怎么样呢？
病会好起来吗？现在的他，已经家破人亡了……还会有人照顾他吗？他要靠什么活下去呢？
自己临走时告诉昌珉要好好活着，可是……他究竟要怎样才能好好活着？
失去了一切之后，他还能活下去吗？
五年，五年……我要五年之后才能恢复自由，可五年之后的世界，还会需要我吗？
会有人在等着我吗？
想着想着，在中的眼泪就忍不住掉下来。用手背轻轻擦擦湿润的眼睛，他听见旁边金泽低声说：“什么事都会过去的。记住，你也会成为别人心底的‘过去’的。”
在中睁大一双晶亮的大眼睛望向金泽，看见金泽双手枕在脑袋底下，对自己咧嘴笑着。
“我才进来两年，老婆就领着孩子改嫁别人了。当初我给她藏了多少钱啊，她还哭着喊着说等我出来，结果前一阵子她居然不声不响地带着钱就嫁人了。妈的，我儿子也改姓了。我是真的成了过期品了……”
在中低着脑袋紧皱眉头，惘然失神。长久的沉默过后，他忽然笑了，说：“要是真能成为别人心底的‘过去’，也挺好。”
“自己如果连同往事一起被人忘记了，也挺好的。毕竟很多事想起来就只是难受和折磨，那就干脆忘了好了。”
说完后金在中拉开被子重新躺进被窝，用被角抹抹眼泪，闭着眼睛努力睡了过去。
一夜无话。
被关进监狱一个月后的一天下午，**忽然来到在中做义务劳动的洗衣房告诉他：有人探监。
在中听见这个消息并没有喜出望外，而是揪紧眉头思索片刻，然后恭敬地问**道：“请问是谁呢？”
“说是你妈妈。”**面无表情地道。
在中本来正在洗衣服的双手顿时定住，脸色瞬间煞白。
自从自己受审到被判入狱，爸爸妈妈都没有来探望过自己。听来探监的七姐讲，爸爸被自己杀人的消息打击得一病不起，妈妈一直照顾着爸爸，离不开身。
爸爸和妈妈……都是七十多岁的老人了啊……
在中和七姐会面后的那晚，蜷在床板上蒙着被子呜呜哭。旁边金泽睡得很熟，似乎在中的哭声跟他完全没有关系。
“抱歉……我不想去见。”在中两手搓着衣角，闷声对**说。
“没脸见？”面相还算和善的**瞅了瞅在中低垂的眼睫，淡淡地问着。
“……”在中窘迫地笑了笑，然后抬眼对**说：“不是，而是我的衣服现在湿漉漉还皱巴巴的，不想让我妈看见这副德性。”
“你这衣服再怎么样它也是囚服，计较这些干什么？”**道。
“不是……”在中缓慢地说，“就算是囚服，也想穿的像样些给妈妈瞧着，让她稍微安心点。”
“……”**意味深长地凝视了在中很长时间，到最后叹了口气，道：“明白了。不过，下次你妈妈要是来看你，你一定要去见。”
“嗯，谢谢您。”在中朝**深深鞠了一躬。
那天在中完成了洗衣任务回到牢房后，金泽躺在床板上翘着二郎腿问他道：“听说你妈来看你了？”
“嗯。”在中点点头，坐在床上揉捏着发酸的胳膊。
“然后你没见她？”金泽继续问。
“嗯。”在中手上力道放轻，表情颇为失落地应着。
“你会后悔的。”金泽笑了，道。


--------------番外【心冢】----------------

再次见到演艺事务所的宫木直太郎老板，是在金在中的“和财”饭馆经营的第六个年头。
那是天气刚刚入秋的一个雨后清晨。宫木老板拄着拐杖步伐缓慢地走进街角那家不大的饭馆时，在中穿着一身白色厨师服正站在结账处给装修公司打电话。
“不过我考虑了一下哈，吊柜还有柜门最好还是用木材来做……是，玻璃是好看，可是木头结实还耐用啊……地柜的框架就用水泥好了——对，水泥……啊，这个行，嗯。”
好容易交代完毕，放下电话后在中对负责收账的表弟权焕真皱着眉头说了句：“这些装修公司，总是想尽办法挣客户的钱，一不留神就被他们忽悠了。跟他们打交道啊 ，啥都得小心才行。”
“呵呵呵……”权焕真笑起来一脸实在相，笑完了接着低头算账。
在中的这个表弟为人老实勤恳，不过说话时口吃很严重，所以从小到大都不怎么讲话。在中的饭店开起来了之后，就把他找来帮自己收账。一晃跟自己也干了六年了。
在中跟表弟说完话后回转身打算去厨房继续准备食材，不料却迎上身后静待多时的宫木老板那笑眯眯的脸。
在中吃了一惊，站在原地望着宫木老板愣了足足五秒钟，才磕磕巴巴地叫出一声：“老、老板！”
“呵呵，在中君啊。”宫木老板笑起来眼角堆满了深浅不一的皱纹，说起话的声音也苍老了很多。
一转眼，和宫木老板竟然有十一年没见过了呢。如今宫木老板也已是年逾七旬的老人家了。
“老板，您快请坐！快请坐！！”
在中慌忙把手在身上擦了几下，把宫木老板让到靠窗的一个座位上。
“老板您什么时候来的韩国啊？怎么找到这里的啊？老板您一个人来的吗？待几天啊？”在中激动不已，等到宫木老板坐好后他半躬着身一连串地问着。
“呵呵，在中君，讲日语啊。”宫木老板和蔼地提醒着。
“啊，我忘了……”在中一抓头，不好意思地笑笑，“得说日语。”
——只是任他低头努力想了半天，脑海中竟也想不出一句完整的日语问话。
“忘了……”半晌后，在中神情恍惚地喃喃道。接着他对宫木老板自嘲地笑着说，“老板，我都不会讲了。”
老板只是微笑着凝视在中，末了点头说：“来之前我就猜你是不是都不会讲日语了，果然呢……呵呵，很正常啊，毕竟在中君离开日本十一年了。不过你不用着急，咱们说着说着话，你就会记起来的。”
在中点头，想了一会儿后脑海中总算浮现出一些零星的词汇，于是赶紧问着老板：“老板为什么来？您的身体还好吧？”
“嗯，我和太太来韩国旅游正好到公州，于是就跟人打听了你的地址，来看看你。”宫木老板尽量放慢语速，照顾照顾在中的听力。“身体还好，就是腿脚不太灵便，走路都需要拐杖了。”
“哦。”在中发现自己虽然不太会讲日语了，但还是能听懂大概，想到这里他的心底总算有了点安慰。
“这么多年没见了，老板您还是老样子啊。”好容易想出这句话的日语正确表达后，在中笑着对老板说。
“哪有，都老得不像话了。倒是在中君跟以前相比没什么变化呢。”宫木老板摇头笑，接着问道，“饭店经营的还好吧？”
“还好。”在中点头，“赚了钱，虽然不多。”
“在中君过得辛苦吗？”宫木老板低声问着。
在中听见他的话后眼神中有一丝闪烁，可他随即就笑着说：“不辛苦，挺好的。”
“呵呵呵……”宫木老板笑，“在中君要注意身体，不要太累到自己啊。”
“谢谢老板，老板也要注意身体。”在中心底一股暖流涌起，眼睛竟然有些红了。
“事务所三年前正式交给我的儿子孝太郎经营了。”半天后，宫木老板缓缓说道。“以前在中君在时候的那批人，现在基本都走光了。能爬上去的少数人都签了更大更有实力的公司，闯得挺不错。剩下的人就转行的转行，堕落的堕落——”说到这里宫木老板顿了一下，须臾苦笑着说：“死的死。”
在中听见这话脑海中登时浮现出进藤由远那模糊的身影，心头一紧，不由得垂下头去。
“见到在中君过得不错，我很欣慰啊。”宫木老板笑得窝心，轻轻舒了口气。


“……”在中听见他的话后眨了眨眼，半天没吭声。
“啊！老板您吃饭了吗？我们店里的炸猪排很好吃！还有泡菜汤，也好吃。”在中忽然想起来，立刻身子微微向前倾，问着老板。
“不必了，我就是来看看你。这就要走了，不打扰你做生意。”宫木老板说着就站起身来。在中见他从座位上站起时腿脚不是很灵便，赶紧上前轻轻扶住他的胳膊。
“呵呵，谢谢。”宫木老板站稳之后，感慨地说，“在中君跟以前一样会照顾人呢。”
“老板……您咋能这麽快就走了，再多待一会儿吧，我炸猪排给您吃。”在中想起宫木老板要离开，心底顿时难受起来。“您才坐了几分钟啊。”
“不待了，你继续忙生意吧。”宫木老板笑呵呵道，“什么时候回日本，有时间就来看看我啊，我在家种了不少好花，到时候送你几盆——不过我已经搬到北海道的乡下住了，如果你去北海道的话，照这个地址来找我就行了。”说着宫木老板从怀里掏出一张用韩语和日语写成的便签纸，递给了在中。在中接过后目光被便签纸上面宫木老板那歪歪斜斜的韩文吸引住，盯着瞧了半天后，他的鼻子再次酸了起来。
“那，我就先告辞了。”宫木老板拍拍在中的肩膀，“在中君加油。”
在中抿嘴点点头。
和宫木老板走到门口时，宫木老板站在门边犹豫了很长时间，终于是回头问在中道：“在中君，跟沈昌珉还有联系吗？”
“啊？”在中一愣，接着点头道：“嗯啊。”
“你一直在照顾他？”
“嗯。”
“他的病好了吗？——我听说他精神方面……有些不稳定。”宫木老板尽量斟酌着合适的词汇。
“不是不稳定，是完全好不了了。”在中跟宫木老板没打算隐瞒，于是他苦笑一下，说，“这么多年一直都是那个样子，什么都想不起来，只记得七岁前的事情。”说出这话的时候在中的手不自觉地在衣摆处蹭蹭，样子有些窘迫。
“……这样啊。”宫木老板凝视了在中很长时间后，怅惘地笑笑，沉声道：“以前在日本时，我见过他几面——真的是非常耀眼的人呢。无论走到哪里，整个人都像能发出夺目的光亮似的，绚烂的让人睁不开眼睛。”
“只是……没想到啊……”宫木老板叹了口气后，沉默很久。
“在中君，”半晌后他抬起头来对在中一字一顿地道，“不要勉强自己。”
“……”在中深垂下头去，没有回答。
那天宫木老板坐到出租车上后，在中扶着车门对他说：“老板，真不好意思这么多年我都没能把当初欠您的钱还上，您也知道……这期间的事情挺乱的。而且我经营饭店这方面，还是不大灵光——不过好歹现在攒的差不多了，算上利息，我这几天就给您打到账户里。”
“哦……”宫木老板坐在出租车里望着在中很久之后，笑着说：“钱你留着用吧。我现在老了，也不需要那些钱了。”
“不行啊，老板，这些钱我都专门存在一个银行账号里的，就是等着攒齐了给您还回去。要不然我现在就给你把存折拿来，虽然钱还不够……”
“不必了，在中君。”宫木老板打断了他的话，“你有这份心，就行了。”
在中皱着眉头，止住了话。
宫木用不流利的韩语嘱咐司机开车去他住的酒店。出租车启动后，宫木老板从车窗中探出头来，对着站在街边离自己越来越远的在中挥了挥手。
“保重，在中君。”
“老板您也保重！”
在中跟他使劲儿摆手，“我一定会去北海道看您的！！”
“呵呵呵……”宫木老板笑着坐回身去。


那天下午三点左右在中匆匆换好衣服，骑着店里送货的摩托车赶往昌珉住的疗养院。
自从四年前把昌珉从光州的仁爱全德转院到自己家乡的小型精神病疗养院后，在中除了每个周末去探视昌珉之外，每个月还会把昌珉接出来跟自己住两天。今天又是月底，在中提前准备好了给昌珉换洗的睡衣，还做了他爱吃的饭团和年糕，等到他来了之后好跟自己舒服地待两天。
八姐前天来看自己，顺便送了两张游乐园的门票，说你带着昌珉去玩玩吧。在中拿着票挺高兴，因为老早他就想带着昌珉去游乐园玩，只可惜票价实在是有些贵，而且也不知道昌珉能不能去那种人多的场合。
八姐走了之后在中给疗养院打了个电话，询问医生自己带昌珉去游乐园行不行。医生说应该没问题的，昌珉一直都非常温和，不会做出伤害人的事情的，金先生你照顾好他就可以了。于是在中又让医生把话筒给昌珉，昌珉接起电话后在中问他想不想去游乐园，昌珉笑呵呵地说，好呀，好想去啊。在中对着电话点头，说，过两天哥就带你去，你要乖啊。
嗯，知道了。昌珉在电话那头答应得很乖巧。
——这么多年来，昌珉的确一直很乖巧。
无论是在疗养院还是在饭馆里，昌珉都喜欢坐在角落里安静地做数学题。在中每次带他回家后，昌珉都跟着他去饭馆。每当那时都是在中在厨房忙活，昌珉坐在收账柜台里边的椅子上低头做数学题。有时候在旁边收账的权焕真看着昌珉一埋头做题就是一天，觉得他挺累的，忍不住问昌珉：“昌珉啊，老、老是做、做题，你、你不累吗？”
昌珉摇头，眼睛依然不离开纸上的加减题，说：“我要好好学习，这样爸爸妈妈就会高兴。”
“那、那你、你为什么只做、做数学题呢？”权焕真继续问着。
“明天要考试了。”昌珉答。
他这么一说，权焕真也没了言语。
听说，昌珉的记忆就停留在七岁生日的那一天。十一年来的每天每天，他都在重复过着那一天的生活。
一晃十一年过去，小学一年级的数学课本被他翻坏了不下十本，上面的数学题来来回回做了无数遍。有几次在中带他到书店试着给他买二年级的教材，可是昌珉不要，说等到明年开学我上二年级再做题。
就这样过了一年又一年，每次在中问昌珉要不要往上学学，昌珉都拒绝。
后来昌珉不知怎么的，迷上了做手工。每天除了做题外就是用纸剪出各种各样的小动物、做纸板的变形金刚玩具，还学会了用木板拼模型房子。在中问医生这是不是昌珉的病在好转的迹象啊？医生无奈地说，金先生，昌珉这些爱好跟我上小学一年级的儿子是一样的。
在中叹口气，回头久久看着昌珉在桌子前专心致志地拼木板宫殿。
“在中哥，”昌珉拼了一会儿后抬起脸来轻声道，“以后不要买木板的模型了。”
“啊，为什么啊？”在中赶紧打起精神，问道。
“你看，边缘都合不齐，好多块都对不上。”昌珉指着已经拼了三分之二的宫殿对他说，“质量不好呢。”
“哦，那以后不买了。”在中点头。
“嗯，就买纸板的好了。木板又贵又不好。”昌珉说着拿起自己拼的纸板航空母舰模型给在中看，“在中哥你看，这个是不是好威风？呵呵，我最喜欢的就是它呢！”
“威风……”在中不住地点头应和，“昌珉的手真灵巧。”
“我爸爸也夸我了。”昌珉的笑容里是满满的自豪，“爸爸说将来一定带我去看真的航空母舰。”
“……”在中只是笑，不接话。
虽然昌珉只能活在七岁的记忆里，不能再拥有正常人的心智，可是却忘记了一切悲痛绝望的心酸过往——这样的他，其实真的很幸福吧……
两年前在中的小饭馆搬迁，他提前一个月跟昌珉说起了这件事情。然后告诉昌珉说，这个月哥得在新店那里忙装修，不能来疗养院看你了，你要听医生的话啊。昌珉点头，眨着眼睛问道，新店大吗？
在中笑了，说，比原来的大一些，现在能放六张桌子了。
昌珉捂嘴嘿嘿笑，故作神秘地对在中说，哥我到时候送你礼物。
哦，什么礼物啊？在中好奇地问。
昌珉摇头，神秘礼物，不告诉你。
死小子，敢瞒着你哥我！在中拍了他的脑袋一下，笑着骂道。
嘿嘿。昌珉只是笑。


在中每次骑摩托去疗养院接昌珉，都要路过一座临江石桥。那天他兜里揣着游乐园的入场券骑着摩托车风尘仆仆地赶到疗养院时，昌珉已经穿好外套戴好帽子，拿着装书的小纸袋站在疗养院门口等在中快半个小时了。他的主治医生朴志厚拎着一兜疗养院后山坡上结的柚子，一直跟在昌珉的边上。
听见远处传来在中哥摩托车的“突突”声音，昌珉很高兴，急忙往前跑了几步去迎接。见到在中哥的身影后，昌珉挥着胳膊兴奋地大喊：“在中哥！在中哥！”
摩托车驶到昌珉的面前，在中停下了车。伸手摘下头盔，露出他那笑得弯弯的温和眉眼。
“昌珉啊，等久了吧？”在中喘了口气后，先跟不远处的朴大夫点头笑笑，然后扬脸问着面前的昌珉。
昌珉听了急忙摇头：“不久不久！——哥你终于来了！”
“呵呵呵……”在中摇头笑着昌珉两句话的矛盾，笑过后伸手接过了昌珉手里的小纸袋挂在摩托车把上。而此刻昌珉已经迫不及待地跨坐上在中的摩托车后座，伸手紧紧搂住他的腰。
“哥我们走吧！”
坐好后昌珉高声说道。
“呵呵……”在中忍不住笑出来。
朴医生微笑着走过来，把手里的柚子递给了在中，说：“金先生，这是咱们院今年结的柚子，这兜是昌珉自己摘的——他说很想吃你做的蜂蜜柚子茶。去年你做的柚子茶他到现在还惦记呢。”
“呵呵……”在中笑着接过柚子，挂在左侧车把上。“这小子就是嘴馋——朴大夫，如果大家不嫌弃的话，今年我就多做点柚子茶，到时候给院里的大家伙儿都分分。”
“哦，如果这样那就太好了！”朴大夫很高兴，“金先生的手艺真的不错呢！事实上我家小孩也很喜欢喝您做的柚子茶——那这样，您后天送昌珉回来的时候我再给您多送点柚子吧。呃，当然，就是比较麻烦您，很不好意思啊……”
“哪里哪里，昌珉一直承蒙您还有院里其他人的照顾，我十分感谢啊，做这点事情是应该的。”在中不住地点头说着。
“那麻烦金先生了。”朴大夫稍一欠身，在中也赶紧跟着欠身还礼。“不客气不客气。”
“哥我们快走吧！”昌珉从在中背后探出脑袋催促道。
“你别急啊，我还有东西给你看呢。”在中说着从兜里掏出那两张折得很平整的游乐园的门票，递给昌珉看。“你看，游乐园的票。我特意带来，先让你看看过瘾。”
“哈哈……”昌珉接过门票，举到面前左看右看。“真的可以去游乐园啦！”
“嗯，不过你要听话才可以啊。朴大夫说了，你要是不听话就直接把你送回来，还罚站。”在中虎着脸吓唬昌珉。
“……”朴大夫听闻此言在一旁尴尬地笑笑。
昌珉微微嘟嘴眼神埋怨地瞅瞅朴大夫，然后说，“我什么时候不听话了，也从来没有被罚站过。”
“嗯，反正乖乖的就对了。”在中说完转过脸来向朴大夫点头告别，“大夫，我这就先接昌珉走了，后天傍晚我把昌珉送回来。”
“嗯，好的，金先生路上小心。”朴大夫笑着说道。
那天昌珉坐在在中的摩托车后座上，一路上耳边疾风呼呼作响，他尽量扬高声调跟在中哥汇报自己这个星期来都做了什么事情。
“然后！！我摘完了柚子！！李小姐要帮我洗！我说，我自己洗！然后就自己洗了柚子！”
“是吗？昌珉自己洗了柚子啊？！”在中歪头高声道，“进步了啊！”
“我还自己洗了帽子！！”昌珉继续报告。
“厉害了啊！回家给你奖励！！”在中左手稍微加点力，抓牢车把上的柚子兜。


骑着摩托车带着昌珉继续往回走的一路上，在中都没有说话。身后昌珉伸出双臂把自己搂得很紧，跟从前比起来消瘦不少的胸膛贴着在中的后背。他那一声一声的心跳声，缓慢而又有节奏地传到在中的心房中。
还是被他抱着，只是这种感觉却再也不能跟从前一样，让人感到那份熟悉的温存……
那天晚上临睡前在中给昌珉铺睡床，昌珉站在门口一边擦着刚洗完澡还有些湿漉漉的头发，一边哼着今天和财饭馆里放的流行曲。
在中埋头整理好了后，回头对昌珉刚说声“铺好了。”昌珉就甩开毛巾张开双臂，一个纵跳“呼”地扑到床上去，并且迅速用被子把自己滚成春卷。
脸颊埋在软绵绵的被子里，昌珉咯咯咯地笑个不停。
看着他这副样子，在中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别傻笑了，好好睡，明天我们一起去游乐园。”在中走上前隔着棉被拍拍他，“起来，把被子好好盖着。”
“呵呵……”昌珉从棉被里露出一双带笑的眉眼，“在中哥，我们明天会坐摩天轮吗？”
“这个……”在中稍微想了想，然后点头道，“应该可以的。”
“还可以坐过山车！！”昌珉噌地掀开被子坐了起来，兴冲冲地道。
“又是摩天轮又是过山车的，你不怕吐啊？”在中皱眉。
“不会不会！绝对不会！”昌珉赶紧摆手，“我们还可以玩激流勇进！！”
“……你小子安生点吧，啊！”在中拍他脑袋一下。
“不！”昌珉回答的坚决，“一定要玩！我都问好医生了，游乐园有什么好玩的，医生说这几个好玩！”
“……这个朴大夫，不出好点子。”在中心底嘀咕着。
“在中哥……”昌珉揪着他的袖子，央求着，“你带我去吧，去吧，玩这几个！”
“……”在中一番心理斗争后，终于因为扛不住昌珉的撒娇攻势而败下阵来。“好好好……去玩，玩这几个。”
“哈哈哈！”昌珉拍手大笑，笑过后抱着在中就“啾”地亲了他的脸一下。
“谢谢哥！”亲过后昌珉松开了在中，瞅着他嘿嘿笑。
在中被他这突然举动搞得脸红成了番茄，眼神晃闪着，垂着脑袋半天没吭声。
“哥，哥你怎么了？”昌珉奇怪地凑过身子来，瞪大双眼盯着在中红通通的脸瞧。
在中只是垂头沉默，右手不自觉地搓着被子。
过了不知多长时间后，正当昌珉准备重新钻回被子里，不料在中却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把他猛拉到自己面前来。
“哥？你——”昌珉刚要问出，嘴唇却已经被在中灼热的吻牢牢封锁住。
“嗯……”昌珉身体被在中结实的双臂用力拥住，丝毫挣扎不得。脑海中一片茫然，所有的思维一刹那间都停止了转动。
那令人眩晕的吻持续了很久，久到昌珉觉得自己的舌尖快要麻痹掉，呼吸也慢慢变得困难起来。他想推开在中，于是哆哆嗦嗦地伸出手来抚上在中的胸口，却怎么都使不出力气。
在中向前一倾，顿时就和昌珉一起倒在了柔软的床上。
微肿的嘴唇移离了昌珉的唇，在中双手撑在昌珉身侧，低头怔怔地凝视着昌珉清澄而又慌乱的黑眸。
“在中哥？”
昌珉小声问着。“你干嘛？”
在中只是苦笑着摇头，看着面前的一脸茫然的昌珉，他的眼泪不知不觉就漫上眼眶。
昌珉发现了在中的泪水，不禁慌了神。只见他伸出细长的手指摸向在中湿润的眼角，嘴里不住地说着：“在中哥不要哭，不要哭啊，大人不可以哭的……你被人欺负了吗？”
听见昌珉的话，在中无力地苦笑着。笑过后，他死死咬着下唇久久说不出话，嗓子里仿佛扎了根尖锐的刺，持续地痛。
眼泪又控制不住了……又要掉下来吗？
自己嗓间的痛，心底的痛……单凭这一场泪水，又能缓解多少呢？
“在中哥？”昌珉依旧疑惑地瞅着在中，喃喃问着。
“以……”
在中的喉咙里刚刚发出一个音节，眼泪就夺眶而出，顺着脸颊缓缓淌下。他顾不上擦拭，只是泪眼模糊地凝望着面前满脸懵懂的昌珉，哽咽地说着：“以前……在很久以前……”
“你是，这样吻着我的……”
肩膀剧烈地颤动着，在中的眼泪噼哩啪嚓地掉了下来，砸在昌珉的脸上，留下一点又一点的冰冷。
“只是……只是你再也想不起来了……已经彻底忘了……”
过去所有的一切……你都不记得了……曾经陪在我身边的你，曾经深深爱过我的你，都随着刺进你父亲胸口的那一刀，一同死在十一年前了……
这么多年来，我陪在你的身边，看着你的同时，独自承受着属于你我两个人的回忆和孤独。
纵使你还活生生地在我的面前，可是却真的再也记不起来曾经我们那泪水浸透的往事。
不会再跟我斗嘴，不会再用深切的吻来敷热我的心……
呵……此时我的泪水，又有什么意义呢？又能唤醒些什么呢？
既然是没有意义的眼泪，可它为什么还要止不住地流淌呢？……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