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在很久很久很久很久之后所依旧存在于此的，零散的记忆。
实在是太遥远的事情了了，模糊到他记不得当时自己的心情，记不得对方单纯的脸，只能用"很"这样的副词来突出脑海深处的不清晰。
很久很久。
|ONE|
狱寺隼人从睡梦中醒来的时候下课铃已经响了。他捋平被自己睡皱的试卷，打了个呵欠准备起身交卷。
一瞬间周围的谈论声传到了他的耳边。本来是没兴趣听的，可是某个白痴清亮的声音总在他的脑海里回荡，挥之不去。
可恶……
“啊啊，好难写啊！山本君，你第三题的答案是多少？”
“哈哈是啊好难呢。第三题吗，我猜是D呢。”
“诶诶？我选了C诶！”
“嘛，也许是我猜错了啊高井君。”
…
狱寺低头看了一眼手中抓着的30多分钟就完成了的数学试卷，第三题的括号里是一个漂亮圆润的英文字母，旁边还有一个象征此题已完成的顿笔小黑点。
他皱着眉，不屑轻哼一声，拨开中性笔的笔帽，右手无名指的戒指在白色试卷的衬托下反射出烟灰色的光，如同他的发色一般。最后，他的手腕动了动，笔尖在纸上划出又一道优美的曲线，黑色的笔墨覆盖了原来的痕迹。
他将试卷扔给早已等的不耐烦的收卷老师，然后冷眼瞪向山本武，后者只是不明所以的挠了挠头傻笑，露出一口白牙。
----狱寺最终将第三题的D改为B，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数学测验的成绩第二天就出来了。
不知道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因为山本武破天荒的考到了70分以上。
因为狱寺隼人破天荒的没有得到班上的第一名以及满分的成绩，尽管他只丢了4分。
狱寺用手撑着下巴，扭头想安慰坐在后排欲哭无泪的泽田纲吉，却不曾想见到某个笨蛋朝他投来明媚的一笑。
傻透了。他把头生生扭回来，从鼻子里发出不满的哼声。
嘁，谁要理你这个白痴。
“这次的试卷蛮难做的，尤其是第三题，涉及到了一些高等数学的内容，全班只有山本同学做对了喔，山本同学最近进步很快嘛。大家要好好向他学习。”
秃头老师话音刚落，班上便如热水炸开了锅一般翻腾起来。
“哇山本君好厉害！”
“好样的喔山本！”
“呀呀~不愧是阿武呢~”
在众人的夸奖中，狱寺懒懒地靠在椅背上，双臂枕在脑后，闭着眼睛想像棒球笨蛋在刺耳的花痴女中挠着后脑勺啊哈哈傻笑的样子，然后用轻快的声调说自己只是运气好碰巧猜对罢了。
“啊哈哈，没有说的那么厉害啦，只是运气好而已喔。”
[狱寺狱寺，能认识你是因为我的好运气喔]
----看吧，这种话重复过多就显得敷衍而没有存在的意义了。
[狱寺你就是我的好运气呢]
语气遥远不可及，没由来的陌生，像是于空荡荡的街道清晨里虚虚渺渺又真真实实的雾。


|TWO|
“哎哎？狱寺你的家在这边喔。”
和泽田纲吉在路口分开后，原本与身后的烟灰发少年还有一段并肩同行的路要走的，可是在山本武转身正欲嘿嘿傻笑几声来缓解泽田纲吉不在而两人的气氛尴尬时，他却不带一丝眼角余光扭头走向了与家相反的街道。
狱寺隼人的投影被昏光拉得老长，山本颇为无奈地看着将手抄在校服裤袋里的少年，单肩包挎在肩胛上随走动的幅度一晃一晃，顺便衬托了他肩线的弧度。
背影消瘦得让人心疼。
啊啊……早跟他说了要好好吃饭啊，怎么还是这么瘦。
“喂～狱寺，家在这～边～”
刻意拖得长长的尾调，山本见狱寺走得稍远了，便把双手拢在嘴旁，清朗的少年音被扩大，回荡在夕阳下的天空里被橘红色笼罩的街道上。
路人投来好奇的目光，其中还有不少女生的偷笑。
“啊喂～狱寺，你没和我说过你是路痴诶～”
……口胡！
狱寺僵住脚步。脸色发青。
你才是路痴呢混蛋！
索性迈大了步子，狱寺咬牙切齿地往前走。
嘿嘿…
看到明显顿了一下然后加快了步子的少年，山本挠挠头，微眯了眼睛笑的一脸温柔。
在生气啊……他挎紧肩上的书包和球棒，用更大的步子跨了出去，腿长的优势让他一下子跟上了前面的人。山本尽量放轻脚步，想学悄无声息的猫咪，默默跟在主人的身后。
狱寺拉长的影子落在他的面前，影子将头发的形状映照的很清楚，发丝一动一动的。山本勾着嘴角，恶作剧一般踩住影子，狱寺走一步他要走得更大步，这样才能跟上节奏踩到狱寺的影子。
如果这不是影子就好了。
如果这不是影子如果这是束缚狱寺内心的锁链就好了。
如果这不是影子如果这是束缚狱寺内心的锁链如果他能牢牢拉住它就好了。
他会拉住它，将狱寺紧紧拉到自己身边，而不是现在狱寺往前一步他还要比狱寺迈得更多才能靠近他接触他却不能告诉他自己的心情。如果可以这样真的就好了。
----哈哈哈，"如果"还真是个可怕的词啊。
与事实相反的虚拟语气。
你是飞向天空的鹰隼么？
只有温柔的大空才能包容你的骄傲，可惜我的世界只是牢笼。
哎，我果然不是文艺少年呢。
山本微不可闻的叹气，想停下脚步，却不曾想面前的人抢先顿住身子，于是一下就因为惯性撞上去了。
记忆中他们不算拥抱的初拥。
“嘶----”狱寺倒吸一口凉气捂住后脑，那里被某个白痴为了拉住书包而攥紧的拳头撞到。……这该死的身高差！
“抱歉抱歉！狱寺你没事吧？”山本退开一步，有些恋恋不舍的离开狱寺单薄的脊背。残余的温度随风飘散，和着鼻子中的烟草味一起。
“很痛诶笨蛋！！你干吗一直跟着我？！！”
从刚才心情就不爽的小猫终于炸咳毛。他捂着后脑转身，脸色铁青地冲他狂嚷。“给我滚远一点啦你这个家伙！！一直跟着我还玩那么丢脸的游戏我才不要理笨蛋啊啊啊！！还有！你才是路痴！！”
啊咧…果然，生气了呐。
“啊哈哈～狱寺你终于肯理我了呐。”
“别那么蠢的笑！谁要理你这个棒球笨蛋！！你快点给我回家去啊！”
“嘛！担心狱寺迷路啊，狱寺不告诉我去哪里的话我会一直一直跟着的喔！”
“你…”狱寺盯着他天然无害的笑容，有那么些话哽在咽喉，于是重新组成音节，从咬得死死的牙关里一字一字蹦出来：“山、本、武！”
“到～”
笑得单纯的黑发少年欢快地应着，把双肘折到脑后啊哈哈傻笑，即将沉沦的夕阳余辉映出青春最美好的轮廓。
“如果狱寺出事了怎么办呢，所以我就为了阿纲来保护你哈。说起来，狱寺是要去那边的便利商店吗？”
“……唔嗯。”狱寺本来想说[除非是十代目在不然不想和你这个家伙走一样的路所以想绕远道回家]的，可是在他的话脱口的一刹那捕捉到了对方眼瞳中的被抛弃和不甘心，透明如琥珀的眸子流露出可怜兮兮的目光。本想无情回敬给对方的长长的句子便被硬堵在口中变成若有若无的吱唔声
……幻…幻觉。
他耳边好像响起了某只亚热带水果的变态笑声。于是揉揉眼睛，正好看见面前大型犬的爪子搭剌过来。
“太好了狱寺！我也刚好要去那里买牛奶喔！”大型犬摇摇尾巴，“于是…一起走吧？”
如此小心翼翼，像对待玻璃制品一般。
因为一个不小心，再美的东西都会变成苍白的回忆了啊。
[希望…在你飞向你一直追随着的天空时，还可以回头看我一眼。]
[即使我就是那座，将你囚困于此的牢笼。]
“嘁，你想做什么是你的事，谁管你啊。”
狱寺重重拍开他的手，扭头走了几步，然后顿住，即将隐去的残阳让他略翘的发尾镀上淡淡的光晕。
“发什么愣啊白痴！”
诶。
山本听到不远处传来少年咬牙切齿地嘟囔声，“嘛嘛”了几句忽然间明白了什么，然后，展开明亮的笑容。
谢谢。
他在心里低声道。
谢谢你没有撕裂我的最后的希望。
不然我就再也没有去面对你的勇气了呢狱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