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是前年夏天的事情了。我坐上了长途汽车去宁波,夜里十一点车到了慈溪,我下了车。算是深夏的季节,家里那几天下连阴雨,天气比较凉爽,所以上车的时候就多穿了点,下车的时候脚一踏到地面,身上的长袖衫就开始和皮肤亲亲我我了。这是我第一次见识到南部的温度,也是我自出生以来到过的唯一一次南方。我想,这就是南方了,不出所料,果然是热,虽然是夜里11点,暑气还没退却,我拎着一包行李,走在人行道上,仍然觉得闷热难耐。
当一个人突然到达某一陌生的环境,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要搞清楚方向,而我是没有必要的,因为我方向感从小就没被我激活,这就有点好处了,我不转向,但是我还是要定一定神,我一边走着,一边思量,我是该打一辆出租车呢?。。我是该住到哪里呢。。。我胡乱的理清思路。这个时候从我的身后慢悠悠的跟过来一辆人力三轮车,蹬车的是个瘦子,尖嘴猴腮,皮肤黝黑,典型的南方人。他用浓重的江浙口音问我: 你要去哪里?跟我走吗?我立刻警觉起来,因从外表看我是典型的外地人,而且手里有行李,我甚至觉得他从我一下车就注意到了我。身在外地,我想,别搭理他了,万一有什么事,总不方便。我继续沿着人行道走着,装作没听见,他等着三轮慢慢的超过了我。回头看了我一眼,我心说:走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希望他快点走开。但是他超越了我十几米之后慢慢的停了下来。我的心凉了一下。
北方人称呼南方人“蛮子”,这是个蔑称,有歧视的含义。我接触过的信息,周围的许多人都说过,南方人油滑,心眼特别多,记得当年一个北京的老师傅跟我说过:北方人和南方人做生意,从一开始就抱着要骗对方一笔的心情去做,结果只能和南方人打个平手。于是那么多年,南方人在我眼中,或多或少的——当我和他们接触的时候,总感觉他们身后有妖魔的影子。
那个三轮车在我前面十几米的地方停了下来,十几米的距离,中间没有岔口,一面是路基,一面是高高的松针围成的隔离带。想绕过去都难,我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二马一错的时候,那人又回过头来,我没有看到油滑的表情,他好像也不是想抢劫我,他只是问了我一个问题(因为这个问题我才会为这事码那么多字)他说:你外地来的吗?我说是的。他说你要去哪里。我说我要去##镇。他说:你上车吧,然后伸手给我指了指前面几百米的一个路口,那个地方有出租车。我一时神情恍惚,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我说我不坐,我自己走过去。他又说:你上来吧,我免费捎你一段。后面的话他是半自言自语的说的,意思好像是,(他把我看做是外地刚到的打工者)都是在外地拼搏的,都挺不容易的。
车子到了路口的时候,我把事先准备好的五块钱掏了出来,我寻思,即使要钱,5块钱绰绰有余了,敲杠子他也理亏了吧。我提了行李,下了车,把钱递给他他却不要。只是伸手跟我指着路的对面:那边有出租车。我跟他道了谢,他瞪着车子就走开了。
我拎着行李穿过马路,回头看了他的背影一眼————那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南方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