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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同人/[白骸]各自远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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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不长!……再长也是渣TvT!


35楼2012-02-03 00: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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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
    “在这里签个字就可以拿走了。”
    无菌室里配药的医生指了指面前的簿子,声音闷闷地从他的大口罩后面传出来,“对了,隔壁那个伤患还没清醒吗。”
    对面来取药的护士朝他鞠了一躬,
    “……很抱歉,还没有清醒迹象。”
    “啊,那今天也要麻烦你了。”
    ——以上这样的对话三天里在同一个地点,同样的对话双方间,不知道重复了多少次。
    直到第四天,这位值班护士在进进出出往返了四五趟后,才终於赶在下午太阳落山之前,等到了病榻上那人转醒。
    “早上好。”
    刚刚推开病房的门,值班护士就收到了一个的问候。说话的人声音不大,但咬字十分清楚。
    “早上好。”前一秒才条件反射般地应完话,护士拿著药瓶的手此时突然一抖,
    “哎……六道先生,你醒啦。”
    看到对面的人眼睛倏然睁大,数分钟前刚刚转醒的六道骸,大概明白了自己目前的处境。
    病床正对著他的方向立著一张半身镜,他一抬眼就看到那里面装著一个从未见过的,及其狼狈的六道骸。他的脑袋上伴随著钝痛的是厚厚一圈绷带,左胳膊则被缠得更加密不透风。与此同时,他的脸色同病号服和床单成为和谐的一体,呈现出一种令人心惊的青白色。
    哎呀,好丑。
    六道骸抬起右手在自己的脸上掐了一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头部有伤的缘故,他暂时还记不起自己变成伤患的缘由。
    “那个……怎麼觉得你看起来很高兴?”
    六道骸注意到值班护士此时看起来是一副心里面巨石落地的表情,紧接著就听到她轻快的回答,
    “当然啦,只要六道先生醒来了,我就不用再被上校先生那种可怕的盘问困扰啦。”
    什麼?
    六道骸慢慢扬起眉毛,他看起来有点状况外。
    上校先生是指……白兰的盘问吗。
    直到对方提及白兰,在他失去意识的这三天前所发生的事才慢慢从他脑海深处调出来。
    ——那是,在他失去意识前所见到的……
    在那个时候,即将被手榴弹所击中的……
    值班护士看到病榻上的人脸上突然展露的惊惶之色,紧接著就听到对方问出了一句跟这副神情完全不合的话来。
    “那个,白兰他,没死成?”
    “……哎?”
    “啊,不对,那个,我的意思是……”
    六道骸说到这里突然结舌,短暂的沉默后,他的右掌懊恼地猛拍了一下床板。
    又错了。
    每次这种话,一出口就说错了。
    从目前的情况看来还根本无法表达出自己正确意图的六道骸,有点垂头丧气地重新倒回了床上。
    实在讲不出口就算了。他是这样想的。
    “你先出去吧,这几天麻烦你了。”
    他把整张脸埋在枕头里,冲立在病床边的护士招手示意她离开。
    只是接下来传入他耳朵的声音,却来自一个他事先并未预料到的人。
    “我才刚到而已啊,骸君怎麼就想把我赶出去。”
    说著这句话的人眼睁睁地看到六道骸在听到他的话后,刷地一声从床板上直挺挺地坐了起来。
    因为这个不速之客的到来,病房内有了一阵短暂的沉默。
    “那个,我刚刚……把你吓到了?”
    眼看著立在门口的家伙一脸后知后觉的神情,六道骸在起初的手足无措之余更加不知道怎麼应答对方。
    他把头扭向朝著窗台的那一面,半天才闷闷地说道。
    “是,托您的福。”
    “那可真是不得了的意外,抱歉抱歉。”
    对方站在门口朝他行了了一个九十度的标准鞠躬礼。
    六道骸在此时回过了头,他感到有点意外。
    虽然被诚恳地道歉了很令人开心,不过……
    到底是为什麼要浪费时间为这种无关紧要的事进行道歉啊。
    


    36楼2012-02-03 00: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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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盯著对面那人一脸极佳的气色,很快就感到一阵恼火。
      不对不对,应该说,有时间道歉的话,还不如给我解释一下这莫名其妙的现状是什麼吧。
      他这样想著,望著对方开了口。
      “总之,到底是怎麼回事?”
      ——为什麼理应被手榴弹轰成爆米花的白兰在那里精神抖擞地给他道歉,从头到尾站在一边旁观的自己却莫名其妙添了几道伤。
      “如果是关於空袭那天的事,说起来很简单呀。没有被弄成爆米花当然是因为我采用了正确的姿势避开了。”
      觉察到白兰的应答时,六道骸才发现原来在心里想著的话一不留神从口中漏出来了。
      其实他早该想到,在那种情况下,战场经验并不及白兰丰富的他自己都能觉察到并作出反应,临机应变能力不知道强他多少倍的白兰,是完全有能力把伤害降到最低的。
      六道骸突然笑出声来。
      这样一想,反而是替白兰担心的自己比较可笑了。
      这一边,对面白兰的解说还在继续。
      “至於骸君你自己嘛,”
      白兰说到这里突然别有深意地停了一下,
      “难道骸君真的以为,自己从始至终,只是站在一边的旁观者吗?”
      六道骸的下一句笑声突然卡在嗓子眼里。
      ……为什麼要说「难道」。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
      就像老式答录机卡了带一样,六道骸的脑袋里出现了一瞬的思考空窗期。他连忙试著回想到发生空袭的那一天,当时他的确并没有亲眼目睹到火光绽在白兰身上的瞬间。准确来说,自从他的视线捕捉到空中那枚手榴弹正在下落的轨迹后,往后发生的事他都没法再巨细无遗地记起来了。
      而白兰眼看著六道骸此刻茫然而迷惑的表情,脸上是显然的惊讶。
      “原来骸君,不记得了吗?”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从六道骸现在这个角度望过去,白兰那个表情,严重得就好像六道骸忘记的是什麼非常不得了的东西。
      可是他确实——至少是目前确实——根本一点也记不起来在那一个瞬间所发生的事了。
      而白兰却紧接著在此刻,说出了更加不得了的发言。
      “……看来是真的不记得了——也就是说那时候,是骸君出於本能的反应。”
      白兰没有在句末用上疑问词,而且能听出说话的人好像因为觉察到这一点而感到很高兴。更重要的是,白兰说这句话的样子,就同他在欢迎酒会上,眼睛看著散落在盘子里的棉花糖,说出那句“我不喜欢傻瓜”时一模一样,是标准的自言自语的神态。
      在这同时,和那次发生的事相同的另一点,就是这一回,六道骸也因为对方的这句话,感到了一阵突如其来的,让他自己都莫名其妙的困扰。
      *
      因为对於自己优良的身体素质抱有著强烈的自信,六道骸在医院的病床上呆了一个礼拜后,就已经开始每时每刻叫嚣著出院归队这类的话了。而白兰不当值的时候,在这所部队医院里,暂时还没有人能让这个自称「早就康复得可以去月球漫步」的病患乖乖听话。所以在六道骸入院的第八日的下午,他终於如愿以偿地等到了他的出院手续。
      白兰事后听说这件事时已经是士兵们晚间就寝的时候了。不是没有考虑到六道骸提前出院的可能,他曾在探病时给了六道骸他办公室的钥匙,当时他想的是,如果六道骸出院有任何不适都可以随时来找他。不过,六道骸本人显然并没有那麼想跟白兰见面。这就使得刚召开完部署会议的白兰,不得不赶到六道骸的住所,亲自确认一下对方康复状况的真实与否。
      不过,仅仅是在五分钟之后,他就吃了个意料之中的闭门羹。
      哎呀,骸君好狠。
      半真半假地感慨了这麼一句话,下一秒白兰就露出了对方看不见的恶意笑脸,将那扇门一拳一拳擂得震天响­——不用问,合金门框内劈里啪啦的金属哀号声都是特意擂给六道骸听的。
      


      37楼2012-02-03 00: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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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里面的各位想要尽快安稳睡觉就赶快把六道骸推出来哦。”
        ——噪音夹杂中的这句话是说给六道骸的室友听的。
        双面夹击下这个办法出人意料地奏效,很快白兰就达成了他的目的。两分钟后六道骸沉著一张脸打开了门。令他意外的是,他在见到白兰后,脸上马上出现了一个硬挤出来的“我现在心情很不错”的笑容。
        白兰当时就想,因为是硬挤出来的所以好难看。
        他们两个并排站著在走廊的阳台上,面朝著夜里发出柔软酣眠声的大海。他们之间起先是一段双方都有点无措的沉默,不久后,六道骸就挂著那种笑脸向他开了口,
        “长官你要是再不去睡觉,绝对会被当成不听话的小孩子噩梦缠身的哦。”
        “已经能这麼精神地给我讲什麼离谱的童话故事,看来恢复得挺理想嘛。”
        “长官先生不出现的话,我会恢复得更理想的。”
        六道骸注意到此刻的白兰看起来确是一副放下了心的样子,只是在目及六道骸打著绷带的左手臂时,他脸上原有的笑意就不见了。
        “我说啊,骸君为什麼对自己的危险处境,完全没有一点自知之明?在这种时候受伤的话,不管做什麼都会很被动的。”
        黑暗的夜色里,白兰大半边身体都埋在影子里,仅仅借著落在门口的薄弱月光,六道骸恍然一下子看不清他。
        啊,这个家伙,居然也会说出这种话。
        只是他仅仅是听著他说话,却大脑空白得想不出话去应答。
        白兰却在此时站到他面前,瞬也不瞬地望进他的眼睛里,
        “虽然你可能不信,但我无论如何,都不希望骸君你处在危险之中。”
        白兰个子高,堪堪挡住了朝六道骸照过来的月光,只是白兰望向他的眼神也囚暗,吹来不知道是林间还是海浪下的风,让他不断觉得冷,冷得说不出话。
        “啊,真是的,为什麼不说话呢。”
        大概是原以为能等到六道骸的应答,当白兰得到的是对面的一片沉默后,他好像很沮丧。
        “我啊,每次在骸君不说话的时候,都会觉得骸君离我非常遥远。就像现在这样,这一秒站在这里,说不定下一秒就走掉了。”
        说什麼废话啊,总不可能让我陪你站在这里吹一晚上的海风吧。
        原本应该是这样回复对方的六道骸,在白兰说完话的一瞬间,突然改变了主意。六道骸开始明白,这一次不再是看不清那种程度了,他直觉自己的呼吸有点乱,然后在周遭有点冷的空气里弥生出更为混乱的白雾。白兰此刻也正一言不发地看向他,他现在整个人的影像都落在白兰的眼睛里,隐约可见到的是一副阴沉沉的画面。
        那里面阴沉沉地不透光,所以紫色的眼睛也看不到了。
        六道骸放弃与那双眼对视,他别开头去,只是不断地想,大概永远都没法忘记这个有月亮的晚上了,他靠著油漆龟裂开的阳台栏杆,不言不语,也不知要去向哪里。


        38楼2012-02-03 00: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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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
          空袭事件发生后的第十三天,情报处收到消息,说尼古拉斯党已经开始集结兵力准备强行登陆这块他们口中“最后将沦陷的海岸”,这也就意味著双方的正面交火没准就是下一秒钟的事。
          这个消息一传播开来,整个城市就乱了套。.骚乱最早爆发是在次日下午,原本空空荡荡的大街上奔跑著的全是惊慌不已向外逃窜的人,并且更多。尼古拉斯的宣战粉碎了这些人对於政府的最后一点无聊妄想,叫他们只能一无所有地流亡。而在他们身后,越来越多空空荡荡的房子里,满满充斥著留给敌人的尖叫声和恶毒的诅咒。
          ——当然,并不是所有的房子都变得空空荡荡,仍然有不少人并没有加入这个疯狂逃窜的队伍。当初他们来到这个城市的原因或许五花八门,此刻留下来的理由却是大相径庭,那是因为除了这里,他们再没有什麼可以待的地方了。
          而对於这一批人来说,“刺刀和枪口翘首以盼地等在家门口”,说的就是现在的战况。
          至於奥罗,一度信誓旦旦地承诺他的民众,说要给他们一个“更美好明天”的奥罗,早就为了保全性命不知道携妻带子的溜去了什麼地方。对於这个他一手造成的败局,他并没想到承担要一点责任,而即将成为这场战争牺牲品的成千上万的人民,他也一个都顾不上,只求自己别落入了这个巨大的饺子里。
          所以后来有人在评价的时候说道,虽然同为危险分子和战争狂,但奥罗眼里只看得到他自己,所以他注定要败给尼古拉斯。而后者的优势在於擅长利用人,能无不用其极地使他手下的人发挥最大的作用,从来不做没有回报的事。这才是一个十足强悍的坏蛋,才拥有不可战胜的可能性。而与之相对,一个完全的好人是爬不上高台的,因为重权在手的特权,从来都属於精明的强者。
          此刻这个一片混乱的国家,就是这个说法最直接的明证。
          奥罗的军队在这个时候算是最为难过和绝望的一批人。奥罗逃跑了,但是为奥罗卖命的他们没法逃。他们的面前是尼古拉斯军的枪杆和炮筒,背后是一个又一个和他们一样绝望的人。很显然,放弃战斗往后退,将背部袒露给敌方的人必然只有死路一条。而选择往前冲,却恐怕连一具战死的尸身也没法保全。人民是这场战争的牺牲品,他们也是,但是和流民们不同的是,直到最终牺牲为止,他们还必须一刻不停地流血战斗。
          此刻白兰所属的边防部队里正充斥著这样沉闷消极的气氛,他们现在正是对方的饕餮大餐中最引人注目的一道甜点,是当之无愧的众矢之的。而空袭发生以后,白兰虽然早有准备派出了先遣部队侦查对方动向,但他显然低估了对方所掌握的情报,连同人数和时间在内他们的老底早被尼古拉斯方面摸了个透。这最终导致原本只是去试探一圈就回来覆命的先遣部队,在不知不觉中变成了第一批冲上去掉脑袋的敢死队员。
          不知道是不是想考验一下旗下士兵的心理素质,早上的集会训话时,白兰毫不犹豫地将这个消息通报给了全部与会者。
          “12日出发的先遣部队,全部人员现已经确认牺牲。”
          ——没有出现想像中全军哗然的场面,所有人都沉浸在一片可怕的沉默中。
          虽然派出去的人数并不多,但那好好歹也是朝夕相处的战友。昨天还一同吃饭交谈训练甚至争吵的人,今天就变成了一具开不了口的死尸,怎麼想都是一件让人难以接受的事。
          可以试著回想一下,如果是在日常生活中,人在遇到不能接受的事时,除了大叫“这不可能”外所作出的其他反应。
          像是尖叫,诅咒与谩骂,拳打脚踢,严重一点的,可能哪一天就在沉默中疯掉了。
          而对於此刻武器在身热血沸腾的士兵们来说,心里边最直接的反应就是想要越到防线的那一边去,把对方打得分不清天黑天明。
          


          39楼2012-02-03 00: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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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深谙读心术奥义的白兰,就在这个早晨,开口下达了发动总攻的命令。
            在接下来全军高亢而持久的欢呼声中,白兰无疑获得了极高的威望。但此刻他却是这群热血沸腾的人中最冷静的一个。因为他再清楚不过,接下来这场局势已是一边倒的战争,胜算有多大,或者说,有没有。
            可是不管胜算如何,这个时候的他已经再没有余地倒戈了,尽管在做出这个决定前,他还有很多话,有很多事想问一个人,但早在看到长长一串阵亡名单的那一刻,他就发现,抱有那种想法实在是太过自私了。
            不过显然,清醒的人并不止他一个。因为被分配到接应供给物品的任务,没能参与早晨集会的六道骸,在听说了白兰这个有点冲动的命令以后,当天晚上就匆忙赶去了长官办公室。
            走到办公室楼下的时候,六道骸已经能看到办公室内的灯火通明。现在是淩晨两点,就跟他上午偶然路过的时候所见到的一样,白兰仍然坐在那里仔细研究著那一堆堆平均都有半人高的情报文件,厚厚的牛皮纸堆在他的桌上,就像在他周围砌起了一道矮篱笆。
            六道骸没有要敲门请示的意思,他从口袋里摸出了白兰上次拿给他的钥匙,大步一迈就跨过了门槛。
            “我进来了。”
            听到六道骸的声音白兰的脸从篱笆的那一边探了出来。
            “是骸君的话就不用客气了,这里随时都热烈欢迎你来。”
            六道骸挺身迈步的动作在此时稍有停滞。
            听起来很累的声音……错觉吗。
            虽然白兰冲他说话时的表情仍是六道骸每天看到烦的笑面,但他很清楚,就在前一秒,这张脸上还充斥著许多负面的情绪。
            六道骸扬起眉毛。
            仔细想起来,除了紧张和不可避免的绝望这类的,那家伙怎麼突然有点视死如归的感觉。
            不不不,最好是我的错觉。
            为了避免再冒出什麼莫名奇妙的想法,他赶紧把注意力转移到其他的事情上。
            六道骸望著桌前的白兰,想起他造访的正题来。
            “公开发动总攻,不觉得有点草率了吗。”
            纸张被刷拉拉翻动的声音在此刻产生了一瞬的休止,白兰没有抬头看对面的人,但他显然感到了惊讶。
            “骸君哪里的话,不是很有趣吗,这种冒险在我看来最——棒了,我可是觉得很痛快哦。啊不过当然啦,打仗这种伤筋动骨还会把衣服弄得脏兮兮的事实在有点麻烦,所以如果能让我舒舒服服的什麼也不用做,还能在这个位置混上个一二十年自然就更好不过了。”
            不知道是不是玩笑开得太多熟能生巧,即使是这种时候白兰还是能出口成章,
            “不过骸君你也看到了,大家关於这个命令可是空前地认同呢。既然都已经是大势所趋的事,骸君就不用瞎操心啦。”
            白兰一边说著,一边注意到对面的六道骸正皱著眉头,用一种说不准是盯还是瞪的眼神,一声不吭地在他的脸部四周打量来打量去。
            在这同时,六道骸正在花时间消化白兰方才那番长长的话。
            就在刚刚,他眼前这个不知道多少天没合眼的家伙正在信誓旦旦地跟他说什麼不用操心。
            目光在对方的巨大眼袋上停留了五秒钟左右,六道骸刷地站直了身体。
            一副强打精神的样子说著这种话,真不知道那种自信满满的说服力来自於哪里啊!
            当时他差点就把这句话朝著面前的人喊出来了,他尚且自由的右手已经先于意识一步一掌拍在白兰的桌子上。可是他马上又转念一想,凭什麼叫他帮著著急呢,反正对方是个不自量力又每天精力过剩的笨蛋,一看就是那种过劳死的命。
            长官和下属而已,还是搞不好就动起手来的那种,好像还真是没什麼立场替他担心。
            “算了,没什麼。”
            他在白兰被突然的击打声吓了一跳而有一点被震慑的眼神里,低声地这样说。
            


            40楼2012-02-03 00: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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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
              “那边的先生,可以借个火吗。”
              卡萨帕听到有人冲他说话,顺从地将手中的打火机递给旁边的人。此刻他作为大部队中的一员,正被安排在一个深夜里用以藏身的洞穴中,午夜两点的郊外海滨,每一处都是见不著光的,而他现在带著一身奋战后的疲倦,只想在这天然的荫蔽下沉沉入睡。
              可是当他即将合上眼睛的时候,小腿肚突然的一阵钝痛迫使他匆忙清醒过来。
              “这回闭上或许就再也睁不开了哦,想清楚了吗?”
              这是在他清醒后听到的第一句话,声音来自刚刚向他借火的那人,卡萨帕在此时浑身一震。
              “白兰上校?”
              问出这句话的当时他尚有些不确信,卡萨帕作为极普通的底层士兵中的一员,除了集体训话,他平时是没什麼机会能见到这位上校先生的。但在接下来对方点燃那管烟草时,借著火光他彻底看清了对方的面部。
              白兰在短暂的火光里向他露出来一个赞赏的表情。
              “单凭声音就能确定我的身份,洞察力还不错嘛。”
              在说完这句话后,原本张开双腿坐在地上的白兰,慢吞吞地挨著石壁站了起来。尽管半分钟前他才教导了一个打瞌睡的士兵,但他自己此时的困意却也浓重得几乎支持不住了。
              ——绝不能睡。
              白兰摇了摇脑袋,试图把这帮缠著他不放的瞌睡虫撵走。
              曾经被人评价为精力过剩的白兰,落成眼前这个疲惫不堪的样子,唯一的缘由是他连续三天的不眠不休。而更要命的一点则是,在这不眠不休之余他必须时刻保持著神经的高度紧张,才能避免自己犯决策上的低级错误。
              同尼古拉斯军的正面对垒已经进入了第四天。白兰和麾下的所有士兵都无比清楚,无论是他们身前身后从来只属於他们自己的土地,还是过去的三天里在这片土地上倒下的爬起的身影,都深刻而强烈地不断昭示著这场战争获胜的必要。而摆在白兰面前的严峻事实却是,尽管在最初的几战中取胜,但在紧接下来的战役里,尼古拉斯方面好像完全看穿了奥罗军的战术,对他们的人员配备情况也几乎了若指掌,迫使奥罗军连吃败仗,就连之后再撤退的路上还曾几遇伏兵,当真是被打得无比狼狈。
              而现在,白兰当初从军营里所带出来的兵力已经折损近三分之二,一方面士兵人数与尼古拉斯军本就悬殊巨大,另一方面战术上的失利使得他们只能抗肉盾来硬扛对方的袭击。白兰在这一点上看得比任何人都明白,现在双方的状况,无异于云天之上与深渊之底的纵横差,尼古拉斯军的血盆大口之下,奥罗军已经没法再苦苦支持得更久了。
              大概,就快要被吞掉了。
              连夜的械斗下来,白兰自己也负了伤。伤处最严重在左臂,被他自己做了骨折后的紧急处理。其余周身的刀伤早把他的衣襟由上而下染了色,原本新鲜的红颜色揉进暗绿的布料中,混成一团模糊的褚色。
              白兰扭动了一下僵直的脖子,很快听到一阵喀拉作响。
              被弄成这种浑身脏兮兮的样子,是他在受到奥罗党的救济后,很久都没有过的事了。
              白兰深吸了一口气,从气管到肺部都非常凉。他此时半倚著的地方,虽然望不见跟阴黑的天色混成一体的积雨云,但是沉闷的空气正顺利地向他传递著将要下雨的讯息。太阳还没有出来,乌云和雾霭却已经抢占了先机,叫被笼罩在这苍穹之下的人都难见光明。
              此时离天亮还有不到三个小时,白兰走到洞穴的入口处。他所率部队的藏身之所位於所在地域内的一块高地上,从他现在站著的地方可以很清楚地看到下方的情况。而在他的东方,数小时后即将率先露出曙光的方向,也是留守在军营内的后备部队赶来支援的必由之路。
              


              42楼2012-02-03 00: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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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到这一点,白兰有点心虚地别开了原本锁定著那边的视线。
                没想到这麼快就失效了啊,那个出发之前给骸君的保证。
                也正是由於意识到这一点,才让他因吃败仗所受的挫败感,至此加深了一层。
                不愿面对的事总是比诚心期待的事到来得更快,第四天的太阳很早就升了起来,隔著厚重不透光的乌云层,无法朗照整片海滨。白兰从开阔的洞口走回来时,面对著他的军队,眼里已经是与之前全然不同的果决。
                “天亮了。”他对他们说,在这同时他又想到,这或许是他们中多数人最后一次看到的黎明了。
                远处海天界上翻起鱼肚白的时候,白兰完成了对现有士兵的进行整合集结以及最基本的短训。然后,他在接下来的半小时内,顺利等到了增援军队到来。领队的是原本留守军营内的副官,他此时看上去好像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白兰看著他的副官,想问什麼却终於没有问出口。他只是想到了这批算是还未涉世的人,行军迈步时朝气蓬勃而斗志昂扬的样子,有那麼一瞬突然不愿让他们见识到尸横遍野的战场了。
                把一个人的原有认知突然推翻重来,迫使他看到不同于原来纯真世界里非黑即白的另一面现实,白兰感觉现在自己就是在做著这件容易让人背负罪恶感的事。
                “欢迎。”
                最终他看著这帮人,只说出了这麼一句话。
                短暂的汇合交接工作完毕后,两支队伍顺利完成合龙。眼下副官正在替白兰进行正式对战前的紧急集训。这个集训的时限实际上由尼古拉斯军所决定,什麼时候他们发现了这块藏身之地,短训就什麼时候宣告结束。而这同时白兰并没有闲著,他在增援部队受训的区域内来回巡视,试图从这些正凝神细听的人中,找到他想看到的那张脸。
                ——尽管就他最初的愿望而言是并不愿看到那个人出现在这里的。
                白兰此刻的心情非常复杂,他曾经向那人保证,不会让他碰到麻烦。他会这样做显然是因为觉察到什麼,但他从来不愿陷对方于尴尬境地中,他始终清楚,无论对於谁,那都将是个两难的选择。另一方面,他更加不想让那人觉得,他连保护好这个承诺的力量都不具有。
                ——至於为什麼要这麼做嘛……
                白兰想到这里,歪了歪头。
                当然是因为给骸君惹麻烦的人只能是我。
                这是他埋在心里,而直到最终也没能说出口的,有点自私的理由。
                兴许是他难得想要保护一个人的心情,被哪路好心的神仙听了去。十多分钟的寻找后,他果真没有在队伍里发现六道骸。事后白兰想,那时候他应该感到高兴,可事实上,他却由此刻开始步入一种无尽的恐慌与绝望感,并且在之后的每分每秒里将他越陷越深,令他全然抽身不得。
                白兰飞快地走向站在队首的副官,他难得大声地冲他叫喊出声,
                “六道骸在哪里?”
                他暂时管不了在这种全军存亡仅在一线的危急关头,作为最高长官有空去关心一个普通落跑士兵的行为在其他人眼里看来是多麼的荒谬和愚蠢。白兰隐约觉得自己就快看到什麼东西的终点和本质,有什麼东西要破碎,又有什麼要强硬地重建起来。
                冥冥中的这种预感——他就快等到了。
                “报告长官,属下已经问过了六道骸同舍的人,据说是在出发前的那一晚出去之后,再没回来过。”
                “什……”
                真正印证了猜想的时候白兰反而说不出话,他难得有点失态地愣在了原地。但是很快,距离他木然地站在原地不久,所有人都看到了白兰脸上一个从没见过的表情。
                那是一个了然的,像已知大限之日将近的绝症患者一般,看不到一点希望的微笑。
                “走了也不要紧,现在,还有一个和骸君见面的机会。”
                不知道这话他究竟是想说给谁听,白兰谁也没看,他的视线从笑弯了的眼睛里,远远地投射在下方开阔的沙地与海上。
                “——这个见面的地方,就在接下来的战场上。”
                伴随著这句话尾音响完,早早潜伏在天际蓄势待发的暴雨,在尚有熹微阳光普照的海滨,吼叫著倾盆而下。
                在这一呼百应的吼叫声下,尼古拉斯军正像不远处一汪乌涂的潮水,也在此刻朝著他们汹涌地涨过来。
                


                43楼2012-02-03 00: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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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
                  混战。
                  沉沉阴霾之下铅色的脸,暴雨浇出来的满头泥泞。血块和泥水,混作一团糊住上下眼睑,所有武器在手的人,都无一例外表情凶狠,和看不见的人兵戈相接。积水处是遍野废墟,集束炸弹的残骸,浸满泥和血的绷带,以及人和尸体,带著他们的断肢残腿。空中回响的尖利咒骂,和更尖利的炮鸣枪响,一局套著一局,是个没尽头的巨圈。
                  大雨瓢泼未止,这种糟糕的天气,原本并不适合用来给这麼多人送葬。
                  白兰推开他身上的两具尸体站起来,他用长杆枪撑著地,动作缓慢。到目前为止白兰还没有负什麼致命伤,用枪撑著是因为他觉得浑身没力,他不知道自己维持著这种体力透支的状态已经多久了,这种混乱局面下是时间的流逝是根本排不上号的。白兰尝试著伸直他的腿和背部,一边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抹开眼眶周围的水——不行,还是一样,暴雨之下根本分不清敌我。长杆枪被他重新举起来,啪,原本在他前方几步的人头部中枪轰然倒下,鲜血溅到他的手背,滚烫的,灼得他几乎要谩骂出声。
                  刚刚他只要下手晚一秒,现在就已经被一脚踹进乱尸堆了。
                  数分钟后,白兰艰难地挪到一块断垣后时,冰凉的雨水已经浸满了他的军用靴。他发现右脚掌开始抽筋,接著是小腿,一波接一波的痛觉压迫著神经和感官,是叫人完全不能动弹的那种。白兰向墙壁借了个力勉强站住,他所能感知的一切已经让他欣喜而意外了,暴雨狂风还没能将***,这是不幸中的万幸。
                  他终於得以在这杀声震天的战局里暂时休息一会。白兰试著活动了两手的手掌,关节喀拉响了几声,还能动。手背有原本结痂的伤口,这时突然裂开渗出血来,数著指节往下流,看上去一副很是惨烈的样子。白兰看著这个焕然新生的伤疤,觉得自己很好笑,奥罗已经倒台了,他到底是为了什麼拼杀成这种狼狈的样子。
                  啊啊,为什麼呢。
                  白兰站在那里,希望能想到一个理由。
                  只是还没等他找到问题的答案,有个人已经趁他分神的那一小会,走到了他面前。白兰由下往上看去,当对方的制服进入视线的时候,刚刚紧绷起来的神经,就马上松弛下来。
                  “什麼啊,是副官啊。”
                  白兰露出一个放下心的表情,准备走上前去,虽然他不太明白副官为什麼会出现在这里,但战场上能遇到一名生还的战友,到底是一件让人欣慰的事。
                  ——正是由於报著“对方是朋友”这样先入为主的判断,白兰才在接下来看到对方将枪口指向自己时,没能第一时间做出反应。
                  “……?”
                  “觉得惊讶吗?上校先生。”
                  枪那边的副官露出一个白兰没见过的戏谑的笑,而在此之前,出现在这张脸上的表情从来只有木讷的顺从。
                  只是出乎他的意料,白兰接受现实的速度非常快。
                  “啊,还真是没有想到,原来副官先生是尼古拉斯那边的卧底。”白兰没有看著枪口,他不目不转睛地瞧著对方的脸,用那非常随便的语气把「卧底」这个词说了出来。“只是调到我这里来的半年,明明听了不少关於尼古拉斯的怨言,怎麼都没有被洗脑呢。”
                  白兰说这句话时,是毫不掺假的大惑不解状。
                  “少胡说了,我怎麼可能被洗脑!”
                  大概是这幅表情惹怒了对方,卧底先生突然变得气急败坏,紧接著就响起了左轮手枪的上膛声。白兰瞄了一眼枪口,弹巢里那枚7.2毫米口径的子弹,此刻正笔直地瞄准著他的心脏。
                  “逞口舌之快谁不会,反正马上要一命呜呼的是你。对啦,我看你被蒙在鼓里这麼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就在你死前告诉你几件事如何?”
                  他这句话一说完,白兰却出人意料地沉默了。
                  “……难得你居然不回答,怎麼了,你也有害怕的时候?”
                  注意到白兰的反应,持枪者起初愣了一下,突然放声大笑。
                  “最初我把你看做无懈可击的人,甚至一度觉得无法完成任务。但是时间一长我开始发现,你有个致命的弱点,而且这个弱点——巧得很,是一个对你来说很重要,对我们来说也非常重要的人。”


                  44楼2012-02-03 00: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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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说到这里,注意到白兰的眼睛里有不知名的光影含糊闪过,但还是一言不发。
                    “……你猜得不错。”持枪者笑得无比开心,“好歹也是「最难攻略的海岸」,组织怎麼可能只派我一个人来。况且我并不擅长情报窃取,做这件事的当然另有其人,而我所要做的,只是监督并牵制他完成任务罢了。”
                    他趾高气扬地说完了这些话,就满心欢喜地不断打量著对方,想等到白兰知道真相后的滑稽反应。
                    ——来吧,就让我看看白兰少校宝贵的失态瞬间吧。
                    可是此刻得意忘形的他根本想不到,如果眼前这个人的思维是按著他的预想来走的,那麼这个人的名字,大概并不是白兰·杰索。
                    “卧底先生说了那麼多话,到底想要干什麼呢?”
                    听到对方说话的时候,持枪者又一次愣在了原地,他看到重新开口的白兰脸上,笑容还是一丝未改。
                    “你想要告诉我的事,除了你自己是卧底这一件之外,其它的我或许比你更加清楚。”
                    ……等等。
                    那家伙在说……什麼?
                    副官浑身僵硬,他此刻看著白兰的眼神就像看著一个不得了的怪物。
                    ——他竟然……一直都知道?!
                    副官发现自己持枪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很快这颤抖蔓延到了全身。太可怕了,他想,无论是洞察力还是绝妙的伪装,他无法想像,白兰所做到的这些事,究竟需要怎样异于常人的力量。
                    他不得不再一次认清,白兰·杰索,真的是令人恐怖的存在。
                    意识到这一点后,他再也不敢多想多问些什麼了。副官面目狰狞地重新将枪口对准了白兰,时不我待,这一次他毫不犹豫地扣下了扳机。
                    啪——!
                    伴随著沉闷的枪响,副官举著枪的右手根本来不及放下,整个人就面朝下栽进了脚下的巨大水洼中。
                    在他倒下的身后,白兰抬眼看见了另一个举著枪的人。只是他枪里的那枚子弹,已经准确地由副官的后背穿进了前心。
                    白兰一动不动地望著对面的人,张了张口,可是一句话也说不出。
                    他看见对方,也同样一言不发地望著他。
                    但就在他们沉默著对视的时候,因为枪声的惊动,周边尼古拉斯部队的人,早已经注意到断垣这边落单的敌方最高长官。几乎是同一时间,这些穿著黑色军装的人,举著枪向白兰这边蜂拥著靠近。
                    “走!”
                    注意力还放在敌方身上的白兰,突然听到耳边一阵暴喝,紧接著他的身体右侧从手掌到右肩被扯得一阵生疼。意识到耳边有呼啸的风声时,自己已经被对方强硬地扯著手臂飞奔了起来。


                    45楼2012-02-03 00: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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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道是不是迎面的风太大雨太急,白兰时刻在高速运转的大脑唯独在此刻完全不能思考。他已经在枪林弹雨里穿梭了整整三昼夜,连同他八年的军营生涯和之前十余载风餐露宿,统共起来他的二十多年的人生,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听凭一个人下手没轻重地死死拉著他,而他自己却大脑空白,浑身疼痛,睁眼模模糊糊地瞧著对方的背影,在身后无数想要命中他的子弹面前飞快地奔逃。
                      海滨的整整一个上午都在下雨,即使是现在也并没有停,他们跑过的路上都是深深浅浅的积水,鞋在里面一踏就是一身一脸的泥。白兰一抬眼,就看到对方的后背早因为全力奔跑溅满了水渍泥点。奔跑的过程他们一直在颠簸,所以他虽看得不清不楚,但只觉得心里又甘又涩,像在品著一枚巨大的橄榄。
                      他就这样隔著一个手臂的距离瞧著对方,却全然不敢想像此刻自己的模样。但是他想,一定比面前这个人要难看得多了。
                      白兰因为数小时内整个人浸在雨中,即使是这种高强度的跑步也没法使他尽快回温。此刻他的手掌和雨水一样冰凉,但幸好,握著他的那只手非常温暖。只是没过多久,那只手从最先接触他的虎口开始到掌心,温度逐渐降了下来。白兰只觉得一阵愧,连忙想要挣脱出来,却被对方沉默著抓得更紧。
                      白兰垂下眼去,努力看清对方抓著自己的手。这一回, 酸涩先是从心底起,然后是口鼻,有一晌他几乎觉得就要到眼睛,最终还是忍住了。
                      ——不对不对,在这种性命难保的时候,哪里还有时间用来感动。
                      没有人知道他们究竟跑了多久,或者一同经过了多远的路。跑在白兰前面那人终於停下脚步的时候,暴雨也已经停了下来。两人都因为极度疲劳蹲在地上不断喘气,身后的追兵早就不见踪影,而此刻他们面前的这扇门,对两个人而言都无比熟悉。
                      白兰看到对方率先站起来,打开了白兰办公室的这扇门,然后一声不吭地进门去了。
                      他也连忙跟著走了进去。
                      白兰从房间里带上了门,站在门口粗略地望瞭望,他目及房间里边同出发那晚无异的陈设,为这里暂时还未被战火波及感到庆幸。
                      不过,现在的重点显然不是这个房间。
                      待到他把视线从室内摆设调转到另一人身上时,正好与对方看向自己的目光撞了个正著。
                      这一次,目光交汇的两个人中,再没有任何一方别开眼睛。
                      对方的表情非常平静,白兰看得很清楚,其实他自己脸上也是这样平和无波的表情。就好像过去的那麼多天里,这些乱七八糟事并没有发生过。这场血腥的战争,也同他们俩一点也扯不上关系。就在不久前,他们还一起站在有月亮的夜晚里,他说你为什麼不说话呢,而他始终沉默。
                      


                      46楼2012-02-03 00: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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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对白兰来说,哪里有问「从什麼时候开始」的必要,因为几乎是打从一开始,白兰就确认了对方的身份。
                        在五年以前白兰初次来到小酒馆时,就已经见过了那双让他印象深刻的眼睛。他唯一没想到的事,只有在五年以后再次相见这一件而已。而五年前和白兰同在酒馆的,除了六道骸,还有尼古拉斯党的一个小头目。那时的六道骸和数年前白兰受到奥罗党救济前一样,是个潦倒的孤儿,在尼古拉斯的那名头目提出优惠的加入条件后,他听到六道骸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对方。而当时白兰就在旁边听著他们俩交谈,而且还因为六道骸和自己经历相似,上前搭了几句话,并在离开时把随身的一把卡巴1217送给了他。
                        没错,这把卡巴1217就是在六道骸袭击白兰的时候,被他缴获在手中的那一把。
                        如果说这些还不足以成为证据,那六道骸病时的蓝柑香酒,就彻底打消了白兰最初的不敢置信。当时马太的死亡原因对外发布的是受尼古拉斯军突然袭击,但真正置他于死地的其实是白兰本人。马太因为被发现同尼古拉斯党往来频繁,已经被怀疑是奥罗党的叛徒,所有才有了这出白兰自导自演的马太遇袭。并且在勘察遇害现场的时候,白兰曾注意到头天晚上醉酒而归的马太,吐在住所周围的蓝色酒污。事后他曾经叫人拿去化验,发现成分正是蓝柑香酒。这同时又有目击者称,那天晚上和马太一起喝酒的正是尼古拉斯的几个小头目。这所有疑团一层一层展开来,六道骸其实是尼古拉斯党的结论,也并不是那麼难以得出。
                        事实上,尽管花了很大功夫才得出了这个结论。但对於白兰来说,六道骸是尼古拉斯的人,起初并不是那麼难以接受的事。五年前他也在场,小头目提出的那种诱人条件,如果换成是以前的他,也一定会答应。所以他一直都不怪他,他们两个,从来都是一样的。
                        只是他唯独没有想到,当年他送给六道骸防身的卡巴,竟然会在五年以后再次握在六道骸手中时,刀尖指向他所在的方向。
                        ——他还记得他,并且见到他的第一眼就能认出他,而他把他忘了。
                        而此时此刻,面对六道骸的疑问,因为回忆起来过去的事而变得无比消沉的白兰,有太多想说的话,但偏偏在这个时候,他好像一句都说不出来。
                        “啊哈,那种事,我怎麼可能记得啊。”
                        最终他耸肩这样答道,咧开的嘴角不知道想要嘲笑谁。
                        ——从他最开始发现真相的震惊和被遗忘的失望,到最后毫无道理的宽容原谅,他都决定对眼前的人只字不提。
                        而六道骸,他什麼都不知道。
                        窗外的风刮得越来越大,呼啦呼啦地将窗帘塑成扭曲的形态,在室内这片可怕的沉默中,它是唯一发出声音的东西。
                        白兰抬眼朝对面望过去,六道骸垂著头,他看不见他的表情。但他注意到这一回不止是声音,六道骸全身都开始发抖,很轻微的动作,但是都一一被白兰看在了眼里。
                        紧接著白兰发现,六道骸此刻被右手死死掐著的左臂,恐怕就是他发抖的根源。
                        等等。
                        白兰突然记起,六道骸在带他逃跑的时候,正是用左臂承受了他的重量。
                        那是,在空袭中受伤骨折的,至今还没痊愈的左臂。
                        ——那个人在发抖,那是我害的。
                        仅仅是意识到这一点,白兰的脸上瞬间已然全是惊惶之色。可他只能远远地看对方因疼痛而浑身发抖,不知道为什麼,他的脚动不了,从手指到双肩也是,像极了无知觉的假肢。他觉得有什麼东西灼著他的心脏,他往六道骸的方向注视得越久,这里就越是钻心的疼痛。
                        现在,或许他应该说些什麼。白兰试著开口,但他的喉咙也在不知不觉中哑掉。而他又能说些什麼呢,这个安静的房间里根本容不下一切冗沉的谈话。
                        白兰想,到底是从什麼时候开始的,有一道无形的墙毫无徵兆地挡在了他们两个之间。那只是不到五步的距离,他和六道骸却被两个孤立的世界全然隔断。明明可以清楚地看到对方的眼泪和微笑,却没有立场说话,更没有资格越过这深深的界。他早就再也不敢,而且早就再也不能走上前去做什麼了。


                        48楼2012-02-03 0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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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道骸在这个时候抬起头来,同时还放开了捂著左臂的右手,并用它拿出了腰间的枪。白兰听到了清脆的上膛声,然后,就像早上那个被杀掉的副官一样,六道骸用枪口笔直地瞄准了他。
                          白兰看到他的一只手放在扳机和把手上,而另一只手正紧紧压著它,好像不这样做他就扣不住这个冰凉的金属物。
                          “你走吧。”
                          六道骸的眼神朝著白兰的方向,但很显然,眼神的焦点牢牢落在瞄准器上,他的脸上毫无表情。
                          但白兰只是看著对方偏了偏头,没有动,他看起来简直根本没有弄清眼下的状况,像是因为惊讶而呆住了。
                          “你走啊!”
                          下一秒迎面就传来了对方的暴喝,他刚刚止住的颤抖好像又要发作,都是被眼前的人气的。
                          “我会开枪,你听到了没有!”
                          说著六道骸朝白兰迈进了一步。
                          “你走不走!”
                          这一次的怒喝声后,真的响起了一声枪。
                          开枪的动作非常乾净俐落,子弹几乎是贴著著白兰的耳朵过去的。
                          “我说过了,我真的会开枪。”
                          六道骸的眼底一点光也没有,白兰想到早上那场歇而复起的大雨,当时那片晦暗的天空,现在就镶在六道骸的眼睛里。
                          白兰终於在此时动身往门口走去。
                          其实之前他迟迟不动的理由很简单,白兰非常清楚地看到了六道骸脸上的表情,那表情看起来,分明是想留住他久一点。
                          他是那样绝望而痛苦地,想要留住他久一点。
                          但是六道骸却做出了与意愿全然相悖的事,他开枪逼他离开。然而白兰是何等聪明,他知道那是因为他们两人都清楚,尼古拉斯的追兵,马上就要到达这里了。
                          白兰於是忍不住想,如果不是遇见我的话,骸君的好意,早就不知道被误解多少回了。
                          ——所以,如果还有机会,一定要告诉他,像这种口是心非的毛病要趁早改掉。
                          白兰一步一步向后退,他抽身离开的动作其实很快,但每一步看在六道骸的眼睛里,都是绝望的慢镜头,他每往后走一步,六道骸就朝他的方向放上一枪,每一枪都险险擦过皮肉。
                          ——六道骸枪法那麼好,但他却没有办法打中白兰。
                          此刻六道骸的眼睛,已经差不多是在瞪著白兰看。两个人心里都清楚,虽然现在他们对望著,但望一眼就是一眼了。如无意外,此刻站在眼前的这个人,就是最后一次见到了,此后不管遇见多少个与他如何相似的脸,听到多少雷同的声音和名字,都再也不可能是眼前这个,他想拼命留在眼睛里脑海里的人。
                          因为再也不会相见,所以,始终没有人开口说再见。
                          白兰的后脚终於在此时踩到了门槛,势格形制,他应该就此转身离开。本来嘛,这整个人间他就是匆匆忙忙来一趟,到头来还不是尘归尘土归土,他有什麼舍不得的呢。
                          他的整个人生,只不过是经过了一个六道骸,何苦要例外。
                          他於是转身步行,很快,他听到身后有人哗啦倒地的声音。白兰努力让自己不去想,此刻六道骸是不是终於瘫倒在地上,再也握不住枪。因为他眼下是如此急迫,如此强烈地想要折返回去,可是不行,他怕若是回头望去,他们两个都会痛哭失声。
                          白兰从他一生中最漫长的一个楼梯间里走出时,正午的阳光已经照在他的头顶上,飞来有无所事事的莺燕和乌鸦。他试著活动脚踝,是之前奔跑时太累了吗,他发觉自己脚有些跛,走起路来步履蹒跚的,现在如果刮来一阵风,他都极有可能失足跌倒。
                          现在是下雨过后的大晴天,灿烂阳光里他却几乎看不见东西。白兰在没有大树荫庇的空地上,被看上去十分温暖的阳光从头到脚包围著,却忽然觉得冷,仿佛那场歇而复起的大雨种进了他的骨头里,顺著血液直达心脏的彻骨冰凉,正如冬日寒水,沐浴著阳光生根发芽。
                          白兰面对著废弃的人工湖,在满身寒意里瑟瑟发抖。
                          ——白兰你这个庸医。
                          ——现在轮到你,去找个医生来看看了。
                          他看到自己落在湖面的模糊倒影,只来得及这样想。
                          


                          49楼2012-02-03 0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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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尾声.
                            直升机降落的地方,是一个孤立在荒野之外的矮小山坡。白兰从上面跳下来,正好被叶片掀起的气旋吹了个迎面。他站在地上回头去看,直升机驾驶员已经在做返航的准备工作了。白兰条件反射地想向对方道一句谢,只是在看到那身黑色的制服时,这句谢语就卡在了他的喉咙里。
                            当时他从办公室里出来后,在行至军营门口时发现了这架有点旧的黑色直升机。最初他以为是一具在战火中夭折的残骸,但他很快发现里面还坐着一个驾驶员。尽管在第一时间白兰就发现了这是尼古拉斯军的人,但他却没有逃跑和反抗的意愿,他此刻已经非常疲累,连拿出随身的枪来防卫的动作都嫌费劲。
                            不过这位素不相识的驾驶员也丝毫没有想要将他抹杀或者变成战俘的意思,他只是向他招了招手,意思是叫他快点上来。
                            他对白兰说,是六道先生叫我带你离开的。
                            白兰听到这句话的当时就笑了。他想,骸君总是这么冷静,在这种时候还能想得这么周到的人,也就只有他了。
                            直升机把白兰带出了那个他居住了二十余年的海滨城市,尼古拉斯军正全体向那里迁移集结,所以现在的白兰是安全的。只是六道骸最终选择救他一命这一点,白兰虽说隐隐有些预感,却始终无法理解。
                            六道骸来到奥罗军营,卧薪尝胆地呆了这么久,用尽办法从白兰这里得到情报,换取尼古拉斯军的胜利进军,最终不就是为了将他这个最高长官抹杀以绝后患吗。
                            现在他冒着风险放走了白兰,简直就是将他这么多天的努力全部付诸东流。
                            白兰确实是一个非常聪明且善于洞察人心的人,但这世界上还是有很多事,是他永远也没法知道的。
                            就比如说,副官口中那个「牵制和监督六道骸」的任务。
                            刚刚在直升机上,白兰已经从驾驶员那里了解了一些关于六道骸的事。比如他在军中极高的地位,比如他神乎其技的近身搏斗术与枪法,但他始终忘记了这一件。
                            ——「抓住六道骸一个致命的把柄,如果六道骸不能顺利完成情报窃取的任务,你就利用这个把柄,将他牢牢牵制住。」
                            这便是尼古拉斯亲自告诉副官的原话。但是这句话很快就被六道骸本人听了去,所以起初,副官完全抓不到他的把柄。
                            直到白兰出现。
                            副官在窃取情报上或许技不如人,但他实在非常懂得观察人和揣摩人心,白兰和六道骸,那些他们自己或许都没法说清楚的事,他却能无比敏锐地早早觉察到。
                            所以后来,这个命令对于六道骸来说,就变成了无法完成任务,副官就会杀掉白兰。这同时六道骸明白,一旦尼古拉斯的最终目的达成,失去利用价值的白兰一定性命不保。所以他才在同白兰分别后的那个夜晚,连夜赶向尼古拉斯的部队所在地,为的只是在战场上,在对方下手前,将这个他无论如何也不愿牺牲的人救下。
                            这就像副官拿枪指着白兰时,说白兰你唯一的弱点,就是六道骸一样。
                            白兰·杰索和六道骸,是互为致命把柄的两个人。只是这一点,双方似乎都毫不知情。所以白兰在得救时疑惑不已,六道骸也因为白兰早已知情却从未加害于他感到非常不解。
                            但这些不解和疑惑,在这个有什么东西已经瓦解粉碎的时刻,早已变得无足轻重起来。白兰现在仰躺在山顶一片草地里,没有也再想着那个人的行踪,方向和距离。他只是觉得,他此刻一定是在离他极远的地方,所以他才始终毫无头绪。
                            眼下,这座山坡已经快要入夜了。白兰想起他与六道骸的最终分离,是在一片沉默里完成的。这就像他们并未相熟的时候,在大马路上的无声对峙一样,他们从头到尾曾无数次陷入这样的沉默里。白兰一直想,六道骸不说话的时候最具有距离感,而这一次,他终于转过身去,走上了一条歧路殊途,彻底离开他了。
                            白兰看着他眼前漆黑的夜色,六道骸最后望向他的那一眼,也是这样黑的。六道骸的目光总是非常灼人,可是那时他的眼睛那么暗,像沉了一只触礁的船,而他只需向他望去,黑色的海潮就蔓延过来,将他的头顶也全部吞没。
                            被那样的目光一望,白兰就觉得,六道骸这个人,他当真是生不对,死不起。
                            山顶吹来静寂无声的晚风,白兰抬眼向东方的另一座山坡看去,现在还是黑夜,但新一天的日出在即。而他活在眼下这世界里,仅以一具孤独的尸体。
                            (《各自远飏》全文完,共计42669字。)


                            50楼2012-02-03 0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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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reetal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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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次没有太多其他想说的话,大概是因为在文章里已经说了太多废话的缘故吧(笑)。虽然是篇老套又逻辑混乱的故事(在尝试构思整个故事逻辑的时候曾经花了逻辑能力极差的我非常长的时间……),但唯一值得欣慰的,就是在《暗物质》里的遗憾,基本上在这篇里都得到实现了。不管如何相似,不管是否因为相似而相识,甚至是相知相爱,白兰和阿骸到最后是无法走在一条完全相同的路上的,这就是我最终想要表达的东西。所以尽管已经脱离原著背景,用的是非常理想化的架空手法,我到头来还是没有办法将他们安排在一起。他们可以为对方互相做出牺牲,但从一开始就不同的立场,是不会因为这些牺牲有所动摇的。这恐怕也就是他们最多只能相爱相杀的原因,很多人说这才是白骸的萌点,我也这样想,但它其实也是我永远的虐点,因为这是这个CP最无奈所在。
                              然后就是,文中出现的地名人名都是在下杜撰的,请考据党务必手下留情……。我本身不是个对写作编故事有什么很大追求的人,我为这些人物写故事,也就是因为非常廉价的喜爱而已,所以请宽容我的严重OOC以及有限的编剧能力和文笔(……)。
                              (至于番外……没准八成可能也许说不定……会有(吧),如果有的话大概会试着治愈一下,虽然我觉得肯定没什么人愿意看╮(╯▽╰)╭)
                              总之,谢谢阅读!
                              七十
                              2012.2.3.
                              


                              51楼2012-02-03 0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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