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额又来了


C1 童年
　　每个人的，都像一个流丽而繁复的梦。
似花般绚烂，似水般纯净，当你回首看的时候，仿佛笼罩着一层薄雾，说不出的美好，却又透着一股淡淡的哀愁。
秦陌燕的童年也不例外。
她出生在南方的A城，父亲是一家大型工厂的技术员，母亲是厂子弟小学的语文老师，他们全家就住在城郊的厂区里。
那时候还没有高楼大厦，住的是老式的红砖楼房，只有三层高。房舍之间保留相当的空地，除了供孩童嬉戏的草地、修剪整齐的花坛之外，还有占地开阔的灯光球场。夏日的晚上，大人们坐在一起乘凉、聊天，东家长西家短。孩子们则玩得不亦乐乎，骑单车、砸沙包、跳房子、打弹珠、踢毽子、溜旱冰……十八般武艺，都在这个球场上练就。
围绕厂区四周，是一望无际的农田、水塘和长满松树的小山坡，还有大人们开垦的菜地。那是孩子们的另一个乐园：爬山、上树、游泳、钓鱼、捉蝌蚪、捕知了……那个年代没有电脑、游戏机，电视刚刚普及，孩子们大多在自然界寻找无穷的乐趣。
当然，灾祸也频频，成长过程中充满了“惊险”和“刺激”：刘家孩子触电昏厥、张家孩子骑车摔断了腿、李家孩子打架折了胳膊、王家孩子不慎从二楼坠下……这类血光之灾不胜枚举，但孩子们却都大难不死、劫后余生。调皮野性的孩子，总是有着顽强的生命力，就像田梗上的小草，“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陌燕也是这些精力旺盛孩子中的一员。她摧花折柳，用花坛里的凤仙花瓣染红指甲；她偷鸡摸狗，带着一帮小伙伴爬树掏鸟窝，到别人家的菜地里摘新长出来的扁豆、西红柿……虽然长大后，她从书上得知青色的西红柿不能吃，有毒素，但她一次也没中毒过，只是青西红柿确实不好吃，没有一丝甜味儿，涩涩的，她每咬一口，都会“呸呸呸”地大吐特吐。
8岁以前，陌燕一直像生活在美丽的童话里。
但是，生活毕竟不是童话。它比童话要残酷许多。
父母开始争执、吵架。虽然他们曾经爱得死去活来，但脆弱的爱情却在现实面前不堪一击。他们不懂得忍耐与宽容，日日争吵，乐此不疲，将平静温馨的生活变得硝烟四起、阴森可怖。
陌燕渐渐怕了回家，她下课后便和小伙伴呆在一起，趴在花坛边的石凳上做作业，等落日坠到山的那一头去了，才不情愿地迈进家门。
“秦之航，你给我站住！”
随着这声尖锐的叫声，横空飞来一只玻璃杯，不偏不倚打在陌燕的额角上，鲜红的血流了下来。
陌燕没有哭，呆呆地站在原地。
“流血了？”秦之航紧张地抓住她，“燕子，你疼不疼？”
不疼，爸爸！我成天爬树上房跳墙，这点小小的伤不算什么。但是，我的胸口有一点点疼……
“燕子宝贝，妈妈不是故意的，妈妈不小心……”母亲扑了上来，一把抱过她，脸色比她还苍白。
“雪吟……”秦之航看着她，淡漠而疲倦地说，“为了孩子，我们离婚吧！”
杜雪吟愣了一下，泪水涌出了眼眶：“你是为了孩子，还是为了你自己？”
“我已经厌倦了争执与反复，这样的婚姻，对彼此都是一种折磨。”秦之航表情依然平淡，“对燕子的成长更是不利。雪吟，请你放我一条生路！”
他转身走出家门，萧然而决绝。


C3 初见
12岁，陌燕进入A城一中就读。
那是全市重点中学，高手云集，帅哥美女如云。而她却是个别扭的小丫头。枯黄的短发，因为没有时间打理，总是乱糟糟的。圆嘟嘟的脸，细长的单眼皮，身材矮小而且肥胖，鼻翼还躺着几粒难看的雀斑。
在自尊心与虚荣心都异常活跃的少女时代，美丽与她无关，苗条与她无关，男生的注目礼更与她无关。
可是，这样不起眼的女孩，还是让一些人记住了她的名字。她的作文写得很捧，常常被老师当作范文在班上朗读。在全校作文竞赛上，她还拿下了初中组的第一名。
陌燕之所以作文写得好，因为她经常和远在B市的母亲通信。
彼时，雪吟已经再婚，成为一个5岁小男孩的继母。那曾经温暖的怀抱，疼惜的目光，牵过的双手，都不再属于她。
父母离异后，陌燕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初一那年暑假，秦之航也组建了新的家庭，她则搬到城里和奶奶一起生活。
父亲结婚的那天，陌燕从婚礼上跑了出来，一个人沿着江边走了很久，一直从晚霞满天走到夜幕低垂。
头顶的路灯亮起来，投下微弱的桔色光芒，映照着她孤独纤细的影子在地面游移。
街角有一个小型公园。夏日的黄昏，里面有很多小孩，跑着叫着跳着，笑声不绝于耳。陌燕站在那儿，羡慕地望着那些和父母呆在一起的小孩，他们多么幸福，多么快乐啊！
她也曾经有过这样快乐的时光，7岁那年国庆节，父母带她到小公园来玩。她坐在刷着红漆的秋千上，父亲一次次地把她抛向天空，再一次次地荡回来。
“爸爸，荡高一点，再高一点！”空气中，响起童稚的笑声。
“慢点，宝贝，小心摔着！”是妈妈担忧的声音。
“不怕，有爸爸保护我，燕子一点也不怕！”
“是啊，我们的小燕子最勇敢！”爸爸爽朗而开心地笑。
……
陌燕走向公园角落的秋千架，唯一一架刷着红漆的秋千微微地轻晃，证明有人刚刚离开。
偷偷跑出家门的女孩，立刻坐上去，慢慢地荡着秋千，来来回回，像是一场场宿命的轮回。
夜越来越深，小公园的人都走光了。陌燕看着黑漆漆的夜色，再也控制不住地泪雨滂沱。
深夜的小公园，她独自坐在孤伶伶的秋千上，哭得很伤心。
不知过了多久，一双白色球鞋出现在她模糊的视线里，然后，是一块白色的手帕。
她抬头，看到一张微笑的男生的脸。昏暗的光线里，看不清五官，只觉得面容清秀，一双眸子如夜色般黝黑，精光闪烁。
“咦，你不是初一（2）班的秦陌燕吗？为什么一个人躲在这里哭鼻子？”
陌燕有些茫然地看着他：“你是谁？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男生斜着嘴角坏坏地笑：“因为你又矮又胖，长得像澳大利亚的树袋熊！”
“你才像树袋熊呢！”陌燕恨死了这个冒失的男生：拜托，人家已经够惨了，你还哪壶不开提哪壶！
“快点擦擦吧，满脸的泪水，更丑了！”男生仍旧笑。
他的话挫伤了陌燕的自尊心，她一把抓过那块手帕，扔在地上，重重地踩上两脚说：“就不擦就不擦，气死你！”
男生没有生气，弯腰拾起那块手帕，笑嘻嘻地说：“原来你不但长得丑，脾气也很坏，简直就是个野蛮丫头！”
陌燕的泪水又一次夺眶而出，她恶狠狠地瞪着这个可恶的家伙，抬起右脚，照着他的小腹踢了过去，说：“我让你知道，什么才是野蛮！”
“哎哟！”随着一声惨厉的尖叫，男生立刻弓起身子，蜷缩成一团，嘴里呻吟着：“疼死我了！”
陌燕吓了一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踢疼了他。男生比她高了一个头，如果真的惹恼了他，自己一个纤纤弱质小女生，肯定会吃亏。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她不等他站起来，仓皇逃离作案现场。
“秦……陌……燕，我不会放过你！”她跑得呼哧呼哧直喘气，一口气跑出了小公园，但那个声音仍不罢休地从后头紧紧地追过来。
还好，他的人没有追上来！陌燕忍不住回头张望，然后大大地松了口气。
这样一闹，她完全忘记了因父亲结婚产生的不愉快，蹦蹦跳跳地回家去了。
但是很快，陌燕就知道那个男生是谁。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叶尘琪，仰着头，眉目清朗，笑容温暖，收敛起全身的锐气和光芒，向着不敢动弹的怯懦女生，举起双臂，温柔又坚定地对她说：“阿莹，放心，我肯定能接住你！”
　　心中有什么轰然倒塌。
　　一直以来，她渴望的就是这样一个温暖的怀抱，能够接纳她生命中所有的冰冷残缺，从此在心中竖起一座鲜花城堡，幸福无忧。
　　——“跳下来吧，不要怕，我在下面接住你！”
　　可是，可是，这句话却是对另一个女生说，他所有的温柔和坚定也是给予她！
　　方可莹闭上眼睛不管不顾地跳了下去，叶尘琪果然稳稳地接住了她。他扶住她的肩膀，笑得春暖花开：“哈，很容易吧？有我在，你怕什么？”
　　方可莹脸颊绯红，一半是因为羞涩，一半是兴奋。她回过头说：“阿燕还在上面呢！”
　　“我不去了，你们去吧！”陌燕咬紧下唇说，突然转身跳回学校。
　　没来得及用手撑地，两腿震得生疼，眼泪都涌了出来。可是，她没有停顿，把他们在墙那边诧异的询问丢到一旁，跌跌撞撞地跑了起来。
　　——方可莹，我不要和你喜欢同一个男生！
　　我们可以分享同一张课桌，同一块橡皮，同一本课外书，却不能分享同一份感情！
　　——我不要喜欢上你，叶尘琪！
　　我不要自作多情，偷偷摸摸凄凄惨惨的暗恋！
　　……
　　陌燕含着眼泪向前跑，脚步凌乱，在转角处撞到了一个人。
　　“呼啦！”一沓厚厚的作业本撒了满地，她急急忙忙抬头道歉，一个戴黑框眼镜的男生轻微地皱着眉。
　　“对不起……”她赶紧弯腰去拾那些白色的本子，“我不是故意的……”
　　男生接过她手中的本子，点点头：“没关系，以后走路要小心！”
　　好熟悉的句子，好熟悉的嗓音！
　　陌燕仔细打量他，个子瘦瘦高高，肤色白皙，脸庞很清秀，嘴角还有两个浅浅的酒窝。
　　一刹那，她想起来了，就在一个星期前，她在公交车上遇到了他，当时他们都没有座位，一个刹车让她栽了过去。他扶住她，然后很温柔地说：“小心，抓牢扶手！”
　　男生高陌燕一个头，她的视线正好与他胸口对齐，干净的白衬衫，红底蓝字的校徽——A城一中。
　　那时就知道他是校友，却没想到会在这里再次遇见他。世界真是很小！
　　“喂，你……叫什么名字？”她冲着那个逐渐消失不见的身影喊。至少该道一声谢。
　　“他叫顾泰，初三（6）班班长兼学习委员。”一道平淡的声线在身后响起。陌燕蓦然回首，叶尘琪安静地站在几步外，逆着光的面孔看不出表情。
　　“要不要我介绍你和他认识？”他耸耸肩，随意地踢起一块小石头，“免得你刻意制造狭路相逢的戏码。”
　　“多管闲事！”她低斥一声，转身就要走开。
　　“喜欢人家就说嘛，憋在心里会憋出内伤的！”叶尘琪慢慢走过来，见她如临大敌一脸戒备的样子，脸上渐渐浮起一丝笑容。他靠近一点，她后退一点，他再靠近，她再后退……到最后她被他逼得无路可逃，后背都贴在了红色的砖墙上。
　　叶尘琪双手撑在墙上，把她整个人松松地圈了起来。
　　陌燕不敢呼吸，呼吸太大就可以闻到他的气息，而对方好像玩得很开心，非常乐意欣赏她紧张到满脸涨红的狼狈模样。
　　“秦陌燕，你是不是在暗恋某个男生啊？”他盯着她，玩味地问。
　　“暗恋你个大头鬼！”陌燕抬起脚，狠狠地踢向他的小腹，然后趁对方低下头去揉肚子时，立刻挣开他的束缚，红着脸落荒而逃。
　　这已经是她第二次踢他了！
　　“秦陌燕，你又刁钻又野蛮，谁喜欢你谁倒霉！”叶尘琪气得大喊大叫，眼神却分明带着融融的暖意。

报到

C11 100米跑训练
　　体育课，100米跑测试。
　　“方可莹，加油！”陌燕对她作了一个“V”的手势。
　　方可莹却胆战心惊，如履薄冰。地球人都知道，体育是她的弱项。
　　“砰”的一声，信号枪响，两名女生冲了出去。没跑出20米，方可莹就落在了后面。
　　她气喘吁吁地跑到终点，体育老师摁动码表：“19秒7。”
　　不会吧，100米跑19秒7？体育老师下了最后通牒：“如果补考再不行，你这学期体育休想及格！”
　　方可莹委屈得红了眼圈，从来没有这么丢脸过！
　　陌燕见她脸色不好，关心地问：“可莹，你没事吧？”
　　方可莹沮丧地坐在跑道旁边的草地上：“唉，我真没用！”
　　“要不，每天下午放学后，我帮你训练？”陌燕热心提议。
　　“能行吗？”方可莹迟疑地问。她虽然超级讨厌运动，但还是很想有个人能帮自己训练。
　　“有我在，没问题！”陌燕很有把握地保证。
　　从这天开始，每天放学后，陌燕都留下来帮方可莹训练。
　　夕阳西下，放学的人潮已经散尽，只剩篮球场上几个活跃的身影，在渐暗的暮色中显得模糊不清。
　　陌燕从体育委员那里借来了口哨和码表，有模有样地发令：“开始，跑！”
　　哨音刚响，方可莹就卖力地摆动双臂，拼命向前冲，黑发在风中高高扬起。
　　陌燕站在终点，又喊又叫，脸涨得通红：“快，可莹快！”
　　“喂，秦陌燕，你在干什么呢？”一道轻快的嗓音突然传入耳中。
　　她转过身，叶尘琪正从篮球场上跑过来，脸上挂着一贯的笑容，汗水在被太阳晒得黝黑的脸庞上闪闪发亮。
　　陌燕没有答他，回头去看方可莹，她马上就要到达终点。
　　“可莹，加油！加油！”在方可莹穿越终点线的那一瞬，她及时地摁下码表。
　　方可莹看到叶尘琪，脸一下子就红了。基于自卑心理，她不想在他面前训练。
　　“阿燕，我们走吧。”
　　叶尘琪已经凑过去看陌燕手上的码表，不敢置信地问：“阿莹，这是你刚刚跑的吗？19秒半？”
　　“比开始好多了。可莹，继续加油，有进步！”陌燕鼓励她说。
　　方可莹却气呼呼地瞪了陌燕一眼，她好胜心强，尤其不愿在叶尘琪面前示弱。
　　察觉到女生低落的情绪，叶尘琪走上去，拍了拍她的肩膀：“阿莹，以后我加入你们，一起训练吧？”
　　“我不要！”方可莹低着头，用力将叶尘琪推开自己身边。
　　“为什么？”叶尘琪诧异地问。
　　“没有为什么，不要就是不要！”
　　见她仍然不理睬自己，叶尘琪问旁边呆立着的陌燕：“她怎么了？”
　　陌燕有些明白方可莹的心思，她对叶尘琪说：“喂，可莹渴了，去帮她买瓶水！”
　　“凭什么要我买啊？”
　　“因为你是男生！帮帮忙啦……”陌燕偷偷向叶尘琪使了个眼色，“快点去！”
　　见叶尘琪跑远了，陌燕对方可莹说：“就让叶尘琪帮你训练吧，你们这么熟。再说，体育不好，也不算丢脸。”
　　方可莹皱着眉头，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说：“真的不丢脸？”
　　“嗯。”陌燕肯定地说，“如果他真正喜欢你这个人，就会喜欢你的一切，包括优点和缺点！”
　　方可莹终于想通了，脸上的红晕慢慢褪去。
　　这时，叶尘琪帮她买了水回来，随手扔了一瓶饮料给陌燕：“你的健力宝！”
　　

刚才叫得太大声了，嗓子里直冒烟。陌燕接过来，拉开拉环，大口地喝着，清凉的液体流过干涩的喉咙，既凉爽又解渴。
　　训练正式开始，方可莹不再别扭，跑了好几个来回。而运动健将、全校短跑冠军叶尘琪也教得很专业：“你呆会儿跑的时候，记住用前脚掌着地，这样轻松省力，速度又快。”
　　“知道了，叶教练！”方可莹再一次走向百米外的起跑点。
　　叶尘琪回过头看陌燕，她正坐在草地上，用手捏弄着手里的饮料罐。
　　“健力宝喝完了，莫非你还要把饮料罐也吃掉？”他弯下身子，眯着眼睛冲她笑。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喝健力宝？
　　这句话，陌燕硬生生地咽了回去：“我在看有没有中奖。”
　　叶尘琪一把抢过她手中的拉环，随即嚷道：“哇，中了头等奖！”
　　“真的？”陌燕一下蹦了起来，“给我看看！”
　　“小财迷！”叶尘琪说着，在她头上敲了个栗爆。亲密的姿势让陌燕吓了一跳，她摸着自己的头，半晌不语。
　　“怎么，敲疼了？”叶尘琪猛地把头探至她面前，“给我瞧瞧！”
　　陌燕立刻推开他的脸，没好气地白他一眼：“别闹了，好吗？”
　　这家伙到底当没当她是个女生，老做些亲热而暧昧的动作，态度却总是吊儿郎当玩世不恭，和在方可莹面前的温柔呵护小心翼翼完全不同。
　　“哇，秦陌燕，你早上没有洗脸？”叶尘琪突然说。
　　“无聊！”陌燕难得理他。
　　“你看，眼角还有眼屎！”男生一脸认真地盯着她的脸，“一点都不讲卫生。你还是不是女生？”
　　陌燕最恨别人说自己不像女生，叶尘琪的话在她听来十分刺耳。
　　“哪里？”她连忙用手去揉眼睛。
　　“左眼角，对，再下一点……”叶尘琪忍不住爆笑起来，“原来是一颗痣！哈哈哈，你长了一颗泪痣，难怪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在哭！”
　　“你……可恶！”陌燕这才发现自己上当，整个人都气炸了！
　　“哈，太好笑了……”叶尘琪笑得前俯后仰恶形恶状。
　　“去死！”她抬脚又要踹他。
　　叶尘琪笑着躲开，陌燕伸手拽住他的手臂。
　　“叶尘琪，你是混……”正想骂他，却在看到对面跑过来的方可莹后蓦然心惊。
　　方可莹仍优雅得像个公主，淡淡扫他们一眼，没什么表情变化，但陌燕却在她眼里读到了黯然和隐约的伤心。
　　陌燕慌忙放开叶尘琪的手，像做错了事一样低下头。
　　“喂！”叶尘琪毫不知情，晃晃她，“怎么啦？”
　　“叶尘琪，你滚啊！”陌燕忍不住骂了出来，“不要来烦我！”
　　她心里呕得要死，为什么他总是阴魂不散？为什么偏偏让方可莹看到自己拽他的胳膊？叶尘琪，都怪你，全部都怪你！
　　叶尘琪终于安静下来，可是他的眼神好冷。
　　“你放心，我不会再烦你了！”
　　然后，他头也不回地走向方可莹：“来，阿莹，我们继续训练。”

C12 搅局
　　陌燕诧异地回头，夏紫薇！
　　你又在搞什么鬼？她一肚子火，拼命想要挣脱，谁知夏紫薇抱得她更紧，语调哀婉凄凉：“燕子，我错了！以后我再也不跟你吵架了。你不能抛弃我，没有你，我会活不下去！”
　　居然扮演同性恋？
　　陌燕震撼，夏小姐，你也太恶搞了吧？
　　坐在对面的林小默傻了，面部僵化，呆呆地看着他们，完全搞不清楚状况。
　　不能……不能让夏紫薇破坏自己即将成功的相亲！陌燕对林小默说：“不是的，林先生，她就是我刚才说的那位好朋友，她……她……是存心来捣乱的！”她嘴唇颤抖，有些语无伦次。
　　这戏剧性的一幕，吸引了餐厅所有人的目光。陌燕娇小柔媚，一头长卷发像海藻，肌肤似奶油一样白皙，让人我见犹怜。而夏紫薇，一身中性打扮，穿着米色的长风衣，头发盘进帽子里，身材修长高挑。
　　如此青春美貌的两个女人，竟然是GL？可惜，真是可惜！
　　众人震惊之余，无不惋惜摇头。
　　而林小默看向陌燕的眼神，分明就像看见了一个怪物，惊诧之中，藏着鄙视。
　　陌燕欲再次开口解释，夏紫薇却抢先一步，对林小默说：“对不起，燕子爱的人是我，她不喜欢男人！”
　　此话一出，举座哗然。在大家的目瞪口呆中，林小默脸色发青，盯着陌燕：“这是真的吗？”
　　当然不是！但这场景却让陌燕无法辩白。因为荒唐程度已经远远超出了她能够应付的范围。
　　“是的，她会来相亲，只是对男人有些好奇而已！”夏紫薇不动声色地说。
　　相亲的对象竟然只爱漂亮的女人！几个男人能禁受得住这种打击？
　　“真是荒唐至极！”林小默愤愤地扔下这句话，转身走出了餐厅。
　　“连帐都不结，真没有风度！”夏紫薇目送他的身影离开自己的视野，抱着陌燕的胳膊才松开。
　　“夏紫薇！”陌燕努力压抑着，“你到底要干什么？”
　　她咬牙切齿，那目光中的怒火恨不得把夏紫薇烧成灰烬！相了这么久的亲，唯一一个有点感觉的，也让她搅了局。
　　

这是他最后一次在A城一中获奖，照片上的叶尘琪穿着白衬衣，眼神坚定地直视前方，嘴角微微上扬，一副未来栋梁有为少年的造型。
　　不少女生花痴照片上的叶尘琪，指指点点地说：“这就是叶尘琪，优等生又长得帅，可惜他转学走了，真是A城一中的重大损失！”
　　在别人的惋惜声中，陌燕一遍又一遍伫立在那里，看着叶尘琪的照片，眼神涣散，但是感情集中。
　　那天中午，陌燕端着饭盒从食堂出来，路过布告栏时，她凝神定睛看了好一会儿，再回头望望四周，恰好一个人也没有。
　　她只犹豫了三秒钟，然后，飞快地伸手，从布告栏上撕下了叶尘琪的照片。
　　叶尘琪，她总要留下一点什么作为纪念，向以后的自己证明，有个人曾在生命中存在过。当她长大变成大人的时候，当她离开单纯美好的校园生活很久的时候，回首往事的时候，可以微笑着告诉别人，瞧，这是我秦陌燕曾经喜欢过的男生，他真的很帅吧？
　　她以为这一切神不知鬼不觉，谁知转身的时候，看到了一副黑框眼镜和眼镜后面那双沉静的眼睛。
　　“秦陌燕，被我逮到了吧？”对方淡淡地说。
　　在树影浓重的布告栏下，陌燕像个被人现场逮住的小偷，不但心虚而且手足无措。
　　“为什么撕叶尘琪的照片？因为你喜欢他吗？”对方的表情依然很平静。
　　陌燕不想否认，反正叶尘琪又不在，在一个陌生的男生面前承认喜欢他，不是什么丢脸的事！
　　“嗯。”她点了点头，“我确实很喜欢他。”
　　男生沉默了几秒钟，冒出一句没头没脑的话：“你们女生都喜欢他那样的？”
　　陌燕这才注意到他胸前的校徽，再仔细端详那张清秀白净的脸，然后惊呼：“你是顾泰，初三（6）班班长兼学习委员？”
　　顾泰眨了一下眼睛，嘴角露出淡淡的笑纹：“原来你认识我？”
　　“你不也认识我吗？”陌燕记得，刚才他准确流利地叫出了自己的名字。
　　好奇怪，自己这样一个默默无闻的小人物，什么时候成名人了？
　　“我知道你，是因为叶尘琪……”顾泰说，玩味深长地望着她，“不过，你也没什么特别啊，只是一个平凡小女生。”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不平凡？”陌燕不服气地顶回去，“难道我不配和叶尘琪作朋友吗？”
　　“我是说，你不像那种能吸引人注意的女生，特别是叶尘琪。”顾泰蹙眉，“或许，因为你是方可莹的好朋友？”
　　陌燕黯然垂首，半晌，凉凉地说：“顾泰，这些事都和你无关。”
　　陌燕独自一人走回教室。风很冷，四月午后的风怎么会这么冷？她握紧了手心里的照片，这是现在唯一能温暖她的东西。

C16 酒醒
　　是谁说过，世上有两种人不能得罪，一种是精神病，一种是醉酒者。
　　喝醉酒的陌燕连走路也成了问题，她倚在叶尘琪身上，嘴里嘟嘟囔囔：“我要回家，送我回家！”
　　“好，但你必须先告诉我，你家在哪里啊。”叶尘琪轻声说，半抱着将她扶进了自己的汽车。
　　“家？”陌燕意识模糊，眼神茫然：“我没有家，很久很久就没有家了！”
　　“你还记得，你初一的时候写过一篇《家》的作文吗？你说你长大了要当建筑师，给自己造一幢很大很华丽的房子。因为优美的词句，瑰丽而神奇的想象，那篇作文被评为初中组的第一名。当时我只有一个想法，这个女生很可怜，她竟然连家和房子都分不清。”
　　叶尘琪的声音低沉而轻柔，像大提琴的乐音，更像屋檐下滴落的雨点，一滴一滴敲得她心碎。
　　“你是谁？为什么知道我的事情？”陌燕瞪着他，酒精在血管里燃烧，周围的一切都像浮在浓雾里。
　　“陌燕，我不相信你会忘了我，就像我不会忘记你一样。”对方还在说话，让她心烦意乱，头脑更加昏沉。
　　“你到底是谁？”她又问了一遍，然后像个瞎子一样，伸手去摸他的脸。
　　一只温热的手掌握住了她的手。
　　“你不要知道我是谁，你只要跟着我回家。”
　　叶尘琪发动了汽车，随着车子的颠簸，陌燕居然手舞足蹈地唱起歌来：“天上的星星不说话，地上的娃娃想妈妈。夜夜想起妈妈的话，闪闪的泪花鲁冰花……”
　　一路上，陌燕反复唱着这几句歌词。当她终于唱累了的时候，便靠在他的肩头，安静地闭上眼睛。
　　叶尘琪一路沉默地开着车。半小时之后，汽车停在了一栋公寓楼下。
　　“陌燕，你醒醒，我们回家了。”他转过身，轻拍她的脸。
　　陌燕已经人事不知，仍在呼呼大睡。
　　叶尘琪只得俯身，一把抱起她。他刚要站起来，怀里的陌燕蠕动了一下，然后“哇”的一声，把刚才吃到肚子里的水煮鱼、酸辣汤、重庆辣子鸡、麻辣猪肝全都吐在了他那身昂贵的西装上。
　　叶尘琪仰天长叹：“秦陌燕，你真是我命里的克星！”
　　陌燕一觉睡到大天亮。睁开眼，感觉浑身乏力，头隐隐作痛。她半坐在床上，一边揉着额头，一边打量四周。
　　奇怪，她怎么会在一张陌生的床上？她的床铺着粉色的床单，上面还放了一只泰迪熊公仔，可这张床却是深蓝色的床单，房间虽然整洁，色彩却显得有点单调，给人一种冷冰冰的感觉。
　　“这不是我的房间，是哪里呢？”陌燕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努力回忆昨晚的情景。她记得自己好象喝醉了，然后夏紫薇把她送回了家。
　　难道是夏紫薇的家？不对！夏紫薇的房间布置得五彩缤纷，屋顶是桔黄的，窗帘是大红的，俗艳得都不像是她的风格。而这间房子四面墙壁都刷成浅蓝，窗上也挂着同颜色竖条纹的窗帘。
　　蓝色竖条纹？很熟悉的颜色。很多年前的记忆一下子回到了她的脑海里。难道是……
　　她正想得出神，突然听到了哗哗的水声，像是有人在洗澡。
　　哗……
　　不行！陌燕一下子从床上蹦了起来，这水声居然激起了她的尿意。
　　昨晚灌了那么多黄汤，憋了一个晚上，能不尿急吗？
　　她纵身跳下床铺，迳直向厕所冲去。
　　人刚冲到厕所门口，猛地刹车，然后双手捂眼，张口尖叫：“啊！……”
　　

C18 输赢
　　“你也知道那次是喝醉了。”陌燕倒退一步，远离他温柔的手指和魅惑的眼神，“醉话怎能算数？”
　　“那么，”叶尘琪放下手，目光直视着她，“你敢发誓吗？你从来没有爱过我？”
　　她呆愣了一下，立刻举起手：“我秦陌燕从来都没有爱过叶尘琪，如果我说的是假话，就让我粉身碎骨不得好死！”
　　叶尘琪冷冷地盯着她，面色由红到白，再由白到青。
　　“秦陌燕，你到底在害怕什么？承认爱我，真的这么难？”
　　“没有的事，你要我怎么承认？”陌燕态度很强硬，反正就是学习江姐精神——打死也不说！
　　“那这是什么？”叶尘琪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递到她面前。
　　一张发黄的黑白照片，十四五岁的叶尘琪，看上去清纯稚气，没有现在这么老奸巨滑。
　　“是你自己的照片啊。”陌燕决定装疯卖傻，“你还问我？”
　　“据我所知，这是某个暗恋我的女人从喜报上撕下来的，然后又小心翼翼地珍藏了N年。”叶尘琪又用那种四十五度斜视眼看她，眼神阴郁复杂。
　　“那它怎么会到你手里的？”她记得，它一直乖乖呆在自己的皮夹里。
　　“昨晚你喝醉了酒，还嚷着要结账。你掏出皮夹的时候，不巧被我看到了。”叶尘琪目光沉沉地看着她，“现在，你还有什么话说？”
　　什么嘛？像是法官审案。以这样的态度逼人家招供暗恋他多年，真是一点情调都没有。而且，非常非常的厚颜无耻！
　　陌燕天生吃软不怕硬的性格，你越是逼她，她越是嘴硬。
　　“没有就是没有！一张照片能代表什么？”她双手插腰，抬头挺胸，摆出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你也知道，你小时候长得很帅，比现在帅一百倍。我花痴一下照片上的人，有什么不可以？我房间的墙上还帖着金城武的照片，电脑用张东健作桌面，手机里是吴彦祖，难道我也喜欢他们暗恋他们吗？……”
　　可惜，她的长篇大论还未发表完，对方一句话直接击中了她的死穴：“我在深圳的时候，遇到了顾泰。他什么都和我说了。”
　　“啊？”陌燕失措地倒退几步，干笑着，“是吗？他和你说什么了？”
　　叶尘琪慢悠悠地开口，像是自言自语：“他告诉了我一个非常感人的爱情故事。有一个女生，她13岁的时候就喜欢上了一个男生，但他们一见面就吵架，互相打击互相抬杠。她刻意装出讨厌他的样子，等他离开的时候，她却很伤心难过。她发誓一定要考上他所在的那所大学……”
　　“死顾泰！”她冲口而出，阻止他再往下说，“谁要他多嘴多舌？”
　　叶尘琪走近她：“顾泰还说，当年是因为我，他才和你分手的。”
　　陌燕不再吭声了，被步步逼近的叶尘琪给迫到了墙角。他朝她弯下身，梭巡着她光洁晶莹的脸，似乎在细细研究。陌燕鼓足了最大的勇气，也瞪着他，身体却不由自主地贴近了窗帘。
　　

淡淡的晨曦透过窗帘照在叶尘琪的脸上。细碎的刘海滑开，如雕像般完美立体的轮廓。他的脸，比起初中认识的时候要成熟许多，但还是帅得无法用语言形容……她一不小心看得恍了神。
　　“仔细看，秦陌燕，你其实长得很漂亮……”
　　是吗？哼！不记得是谁小时候说我又矮又胖，像澳大利亚的树袋熊来着。
　　陌燕正在腹诽，叶尘琪一瞬间换上邪魅的笑，然后俯下头——他真的好高啊，比她足足高了一个头，而且，他的嘴唇好柔软……
　　等等，什么？
　　啊……！！
　　“你不要再擦了，再擦下去，嘴巴都烂了！”叶尘琪忍着笑，将面巾纸盒递上去。
　　陌燕抓过一张面巾纸，狠狠地说：“叶尘琪，你给我闭嘴！”哼，得了便宜还卖乖，世上竟有这样无耻之徒？
　　“我可是为了你好，你的嘴唇肿得像火腿肠，待会儿到了公司，小心经理以有损形象为名开除你！”
　　“开除就开除，我可不想整天和色狼呆在一起！”如果人身真的受到侵犯，她会认真考虑跳槽，毕竟“饿死事小，失节事大”！
　　“我奉劝你慎重考虑这个问题，不要因小失大。”叶尘琪一本正经，“你学的是历史，这个专业很不好找工作。离开明宇，你不见得会有更好的出路。”
　　“那也是我的事，和你无关！”陌燕看看车窗外，明宇公司的标志性钟楼就矗立在前方200米处，急忙说，“停车，我要下车！”
　　“这里是十字路口，不能停车。”叶尘琪握着方向盘：“我送你到公司门口。”
　　“我不管，我要下车！”陌燕扑上去，使劲按喇叭，“我可不想让公司的同事知道，我和你认识。”
　　“为什么？”叶尘琪原来柔和的眼神黯淡下来。
　　“没有为什么！”陌燕继续按喇叭，“你再不停车，我就跳车！”
　　叶尘琪踩了刹车，汽车嘎然停止。
　　陌燕不管三七二十一，打开车门，跳了下去。
　　叶尘琪坐在车中，看她慌慌张张地跑过马路，直朝公司大门奔去。
　　叶尘琪转回头，看到挡风玻璃上映出的影子。
　　“你该拿她怎么办？”他低声自问，玻璃上的人漂亮的眉心打了一个结。
　　“叶尘琪，相信我，她爱你，她一直爱的都是你！”恍惚中，一个喑哑而挹郁的声音在耳边说，“这也是我不服气的地方！我陪了她整整八年，而你只不过和他相处了一年时间。为什么？为什么最后我还是输给了你？”
　　不，你错了。顾泰，我没有赢。
　　在爱情的世界里，没有输赢。

秦之航愣了一下，脸色大变：“秦陌燕，你竟然不好好用功读书，偷偷看三毛琼瑶这些乱七八糟的野书，难怪你的成绩一塌糊涂！”
　　视言情武侠小说为洪水猛兽的秦之航，当即采取行动，将陌燕藏在枕头下面的三毛琼瑶金庸统统收缴焚毁，并措辞严厉地告诫：“如果我下次再发现你看这些小说，就不是收缴这么简单了！”
　　没有了友谊，没有了理想，现在连精神食粮也没有了。专制而迂腐的父亲扼杀了她唯一的快乐。
　　陌燕不甘心，整个暑假都跟父亲抗争，她要学文科！
　　父女俩都一样固执，常常闹得不欢而散，急坏了一边的奶奶。她一手将陌燕抚养长大，对这个唯一的孙女极尽疼爱，不忍心见她受任何委屈，关键时刻她想到了一个人——顾泰。
　　顾泰虽然只有17岁，才上高二，却是附近上百户居民心目中的“骄傲”。只要提起他，大人们都会竖起大拇指：“这个孩子真有出息！家里条件最差，教养却是最好的，从不跟那帮烂仔混在一起，斯文有礼，学习又好，每天放了学就回家念书。难得，真难得！”
　　奶奶找到顾泰，将陌燕的烦心事告诉了他：“我知道你和我家燕子要好，你这次一定要帮帮她，替我劝劝她爸。”
　　“我当然想帮燕子，只是，秦叔叔会听我的吗？”顾泰有些犹疑。
　　“燕子爸爸很喜欢你，说你争气！上回你拿了那个什么奥数奖，他一直在燕子面前夸你呢！”
　　于是，顾泰瞒着陌燕去见了秦之航。也不知他用了什么法子，秦之航虽然不乐意，最后还是让陌燕选择了文科。
　　满天的乌云散去。陌燕又重新见到了阳光，一下子神采飞扬，扑上去紧紧搂住秦之航的脖子：“谢谢爸爸！你真是我的好爸爸！”
　　“不要高兴得太早。”秦之航不忘泼她冷水，“文科也一样要学数学。你语文虽然不错，英语、政治成绩都一般，两年后也不一定能考上大学。”
　　真郁闷，难道人生的唯一乐趣就是考大学吗？
　　陌燕沉默下来，她走进书房，安静地捧起课本，眼中却充满迷悯和茫然。

保送生不用参加高考，顾泰高三时显得特别自由，上课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所以，陌燕并不常在校园里遇见他。
　　但是那天下午，陌燕正在上最后一节英语课，顾泰突然走进了她的教室，站在门口说：“秦陌燕，你出来一下！”
　　老师停止上课，不悦地瞪着他：“这位同学，你有什么事？”
　　顾泰脸色深沉，他走到老师面前，附耳说了些什么，老师立刻点点头：“秦陌燕，你可以回家了。”
　　陌燕忐忑不安地收拾书包，在众目睽睽下，低头跟着顾泰出了教室。
　　“顾泰，出什么事了？”她盯着他沉默的表情。他抿着嘴，什么也不说，只到车棚里推出自己的单车，开了锁，跨骑上去：“上车！”
　　“你还没告诉我，到底是什么事。”陌燕抱着书包，不肯上车。
　　她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顾泰伸手过来拽她的书包：“我叫你上车！”声音低沉却非常严厉，和平时温和的他判若两人。
　　“不！”陌燕死命地抱住书包，仿佛只要她一撒手，生命中就有什么珍贵的东西将要失去。
　　顾泰皱着眉看她，看了很久很久，然后罢手，低头望着地上，轻声说：“你奶奶刚刚去世了，你爸要我带你回家。”
　　陌燕一松手，书包重重砸在脚上，砸出了她的眼泪。
　　她狠狠地吸了一下鼻子：“你骗我，不是真的。”明明早上奶奶还送她出门，叮嘱她放学早点回家，怎么就突然去世了呢？
　　“是真的。”顾泰不知如何安慰她，“突发心肌梗塞，抢救无效，在家里去世的。”
　　陌燕站在原地，呆呆的，眼中一片死灰的寂然。
　　“我们走吧。”顾泰说，弯腰拾起她的书包。
　　陌燕慢慢蹲下身，把脸埋在双膝间，哭了起来。她哭的声音很小，很安静，断断续续的，却像一把尖锐的小刀，割痛了顾泰的神经。
　　他恍惚想起母亲离开家的那个早晨，他也是这样蹲在地上，无助地小声地哭泣，却挽留不住她离去的身影。
　　“你哭什么？让她滚，滚得越远越好！”随着粗鲁的咒骂，父亲狠狠扇过来一个耳光。
　　那时，他还只是一个6岁的小男孩，什么都不能做，只有哭泣，像一只落难的孤独小兽。
　　现在，面对同样哀伤的陌燕，顾泰感觉到自己的成熟和强大。他要一直陪在她的身边，保护她关心她照顾她。
　　或许有一天，他能代替叶尘琪，成为她心里最重要的那个人。
　　顾泰将书包挂在车把上，然后拉起地上的陌燕：“坐好了，我们回家。”
　　这回她很听话，乖乖地坐在车后座上，一动也不动。
　　顾泰一路上默默地骑着，两人都不说话。快到家门口的时候，陌燕突然伸手抱住他的腰，将潮湿的脸颊贴在他温热的后背上。
　　她轻声地说：“谢谢你，顾泰。”
　　多少年过去，陌燕还记得那个痛苦而阴沉的下午，她失去了世上最亲切的人。
　　她始终感激那一刻，有顾泰在自己身边。
　　不管他们之间是不是存在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