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寒·箬
次日,雨竟然淅淅沥沥的下个不停,可怜那些昨日还盛开着的牡丹,今日只剩一地残红了。
而雨中的洛阳城,也难得沉静下来。
浅玉一个人撑了一把青伞,没有带任何的随从,任凭紫纱沾染了雨水,白衣溅上了污点,急匆匆的走到了城郊的隔云轩。
轩中的外堂空无一人,四壁皆是画作。浅玉环视四周,凝神思索了片刻,走向其中一幅画,轻轻在上面敲了几下。
这是隔云轩的规矩——凡来访者,必须判出这十几幅画的优劣,在最出色的那幅画上敲几下。若是有缘,自然会有人来迎客。
“柒,有贵客到了。”女童闻声抬头浅笑,“请她进来吧。”
墨衣男子不知不觉的出现在浅玉面前:“姑娘请跟我来。”
穿过曲折的长廊,浅玉被带到了二楼的画室里。书案前的女童堪堪放下画笔,一幅山水画已然完成,便抬头看了浅玉笑道:“素闻姐姐是丹青高手,可否请姐姐看一下这幅画?”
浅玉虽然疑惑不解,然而女童眼睛里纯粹的光芒令她不忍拒绝,只好忍下心中的焦急,仔细端详过后才道:“这幅画气韵灵动,笔法老道,景物传神,已是这世上不可多得的佳作了。”
“那与你刚才在外堂选出的那一幅画相比如何?”
“这两幅画在笔法、意境上都十分相似,但是相比起来,你这一幅画还是略逊一筹了。”
“那我输在哪里?”
“这……”浅玉沉吟起来,“我说不出……似乎,你作画的时候,有些放不开。”
“放不开?”女童闻言笑起来,顺手将面前的画丢到纸篓里,眼里晃过莫名的神色,低声喃喃,“先生,我还是输了呢……”
“小姑娘又何必如此认真呢。”浅玉忍不住劝道,复又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恍然,“……小姑娘可就是此间主人?”
“我可不是什么小姑娘,姐姐不过长我一岁而已。”女童看着她,“姐姐叫我华菁就好。”
浅玉讶然,然而不等她发问,女童已经截住了她笑道:“姐姐你长的好漂亮,我来给你画像好不好?画山水我虽比不上先生,画人物我却从未输过他的。”
“华菁姑娘的好意,浅玉心领了。”浅玉不明所以,只道,“浅玉此次前来,是有一事不解,希望能请姑娘解惑。”
女童看了她,眼里有失望的神色一晃而过,继而恢复了冷定:“你想问什么?”
“姻缘。”犹豫了片刻,在吐出这两个字的时候,浅玉苍白的脸色微微泛起了一抹红色。
“呵,果然。”女童的眼神雪亮,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你真的想知道?”
“是。”浅玉看着她,眼神如此坚定。
“那么,记住我所说的话。”女童的脸色沉重起来,声音宛若先知预言,“绝对不要相信他的话,因为他一定会违背他立下的誓言。”
浅玉一震,不可思议的问:“真的?”
“天命如此。”女童面无表情的看着她,“你只能选择:相信我,还是相信他?”
浅玉轻轻咬了咬下唇,片刻之后做了决定,起身向女童行礼:“多谢姑娘提醒。姑娘的酬劳,浅玉明日定会遣人奉上。”
“你不信我?”女童冷冷道,“不自量力。你难道认为自己可以对抗天命?”
“浅玉不知天命,也无所谓对抗或顺从。”浅玉在门口驻足,微微笑道,“我只是做我认为对的事情罢了。”
“那么,不送。”女童声音带了疲倦,然而沉吟了片刻,仍旧遥遥的对浅玉道,“十日之内你若来找我,或许还有转机。”
没有回答。
女童皱眉,冷笑着宣泄心中的不快:“我还以为是什么样的奇女子……不过是没有头脑的笨女人罢了……又有什么稀奇!”
女童愤慨的声音带着极度的失望,终于忍不住弯腰咳嗽了起来。
真是无趣啊……这个世界,还有什么能吸引她呢……
“小姐。”墨衣男子适时将她扶起,“休息一会儿罢。”
“走开!”然而女童却甩开了扶着她的手,后退了两三步,冷冷看着眼前的男子,眼神倔强而戒备。
就像是一头孤独的、受了伤的小兽。
墨衣男子却脸色不变的站在原地,就那样静静的注视着她,等她一个人慢慢平复。
精力似乎又有了耗尽的迹象,华菁只觉得疲惫不堪,慢慢闭上了眼睛。在她即将倒下的刹那,有衣袂带起的风声掠过,墨衣男子已经稳稳的将她接住。
这个人……脾气这样的好……怎么看都不像是驰骋江湖的剑客呢……